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雪弃半睡半醒,只蹙着眉,捂着小腹道,“疼…”

齐恒有些慌,“吃坏肚子了!你吃什么了,我们吃的都是一样的!”

便急急令人去请大夫,让车夫就近把车赶进了一家看起来甚是考究的客栈!

大夫来的时候,陆雪弃疼得在床上打滚,齐恒拄着拐,在床前急得要跳脚!

那大夫请了脉,沉吟了半晌没说话。齐恒厉声催促,“怎么回事!她吃什么了,疼成这样子!”

那大夫忖度着用词,躬身道,“这位夫人,…,身体极是阴寒,未加好好调养,如今要来葵水了,难免发作起来,痛不可当!”

齐恒愣了一下,琢磨了半晌才明白了大夫的话,他看了眼床上咬唇隐忍,冷汗直冒的陆雪弃,出声道,“如何止住疼?”

他自己也没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发抖。大夫道,“老夫开几副药,但也只是缓解,救治不了根本。夫人这般体质,最见不得寒凉,所有凉性之物,都该少食,多饮生姜红糖水,每日用生姜盐水泡脚半个时辰,也有好处。”

那大夫开了药,又絮絮嘱咐了一些,齐恒忧心道,“每次都会疼么?”

那大夫滞了一下,瞧这对男女也算恩爱,怎么?

齐恒道,“内子被人害了,还有救治可能么?”

那大夫叹道,“老夫医术低微,无力回天,公子还是另请高明吧。”

齐恒有一瞬的失神。那大夫被人引出去,齐恒回头看床上弓着身痛苦呻吟的陆雪弃,只想狠狠地打自己两巴掌。

当初自己知道她被灌了虎狼之药,为何不好好为她医治?为何和她生气,让她那般的身子挨打受寒,挣扎在雪地里,用冰冷刺骨的水洗衣裳!

齐恒直觉得胸口有股东西一剜一剜的疼,他蹒跚地走过去,陆雪弃窝着身子忍着疼,虚弱地唤道,“王爷…”

她乱着发,一张小脸疼得煞白煞白的,显得眉目越发的乌黑清俊。齐恒想起大夫说用汤婆子暖暖揉揉会缓解,当下坐在床边伸手捞过她放在腿上为她揉腹,厉声唤外面的人灌了汤婆子来!

永哥儿很快拿了汤婆子来,不一会儿又端了浓酽滚烫的姜糖水来,后来又熬好了药,喂了碗小米粥。

齐恒守着她,为她盖了暖暖的被子,坐在

她身边为她揉,用伤臂抚着她的脸,柔声问她好点了没。

夜深了。陆雪弃让齐恒休息,齐恒眼一瞪,“你疼得满床滚,爷怎么睡!难道要丢下你吗!”

陆雪弃无甚力气,病带娇柔,低声道,“不那样痛了,没事,王爷去歇息吧。”

齐恒“哼”了一声,说道,“你还敢逞强,没爷谁会管你!”当下脱了外衣,钻进陆雪弃的被窝,将她汗涔涔温暖的小身子一搂,霸道道,“爷陪着你睡,免得你疼死了也没有人知道!”

他话说的狠,手却是伸到陆雪弃小腹处继续揉着,陆雪弃的疼痛舒缓,又开始困累,她将头往齐恒的胸膛一歪,便意识模糊。

有一个瞬间,她忘了身在何处。只觉得身边男人那结实有力的胸怀,带着雄性暗沉浓厚的温暖,有一种她熟悉的令人迷恋的亲近味道。

她不由往前凑了凑,用额抵住他,如曾经百千次的那般,亲密无间的厮磨挨蹭。

然后她突然间醒过来,一切都不是从前了。

齐恒却是被她的小动作,弄得心里一柔,一暖。

她像只柔弱无助的小动物,带着亲近讨好往他怀里凑,蹭蹭挨挨的似亲似娇。

齐恒不由弯唇笑,这丫头知道贪恋缠磨他了吧!知道他是她的靠山依靠,知道他对她好了吧!

多好的雪奴儿啊,虽是脾气有点犟,可这丫头不记仇。当初让她受了那样的寒和欺负,如今疼得半死不活的,对她好一点,便不计前嫌他怀里凑呢!

齐恒这般心里一软,便搂着她贴住她的脸,轻声道,“乖,以后我再不欺负你了。”

陆雪弃没说话。齐恒抚着她的背,也没说话。

将近拂晓,陆雪弃睡熟过去,齐恒打了个盹儿,却突然间醒来。

陆雪弃已翻了身睡在了一旁,蜡烛的残光照着她舒展开的,轻柔静谧的脸。

齐恒看了半晌,心底怜惜愈浓,便开始置疑原来的设想了。

他的雪奴儿,无论容颜气质,还是论聪慧,都是上乘,和那些士族贵女比起来,不过少了些琴棋书画治家本领,这些东西他又不需要不喜欢,有什么用?

若将她编入江东陆家,到时候好好求求三哥,把她做成嫡女,陆家嫡女虽比不得谢家,但也是出身大家,不可小觑。与其把她娶来做侧妃,何不退了亲,直接娶了雪奴儿做正妃!反正那谢家女看不起他,她还会在乎一个粗鄙武夫的嫡妻正位?

关键是他的雪奴儿不能生育啊,做嫡妻,所有妾侍的子女都能拿来养,可若是做侧妃,便是养了别人的

孩子,也没有多大的名分地位,他活着能宠爱她,可若是他哪天征战沙场死了,那姓谢的还不揉搓折磨死雪奴儿啊!

这事不成,他得好好琢磨策划,退掉与谢家的婚事。

齐恒一想这个,头就疼了起来。那些大士族盛名天下,人才辈出,势力何等强大,无论是三哥还是父皇,都是极力笼络,他想退谢家的亲,三哥第一个就不容他!乃至他想让她以陆家女嫁为侧妃,这得罪谢家不讨好陆家的事,三哥也不会同意的!

是他原来太异想天开了,一个卑贱女,想嫁入王侯,那是痴人说梦的事!三哥虽是宠他,可这事也不会纵着他,他若敢胡闹硬来,荒唐造次,三哥一生气,灭了雪奴儿就太简单了。

这可怎么办啊!齐恒突然辗转反侧,再也睡不着了。

这些天,他虽是喜极爱极了雪奴儿,却也是亲亲摸摸,未曾侵犯。因为想让她入陆家为女,毁了贞洁的,陆家如何肯要,三哥若嫌她不洁身自好,那更是不得了。

只是如今他方才明白,莫说是娶雪奴儿做正妃,便是变换身份做侧妃,三哥怕也是反对的。他若只是宠爱婢妾,还没什么大不了,若是敢用一个女人来挑战士族,那他是想让雪奴儿死啊!

要不,他先收用了雪奴儿?

雪奴儿跟了他,性子虽有点犟,可人都是他的了,也只能听他的,受点委屈也就受了,大不了他再好好劝慰补偿。男人宠爱妾侍,比比皆是,没人会针对他的雪奴儿。

可真的是这样,雪奴儿就失去了所有机会。万一,三哥能同意呢?

齐恒一时左右为难,头疼欲裂。

接下来的几日,陆雪弃面色苍白,无力嗜睡,醒时也是慵慵懒懒的。齐恒有了心思,暗自郁卒,也只由着她睡去。

过了五六日,她活了过来。她看似个剔透人,却似毫无察觉齐恒的苦闷,贪看着外面的景物,时常笑。

齐恒便觉得这丫头没心没肺的,爷为她愁得要死要活的,她傻乎乎笑什么笑!便这般模样,三哥一见就皱眉了,还谈什么会帮忙?

齐恒恨铁不成钢,心中一恼,顿时将脸一唬,横着眼道,“你就知道贪玩!不学棋了吗!前几天纵着你,如今还不思进取吗!过来!”

其实是他这几天有心事懒得摆棋了,可这丫头不知道主动向他讨教棋艺吗?没看出来他烦闷不乐,就只知道自己瞎乐贪玩吗?再说学习这种事,她当徒弟的不积极向学,是要靠他这个做师父的来张罗吗?

陆雪弃低着头与他摆棋对弈,然后因为落子有误,又被齐恒狠

狠地训斥了一顿。

大家知道陆雪弃挨训了,遂存心安慰,在休息的时候,永哥儿捧了包点心来给陆雪弃吃。

那是从街市上买回来的,酥松甜软,十分精致,陆雪弃很喜欢,喜笑颜开和永哥儿致谢,永哥儿殷勤地为她捧茶来。

两个人闲聊几句。永哥儿道,“陆姑娘别伤心,咱们王爷就是坏脾气,我们也时常挨他骂。”

陆雪弃吃着点心,弯了眼睛笑得像是朵花,然后一眼瞥见他们尊贵的王爷回来了。

“哪个说我脾气坏呢?”

永哥儿听问,吓得吐了吐舌头一溜烟跑掉了。齐恒在一旁坐下,瞟了眼桌上的点心,和陆雪弃的吃相,淡淡地道,“我短了你吃喝吗?”

这语气,虽未发作,可也不是善茬。陆雪弃咽下口中点心,用手背拂去嘴角的残渣,没说话。

齐恒皱了皱眉。

“你喜欢吃这种点心,为何跟别人讨,不过来找我要?”

陆雪弃小声辩解道,“是永哥儿给我的。”

齐恒的语气突然严厉了,“我要你反省,谁要你偷吃了!吃就吃了,再看看你这是什么吃相!”

他们虽是停车歇在官道长亭下,但往来有不少客商。正逢几个东夏打扮的人,身形彪悍,骑着马,见陆雪弃被齐恒训斥,齐齐盯着她不断打量。

作者有话要说:齐恒终于意识到事态的严重了,这厮有点大男子主义地自己想办法,想把女主培养成贵女模样,打动他三哥呢,唉,原谅他吧,毕竟也是为情所困啊~

昨天我耽误了,没更新,非常抱歉,我争取周末多更一章补回来,大家看文愉快~评论我回头晚一点再回复,前几天晋江实在太抽了,回复评论也抽得人发狂啊~

第十四章 妄念

齐恒顿时察觉有人在觊觎他的雪奴儿,当下望过去,不怒自威地扫了一眼那几个东夏人,颇有点此女有主闲人莫近的警告和霸道。

那几个东夏人叽里呱啦说了一通,为首的那个对齐恒行了一礼,走了过来,用甚是生硬的大周话道,“公子,这个姑娘是您的奴婢?”

齐恒语气不善,“奴婢怎么着,不是奴婢怎么着?”

这明显的敌意倒是令那东夏人语结,只生硬地表明意图道,“我们想买,价钱你开。”

齐恒怒了,“我有说她要卖吗?她头上插着草标了,还是我大声吆喝了?你哪只眼睛看到了,哪只耳朵听到了?”

这毫不客气的质问相当于挑衅,东夏人明显怒了,他的同伴上前安抚住,然后走到齐恒面前打开了一个盒子。

皆是光华耀眼的珠宝,那个东夏人道,“朋友何必着恼,你们西周地灵人杰,看阁下的气度不凡,家中这等美人定是数不胜数,少了一个,何必吝惜?”

齐恒瞟了眼那盒珠宝,“哼”了一声道,“我家中珠宝也是数不胜数,就你这东西,还看不在眼里!”

说完齐恒携了陆雪弃上车,唤了随从护卫,浩浩荡荡扬长而去。

齐恒见陆雪弃的脸有些白,坐在车里很是沉默,不由奇怪道,“怎么了,就这么小的胆子,被吓着了?

陆雪弃抱着膝,低着头不言语。

那脸色确实有点苍白的。齐恒拧了拧眉,“你坐那么远干嘛,过来。”

陆雪弃没有动,齐恒自己凑过去了,抚了她的脸柔声道,“怎么了?嗯?”

陆雪弃道,“没什么。”

齐恒端起她的脸,皱眉道,“没什么,这小脸煞白的,敢跟我藏心思了?”

陆雪弃牵了牵嘴角,笑了笑,垂了眸轻声道,“以后王爷骂我,别当着那么多外人的面了。”

她的语声和神色,都极其的清浅清淡,齐恒不知为何,总觉得有点奇怪,不由愣了。

她何曾这般与他说过话,用这么一种温顺而央求的姿势,向他提要求。

这是她第一次提要求。话说的明明很直白,偏齐恒觉得很是淡泊委婉。

他当时心便有点软了,是,他当着别人的面训她,让谁都认为她是个下等的婢女,垂涎她的美色,便可以开口买她。

她从前被欺负怕了,论及买卖难免害怕。一想到此齐恒便将她的人捞进怀里来,笑道,“傻丫头,是怕我当真卖了你吗?你把我平原王当成什么人了!”

陆雪弃没说话,齐恒便逗她,“你不是想去东夏吗,今儿要

买你的人便是东夏人,正趁了你的意了,怎么还吓成这样?”

陆雪弃的脸尚未有血色,听了这话,乌黑的眸子竟有了薄薄的水光,她低下头转过脸,齐恒未留意,只将她的脸又转过来,点着她的眉心道,“舍不得爷了吧!害怕去东夏了吧!”

齐恒说笑着,伸嘴便在她唇上亲了一口,捏着她的小脸道,“犯了错我不在人前骂,那在人后便得随我骂,随我处置,挨了罚得服气,不准伺机讨回。嗯?”

陆雪弃应了。齐恒开心了。

他觉得雪奴儿是依赖他了,真心跟他了。东夏人要买她,看把她吓的,对着刺客,群狼,生死存亡时候她也不曾害怕,可是自己可能抛弃她,她害怕了。

任是她再强,也是个女人。想在这个世界生存,她得依附他。这天下是士族权贵的天下,是地主豪强的天下,权贵杀人,可以不问理由,全凭喜怒,而贱民如蝼蚁,或苟且偷生,或被劫掠为奴。

贱民为权贵所杀,无处讨还公道。而权贵为贱民所伤,可以灭其全家。

匹夫之勇,打打杀杀,只会招来更残酷的反扑,而得不到半点的好处。雪奴儿不堪其辱杀了权贵,自是吓得欲逃往东夏,如今带着她回来,渐入内地,她会感到害怕也是寻常。

齐恒遂柔情蜜意地将陆雪弃搂在怀里,贴着她的脸柔声抚慰,“乖,你别害怕,有我在,绝不会让人欺负你。”

昏黄他们入城的时候,街边有很多点心小吃。齐恒便想起上午所见的陆雪弃的吃相,于是问她,“你喜欢吃,嗯?”

陆雪弃点头。齐恒道,“喜欢吃不早说,我会拘着你不成?”

陆雪弃道,“以前没吃过,不知道。”

齐恒默然。他的雪奴儿什么都没吃过,不懂得好不好吃,自然不会要。

于是,他便令人把所有的点心都买了两样。然后瞅见她的衣饰,手上头上,空荡荡什么都没有,便喝令车夫先去首饰店。

齐恒也是第一次和女孩子去店里买东西,他让店主把最好最贵的拿出来,让陆雪弃挑。

陆雪弃试着拿起一支蝴蝶金钗,店主连忙道,“姑娘好眼力,这金钗堂皇富丽!”

陆雪弃遂放下,拿起一支莹碧的玉簪子,店主道,“这簪子是最上等的蓝田玉的,高贵娴雅。”

陆雪弃看了看齐恒,把簪子又放下,拿起一只点着红玉的金步摇,店主道,“姑娘戴这个,最雍容俏丽!”

陆雪弃放下步摇,不再拿别的了。齐恒道,“喜欢这个么?”

陆雪弃摇了摇头,齐恒道,“那喜

欢哪个?”

陆雪弃咬了咬唇,目光又在那一排的首饰上流连。店主见了,忙殷勤地又捧来很多手镯,耳环,口吐莲花地推荐。

陆雪弃却是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不言声。齐恒见她莫衷一是的样子,便料定这丫头没见过世面,不知道买哪个,当下有点头疼,穿衣打扮也是大事情啊,连这个都不知道!

齐恒虽是常年在军中,可是长于皇宫,美女没少见,对修饰虽不精通,但成色好坏,总是略知一二,于是他做主,买下了两样。

出了店门齐恒便郁闷了。士族贵女,一出生便浸染熟知讲究挑剔的东西,举手投足,眼界气质,还真不是找个皮相漂亮的丫头便能学得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