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陋居,峰顶,依偎

影西站在大石边上,怔仲的看着远方。花火已经散去,光影已经不再,脚下依旧是盘旋的轻雾,细风散起她的衣袂!她一时有些恍惚,不知是因他刚才的话,还是因为他在自己的面前涅槃!人生的喜悲,一如这风卷微云,时而浓滟,时而轻浅。生命的持继,不在华年,而是随魂魄,穿来行往!她的手半曲,都忘记放下,泪珠在光影缭绕之间,旖逦闪烁!

她看到自山峭峰而上,冬宁也渐行渐近的身影,他穿着宽松的灰白粗袍,袍襟因风而卷,掠出他白靴的淡影,他的长发披散着,随着风而飘摇。在他的肩上,是一个很大的水囊,水囊上,还跳跃着一个布袋。如此的硕大,他却有如毫无负重感般的轻跃着,一路向上!他抬着眼,正好与她的目光相对。他的唇角微微飞扬着,他倏然的跃上裹带着一阵风,将影西的发一下子吹散飞扬起来,散成一个大扇状,她随之扬头看着他,轻轻的笑着,她的眼一直都是迷蒙不清的,好多天了。如今这般的清晰,看到他的样子,让她的心,缩了又放!她的眼底开出美丽的花朵,唇边的笑意有如暖风,看着他,执着而安详!

“他,成神了呢!”影西喃喃的低语。

“我看到了。”他伸手握住她的,很暖,不是那种不正常的火热,是一般的,微暖!他的手微微一拉,她就跌到他的怀中去了:“进去,这里山风大。”他说着,便向回走,他在谷中嗅到烟火气,看到了天上的红光。成神了,如此说来,那栖梧并不是成了神,而是成了神的祭品!

回到房里,他将水袋丢到地上。伸手将她托上床去,她今天精神状况好了很多。但空气中还是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虽然没有渗出布外,但他知道,她的伤口还没有愈合。这山里物资匱乏的很,能用的少的可怜。但好在,有很澈净的精元之气,也算的上是不错的养伤之地。

“我…我们…”影西坐在床上,忽然开口。

“你的伤好之前,我哪也不去!”也知道她想说什么,适时的堵住她将说的话。他歪靠在她的身边,微微的眯着眼,淡淡的说着。

“但是…”影西攥着他的衣襟,有急切起来,他们在这里,魉雀还散在南国大陆,无止无休的吞吃愿魂。不停的分裂,数量不断的增长,她每分每秒都在害人,一时都未停止!她撑起半身来看着他:“但是魉雀…我们,不能再在这里了!”

“你不用管,快睡觉!”他伸臂将她揽到怀里,令他平静。此时他心情大好,因她又好端端的回到他的身边。他静静的享受着这份宁静,眉眼都微微的飞扬着。静静的容颜,欲加的夺目!

“我们得回去啊!”影西被他压在怀里动弹不得,但是现在,她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安睡。她低语着:“我们得停止,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跟你说了什么?”也忽然问着。

“啊?”影西微怔,挣扎着抬头看他低垂的眉眼:“你,你怎么知道?”

她茫然的样子让他忍不住要笑,他轻抚她的脸颊:“趁我不在的时候,他跟你胡说八道了些什么?”

“你说凤老爷?”影西怔怔的看他:“他哪有跟我胡说八道?!他只是,只是告诉我一些事罢了!”

“凤老爷?”他略扬眉。她点头:“是啊,他都忘记自己的名字了呢!叫他一声凤老爷,也没什么吧!”她伸手揽过他的颈:“也,我们回去吧!这样我很不安心,根本没办法在这里呆着啊!”她贴着他的脸:“已经害了太多人了,再这样下去,就会害更多的人!我这么说是很惺惺作态,本来就是因我而起的。但凤老爷都能放下恩怨来救我,我们更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不是放下恩怨,而是心中根本没有恩怨!”也低语着,揽过她的腰身:“他眼中没有生死,没有对错,没有善恶,更谈不上恩怨!他肯救你,只是成全他的愿!一如他所说的,顺应命运的安排而已!不然的话,他早在我们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就该现身!”

他的声音轻而缓,有如涓涓的细流,他抚着她的长发:“因为他心中没有好恶,没有爱憎,才能承担火力焚灼,才能成神。无非是愿罢了,跟你我,没什么不同!”他抱紧她的身躯:“我是不会让魉雀一发不可收拾的。现在你好了,当然要收。魉雀在初入夏拓的时候,妖力软弱却愿念深重的灵魂会抵挡不住魉雀的愿力,死的已经差不多了!能撑到现在的,定是一些强法妖怪,或者是魂意顽强的!能撑的,就让他们接着撑去吧。夏拓有狱火咒,这种咒法可以消减一些魉雀的数量,短时间内,是不会泛滥到不可收拾的局面的。我在母雀头顶下了阴咒,它暂时是不会裂体的。其它的鸟,只会一分化二,不会太多!况且,栖梧所召唤的凤神已经化实,它不把南地变成焦土是不会消失的,有它在,魉雀的数量会减上一些。若是魉雀真是能横掠过南海,逼到这凤翼山来,这山里的老老少少,估计早就窜出来。”

他舒展着双腿,以一个更舒适的姿势歪靠着,轻轻说着:“虽然我不知道老东西跟你说了什么,不过也能猜个七八。命运那档子事,我根本没放在眼里。夏拓那帮人根本就是活该,这么死已经很便宜了!”

“我知道,我这么说,你心里不舒服!但不说清楚,你也不会乖乖睡觉!”他一直不喜欢长篇大论讲道理,但没办法,他就是对她没有办法!

“这世上,本就没什么好人坏人!不过都是各凭愿念活着罢了。各有各的活法,各有各的死法。就算神也是一样!凤神又如何?一样要到人间找寻祭品。用它那些未成神的子民的灵魂,来成全自己的愿!我也有很深的愿念,你最清楚!所以,你活着就好,怎么都好说。至于其它,一切不论!”他看着她:“我从没想过,要把你我交给命运。命运该是在你我的手中,而不是要顺应它!你想救人那就救人,要我开止魂放他们下世也可以,要我不食生魂也无所谓。你觉得高兴,想怎样都好。却不是为了奉迎命运,而是为了自己的愿!不过你得先活着,这样伤没好就着急忙慌的去,救不了人,把自己再填进去的话。那我就真拖着所有人下地狱!”

她怔仲着看他,眼泪又要冲出来了!他的愿,她最清楚。她的愿,他也很明白!正如凤老爷所说的那样,他是可以为了她,杀尽天下的人,同样也可以为了她,渡尽天下的人!不过,不是为了要奉迎命运,而是为了自己的愿念。无关善恶,只为自己而活!为了她,而活!

凤老爷是看明白了这一点,所以会来跟她讲那些话!或者命运之主也是看明白了这一点,所以将她,留在了他的身边!

“现在可以睡了?”他看着她泫然欲涕的样子,身体又开始发痛。他翻身将她放在床上:“快睡觉吧,你拖个十天半月,人就真的全死光了!”必要的时候,唬她一下,比什么都有效果。

“我睡,我睡!”她压着眼底的酸胀,紧紧的闭了眼。但很快,又张开眼来:“可…”

“又可是什么?”他微嗔,刚打断她的话,忽然听到她肚子一阵乱响。空荡荡的胃在向她抗议自己的一直被忽略。她的脸一下子涨得赤红,看着他带着笑意的眼,结结巴巴的说着:“我,我是想说,我饿得睡不着啊!”

他忍着笑,伸手捏她的鼻尖:“知道饿了?”他愉快的站起来:“我在河里捉了鱼,你不说都要忘了!生个火烤一下吧!”

“鱼…”她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偏是梗着脖子:“我,我决定以后吃素!”

“吃素?!”他回身撑在床沿看她:“你真是被老家伙给蛊惑了!吃什么都是一样,这个世界,就算石头时间长了,受了妖气浸染也会有魂生出来的!除非你餐风饮露,不然你那烂想法,根本就是让天下人不要活着了!”

“啊!”她大张着眼,脸涨红的都快要滴出血来了。可不,玉部的人都是石头耶,自己是脑子秀逗了么?吃什么都一样,什么都能成精成怪的呢!

“为了生存而已,弱肉强食罢了。早死它还早往生呢,下辈子别当鱼,当吃鱼的人好了!”他弯下腰来,她绯红的脸颊让他忍不住想要亲吻她:“这山里的人,我就不信天天喝西北风就能成神!”他逗她,让她直伸手去捂他的眼:“别说了也,我无地自容拉!”她的肚子又是叽里骨鲁的乱响着,全是因为刚刚那一个‘鱼’字,更是连成一串小雷鸣!听得他眉更是扬了起来,要是一直都让他这样安安静静活着多好。救人或者杀人对他而言都是无趣的很,唯有跟她在一起,他才会觉得如此妙趣横生,快活自在!

“我去生火了!”也拉下她的手,直起腰来,向着那个大水囊走去。影西看着他挺直修长的身影,他一直垂落腰际的长发。看着他将水放到屋里那大石瓮里储起来,解下缠在水袋上的一个小布兜。他安安静静的做着这一切,浑身所散发的寒意都温柔的氲着。他象个居家男人了呢,去远处汲水,捉鱼,生火,过日子!她真向往这样的生活,每天都是些鸡毛蒜皮,偶而斗斗嘴,抱怨一下无关痛痒的事。他会对着她笑,笑意轻浅却是情意深浓。他们一起相约结伴老去,当眼光浑浊,生命奏响最终的乐曲。他们一起奔向岁月的洪荒,在遗忘之中找寻彼此的印迹,一点一滴的在心中萌芽,然后绽放出大团簇新的花朵。多好!这样的梦境,直愿一直做到死,看着他,便是了无愿念~!

“也!”她枕着手臂看他,忍不住就是要开口唤他的名字。“嗯?”他应着,只要她在身边,他就会平静,身体会奇迹般的安宁,魂力静静的在他体内沉睡。变得浑厚而不勃张,变得轻柔而不撕扯,他会忍不住想笑,唇角会若有似无的微扬。

“一会我给你梳头吧!”她弯着眼,说着。

“哦。”他回应着。

“我们换下的衣服,我也可以拿去洗。”她根本全无困意,又开始多话起来。

“我扔了!”他淡淡的说。

“啊,干嘛扔掉?很浪费呢!”她直坐起来,盯着他看。

“那东西洗不干净了。”他开始在屋里翻找可以用的上的工具。

“谁说的,可以洗的。再说,还有珍珠缀脚,就这么扔了,多浪费啊!”她的口气分明是在教训败家的老公。

“反正那东西多的是!”老公明显不受教,略略的扬了扬眉。

“但是现在我们就没有换的了!”影西不甘休的呱噪着:“哎,你是没过过穷日子,享受惯了的大少爷!”

“怎样?”他略扬了声音,却是带着笑意:“你再不睡觉,大少爷要动手了!”他微微的活动了下手腕,指节发出嘎巴嘎巴的脆响。

“睡,睡!”她一溜身又躺回去,眯缝着眼看他。他装作没瞧见,将屋里的盆碗通通都翻找了出来。

她安静了没一会,又忍不住低声问着:“也,你说凤老爷活了多少岁!”

“…”

“五百年一焚,三百次,啊!那不是一万五千岁??!”影西开始自娱自乐起来,看着自己的手指:“没有那么夸张吧!”

“…”

“栖梧看起来比他年轻好多,你说他活了多少岁?”

“……”

“你说,狐部正已大爷跟凤老爷相比,哪个岁数比较大?”影西皱着眉:“他们看起来差不多,不过凤老爷估计更老吧!对对对,还有思清身体里的女桢,你说她活了多少岁?你说…”她的话还没叨叨完,只觉眼前光影一闪,他已经到了她的床边。他俯下身盯着她的眼看,低低的说着:“我本来还能忍得久一点,不过,是你招惹我的!”他说着,便不由分说的堵住她的嘴,用他微凉的唇!屋里再没半点声响,只剩下,缠绵!

第204章 夏拓沦陷(1)得与舍,一念之间

“我们走吧,走吧,走吧,走吧……”影西一连串的声音快把也的耳朵给叫出茧子了。她扯着他的袖子,不甘休的将他直拽起来:“走吧,走吧,走吧~~!”她鬼叫着,将他向门口拖着。三天了,足足三天了。虽然她爱死了这样的生活,平静得让她想一直沉睡,闲适得让她觉得如坠云端,美好的令她迷醉!但是,她心里总是有一根不安的尖刺,让她越是眷恋,就刺得她越是疼痛!她的耳畔似乎可以听到哀号,她的鼻尖似是可以嗅到焦臭,她的神经在不停的颤,在不停的提醒着她:在南海的另一端,有无数飞掠的妖鸟,有弥漫的大火,有翻滚的黑云。而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

也无可奈何的看着她,好不容易才没人打扰。这里甚至比宫里还要好,宫里房子太多,宫苑太大,事情太繁冗,来往的人太厌烦。让他没有办法时刻看到她,不能与她安适的相拥抱。这里很好,很小。他总是可以看到她的样子,屋里满溢着她的气息,他触手可及她的温暖,让他觉得平静!但他知道她燥的不行,她总是坐立不安,眼中总是焦灼,总是站在大石边顾盼北望,总是叹息…

“你的伤还没完全好!”他低语,反手握住她。

“好了,好的差不多了!”她挽着袖给他看,仰脸看他:“我们走吧,好不好?!”她拖着他:“你不担心执哥哥跟净吗?你不担心他们吗?”

“他们自有护体之法,不用我管!”他说着。

“那我担心思清,不见到她好好的,我没办法安心!”她索性用两只手来拽他:“我知道她不见到我,是不会回西国去的。她一定还在,她一定…”她说着,心里那团乱麻更是错结不堪起来。

“好,好!”他无奈,他就知道又是思清,思清大过天啊!伸手挟起她的腰:“我们走,马上走!”他将她直抱起来,平视着她的眼:“我给你的霜晶,你都带好了?”

“嗯!”她拍拍腰间的布袋,那里是满满一袋。她笑起来,揽过他的颈:“呵呵,你嘴巴上硬,其实心地蛮好的。”

“又胡说!”他扬着眉,因她没头没脑的一句。

“不是吗?给我这么一大包,到时把它们分给还活着的人。就不会受到魉雀的攻击了啊!”影西笑嘻嘻,她昨天数过呢,足有一百多个。一百多个啊!一个阴极阵至少可以罩起四五个人,一百多个,那不就可以帮助…,她还没想完,就觉得身体一动,他将她直举起来。盯着她的眼:“聂影西,你想都别想!你要是敢把它分给别人,我就哪都不去!”他连名带姓的叫她,脸臭臭的,也只有对着她,他才会有如此多变的表情!

“为,为什么?一百多个,我也用不完啊!”影西乱踹着两条腿,低叫着挣扎!

“我昨天说的话你一句都没听进去是吧!”他咬牙切齿,一收臂就把她挟回去:“那好吧,接着在这养伤吧!”他横挟着她,象挟着一条面口袋,让她脸冲着地。她挣扎着,乱扭着腰,却怎么也动弹不得,看他真是往回走,急得乱叫着:“我听了啊,我全听了呀!你不是说要压制母雀吗?它现在一定胀得很大很大了,阴阵快扛不住了,所以你得亲自去压啊!所以你不能帮我开阴极阵了,所以你给我这些啊!我全听了啊!又怎么了啊!但用不了这么多啊,给别人又能怎样啊!”

“我不带傻瓜去送死!”他说着,将她放到床上,然后一斜身坐了上来。将她直挤在墙角小小的空间里,根本动弹不得!

“喂,也!你很赖咧!你怎么这样!”她玩命推他,想把他推开,看他居然又是一脸平静的,还闭上眼了!她越发急起来,伸手去扭他的脸:“喂!你说话啊!”

他根本不理她,闭目养神起来,唇却微扬起来,宜然自得的样子!看得影西牙根直痒痒,伸脚去踹他,他完全不管,一副你随便闹吧的死样子。

“我一个也不给行不行?我全吞肚子里吃了行了吧!”影西的眼珠子都快蹦出来了,折腾的她气喘吁吁也没办法。只好投降,翻着白眼说着。

“我盘算着聚阵的时间,到时我要点数的!”他不紧不慢的说着,颊边却泛起小小的半涡。

“知道了!”她一脸吃鳖相,半死不活的应着。

“我听不见!”他的笑涡更是深起来,他的睫覆着眼睑,有着美好的弧度。

“你!”影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凑到他耳边开始吼声如雷:“我~知~道~了~!”那声音直可以把房顶掀起来,把左耳膜直推到右耳去!

“那走吧!”他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好像刚刚她在细语呢喃。他直起腰,向她伸出手来:“走了!”

影西喘得象头老牛,胸口都发麻,那家伙不怕震,也不怕痒,也不怕疼,也不怕…算了,反正就是她吃鳖就对了!

她刚拱起身,他后背忽然一抖,巨大的翅膀一下子抖了出来,直将身后的石屋墙壁直接扑拉拉摔推倒了半扇,石桌一下子碎崩开来,乱溅着向后飞着,整个房子都摇摇欲坠,眼看就要塌了!

“你,你,你!”影西目瞪口呆,看他身周聚起蓝光,将溅飞过来的石块皆挡了出来,身下的床已经开始乱晃。他一把扯过她的手,便直掠了出去!她看他唇边带笑,扶着他的肩看身后他们曾经住过的小小石居已经塌成一堆乱石,他这一掠,已经是好远。他们人已经在半空,烟云缭绕的越去越远。她怔怔望着那迷蒙的废墟,不由的说着:“干嘛把它捣坏?我们曾经在这里住过呢!”

“就因为这个!我们的回忆,不许任何人再去打扰那里!”他紧了紧她,低声说着。

“回忆!”她揽紧他的颈,第一次听到他说这样感性的话。让她的鼻子一阵阵的泛着酸。是啊,如果不是因为魉雀还在南地,她真想就这样一直一直的住下去。这几天,对他而言,很重要,很重要!

“答应我三件事!”他在她耳边说着,因他的速度,风力在加强。吹得他们的发纠缠在一起,乱舞着!

“没有我同意,不许离开我的视线!”他很快已经掠飞过数个山头,直达海边。他们飞在云雾里,浪涛声在他们耳畔。

“魉雀如果收不了,就弃了这个身体!”他接着说。

她的头皮有些发麻,她一直想着救人,没想过那冬宁山的眠兵,还有收服不了的可能~!她心中的不安开始放大,脑中掠闪过无数人的面容,如果收服不了,那该是一个怎样的情境!她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他可以开冥道跑,跑到另一个世界去!但是,其他人怎么办?若月或者休淮可以跑掉,也许可以带着思清跑,但其他人呢?他们究竟能跑掉几个?还有,他跑到另外一个世界,如果那个世界都是人,阴界的妖怪会因他而复醒,到时该怎么办?

“答应我!”他的手略是加力,将她一下子勒醒!

“那,那执哥哥和净呢?”她有些昏昏的,脱口而出的说。

“你先答应我!”他低语着,他想过最坏的打算。只要这世上还有一个愿魂,魉雀就不会攻击他们,但他们没有接受先王之力,不能操纵眠兵,所以不能开冥道,不能用他这种方法逃生。他们和自己一样,灵魂只分主副,而无命止。他若是摄魂,就会吞继其力,所以他带不走他们。所以,到时只能冒险赌一把,摄他们的主魂,禁固其力而不吸收!可能性很小,但也是唯一的方法!

“我,我答应你!”她咬着牙根,吐出这几个字,眼泪也随着逼了出来!她的下巴抵着他的肩,风卷走她的泪珠,散在云间!她挣扎着不让自己颤抖,心却跳得颠狂。她闯出的大祸,这个世界因她的自私要完蛋了!她能救谁?她根本谁也救不了!

“最后,我若是力竭化魉…”他的嘴被她的手一下子捂了去,她再也隐忍不住的哭出声来,她嘶喊起来:“没有,没有最后,一定可以的,一定能收回去!一定可以…”

“听我说完。”他拉下她的手,静静的凝着她的眼:“我若是化了魉雀,一定要在我完全变化之前看我的眼睛!这样,你才能被我的主魂完全吸收!”他说的平静,身体却颤抖,是啊,唯有这样。他们才能永远在一起,真正的不分离!他不要她的灵魂被愿念包裹,宁愿她随着他的主魂溃散,就象从未来过这个世界一般!

“我答应你,答应你,答应你!”她一叠连声的说着,拼命的抱住他的颈,紧紧的贴着他。答应你,全都答应你!

他轻轻的笑,抱紧她乱抖的身躯。倾听她的心跳,他就可以平静!自私,就让他自私到底!

“我收不了,就会过力给执哥哥!如果他能收就最好了!到时我带着你一起死,这个世界也可以保存!这样可好?!”他忽然说着,这样她或许会好过一点!死并不可怕,他不想她到死都愿念深重,虽然最终的结果是灵魂破散,他也不想她那样的痛苦!能给她的,他全都给,给不了的,他也要给。有意义,没意义都不重要!活着快乐一些,才最重要!

“好,好!”她的心果然是稍静了下来。这样很好,真的很好!她想听的并不是‘我一定为你力拼到底,不到最后,绝不放弃’,也不是‘我怎么都不会死,一定要保护你’。而正是这句,‘我带你一起死,你跟我下地狱!’就是这样自私霸道的话,她最最喜欢!

“别再哭了,不然,脸就要花了!”他微笑,力量在勃张,身体却无比平静。离夏拓的中原越是近,越是感觉魂力的扩张,他已经可以感觉到微微的火灼之气。夏拓的天火,也算是帮了他的忙。他体内妖怪的本能在蠢蠢欲动,他一直很想知道,他的力量,究竟是不是比先王之力还要强!

“哥哥,魉雀太多了!要挡不住了!”绝心一团火气直闯内宫中,喘息着说:“它们已经破了封火大阵,皇城上面全是,眼看就要到宫里了!”

风夕跌坐在座上,半晌不语!封火大阵都烧不尽它们,皇城死的人越多,魉雀越多!这里,不能再呆着了!凤翼山,只有逃到凤翼山上去了!现在栖梧所召的凤神在莽原那边乱喷火,不少各族的妖怪已经死在天火之下,现在本部的人有些也开始自焚,眼看人数在不停的减少。但是,那该死的魉雀却不停的增多!栖梧那个混蛋,用熔火之心之前没交待好么?再这样喷下去,整个夏拓,不是被魉雀吞尽,就是被天火灼干!他的下场只有一个,死个灰飞烟灭!

“哥哥!”绝心看着他愣愣的,不由的急道:“哥哥还在这里发呆?快想个办法啊!”

“想什么办法?”风夕直跳起来,将她向外推:“谁让你在这里的?去皇城给我烧!你离火灼之期尚远,多用用狱火咒也没什么,快出去!”

“可是,我魂翻的厉害,魉雀一近,连我都压不住要灵魂出窍呢!”绝心一把撑住大柱,不肯动半步:“哥哥都躲在这里不肯出去,干嘛要我送死?!”她一把抡开风夕的手,昂着头哼着!

“你敢忤逆我?!”风夕怒道:“你可知,这些年我给了你多少好处?!”

“好处再多,也不及命重要!”绝心冷言道:“现在都各自保命,谁还听你的!”她看着风夕的眼:“哥哥难道现在还当自己是大王么?是你要招惹冬宁的,现在他们打过来了,哥哥却只求自保,没的让绝心看不起!”她说着,一甩长发,径直向殿后而去!根本不理会风夕此时面如金纸!

他抖着手指,半晌没吐出一个字来。胸口翻涌的难受,脑子却清楚下来!保命要紧,现在只能开点狱火咒冲出这死笼,到凤翼山去避难了!山里那帮家伙们,此时还在悠哉的练仙,根本不管他们的死活!那好,他就跑过去,如果有魉雀追了来,就把它一直带到南海那边去!看他们理是不理!!

想着,他不再犹豫,急急的向外而出!

龙璃与洛瑶,还有桢罗在绛云大河。看着远南的一片火光冲天,巨大的火灼之气滚滚而来,将水都灼得微温。

“那大火烧了好几天了,怎么还不散?”龙璃盯着漫天火光,低声说着。

“那是凤神!”桢罗轻哼着:“不连这条河都给灼干,是不会散的!”她微眼看着龙璃:“你们不像冬宁或者龙部那些人,不能长久掠空而过。想过去,就得先灭了它!”

“我卷水龙吟,不知可不可能到那么远!”洛瑶看着龙璃,轻声问着。

“不行,凤神用天火,普通的水法,只会引火烧身!”龙璃看着桢罗:“你真要过去?”

“怎么?当初不是信誓旦旦的说,思清到哪里,你就到哪里么?”桢罗双臂环胸:“思清不见到影西是不会甘心的,我只是柄承她的愿念而已!”

“我怎么都不信,你是为了这个!”龙璃凝着眼,看着她的绿眸:“你究竟在盘算什么?”

“我只问你,愿不愿意替她开道!”她抬头迎着他的目光,眼中闪掠过一丝笑意:“看来,所谓的情深切切,也不过如此吧!人或者妖怪,到了生死关头都是一样!”

“你说什么?若不是因为她,大王此时怎么会站在这里?”洛瑶怒道:“我们明明可以回去,你却不肯!就算不回去,明明可以让我们跟着龙部,让他们助我等一起掠空,你也不肯,非要事先跟冬宁执言明分道扬镳,你是存心想我们死在这里!”

“跟他们一起掠空?没有水,你还能做什么?”桢罗冷冷的看着洛瑶。她手一翻,霜晶夹在指尖:“这小小的阴极阵能撑多久,你我最是清楚!”

“洛瑶,她让我们死在这里,对她也没什么好处!她其意并不在此!”龙璃微扬着眼尾,轻轻的叹息。

“还是大王够聪明!”桢罗微笑着,长长的发掠卷着,如在这黑红的气息之中,泛过的一丝碧烟。

“你是看不懂人类的情意,更是不明白妖怪为什么也生情意,所以才来这里吧!”他忽然说着,金色的发绚烂夺目,光华非常,他的面容出奇的平静,眼睛凝深。他看着她,有如看着思清一般!思清的灵魂,此时也该浮动不安吧!是因为影西,或者,也有一点,是因为他?!

“置诸死地,才更明晰!或者,你根本就是想逼着思清,也变成妖怪!”

“她变成妖怪,不正是成全你么?”桢罗笑着:“不好么?”

“不是她的心意,就不好!”龙璃应着,回眼看那漫天的火光!不管多么长久的寿命,不是她的心意,就不好!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带着她来这里。明明知道是危险,也要来!天火,如何才能熄,一般的水不行,那么…!

桢罗看着他的眼,一时之间有些恍惚。不是她的心意,就不好!这话,竟让她有些微颤。她一直所柄承信念,因与他的相处而觉得有些动摇,特别是,来到这纤络之后!

龙璃盯着远天,长发在微微的飞扬,思清,我若是死了,你会为我哭吧!?是很快会忘记我,还是会偶而想起我呢?或者还会怪我,一直强留你在这里,执着的要娶你,把你留在西海,让你一直乘,你最最讨厌的船?或者你会去找若月,让她带你离开这里,远远的过你想过的日子?或者…他的指尖慢慢的压上胸口,那里还犹自跳动个不休!这个时候,他真想见她啊!想亲吻她的嘴唇,紧紧的拥抱她,想告诉她,她是他心头的一滴浓血,没有她,他就会枯竭。想告诉她,那短暂的日子,是他有生以来最快活的岁月。想告诉她,自他看到她起,就注定了,他要一生都沦陷在她的眼底!

冬宁也真是幸福啊,他得到了,完整的爱!不过他也一样幸福,他付出了,完整的爱!

是,他可以象冬宁也,更自私一点,不管不顾的带了她,避隐西海。偷欢一日是一日,世界终了,一起死!如果她愿意的话…但他不能,因那不是她的心意,她不是聂影西,她不会为了他而舍弃所有!那么,只有让他舍弃,为了她的心意,他甚至可以…魂飞魄散!

他微微的笑,食指突然下陷,直送进胸口!血汩汩的流淌了出来,顺着他的指尖,涌上他的手臂,他臂上的印迹在慢慢的变红,直到突显红光!

洛瑶一下子惊呆了,他猛扑过去抓龙璃的手,声音变了调的嘶喊:“大王,不要!!”

第205章 夏拓沦陷(2)风夕陨落!一家团聚!

夏拓皇城之外的封火大阵已经被魉雀扑天盖地的冲破,大量的魉雀因触着天火已经被焚,火将其灼成灰烬,随风乱散的黑灰。不过还有更多随着破洞挤进来,翻涌着向皇城扑飞,皇城外墙已经塌陷,渠道崩裂,渠水倒灌进大街,大水冲崩无数广厦,棚屋更是不计!下面已经是水淹涛涛,房顶却还灼着烈火,残桓乱石,崩飞乱溅,腿脚慢的,一个浪头卷过来,便是乱魂离散!

天上黑云滚滚,那是无涯率少量若素水部精锐所祭起的雨云,与烈火灼烧的浓烟融在一起!雷电裂空,那是无为无心若素雷部等激雷刃所发出的强电!身形如疾光,迅闪穿横,在残桓断壁之间掠闪,那是族长迅目带领捷迅部数人掠动的光影!坚石化碧沙,沙击弹血流,那是玉部旋等人所放玉沙流!嘶鸣裂人胆,骨翅魂离体,那是魉雀摄魂的愿念!一时间,水光,火光,沙影,雷电,将整个皇城,化为地狱!哀声恸天,逃无可逃,避无可避,妖气暴涌,愿念丛生!

冬宁各部,一向深居北地,臣于冬宁多年。安魂之力,更胜别妖。但是,与魉雀如此接近,就算有冬宁阴极阵,依旧觉得魂力乱涌,心神不宁。如此更是激出妖怪暴虐之血翻腾,唯有将夏拓诸妖尽灭,让他们魂魄出体,引得魉雀来食,才能更安全!

夏拓精锐尽出,凤声鸣嘶,天火漫布,直将城中乱水烧得沸滚,此时已经不求护族,只求自保!

风夕自南门出,烧了几只魉雀,已经觉得心魂乱荡!好在这次冬宁各部来的人很少,都聚在北门内。他翅翼高翔,快如急电,向着南海直扑而去!现在各城都已经不保。最后的安然之地,唯有那里!身后还有魉雀在紧紧的追赶,那些只随魂力而逐的鸟,开展四翼,丝毫不比他慢,执着的一直追他,并不停的在吞食着空中的散魂!开始只有几只,一会的工夫,就出来十数只!他不敢再轻易放火,一心要将它们直引过南海去!追吧,到了凤翼,你们就去那里吃好了,看看那帮家伙们,管是不管!

也在空中掠飞,忽然他眼微凝,唇边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他低头看怀里的影西,忽然说:“一会,不许你给他求饶!”

“啊?!”影西抬起头来看他,她已经嗅到烟火气,还有弥散的混乱妖气。因为太混乱纷杂,她一时还分不清楚。她正恍惚间,忽然见也空出左手,手肘平端,拇指与中指相抵,然后就是一道蓝光直弹了出去!咻的一下在空中一分为四,四分为八,八分十六…化成蓝色光珠,向着前方飞射而去!

风夕正飞着,忽然面前蓝光急射,扑而而来。他心下大惊,蓝光密布,他根本避无可避,正是吓然间,只见蓝光裹着强寒,嗖嗖的贴面而过,根本就不是向着他去。而是直直的弹向身后的魉雀!一个不漏,十几只魉雀瞬间吸收了蓝色光珠,然后腹部一下子涨大,不是那种要裂体的慢涨,而是瞬间涨大,暴涨成球,如同突然被猛的吹了气一般。然后膨的一声,暴裂了开来,变成无数的碎块,破碎的块屑在空中化成烟土,随风而消!他这一下就不止是一惊,根本就是已经骇然,能瞬间将十多只魉雀同时推爆,让它们根本来不及裂体就直接化无,能做到的,只有…!但是,栖梧都已经…,他怎么能还活着?他的心乱跳着快出了胸腔,一念未定,寒风已至,头顶有淡淡的声音,是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听到的声音:“又见面了,夏拓风夕!”

他还不及抬头,忽然一道急风直裹而坠,将他一下子裹带向下,旋着向着地面!他猛的振翅,这才稳住身形,直站落到地上!

他刚是一站定,便看到面前所站的两人,他惊愕的盯着他们:“你,你们…”

影西这才看清,原来是这个家伙!难怪也突然说那样的话,她看着他衣衫破碎,一身狼狈,全无当初的光彩!脸上的伤疤更是扭曲,显得格外的狰狞起来。

“你,你刚才什么意思?”风夕强压着紊乱的心神,他们怎么会从南海那边过来?还有那个聂影西,她居然没死?中了炙魂焚体,还能好好的站在这里?这太匪夷所思了,就算他们能到凤翼去,也根本不可能有人管她,她怎么好的?还有那个冬宁也,他竟然没让栖梧给宰了?凤神之下,绝无生者,就算用幽鬼阵,也须得以血祭相抵。这…这怎么回事?

“没什么意思!送你的见面礼!”也活动着手腕,一脸的面无表情,寡淡无波的斜倪着他:“你可真坏啊,想把魉雀引过南海去!”他浑身勃发着寒气,将周身的空气都化成白霜,他略拱动着肩,向着他慢慢的踱去,逼得风夕不由自主的后退着:“你是想痛快一点呢?还是我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