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欢刚到元宵镇时也结交了几个小姐妹,不过女孩子总要出嫁,几个姐妹各有际遇,算起来上回见面还是过年的时候。当下余欢点头应下,刘梦梦狠出一口气狞笑道:“她们都带夫君一起回来,你到时带上你的夫君,也给姐妹们认识认识。”

第十四章 改造纺车(二)

余欢点头道:“这自然好。”

刘梦梦冷笑了好几声,最后雄纠纠地来,病恹恹地走,心里把余欢的祖宗八代都骂了一遍。

余欢的心情一点也没受影响,她向来不觉得楚淮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就算他跟福总管一样傻,在她心里也是最好的,何况楚淮还没傻到福总管那个地步,还是挺知冷知热会惦记人的。

余欢将纺车零件的改动细节给陈木匠送去,回来的时候又顺便到铁匠铺看了看,其实一些齿轮机件最好是铁的,精钢的更好,比木制的灵动结实太多,可那对铁制工艺的要求太高,不像木制的一把凿子一把挫刀就能搞定。

和铁匠聊了一会,打听了一下自己所需要的零件打造难度和价格,余欢便回了家,捧着那本《机关术》一看就是一天。

楚淮对书不感兴趣,可余欢看起书来就不理他了,让他很伤心,便也假装凑过去看书,又偷偷地盯着余欢看。

余欢以为他又无聊了,就又把机巧箱子搬出来。楚淮拼了好多天的华容道已经拼腻了,拧着脾气去踢那箱子,余欢连忙把华容道锁打开,从箱子里找出一个孔明锁,这孔明锁由三十三根木条组成,拼成一个棱形,看起来无比复杂,可若知其原理也没什么难的。余欢几下就将孔明锁拆了开来,然后推给楚淮,“你要是能装上,我就给你一个奖励。”

楚淮马上抱着那些木条回屋去了,余欢继续看她的书。红绡已经盯了她一会,见她对自己没有丝毫防备,就到她身边来说:“我要出去买点东西。”

红绡和余欢打过招呼后鬼鬼祟祟地出了余家,在没人的地方拿出偷摸来的余欢的衣服换上,又重新编了头发,改扮了一番,缩头缩脑地拐出窝窝街直奔元宵镇口,等去关北城的马车。她已经打听了好几天,今天关北城里会有商队往西北去,她得趁机把信送出去,要不然错过了这次,冬天一下雪,关北城基本上就是一座孤城,哪也去不了了。

过了两天,陈木匠的零打造好了,亲自给余欢送来。他听说余欢是要改造纺车,特别问了问可不可以让他看看,脚踏纺车并不是余欢发明的,余欢自然不会藏私,不仅留他下来一同组装纺车,更与他交流了很多改造的意见。

脚踏纺车与手摇纺车原理大致相同,最大的不同是脚踏纺车最多可以同时纺四根线,而手摇纺车只能纺一根,同样的时间内效率大大增加,自然是极为成功的。可余欢还是有点失望,她在宫里看到的脚踏纺车是可以同时纺五根线的,可惜她那时没有细看,四个锭轮已经是目前可以安装的极限了。

不过尽管如此还是看得陈木匠喜色连连,与余欢道:“如果我们能打造这种纺车出去卖,生意一定很好。”

余欢最初的目的只是为了帮助王巧姐度过难关,那时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改造成功,就没有多想,不过现在纺车已经见了雏形,再经陈木匠一提,她自然也动了点心思。

和陈木匠又对纺车做了仔细的核对,陈木匠把一些打造不够精准的零件拿回去重新打磨,第二天送过来装好。随后余欢把王巧姐叫来,让她用绵纱试验一番。王巧姐对这体积和原来相仿、却有多达四个锭轮的纺车惊讶不已,她年纪不大,却对纺纱很有经验,只是略略琢磨了一下,就将锭轮装好,踩动踏板,大转轮嗡嗡转起,带动锭轮,她手中捻好的棉纱便飞快地缠绕上去。

王巧姐喜不胜收,“这真是我原来的纺车吗?”

余欢笑着点点头,“在那个基础上改了一下,你带回去罢,有问题再来找我。”

王巧姐自然看得出这纺车比自己原来那架好上不知多少,可她现在身无分文,也拿不出什么感谢的东西,只能将这份情谊记在心底,以图来日再报。

王巧姐叫来瘦猴和大熊把纺车搬回家去,陈木匠见余欢真的分文不取,又想到自己刚刚说的想以纺车谋利一事,不由得脸上发热,没再继续留下,很快便告辞回去了。

余欢原本还想和他商量一下看看怎么才能把四轮纺车改造成五轮纺车,不过陈木匠走得匆忙她也没机会再问,只能暂时放下,自己翻书去找些灵感。

那本《机关术》实在是本奇书,余欢当初在京里时仰仗着余潭见识过不少精奇的玩意,余潭还把修建紫华城的雷家后人找来教她识图辨巧,别人小姑娘玩娃娃荷包的时候,余欢从小玩九连环如意杯,别人学棋琴书画,她拿着大内的珍藏机巧拆着玩,当时雷家的掌门人雷动很欣赏她的天赋,想收她做关门弟子,可余潭的女儿将来怎会以匠事为生?雷动极为遗憾,自此每天带着余欢玩他的珍藏,算是收了一个没入门的徒弟。小十年的时间,余欢不说对机巧样样精通那也是拿件机巧扫一眼就能说出它的出身典故,这样的余欢不可谓没有见识,可在这本《机关术》面前,她觉得自己又变成了那个对着九连环目瞪口呆的小姑娘,觉得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神奇的东西!

其实《机关术》中所载与余欢以前接触的东西大不相同,她以前拆解的那些珍贵机巧大多是欣赏、玩巧之物,而《机关术》里所讲的,大多是一些大型机关,如果按照比例复原,有几个机关甚至比关北城的城门还要巨大!其间也有一些精巧之物,也多半是诸如臂弩、强弓、掌心雷这类的东西。余潭当初让余欢把书送回去也是察觉到这本书不一般,落到有人心手中,怕不要发挥天大的作用,可余欢只拿它当成教学之用,从那些机关中寻找机巧原理,运用到平常的生活中去。

翻了半天的书也没什么头绪,余欢干脆不再去想,回屋去看楚淮。

楚淮这几天被那把孔明锁难坏了,对着那些木头条没日没夜地想,却根本搭不起来,这让他很烦躁,脾气也跟着暴躁起来,却又不发,只在心里憋着,一见到余欢就可怜巴巴泫然欲泣。

余欢这段时间的注意都放在改造纺车上,对他忽略了不少,见他这样很是心疼,连忙手把手地教他把三十三根孔明锁装好,装好后找出一根抽出来,那孔明锁便又成了一堆木条,余欢再教他装、再拆,楚淮人是傻了点,可记忆力不是一般的好,如此几次下来就不用余欢再辅助,自己也能装得似模似样了。

楚淮很开心,因为余欢并没有像别人一样,见他做不好事情就抢过去自己做好,显得他十分无能。

楚淮学会了装孔明锁,余欢也不打算食言而肥,问楚淮想要什么奖励。

楚淮不知道怎么就红了脸,然后捂着脸跑开了,之后不管余欢再怎么叫他他都没从屋子里出来。

后来余潭听说了这事,脸色沉得像锅底一样,他觉得这傻子可能对余欢动什么下流的想法了。

余欢自从迷上纺车之后就每天沉迷在改造的乐趣中,有时候实在想不通就去找墨离,谁知道墨离摆摆手,“那书是我一位故人遗物,上面的东西他们认得我,我不认得他们。”彻底断了余欢求教的念头。

余欢现在已经不跟着大熊出去敲更了,虽然余潭还是不拘着她出去赚钱,可是太晚的就不让她去了,有时候余欢见大熊一个人孤单想去陪陪他,余潭就掏出二两银子往桌上一拍,“看看!看看这是什么!银子!以后爹养你!”

不过这话也就是说说,红绡来来回回见他拍过不下十回了,二两银子始终是二两,他从来不花,就等着谁瞧不起他他掏出来往桌子上拍。

转眼就到了十月底,已经下过一场小雪了,热闹的元宵镇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似乎镇上所有的人都去冬眠了,街上连行人都少见,除了必要的出行,大家都躲在家里猫冬。

楚淮脸上的青黑终于褪了,也不臭了,总算让人松了口气,毕竟每天闻着那味儿也不是什么快乐的事情,只有唯二的两个人不太满意,一个是楚淮自己,从镜子里看着已经恢复成白皙的肤色很是郁闷,觉得自己没有男子汉气概了,还偷偷地去问余欢,能不能再炸他一次。

答案当然是不行。

第二个不满意的人是福总管,这一个月他闻惯了那味儿,也看惯了楚淮的黑脸,两个人常常一起听风望天,也算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可现在楚淮变白了、没味儿了,他就不认识楚淮了,每每楚淮挤到他身边去望天,他都会很不给面子地跟他拉开一大段距离,这让楚淮也很伤心,觉得自己失去了一个兴趣相投的朋友。

这天早上起来,余欢正给楚淮梳着头发,武家派了人来,说刘梦梦的小姐妹已经在武家安顿下来了,今日设宴,请余欢携其夫君一同出席。

第十五章 赴宴

早就答应好的事情余欢自然会前往赴约,可高兴坏了楚淮,从京城到关北,他极少有出门的机会,也就是到了元宵镇

后跟着余欢去过一回市集,不过那时他的脸又黑又臭,余欢也没敢带他往人多的地方去,只在没人的地方看了看房子

,这回听说还要去吃筵席,乐得楚淮让福总管背着他在院子里转了好几圈。

余潭不住地交待,“要是看见桌上有剩就打包回来,咱不嫌弃。”

余欢不忍心再听,进屋去梳头换衣服,红绡则早早地开了楚淮的衣箱,从中精挑细选。

楚淮没钱,不过那些衣物都是从宫里带出来的,再差也差不到哪去,红绡和福总管以前虽然待楚淮苛刻却也不会让他

栽在面子上,所以他好衣裳很是有几套。红绡没一会就按颜色深浅排了一溜在床上,从前被福总管贪去的玉佩等物也

全都找了回来,一一对应着放在衣裳旁边。

她比对了半天也没挑出合心意的,总觉得这件不错,那件也挺好,心里想着绝对不能让楚淮在这群土狍子面前丢脸,

越发的难以抉择了。

余欢趁着红绡纠结的时候到厨房去,把熬着的药汁倒出大半,然后照例添些红枣水进去。

她这种私下行动从楚淮来的那天就开始了,早晚两遍从不落空,有时候红绡守着药炉她就找各种理由支开红绡,现在

她的动作越发娴熟,几个呼吸间就可以完成整件事情的操作。为了怕红绡发现,她还每天熬红枣水,说是要自己喝,

其实就是为了那颜色,混进药里不容易被看出来。

搞好小动作后,余欢装着没事人一样进屋随便给楚淮挑了一件衣裳,让红绡很是不满,总觉得掩盖了楚淮的气度,再

看余欢身上那件比平时没好上多少的棉布衣裳,不由沉了脸,背后嘀咕道:“姑娘好歹顾及一下王爷的颜面,穿成这

样岂不让人笑话?”

她说的声音不大不小,在这小屋子里定然是能听到的,可她等了半天也没人回应,扭头一看,余欢正给楚淮穿衣服,

就跟没听着一样。

红绡立时气黑了脸,楚淮悄悄一扯余欢的袖子,余欢回头瞅了她一眼,颇有些莫名其妙地问:“怎么了?”

红绡咬牙切齿地,“我也随你们一起去!”她猜想成王约么是要图计余潭父女些什么,所以对余欢的态度并不敢太过

份,只能向外发展,找一些不顺眼的虐一虐。

余欢有些为难,“这样不太好。”

当初她们小姐妹四个,只有刘梦梦算是嫁得不错,给镇上首富做四姨娘,身边也有个丫头伺候,可罗家和安家的妹妹

只是嫁了门当户对的人家,日子虽说过得不错,但也没到有丫头服侍的地步,她的家境算是最不好的,聚会还带着丫

头未免有显摆之嫌。

红绡忍气吞声,“我是担心姑娘与好友聚会时顾不上王爷,有我从旁照看,姑娘也好与朋友尽兴。”

余欢想了想,还是答应下来,“那也别说是丫头,只说是大郎的远房妹妹。”

红绡始终没习惯楚淮的新名儿,不过这“妹妹”一说还是让她略有失神,想她十岁入宫,如今已有二十三岁了,头几

年还常常盼着见家人,可后来有两年开宫禁的时候家里都没有人来,她托出宫的太监去打听,却是因为她哥哥成亲,

家里空不出时间,第二年又是因为她嫂子生孩子,父母要帮忙照看,至此她便对家人寒了心,再没想过见家人的事。

算一算,她那小侄子今年都该有六岁了。

那边余欢动作麻利,已给楚淮换好了衣裳。

楚淮知道要出门很是乖巧,让他抬臂就抬臂,让他转身就转身,余欢踮着脚给他系抹额的时候,他盯着余欢细白的肌

肤不知怎地又红了脸,双手无措地背在身后,眼睛也乱瞟起来,就是不看余欢。

余欢扳过他的脸问:“怎么了?是不是不喜欢这条新制的抹额?”

楚淮连忙举手护住头上的抹额,“喜欢!”

“那怎么了?”余欢拉下他的手替他把抹额整理妥当。

楚淮扭动着手指,细若蚊声地说:“上次说弄好那个锁要给我奖励的。”

余欢失笑,“你说呀,想要什么。”

楚淮的脸登时红得仿若滴血,“我、我回来再告诉你。”

余欢摸摸他的头,“好,那你今天要乖乖的。”

楚淮连忙点头,想着上回去市集在小巷口偷看到的场景,脸上烧得跟火一样,再不敢和余欢说话,捂着脸跑到院子里

才一出门就对上余潭阴沉的面孔,余潭揪着胡子从牙齿间隙往出蹦字,“你个不要脸的傻子!”

楚淮又连忙捂住耳朵,假装没听着。

他这一个月过得很是开心,不仅红绡和福总管不再打骂欺负他,还有余欢对他好,药也好喝了不少,最要紧的是那个大恶人出现得少了,开始几天他还时不时地不舒服,觉得那大恶人的眼睛在盯着他,不过最近几天,那种感觉已经完全没有了,他现在真可谓人生得意,哪会不开心?

草草地吃过早饭,余欢带着楚淮和红绡从家里出来,走了半天才看见武家的大宅门。武家住在镇东,据说是整个元宵镇风水最好的地方,修建得自然也气派,可看在红绡眼中还是十分小家子气,就说那两扇大门,不过也就是漆得光亮了一点,别说和宫里比,就算和巡抚衙门比也远远不如,只能说比余欢家那扇破木门看着齐整一些,高大一些罢了。

红绡撇着嘴说:“就这么个庄户人家,也好意思称做镇上首富?”

余欢走在前头没听见她说什么,楚淮却是听到了,回头问她:“那是有钱还是没钱?”

红绡忍住不给他白眼,“原说有个纺厂,我还以为是多大的规模,结果回头一问,也就雇了二十几个纺织娘,这样的人家,哪里见过真正的钱?”说完她不禁看了余欢的背影一眼,心道这位才是真正见过钱的,如果能把当年的作派拿出来一分,也要把这镇子上的土老冒吓个半死。

楚淮还在问她,“那我比他有钱吗?”

红绡也不知道他怎么就对钱感了兴趣,耐着性子道:“你自然是比他们有钱的。”只不过钱都到不了你手里罢了。

楚淮高兴了,他之前把刘梦梦说的话全都说给瘦猴听,瘦猴气得要命,说武老爷之前是要娶余欢当小媳妇的,楚淮别的不懂,就对这方面提防得很,马上将武老爷列为危险人物,又听瘦猴说武老爷有钱,他也不知道钱到底是什么,但是始终是惦记上了。

红绡见他莫名地傻笑起来,心里烦躁得很。成王的吩咐她不敢怠慢,也还指着成王恢复正常后给她一个锦绣前程,所以总是很按时地督促楚淮吃药,可这大半个月来成王再没有出现过,反而这傻子越来越精神,让她不由有点担心,是不是宫里递来的药又换了回去,现在吃的其实还是让他变傻的。红绡正琢磨着下次成王出现她一定要把自己的发现说出来,便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地传来,抬头看去,土路上一匹俊马转眼便已奔至眼前!

余欢走了半天才发现楚淮溜到后面去了,就停在路中扭头看着楚淮等他过来,不想突然看见楚淮脸色发白地朝她跑来,边跑边大喊:“有马!”

余欢猛一转头,那匹马已近在眼前,她甚至看到了马上喊着“快躲开”那人的惊恐面孔!

马在元宵镇上是稀奇的动物,整个镇子上也就一匹马,还是拉车用的,平时人坐的都是驴,镇子里的居民也从来不担心走在路上会被马踏,是而余欢的警戒心也降了下来。

余欢在这一瞬间里脑子只来得急想这些没用的事情,身体倒比脑子好用一点,已斜斜地栽了出去,意图避开这匹马,可哪里还来得及?马上那人拼命地拉着缰绳,那匹马鼻喷白气嘶叫连连,一双前蹄高高抬起,眼见便要踏在余欢身上!

余欢也是吓坏了,脑子清醒得很,不断地让她快滚快滚,滚开马踏的范围,可身体却又不听了使唤,这回脑子里终于浮出点有用的东西,一个是余潭,另一个是楚淮。

她用仅余的一点力气扭头去看楚淮,一看,却是彻底呆住了。

她以为楚淮会吓得比她还傻,可不想楚淮此时已奔到她的身侧,神情专注眼底阴沉,竟不见丝毫慌色,一探手便拉住她的手臂,并没有将她直接拉出马蹄的笼罩,而是将她拖前了一些,拖至马腹之位,这才将她拉出。回头再看,那一双马蹄早已落下,若刚刚他直接将她拉出,她的双腿必然难免于难,不骨折也会被踏得皮开肉烂!

 

第十六章 小姐妹重逢

余欢呆怔怔地盯着楚淮,此时的楚淮神清目朗,哪还有半点的呆傻气?不仅如此,余欢甚至有了些错觉,以为看到的是五年前的楚淮,那样深遂却又带着一丝凉薄的目光,可不就是那时他看她的样子?

余欢的目光一刻不离楚淮,心底的一处突然被触破到,她又惊又疑地打算一探究竟之时,突然见楚淮眼中凶光猛现,在她看清之前又迅速转为迷茫,过了好一会,他给了她一个勉强的笑容。

他低着头,两手紧紧地扭绞在一起,身体晃来晃去地异样委屈。

余欢舒一口气把心放下,赶走心底那些莫名的恐惧,抬手摸摸他的头发,笑着说:“你可真厉害。”

楚淮并没有像往常得了夸奖那样高兴得跳起来,反而更是委屈,紧紧地抿着唇,再仔细看看,眼圈竟然也红了。

余欢不知他怎么了,以为他是后怕,连忙拍拍他的后背安抚他,又转头去看刚刚横冲直撞的马匹,早已跑没了影。

此时远远跟在他们身后的两个衙差赶过来,他们自打到了元宵镇就过着混吃等死的神仙日子,也只有在楚淮出门的时候才会充当起临时护卫的工作。他们近前见楚淮和余欢都平安无事,神情便放松下来。

“我兄弟不便进去,就在旁边的酒馆歇歇脚,待会姑娘离开的时候可去那边寻我们。”

余欢自然答应,本来这时理应给几个铜板以示好处的,可余欢没钱,就眼巴巴地看着红绡。

红绡气个半死,那日她替成王传信到西北,也不知她是被唬了还是行情如此,商队说那边战事已起十分危险,带一封信竟用了她整整二两银子!她的存款也不多了好不好!早上余潭还暗示她晚上买点酒回去,这两个姓余的是不是把她当票号了?

不过,总不好让两个衙差在那等着,红绡不好别的,就好个面子,心里再不甘也不能让人看出来,咬着牙从袖子里摸出十来个铜板递过去。

两个衙差高高兴兴地走了,余欢万分羞涩地朝她一笑,“多谢你了,回去让我爹把钱还给你。”

红绡心里嘀咕,让那余老抠还钱?做梦吧!

一行三人这才到了武家门前,余欢上前叩门,没一会就被人迎了进去。

说武家的宅子修得好不过是以镇上人的眼光来看,里外三进的宅院已足以让镇上大部分百姓羡慕了,可红绡对武家本就瞧不起,进院后见哪里都很粗糙,别说什么影壁回廊,便是地上也只是铺了夯实的黄土,连青砖都不见一块。院内装饰更是提不上,前院竟还搭了棚架养了驴马,待来到二进,也不见花园梅林,就是一个平坦的大院子,五间青瓦正房看着倒是宽敞,正房前修了一个花池,此时已是初冬,关北万物凋零,花池里光秃秃的很是煞风景。

这次宴会就摆在二进院的堂屋里,余欢等人还没走到门前就听到屋内不断传出笑声,男女都有。

小镇偏远,规矩自是松散一些,与好友夫妇一同聚会也没有什么男女分席的讲究,只是临进门时被一个二十来岁的丫头拦了一下,那丫头看了一眼余欢,大声说:“劳烦各位等一等,我进屋与四奶奶说一声。”

红绡撇了撇嘴,就这样的规矩,搁在宫里头一天都活不下去。

余欢在那边小声和楚淮说:“别紧张啊,一会你别说话,吃饱要紧。”

楚淮没有像往常那样响应她,她抬头看了一眼,见他眼中又是乌沉沉一片,看起来心情很不好。

余欢觉得他是被吓着了,心疼得很,正想再安慰安慰她,屋里响起刘梦梦带笑的声音,“总算来了,我们一起去迎迎她。”

话音未落,堂屋门里便现出几人,居于正中的正是穿丝戴宝的刘梦梦,看得出她为今天的聚会很是下了功夫,头上的护额仍是狐皮嵌红宝的,身上一件水红色绒面绣花袄,下配同色的百蝶穿花裙,颈中带了一个金项圈,项圈下缀了一块青玉,配着头上、耳上的嵌玉金饰,看起来颇具富贵之气。

她身侧两人的装扮则简单不少,左侧一个年岁稍长的穿一件嫩橘色琵琶襟外袄,下配雅绿色蝴蝶裙,头上只戴了两支玉簪,未佩耳饰,微露的腕间戴了件通透的翡翠玉镯,看起来倒比耀眼的刘梦梦更加好看一些。右侧那看来只有十七八岁的则穿著随意,白底蓝花的一身袄裙,头上只以布巾包裹,是关北妇人中最常见的打扮。

这两人见到余欢全都惊喜不已,年轻一些的妇人直接扑到余欢身上,“欢姐”、“欢姐”地叫个不停,年纪大些的则看着她们掩口轻笑,只有刘梦梦不停地朝余欢身后看,目光掠过楚淮时微微一顿,竟是不受控制地盯着楚淮看了半天。

红绡上次就不待见刘梦梦,此时冷笑一声,“到底是乡下妇人,这么盯着旁人的丈夫看,也不怕闪瞎了眼睛!”

刘梦梦虽然是小地方的人没那么多规矩,却也被红绡这话臊得红了脸,以为楚淮是红绡的丈夫,连忙移开目光不敢再看,不过心里把红绡骂了个狗血淋头,骂她祖坟不知冒了什么青烟,这么尖酸刻薄竟也能嫁这么周正的丈夫。

刘梦梦顾不上回击红绡,扯着余欢不让她进屋,有意大声问:“你的夫君呢?不是说都带夫君过来聚一聚么,你这样可是不给大家面子。”

此时屋里的人见她们停在门口也起身过来,武大洪今天同样打扮得格外精神,虽说已有三十来岁,可他身体强健,精气神各方面看着都好,算是端正的眉眼间带着商人的和气与精明,看起来并不是个难相处的人。另外两人余欢没有见过,想来便是两个小姐妹的夫君,俱是身材高大五官周正,一看也不是什么邪佞之人。

那年轻的妇人还拥着余欢,见刘梦梦发问也好奇起来,目光扫过楚淮往院中寻找,“欢姐,怎地不将姐夫带来?我还为他备了礼物呢。”

余欢摸着她的头发失笑,“怎么没来,这不就是么。”说着拉过楚淮与她们道:“芷蕴、于夏姐,这便是我的丈夫,楚大郎。”

那唤做芷蕴的年轻妇人当即惊呼一声,睁圆了眼睛转瞬不眨地看着楚淮。

安于夏也同样惊讶,她们早听刘梦梦说过,余欢嫁了个卖臭豆腐的,那人长得又黑又丑,身上还带着恶臭,那时她还替余欢惋惜,以余欢的人品,就算不能嫁到高门大户去,做个普通人家的正室还是可以的,何必委屈自己配了那样的人?当时刘梦梦还说余欢是贪图对方的钱财,引得她和罗芷蕴唏嘘不已。

可看看眼前的楚淮,过人的身高已让他极为显眼,肤色是极为健康的白,五官俊雅如画,漆黑的长眉斜挑入鬓,眉上一条精致的墨色护额,为他又添两分北地男儿的利落爽朗,如果长成这样也叫又黑又丑,那她们三个的丈夫又该叫什么?夜叉出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