“哼,不过现在可好,动都动不了了!”若月苦笑着:“一会他的帮手若是来了,将沙地翻过来,真会死的很难看!”

“无涯快来了,她要汲水以聚雨云,总要给她点时间!”也轻轻的说着,忽然叫他:“若月!”

“怎么?”他忽然唤他的名字,让若月有点不适应,不由的回眼看他:“说不出那些话就别出口,从你嘴里出来我还真不习惯!”

“我想跟你打一场!”他忽然抬眼看他,一字一句的说着。

“哦?”若月一怔,忽然笑了起来,他扬眉轻笑的样子焕发着异样的柔光!我想跟你打一场,这句话,他等了好久!真的是好久。冬宁也,他没有朋友,对于亲情,也是淡漠至极,在他眼中,人只有两种,死的跟活的而已!没有什么可以吸引他的目光,只有强法,才能使他正眼相看。这,就是冬宁也!

从来看不起木法,只想要清澈的木魂。他对结阵取巧之术不屑一顾。在很多很多年前,他一直想听也跟他说‘若月,我想跟你打一场’,因为这是对他力量的认可,也是冬宁也,对于他人的尊重方式!这一句,他终是等到了!他知道,如今冬宁也所尊重的,不仅仅只是他的力量。在他眼中,木法或者依旧是取巧之术!但是,他明白了力量之外的东西,在他的体内,有了情意!他不再是寡情薄性,无心无血的妖怪,这句话,是他欠若月应有尊重!所以,他说了!

生命的可贵,在于唯一!就算命魂下世,悟觉也是一去不返。今生只是唯一!所留存的记忆,今生的缘份,都成了隔世的怅惘,迷离的瞬息!人心的可贵,在于情深悠远而绵长,两相顾望,便可勾起前世的火光!这些潜深的珍贵,都是无关力量的点滴,这一世的缘份,总要值得好好珍惜!

很多年前,两个小小少年。一个青衫如洗,一个白衣胜雪。一个眼眸深遂宁静,一个冷漠荡远。一个总是面带微笑,一个却是面无表情。

“我叫春播若月!”歪系着襟摆的小男孩荡着长藤,倒挂在那里看着冷冷的眼:“看你很强的样子,我们打一场?”妖怪的血澎湃着对力量的渴望,漆黑的眸眼深处,却是一派天真!

“你配么?”绰然而立的小小身姿,却是扣襟严密的端正,一头银发梳得丝毫不乱,整洁的象一块透彻的白玉。偏是言语冷涩噎人,他碧蓝的眸斜倪着倒挂下来的面孔,瞧着他,却是看在未明的方向!

“看不起我么?”男孩轻轻一掠,扬上高枝。却仍是带着满眼的笑意:“我也是很强的!”说着便表演般的兜袖而起,旋身便是一招天罗地网!他昂然的扬着眉,傲气的抬着下巴:“怎么样?!”看着树身之上密密麻麻的藤刺,想借此博得对方的喝彩!

“不怎么样!”下面依旧是动也不动的身形,眉眼不抬的哼着。

“好吧!”他并不生气,依旧跃到藤上玩着自己喜欢的游戏,不疾不徐的说:“总有一天,你会跟我说,要我跟你打一场!”他一脸的笃定,眼晴盯着下面的白衣:“总有一天!”

总有一天啊!这一天,等的可真是漫长!爱玩爱笑的男孩依旧是喜欢淡淡的笑,情意却是深埋,他追逐着他的爱,去了陌生的世界。一去,就是六百年!淡漠清冷的男孩更是寡淡了起来,银发蓝眸变得褐红,内体的冷冽却更是深重!他投身妖怪世界的争讨,连绵不断的杀戮,也是六百年!直到…直到命运的牵绊,让他们再度相逢,仇人或者朋友,已经分不清楚!但是,终是等到了,这一句!‘我想要跟你打一场!’

影西浑浑噩噩的睁开了眼,这一觉,睡了好久!她浑身都是烧灼的痛楚,沉重的完全不听从她的支配,她挣扎着张了张口,却发出连她都不敢相信的嘶哑的声音。根本不象是从她的喉咙里发出的声响,喑哑的连自己都已经分不清,她究竟想说什么!

“大人醒了?!”是无为的声音,随着这声音,他渐行渐近了她的床榻:“大人不要乱动!好好休息吧!”无为轻轻的说着:“等大人稍好一点,我就护送大人回去!”

“回去?!”她想着,影西看着他,他的影像在她面前已经是模糊,连人都看不清了么?她怎么能回去,耳畔还是执的话,他是想告诉她,有人去救也了,不仅是他要去,还有很多别人也去了!会是谁?不仅仅只因为爱慕,也不仅仅是因为血亲,还会有谁!她心里明白!但是,最该要去的,正是她啊!她却躺在这里,接受别人的照顾,甚至还需要他人的保护!回去?怎么可能这样回去?两人一起来,就要一起回去!

“思…”她挣扎着想说话,却只能吐出这样一个含混不清的字。

“大人是说秋执的人吗?他们已经去了夏拓了!”无为倾下身来,仔细辩析着她的声音,轻轻的回应着:“不过还有人留守的在这里!执大人说了,等大人醒了,要找一个水法强的给大人疗伤!”

“疗伤?”用秋执的水生肌吗?之前明明没有这样严重,之前明明还可以动,还可以走,还可以说话!为什么,为什么一觉醒来,却觉得更是破败了起来?是因为绝心吗?她又用了什么招法让她更是沉重起来了吗?是啊,她需要疗伤,就算只是医治身体而已,也最是需要!不是要回去,而是,而是去找也!她挣扎着蠕动着唇,眼神迫切,浑身颤抖。

无为看着她的表情,忙应着:“她就在外面,大人要她进来吗?”

“…要…”她艰涩着,喑哑着,拼命吐出这个字来。

无为轻轻挥了下手指,帘门随之而开。一个模糊的人影晃动着贴近过来,是一个女子的声音。执哥哥想的真是周全:“属下秋执清渚,见过大人!”影西努力的张着眼,却看不清对方的样貌,是这身体太破败,还是灵魂已经缺失?她分不清楚,也不想分清楚!她只想快些站起来,最好还可以运行狐法,这样她就可以和执一样,和净一样,和所有去救也的人一样,回到夏拓去!

“大人,得罪了!”清渚轻声说着,便走近过来,伸手将她抱了起来!她这一抱,影西觉得全身都断筋一样的疼痛,她竭力的忍耐着,还是闷哼出了声!

“轻一点!”无为低语着:“别还没治,我家大人就更伤了!”

“是!”清渚没有过多辩驳,之前从执跟净的表情已经看的出来。这女人重要的紧,若不是大王临行之前特别吩咐要听从北国的差遣,她才不想揽这种事情上身!这女人伤的太厉害,治不好,岂不是惹祸!况且,看她这样子,根本不像是只有外伤在身的,搞不好灵魂也受了损,这可不是她能治的!虽是这样想着,但还是将她抱了起来:“水我已经准备好了!我马上就可以行法!”

“嗯,待得大人外伤一愈。我马上就送她回冬宁!”无为低语着:“他们一直都没有消息回来,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他无意的话听在影西的耳中,内心却是一阵翻腾。不,不该是这样的,全都没有消息了么?都要因为她,而陷入到绝境么?执跟净,也去了么?冬宁,真要落在夏拓的手中了么?若是这样,何必还要换她回来?换她回来做什么?活着?还为了什么?

她闭上了眼睛,倾听着自己的心跳,或者说,倾听着冬宁也的心跳!等我去,等我去,一起回来,或者,一起死!约好的,不是么?

第195章 救援的六人众(4)水木相倚,木结傲世

若月的手已经略有颤抖,这个地形对沙流连有利。他可以将所有可以控制的沙土之力倾到他的结阵之上,借力而下压,想将他们活埋!若月已经微微可以嗅到土气之中的焦味,那个炽枭,是天生的活火,飞到哪里,哪里就是一片燎原!也正是因为此,有炽枭的莽原之地,才会化成一片荒茫!

“出去吧!”一直闭目养神的也忽然张开眼说道。他已经感觉到了,若月的气已经到了极限!

“还早!”若月手掌上的骨节在咯咯作响,他强撑着一运力,更多的藤枝便盘绕上去。细细密密的顶着下压的土沙。沙流连还能蕴法,表明无涯还没到,他怎么也得再撑一会!

“我想办法困住那只火鸟,你把沙流连解决掉!”也略动了一下手腕,曲膝刚要站起来。忽然感觉胸口一阵刺痛,让他竟然一下子又跌坐了回去!

“怎么了?”若月看到他神色有异,不由的开口问道。也如同没听到一般的怔仲着,他的手不由的摁住胸口的位置:“傻蛋!你可千万别回来!”他想着,不知为什么,总有这样的奇怪念头钻出来。顶得他体内的灵魂剧烈的号呼起来,她该是动不了的。如果绝心在她身上用了火缚,她一定是动不了的!但为什么,为什么总有这样怪异的想法钻出来,为什么他忽然感觉,影西来了!影西来了,又回来找他了!他眼前晃动的着小小白影,在低声的叫着:“也,我来了,我来了!”是幻觉,是体内死魂的愿念而对他的影响,一定是这样!一定是他太想念,所以产生了幻觉!他挣扎着压抑着体内翻涌的魂力,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喂!怎么了?”若月低语着,他的神情让若月不安起来,一分神,沙土之力又向下压了几分!

“没什么!”也定了下神,低语着:“我要快点赶回去!”

“开冥道,现在你做的到么?”若月忽然问道。

“什么?”也略一扬眉,知道他什么意思。他淡淡的说着:“刚才我忽略了一个字,我该说,是我们要快点赶回去!”说着,他眼一扬,示意若月开结界!现在他的力差不多了,开冥道跑掉对他而言并非不可能,但是,他不会这么做!特别是,在接受了一连串瓶子之后!

“好吧!”若月微微笑了起来,他的手猛然一收,藤枝在瞬间皆收了去。就在这一刹,沙土崩塌般的直陷了下来,也看准时机,就在他收手的刹那,直接就运力直冲了出去!他一下冲破沙土,笔直得直撞向天空!落日已尽,余辉尚存,天空之中还渺落着残红,也周身阴气成罩,环绕着他,阻挡住扑面而来的火沙!他刚一上跃,双手便扬起,手心之中,团结成巨大的冰霜!他轻灵的扭腰回旋,扬臂而出,冰霜在展臂的同时一分为四,如同绽开在他臂间的冰花!他在空中急急一个回身,瞬间将霜结之气向着热力之源直放了出去!在灼热的空气之中,阴魂之力所凝结的寒气并不散开,而是呼啸的向着半空之中的火鸟兜了过去!

在他冲出去的瞬间,若月也跃了出去。他双掌一翻,碧气团结其中,袖笼鼓风而起,随着他的推飞,藤刺如雨,密密麻麻的向着沙流连就直裹了去!

炽枭振翅一扬,掠向更高的空中,避闪开连串的阴极之力!也一招出手,并不停歇,手风一扬,袖间一挽,又是一团霜气蕴出蓝幕!他直直的向着那火鸟而去,夹带着强寒之气直推向它!逼得它又是一个旋翅,颈间弯曲,却是再喷不出火来!

“天罗地网斩!”沙流连身姿不动,眼眸一转,周围的土沙便裹卷而来,密密的包裹住他的周身。将无数藤刺挡了个干净!

“那只是天罗,地网在下面!”若月微笑着,脚下掠动,一张藤罗大网自土而出。正在沙流连的脚下而起,网一张开,森碧的长芒随风而长,向着他直兜而去!

“什么?”沙流连一惊,脚下再退已经来不及了。他运起沙土,一下如坚盾一般罩在他的四周。若月双臂一展,左手已经化藤,绞成一根长长的藤矛:“没有火,土如何抵挡木的进入?”他低语着,行土法的人身形都快不到哪去,一般的土盾,根本就挡不住他的木法!

天上的火鸟查觉到地面上的情况,它颈一扬,便想向着若月放火!也岂由得它如此自在,他身形极快的贴近它,手一伸,便直入它灼烧的身体,一下了扼住了它的颈窝!

它眼一突,似是不敢相信般的直瞪着他,他实在是太快,挥招欺身只在瞬间!也的手在它的火焰炽烤之下纹丝不动,似是无觉般的!它再怎么热,也不过是一般的火鸟,比起夏拓的天火而言,实在是太温凉!他一扼住它,手心之中便寒霜聚涌,急冻一般的封住它的火脉,任它舞翅扎挣不休,就是不松手!

正在此时,天色一下暗黑了下来,然后,一滴雨直落在若月的眉心!一滴,又是一滴,开始是稀稀落落,继而密了起来,再然后,就便成一场倾盆大雨!天空之上,忽然掠过一道强电,直将夜空撕裂了开来!在电光流火之间,一个身影在浓云之中显现而出!

“你好慢!”若月低呼,雨水令沙流连的沙盾一下负重不堪,潮湿的沙土重量一下子猛增,脚下的沙因暴雨而汇成泥流,再不能旋舞于空中!若月的藤矛在此时直穿而入,一下子顶穿了沙流连的胸口!

“我总要等天黑了,才能借乌云潜行凌空!”上面的声音淡淡的,忽然自空而下无数水剑,飞成两股直向着半空之中的火鸟以及地面之上的沙流连!

“大王先走!这里交给我们!”无涯在浓云之中若隐若现,她手尖轻扬,将雨云之中的水气皆团在这一方地上!将强雨直喷而下,地面便成泥流!

“给你了!”也手风一扬,将手中的火鸟直掼向半空,无涯看得真切,手肘一放,一道急雷直劈而下,不偏不倚的直打中炽枭的身体!它凄鸣出声,身体瞬间缩卷成一团,乌黑的跌了下去!

“该死的!”沙流连咒了一声,盯着刺身而入的藤矛,看来他们刚刚藏在地底就是给冬宁也争取聚气的时间。天色一黑,乌云于空中根本无法分辨,所以才能轻易掠过莽原的关口。将水气真聚了过来!沙化成泥,他蕴力纵沙只会被不停的落雨浇湿,没有火,木法根本不受土力所控!坍塌的土盾已经成了泥浆,他看着侵身而近的若月。忽然浑身一抖,整个人便软瘫一般的向下滑去,衣服自他身上脱落,他整个人已经化沙,与地面瞬间融为一体,不见了踪形!

“哪跑!”若月指尖相抵,借水力令木法更强劲,手间碧气翻涌,脚下藤枝暴长,向着四面延深而出!仿佛在这荒原之上,就要长满绿树一般!

也直掠上空,看着无涯:“这里动静太大,一会就有追兵,不要强斗!”他言语轻淡,却难掩一丝关怀之意。这话听得无涯一怔,眼底不由的泛起温情而来!在北国数百年,第一次,听到大王这样讲话!她躬身向他:“属下知道了!”

也看一眼下面的若月,便不再停留,过了莽原,就离纤络更近一步了!影西,你可一定要等着我啊!

“若月,我等你回来!我们打一场!”也的身姿已经隐在暮色之中,不见了影踪,他的声音却还在四周轻轻的回响着!大雨让四周的温度降低了下来,让人的心,也细细密密的沉淀!等你回来,这家伙,真是越来越肉麻了呢!

也看着不远处的劲莽关,这里过去是一个小镇。估计已经得到了他出逃的消息,整个关口灯火通明,亮如白昼。驻兵的数量明显增多,夏拓皆是擅行的妖怪。从这里凌空,就算过去了,估计也是身后带着一串兵勇!龙璃在绛云水接应他,总不能去了给他带上一串赠品!若是开打,不知道里面是否驻有强援,他一动手,倘若收拾不干净,岂不是败露了行迹!他看着身上的玄衣,他的衣衫倒是不会引人注目。但是,他异于常人的阴寒之气要如何掩示?开冥道倒是可以,但他对这里地形不熟。真不知一会要落在哪里,搞不好会弄巧成拙。若月一时半会估计是赶不回来,第一次发觉了,原来结界也是这样的重要!

他隐在夜色之中,盯着关口城门处人来人往,正踟躇间,忽然一只手搭上他的肩!一个人竟然无声无息的接近了他,在搭上他的肩时他才有所查觉!就算他的阴力有所折损,也不至于迟钝到让人无声无息的接近,这一下他不仅是一惊,根本就是已经有些骇然!他手风一动,就直向着身后取去!

“是我!”身后的人手掌一翻,接挡过他的指风,低低的应着。

“莫思清!”他不由的出声道。不是,碧绿的发,额间的青莲,深碧的眼眸,女桢!是了,除了她跟春播休淮,还有谁可以如此细密的隐藏自己的气息,静若宁水,不,甚至是轻掠的风,翻卷的云,都不如她们的悄无声息!但是,他实在是想不到会是她!

“可以这样接近你,这个结界,算是合格了!”桢罗微微的扬着唇角。

“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也盯着她,此时她放开结界,也这才感觉到她翻涌的妖气。很强,比起上次在秋执比武,更是强盛了起来!

“有木草的地方,都是我的耳目!我连你关在哪里都知道,更何况这个!”她淡淡的应着,略扬了下巴:“怎么不冲过去,不象你的个性啊!”

她微微的含笑,了悟的说着:“知道关心别人了,不想害了这些潜进来的人吧!”说着,她便向着关口慢慢走去:“跟着我!”

“你也了解人心了?不是要杀尽天下,以印证木法至尊吗?”也回言道:“居然还会跟春播休淮合作!”

“她都愿意来救你,我来又是何妨?”桢罗长发挽成堕云,扎口的青色衣衫在夜风之中掠成一道光影:“冬宁也,你用不着沾沾自喜,真心想来救你的,恐怕只有冬宁执跟冬宁净而已!”她轻抚着耳边垂落的青丝:“哦,是了,还有那个小狐狸!”

“对我而言,足够了!”也轻哼着。

“也是!”她笑着,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总是来了!因为不同的愿念,而忘记了生死而来!人情的羁绊,只怕是更深重了开来!

“怎么解炙魂焚体?”也忽然问着,两人言语间,已经自如的穿过了城关!周围熙攘,但却视他们不存在般,周围的人,连眼都没抬过来一下!

“施咒的人!”她答着。

“总有其它的吧!”也说着,天下的木草若都是她的耳目,她总该知道些别人所不知道的秘密!就如同,春播可以看到别人的前生所世!

“比施咒的人拥有更强的火法!”她忽然站住了,回眼看他:“比凤翼栖梧,更接近神的人!”

“什么!”也怔住了,比他更接近神的人?他已经涅槃二百九十九次,那岂不是要去找凤神?!他的眉不由的蹙了起来,冷冷的说着:“你在寻我的开心么?”

“只有这两个方法!”她不为所动的说着:“我知道聂影西已经回去了,炙魂焚体就算在她体内发作过,只要不解咒,照样不会去除!一直要将她的魂魄烧个干净为止!”

“她已经发作过一次,再发作,撑不了多久!”她低语:“就算你是最阴寒的妖怪,也没办法阻止灵魂的灼烧,充其量只是延缓而已!能缓多长时间,就看你的阴力够不够了!”

听着她的话,他的指节不由的咯咯作响,浑身都不由的微颤了起来!她说的都是真的,他明白的很!就这样回去,也只是看她等死而已!凤翼栖梧,他还是要去找他!想着,他忽然一回身,就向着刚通过的关口而去!

“哼,你回去,正中他的下怀!”桢罗并不拦他:“比起逼他解咒,找一个比他火法更强的,也许更容易些!”

“放屁!”也冷哼着,阴气已经泛滥起来。

“真是不记前恩的臭小子!才刚救你危难,马上就翻脸不认人!”桢罗扬着眉:“你若死了,我想她马上会就去找你了!”

他一下子怔立住了,胸口的创痛更是深重了起来!好疼,实在是好疼!他要怎么办?一想到她,他就乱了方寸,他想救她,而不是看她等死!他想见到她笑,而不是看着她衰弱败落下去!他要怎么办?

“绝心给她施了火缚,她,她…”他的声音喑哑了下来,竟是说不出般的凝滞艰涩!

“内外双火,火缚的力量会被炙魂焚体抵消!这点你心里明白!”桢罗看着他的背影:“秋执的水生肌,也可以压制普通的火法!你若再踟躇不决,她身体一好,自是不肯乖乖留在纤络!以她那种破败的灵魂再用狐法,根本就是自取灭亡!关心则乱,我还真是从你这里明白了这四个字的意思了!”

她的话点醒了他,关心则乱,而现在的他,乱不得!那个傻蛋,如果秋执的人用水生肌治好她的身体,她是一定会来的!他不在,谁还敢拦她?他不能乱,在这个时候,他绝不能乱!他的身体微微的破败开来,黑气蕴绕在他的四周!但因为这样疼痛,他却是平静了下来!他想到了桢罗刚说的话,低声说着:“比栖梧更接近神的人?这世上,真的有么?”

“当然有,而且不止一个!”桢罗凝着眼眸,感觉到他四周的寒气又是安定了下来!这个家伙的自制力,真不是一般的强!若不是因为生出了人类的情意,荡平天下的那个,一定是他!

“好,那就回去!先接了影西再说!”也现在并不想深想,那比栖梧拥有更强火法的人在哪里?他会否肯医治她?他总需要一点希望来支撑,就算是妄想也好。唯有如此,他才能坚持着不倒下!

第196章 救援的六人众(5)安归

桢罗将也送出劲莽关小镇,在绛云水顺利与相待在此的龙璃及允思等人会合。借由水法,潜绕而出西霞关。执与净等人早就在西霞关外郁东镇林间相候,这次若没有东西两边的相助,绝不会如此畅顺,都是因为愿念啊!

思清是为了与影西之间的情意,龙璃是为了对思清的眷恋。休淮是为了女桢而遵守与思清的约定。若月,当然是为了对休淮的执着!为了各自不同的愿念,交织成细密的大网,命运的选择,就因此而来!无论是人,还是妖怪,都无法脱离命运之主的掌控!

看着远远而来风尘仆仆的身影,连执都是难掩激动的情怀!率众扑倒在地:“恭迎大王归国!”

“执哥哥!”也过来撑住他:“哥哥已经是北国的新君,不要拜我!”

“我早就说过,你别想把这摊子丢给我!”执笑看着他,感觉着他翻涌而出的寒意,令他的身体,也平静安定了下来:“我只想回冬宁山修练,不想称君!”

“既然你已经回来,就可以全面向夏拓开战!待得潜境众人皆数归来,便可发兵!”执低语着:“大王,可好?”

“执哥哥!”也此时根本无心讨论这些,他随意的说着:“你决定吧,我没意见!”他看着执跟净:“你们都在这里,那她呢?”

“放心吧,我嘱咐过无为,会好好看着她的!”执明了他的意思:“我怎么可能让她回来了再去?这里离西霞关太近,不安全,先回破风城再说吧!”

执留下净与无心等人接着在郁东镇等待未归诸人,其他人便一路向北,前往纤络主城破风。也归心似箭,让执与龙璃等人缓行,自己一路疾奔,不足半日便已经回到破风城中!与她的别离,不过四五日的光景,但只这四五日,于他,却恍若千年!他不想去想,接下来该怎么做?要该如何收拾残局?要该如何布划?要该如何再去寻找那更近神的人?胸口深处只有一个声音在不停的嘶喊着,见她!见她!见她!这声音将他充满,满溢得快要疯溃,满溢得让他根本无法再去想任何的事情,满溢得让他快要闷爆开来!

也直入得城来,耳畔已经听不到众人山呼雀跃,眼底已经看不到纷杂的身影,他象是风一样席卷而去,迫切的要找到她的气息,要看到她的身影!

他一进入到城馆大殿,正看到无为抢出来的身形。看到他,无为明显一个怔愣,简直不敢相信面前所站的,就是被扣压在夏拓的冬宁也!救援的行动真的成功了?大王平安归国了么?怎么会这么快?而且也实在是太顺利了啊!他还来不及开口,也已经一下子冲将过来,一把握住他的肩:“她呢?”

也的动作令无为促不及防,他的手力让无为一阵吃痛,表情忍不住有些抽搐起来。他这样怪异的表情让也清楚的感觉到胸口崩裂开来的声音。她还是跑了?跑去找他了?这个傻蛋啊!早知道会有春播秋执的人来救,说什么也不放她先离开!他知道她不愿意,他何尝就愿意了?但是现在,她这样就跑了去…聂影西,你个大笨蛋!他现在突然就想像她一样破口大骂!想像她一样放肆情怀!他觉得灵魂冲撞的难以忍受,狂乱到他不知所措!

“她…在楼上!”无为突然出口的话让也差点一个跟头翻到地上!这该死的无为,故意的么?!

也古怪的眼神与表情看得无为一个哆嗦,忙低下头去,生怕他一会红了眼!

也根本无心再去理会他,径直一下子就抢上楼去了!无为长长的吐了口气,觉得腿筋直发软,他抚着胸口,那里还尤自膨膨乱跳个不休!

“大人,他们已经过了西霞关了!”苍鹭倚楼走进房来,回报给闲坐在摇椅上的影坤道:“这样放他们过去,真的好么?这次还有秋执龙璃在,若是连他一起擒了,不是大功一件么?”

“嗯!”坤静静的说着,直起身来:“这南水关,只有我们苍鹭一族,大王不肯出夏拓本部,却让我族在这里填命!”坤背着手站起身来:“龙璃擅水,绛云河连通纤络临境港,水域长广。谁知道还有多少伏兵在里面!我们拼死相拦,只会使我苍鹭一族折损!”坤灰白的眼眸微微的眯着:“况且我已经接到劲莽关急报,冬宁也已经气力回转,连沙流连都挡不住他,我又何必与他增仇!”

“那若是大王收到消息,怪罪我们,该如何是好?”倚楼担忧的说:“放走了冬宁也,不日就会有大战,到时我们首当其冲,还是先要受难啊!”

“他们潜水隐气,我不曾得知。大王从何怪罪!”坤轻轻一笑,安抚着倚楼:“放心,真是大战开启,大王就不得不派遣夏拓本部前来!到时,让那帮家伙们去送死好了!我们只需保存实力,静观其变就好!”

“那个半人半妖的女人这次也来了,不能动手为我哥哥报仇,真是心有不甘!”倚楼攥着拳头,咬牙切齿的说着。

“倚君的事,我自然铭记于心!那女人不简单,正是因为如此,我才不想擅动!等到战火纷燃的时候,自然有我们的机会!”坤低声说着:“倚楼,我们族为苍鹭,不要因为掼上了夏拓的姓,就要与他卖命!今时不同往日了!”

“当然,我们与大人血脉相连,自然是与大人同进同退!”倚楼点头道:“大人维护我等的心,我岂会不知?”

“嗯!”坤轻笑着:“我们就在这里烹茶煮酒,看那个凤翼山来的栖梧,到底能不能以一当百!”从郁平舞的事情他已经明了,在夏拓风夕的眼里,他们不过只是他保命的棋子而已。让他去挡冬宁也,当他是傻子么?舞的下场,真是让他如梦方醒!

“是谁?”影西听到门响,外面模糊一团,她无法看清楚。不仅是看不清,也听不清楚,她大睁着眼,努力想看清接近的人究竟是谁,想感觉到对方的气息:“无为?!是你么?”她低声叫着:“无…”她的话还没说完,一个怀抱就一下子将她拥住了。这个怀抱,顿时是逼出她的泪水来,泛滥的凉意,到这般的贴近,她才能感觉的到!

老天啊!她天天都在盼着,掰数着指头度日,一天又一天,每天都过是那样的漫长,每天都像是一整年那样的漫长!漫长到,她的心有如野草般疯长,她的心有如灼烧般的疼痛。漫长到,她每一次睁开眼,都觉得又是过了一生!她多么想去找他啊,多么多么的想,当水生肌的法术让她的肌体愈合的时候,她就恨不得夺门而出,恨不得立时可以施展全身力,奔跑到有他在的地方!她的心早就奔过去了,她的躯体,在响应着心灵的呼唤。但是…但是…她的泪如倾洪,眼迷离,心裂放!老天啊,你对我,真是太好了,他回来了,终是回到了她的身边。应承了他眼底的千言万语,不论多远,他都可以最快的回返!但是老天,你对我,也真是太坏了,去救他的,是思清,是休淮,是龙璃,是所有的人,却偏偏,不是她!除了拖累,只有等待!让她的心沉沦到最底层,让她的懊恼,一直放大!她的手围到他的身后,揪着他的衣,她的泪水,濡湿了他的襟,烫痛他的灵魂!

“我真怕你不在!”他喑哑着,第一次这样切切的怕!紧紧的抱着她,生怕一松手,就只是梦一场!别离,这个词,让他深恶痛绝,这个词,贯穿了他的身体,他的灵魂。这个词,让他狂乱昏溃,与死神同义。这个词,他绝不要再感受!看到她的欣喜,被更大的痛楚淹没,她的灵魂更是破败了,她感觉不到他的寒气,甚至看不清他的样子,仅仅几天而已!他刻意放重的步伐她听不到,她的五感在衰退,就算外表如常,伤痕已消,他知道,更重的痛楚,在她的灵魂深处!

“我想去,我想去!说好的,一起去,一起回来!早就说好的!”她的声音哑涩,她更紧的贴着他:“我快要气死了,说好的,你却把我弄回来了!你要把我气死了!”

他俯下头去,找到她的唇,堵住那一连串的“死”字!那字眼太刺耳,让他的身体崩乱个不休!他紧紧的抱着她,她滚烫的身躯令他颤抖,他清楚的感受到她的疼痛,因为,他是同样的疼痛!黑气缭绕在他们四周,将他们团团的包裹,那是愿念啊,这样的深浓,纠缠不休!

命运的主人,何必要折磨寂寞的灵魂。他们不过是命运轮盘上的小小棋子,相遇之后,两相顾望,隔世而不离分!清惨的月光,微风如低诉。有花无声绽放,有叶悄陨,花草树木,下世或者就是你我,前世毗邻而居,今生相依相伴!是缘份,将他们牵引,她前世是火,他今生是冰。极热与极冷,也能两相爱慕。正是这般,所以才不肯成全。所以让她灼痛,所以让他撕裂!偏是这样,也定要执了手,相依偎。痛苦与幸福并行,世人无法感受的美,破败着,也绽放!

入夜。洛瑶,休淮与若月归来的消息传来,救援的行动宣告成功!事情的发展似乎太过顺利,但此时谁也不愿深想,劳累过后,只想放松身心!至于其他,只能顺应发展。执代替也在破风城的宣宁阁摆宴答谢众人,也并没有来。当然,大家都知道他此时不会来!对他而言,这场纷扰只是无端的兴师动众,他想达到的目的没有达到,他想救的人依旧垂危,他想要的结果还是遥遥无期,甚至希望渺茫。!也正是因为如此,宴已起,却未欢!在坐的众人,依旧是面有阴霾,除了桢罗,自得浅饮!她眼微倪,知道龙璃与休淮都若有若无的看向她。龙璃的心思很好猜,不过是想她赶快回去罢了。至于休淮…她指尖微动,眼落在休淮的臂弯,袍袖翻卷而上的地方,有细小的伤痕。虽然隔的远,但她看的分明!她微微的扬唇。哼,都是各怀心事的妖怪,让她好生的无聊。救回了冬宁也,一样也是无用,那家伙,一定会再赶赴夏拓。只不过,这一次…想来真是好戏要开锣!

四国的平衡已经被打破,就冲这般顺利的回返,已经知道,夏拓的内部,定是早已经分崩离析。众人都是各怀鬼胎,只求得益!夏拓危在旦夕,天下更凭添怨魂!说起来,开端自是在东国,因女桢的缺失,令东国孱弱。夏拓失了强盟,这才着慌反复,招惹强敌!此时休淮,一定也是在想这些吧!

桢罗转动着琉光杯,这身体此时与她的协和状况越发的好了。越是在强大妖气之内,越可以使她的魂力滋长,若是思清愿意接受这力量也是不错!偏是她不肯,只愿肉身共享,不过也是罢了,在这妖怪的世界呆的时间越长。她便会明了,力量的必不可少!没有力量,只不过是任人宰割的鱼肉,无论是人还是妖怪,终是会沦落成力量的奴囚!终会是如此!她手中略是一加力,杯盏自她手心碎裂开来,酒气的芬芳满溢出来,流淌在她的指尖!而她,却越发的笑意荡漾!女桢的力量倾向哪一方,哪一方才能得到天下!这一点,这帮妖怪们,早晚会明了!

第197章 魉雀的悲啼(1)只想和你一起

夜已经沉浓,杯盏已干。劳累了一天的诸人都已经倦容满溢,正准备散了各自休息。忽然见院中一个白影渐行渐近,冬宁也!他已经褪下玄衣,改着白衫,对襟的长衫散漫如云,纤长的腰带飘渺随风。他长发高束,发丝掠动间,更胜花影。面上已经没了尘霜,却更是阴霾。眼眸清冷,寒霜之气绕体而氲,凉意四溢了开来!

“你怎么…”执没料到他竟会此时出现,不由的张口轻问。

“我来致谢!”也淡淡的说着:“若不是因为在座诸位,我今日回不来!”

这个‘谢’字之后,必是大有玄机!诸人惧是了悟,冬宁也不可能只是为说一个谢字而出来!这实在是有违他的个性!

屋里静谧了下来,皆是等他的下文。执看他神色有异,知道他是因为影西的事受了刺激,不由的离座而出:“你不必担忧,我已经传令下去!明日就大举进攻,我亲自督战,定要生擒得凤翼栖梧,为影西解得咒法!”

“太慢了,龙部虽然擅战,但要全取夏拓,非数日便可得!”也看着歪倚在那里的桢罗:“那更接近神的人,一定也在凤翼山!”

“什么更近神的人?你在说什么?”执一时有些难懂,问着。

“不错!正是在凤翼山!”桢罗迎着他的目光:“还要去么?”

“当然!”也略是向前几步:“不过这一次,不是偷偷摸摸的去!”

若月一下子便明白,他谢字之后的意思!他是来通知他们,接下来他要做的事!他几步切近来,低语着:“冬宁也,你不能…”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也生生的打断了。他想要阻止也所说的话,还是被他一连串的冲出了口。

“明日便要龙部,玉部,皆数撤离归北!我要驱使冬宁眠兵,将夏拓夷为平地!”也面无表情,一字一句的说着:“我来通知诸位,速离此地!”说完,他头也不回,便向外而去!

他的话不仅令若月休淮大惊,就连执跟净,无为等人,都不相信般的错愕了起来。休淮再是隐忍不住,直站了起来:“冬宁也,你站住!”她直冲了过去,一步便拦到他的身前:“你可知这样做的后果!”

“星云四城,我归还给你,当作此行的谢礼!”也看着休淮,不为所动的低语:“如此可满意了?”

“我前来救你,并不是因为此事!”休淮指尖微颤,压抑着内心狂涌的怒意:“我抛却前仇,是应思清之请。还有就是,我以为你稍有人性,略知情意!我来救你,并不指望你能因此与夏拓化解干戈。只希望你能因维护些许情意,不至与夏拓凭添新怨,以至战屠连天,祸乱四起!却是想不到,千辛万苦救回来的,却是一个戮魂之心更胜从前的孽障!”

“春播休淮,你说什么?!”净不由的怒喝道,执一把扯过净,他盯着也:“你真要这样做?!”

“我当真要这样做!”也淡淡的应着,回眼看执:“执哥哥,你也要拦我么?”

执轻轻的摇头:“我自然会助你,不会拦你!”也掌国数百年,一直是以己力而服众妖,从未象先王一般驱驭眠兵。冬宁的最强武器,一直是沉睡在冬宁山的顶端。如今,他要这样做,也是被逼无奈!是啊,被逼无奈,被这世间贪得无厌的妖怪们,逼到走投无路的境地!

也轻轻的颔首,不再看休淮,也不再看任何人,径直便向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