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楚淮此时面色稍沉,神情也微微显得冷厉,这样一身气度,怎么看也不是一个小铺子商人,安于夏知道余欢是打京城来的,心中暗暗猜测这其中或许有什么误会,这个楚大郎恐怕不是普通人。

刘梦梦愣了半天,突然尖叫一声,“你胡说!她是你丈夫?”她的眼角眉梢俱挂着解气又蔑视的嘲弄,“我说阿欢,你丈夫再拿不出手,你也不必冒名顶替地让别人来冒认,一场姐妹,谁还嘲笑你不成?”

余欢莫名其妙地,“为什么顶替?我自己的丈夫也能乱认么?况且你那天不是也见过他了么?”

两个小姐妹再看刘梦梦的眼神就有点不对,芷蕴的性子直些,直接问道:“梦梦姐,余姐夫可和你说的不太一样。”

刘梦梦登时急了,指着楚淮恼道:“你到底是谁?我那日见到的分明不是你!”

楚淮不知觉浸在什么心情里,一直很是抑郁,此时被刘梦梦一喝,竟打了个哆嗦,看向众的目光也带了些茫然。

余欢连忙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与刘梦梦道:“你那天见到的就是他,不过他那时出了些意外,脸上变了颜色,现在已恢复了。”

刘梦梦还是不信,上上下下地打量楚淮。楚淮被她看得万分紧张,不由自主地往余欢身后缩了缩。

安于夏看着他的行为皱了皱眉,隐约觉得哪里不对,要说模样,这位楚大郎可谓周全至极,可他的举动…

楚淮此时却是要哭了,拉着余欢的手含含糊糊地说:“小媳妇,我们快回家,我不想来这。”

这一开口,安于夏眼中闪过极讶之色,继而恍然大悟。刘梦梦怔了怔,冷不防哧笑出声。

“这是怎么回事?”刘梦梦的眼底的羡慕嫉恨已转为满满的幸灾乐祸,她走到余欢身边逗楚淮说话,“你叫大郎是吗?再说两句话来听听。”

楚淮弓着腰猫到余欢背后,又探头出来朝刘梦梦扮了个鬼脸。

刘梦梦放声大笑。

楚淮时又不安起来,余欢连忙握住他的手对他笑着说:“她是和你玩呢,别害怕,一会咱们吃完饭就回家。”

刘梦梦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揩着眼角的眼泪连连点头,“没错没错,吃完饭再走。”

安于夏紧蹙眉头,越发想不通余欢何故让自己落到如此地步,芷蕴微带恼意地看着刘梦梦,“别再笑了。”说完她挨到余欢身边紧紧地揽住她,似乎想用这样的方法给余欢一些勇气。

安于夏想说些什么,可现在不好开口,便与刘梦梦道:“还是快些进去吧,天气怪冷的。”

刘梦梦彻底安了心,看着楚淮笑意不停,长得好又怎么样?竟然是个傻子!

刘梦梦有意看了一眼众人之后的武大洪。武大洪的眉宇间一扫刚刚见到楚淮时的郁闷,忍俊不禁地摇了摇头。

当初他满怀诚意前去余家提亲,看中的便是余欢这副宠辱不惊的性子,可余欢断然拒绝没给他一点面子,武大洪在元宵镇也是数得上的人物,自然不能损伤颜面,便转而向以美貌出名的刘梦梦求亲,虽然成功,可武大洪心里对余欢总是不甘,总想找机会挫一挫她的性子,今天或许是个好机会。

第十七章 取笑

当下几人被请进堂屋,安于夏和罗芷蕴都叫过自己的丈夫给余欢介绍,安于夏的丈夫名为刘举言,是关内贩卖草药的商人,罗芷蕴的丈夫名为袁沐燃,现下在西北从军,因立下功劳才得以获假陪妻子回娘家探亲。余欢也叫过红绡,说是楚淮的远房妹妹,现在跟他们住在一起。

几个男人在太师椅上坐了,也给楚淮留了位置,女人们则坐在屋里的小圆桌旁说话,可楚淮寸步不离余欢,低着头挨在她身边,好奇地打量着屋里的摆设。

刘梦梦大声与刚刚守在门口的丫头说:“快去弄几块糖来给阿欢的丈夫吃。”

安于夏和罗芷蕴的脸色都不好看,她们都明白刘梦梦心里对余欢的那点龃龉,可实际上这件事余欢并没有责任,余欢不愿嫁武大洪,刘梦梦愿嫁,不愿嫁的反而有了错?况且打从余欢三年前落户元宵镇开始她们几个便一直交好,纵使有什么不满,也不该如此摆在脸上。

武大洪在众人中年纪最长,“啧”了一声与刘梦梦道:“尽胡说!一个大男人吃什么糖?快让妹夫过来坐坐,我们说说话。”

刘梦梦似笑非笑地,“怎么不吃?他们这样的最喜欢吃糖。”说着问楚淮,“你说,你喜不喜欢吃糖?”

楚淮抿着唇不吭声,可不难看出他十分意动,拿眼睛一个劲儿地瞅余欢。

余欢笑着问他:“想吃吗?”

楚淮扭扭身体,“能吃吗?”

余欢想了想,“只准吃一块,晚上回去还要擦牙。”

楚淮立时笑咧了嘴,连忙点头答应。

以前余欢经常给他买糖吃,可有一回他吃疼了牙,余欢就再没给他买过,害他伤心好久,每天晚上都要敲一敲那颗让他疼的牙齿,教训它!

刘梦梦没料到余欢会是这种反应,就好像一拳打进棉花里,闷得她胸口生疼。安于夏也微蹙着眉仔细看余欢的神情,见她并没有丝毫勉强,似乎根本不介意楚淮的短处暴露于人前,让她越发迷惑。

罗芷蕴脸上挂不住,连忙说:“也给我几块,我也想吃呢!”

那丫头憋着笑转身去了,余欢这才问楚淮,“想去那边坐坐吗?”

楚淮往武大洪那边看了一眼,那三人都是笑呵呵的样子,他也就朝他们笑,然后说:“我吃完糖就去。”

余欢就先拉着楚淮坐到圆桌旁,问起姐妹们的近况。

几个姐妹中刘梦梦嫁得最早,罗芷蕴和安于夏都是去年出嫁,其中安于夏嫁得最远,她与刘举言是指腹为婚,刘家家贫,迁往关内后才渐渐殷实起来,两家那时虽然没了联系可刘家也没有赖婚的想法,主动找上门来履行婚约,夫妻二人感情很是不错。罗芷蕴与袁沐燃则十分有缘,那时袁沐燃尚在北关从军,一次出营办事偶然救下前往关边探亲的罗芷蕴,两人在山里困了两天,出来各自禀明父母口头订下婚约,又趁探亲休假时办了亲事,随后袁沐燃跟着袁振将军拔营西北,罗芷蕴不愿与丈夫就此分离,连元宵镇都没回就千里迢迢地一路跟随过去,现在在西北一处小镇落了脚。

随后她们又问起楚淮,余欢道:“他原是京城人,与我幼时订亲,后我家遭变流落关外,他也患了病,在京城治了五年也没有痊愈的迹象,他父母已经去世,又不忍拖累兄弟,便来关外投奔我。”

这番话与刘梦梦的话没有一点搭边儿的地方,安于夏惊道:“原来你当初说早有婚约在身竟是真的?”

当年武大洪想娶余欢,余欢便是以已经定亲为由推拒了。

余欢笑道:“自然是真的。”

罗芷蕴却是听哭了,又不好意思当着众人的面擦眼泪,只将头扭到一侧不停地眨眼,吸着鼻子说:“怎地好人不得好报?姐夫这样周全的人物竟得了这样的病!”

安于夏心里也不好受,心中又很是佩服余欢,余欢家里的困境她们都看在眼里,但饶是如此,余家还是认了这门亲,并待这楚大郎十分真心。

余欢听到她的感慨颇为不好意思,“其实他以前不太好相处,现在这样子我倒很喜欢。”

安于夏原本心里还有唏嘘,可见余欢说得真心,心里那些感慨便消散不少。说起来,几个姐妹性子各不相同,她是比较心高气傲的一个,当年若是真与刘家联系不上,她宁可遁入空门也绝不留在家里受人指点;罗芷蕴天真单纯,什么事都挂在脸上;刘梦梦虽喜欢攀比,但嘴硬心软,心地总是不坏,就是对余欢这道坎过不来,其实刘梦梦是在埋怨武大洪,可又不敢朝武大洪发脾气,便只能把气撒在余欢身上;而余欢,是她最看不明白的人。

余欢很稳,稳到她都不明白余欢的底气何来,明明是最贫苦的出身,可不管站在谁的身边,哪怕面对镇上首富武大洪,她都不会有半分怯懦,明明还是个小姑娘,可却比她这几年见到的所谓“贵人”更加能定人心神,那种感觉并非靠衣着打扮、金银首饰堆砌而来,而是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一种气势,就像现在,余欢明明穿着最不起眼的粗布衣裳,带着神志不清的丈夫,坐在这里却比在场的任何一人更加随意自在,不觉间便能成为人群中的焦点。

罗芷蕴见余欢语出真心也松了口气,拉着余欢说起许多往年的事,又笑道:“你和余叔的性子我都喜欢,我爹说你们家以前一定是很了不得的人家。”

安于夏微哂,罗芷蕴的父亲是行伍出身,早年走过不少地方,见识自然不浅,只是这种议论旁人的话家里私下说说就罢了,也只有罗芷蕴会不管不顾地当面说出来。不过想想,这话却也不错。

想当年余欢父女初来元宵镇时落魄得没有片瓦遮顶,可也不见他们愁,父女两个在大树底下也能对付一宿,早上起来后照样耍贫斗嘴,没有一点烦心的模样,旁人问起只说是家里遭了变故只剩他们父女两个,后来镇民们看他们可怜,就给他们指点了现在的居处,那里原住着一个无儿无女的老太太,病了许久,他们给老太太伺候终老,又发了丧,最后名正言顺地继承了那个小破院子。

虽是落魄,可底蕴一直存在。

余欢听了这些跟着笑了半天,那时她和余潭每天庆幸自己保住了小命,贪了那些银子还能活着喘气儿已经是件天大喜事了,他们当然开心。

不过这事没法解释,要不暴露了余潭老贪官的真面目惹来人人喊打那就十分不美了。

她们在这说得热闹,刘梦梦一直等着丫头取糖来呢,结果一直都不来,而余欢解释了楚淮的来历听着又很是惹人同情,嘲笑取乐什么的也变得不太好玩了。

好不容易丫头终于把糖取了回来,刘梦梦却失了兴致,坐在一旁生闷气,没再言语刻薄。她消停了,憋了半天的红绡冷哼一声,指着那成块的蜂蜜糖道:“这是什么肮脏东西,也敢拿来待客!”

那蜂蜜糖是土制的,模样自然不好看,不过味道不错,隔着老远都能闻到浓浓的蜜糖香,楚淮的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可红绡拦着他不让他吃,更拉着他站起身来,与余欢道:“你往后交朋友时也得挑选挑选,这样的寒酸的破落户,待客连道正经的吃食都拿不出来,刚听门口的婆子说什么烧鸡焖肘子,尽是这些粗鄙的吃食,王…哥哥怎么吃得下?便是不说哥哥,你也是大门户出来的,竟也忍得?”说完拿起跟前的茶杯往桌子中间狠狠一顿,“你瞧这茶,也不知是哪年的陈茶,又苦又涩,洗脚都嫌茶沫子刺人!”

红绡这绝对是憋着了,刚才她一直忍着就是为现在痛快痛快,顺便就着引子训一训余欢,这番话说完简直让她身心通泰,看刘梦梦都顺眼不少。

满屋子的人都被她惊着了,那边武大洪的茶水喝到一半,含在嘴里那半口茶也不知该咽了好还是吐了好。

刘梦梦拍案而起,“你再说一遍!”

余欢在旁听着觉得她这话看起来有气势可不好收尾,万一人家真的再说一遍,那怎么办?

果然红绡不是那种有眼力知好歹的人,果然又说了一遍,再高扬下颔,无比鄙视地说:“也是,这样穷乡僻壤的地方见过什么好东西?喝一回西湖龙井都觉得喝到神仙水了,知道一盏茶里有多少讲究?知道用什么水、用什么盏、烧得几分开冲得几分满?一群土狍子!”

她这话却是把全屋的人都骂了进去,不仅刘梦梦武大洪脸色难看,就连安于夏等人都默默放下了茶碗。

刘梦梦气得浑身发抖,可一看红绡就是个牙尖嘴利的不好招惹,她便扭头瞪视余欢,“你带来的都是什么人?成心找不自在是吗?我们可真是不如你们这大门大户出来的!不知道你们早上喝了几碗粥,吃了几碟咸菜!”

刘梦梦说得也不好听,安于夏担心伤了姐妹和气,忙道:“几句玩笑的事情不必这么当真,我从关内带了些特产,不如我们一同去看看。”

余欢歉然地朝她们道:“她当初和大郎遭了传染一起害病,留了点病根。”

红绡立时柳眉倒竖,“谁有病?”

余欢连忙安抚,“你没病,大郎有病。”

刘梦梦格外惊恐地问:“这病能传染?”

余欢叹了一声,“平常没事,惹急了咬着人就传染。”

刘梦梦“腾”地起身远远避开,看着红绡的目光都带着恐惧,红绡气得将要吐血,又恨余欢不识好歹,袖子一甩就往外走,“谁稀罕在你们这破地方待着!”

余欢也不拦她,等她走出去后与众人道:“她就是性子急些,我代她给大家赔个不是。”

众人此时也听出红绡大概没病,那咬人传染的话不能当真。

芷蕴不高兴地道:“要不是梦梦姐存心捉弄余家姐夫,她也不会那么说。”

刘梦梦面色疾面!正要开口却被那边的武大洪拦下,“她也是小孩子脾气,大家别跟她一般见识。”说完又叫楚淮,“妹夫过这边来坐。”

楚淮舔着糖认真地说:“我不叫妹夫,我叫大郎。”

武大洪忍着笑朝他招手,“大郎过来。”

楚淮就走过去,依着他们的样子板板正正地坐下,只是嘴边还沾着糖渍,看起来有些滑稽。

武大洪笑得和善,让下人又端来好些小点心给楚淮吃,吃得楚淮双眼放光,嘴里含着糕点对他说:“你真是好人!”

武大洪笑着问:“刚刚听那位姑娘说你以前住在京城,想必也是大户人家,不知以前是做什么的?”

楚淮没太听懂,“平时就是吃饭、睡觉、玩,还能和天仙姐姐说话。”

武大洪颇感兴趣,“天仙姐姐是谁?”

楚淮笑得很不好意思,“是个很漂亮很漂亮的人,她常常会去看我。”

武大洪有意瞥了余欢一眼,“不是你的妻子?”

楚淮摇摇头,“不是小媳妇,她比小媳妇好看很多。”

这话传到余欢那边去,刘梦梦哧笑不已,“他都这样了还有那些个花花心思?”

余欢难得以垂了眼不正面看她。

罗芷蕴连连向袁沐燃打眼色,让他制止武大洪再问这种事,袁沐燃尴尬得很,半天才插得上嘴,“不知道京城有什么好玩的?”

楚淮想了一会,扳着手指头说,“能玩牛、玩马,还能玩桥。”

这回连看起来儒雅稳重的刘举言都疑惑了,玩牛玩马他还能勉强理解,“什么是玩桥?”

楚淮鲜少遇到这种旁人都围着他听他说话的时候,心里高兴得很,马上起身趴到地上,直挺挺地一动不动,等了一会见没人踩他,他大声说:“快上桥啊!”

刘举言尴尬得说不出话来,袁沐燃也后悔自己问错了问题,只有武大洪暗中笑得肚痛,表面上还似不解地问:“那又什么是玩牛、玩马?”

楚淮便四肢着地在地上爬了一圈,嘴里“哞哞”地叫着,“这是牛。”还待要表演马的时候,武大洪终是没忍住笑出声来,那边刘梦梦更是笑得抱住了肚子,口中连道:“怎么傻成这样!”

楚淮虽然神志不清,可“傻”还是听得懂的,看着武大洪和刘梦梦笑得流泪,其他人都转头避而不看他,心中约么明白自己做错了事,可到底错在哪里又说不清楚,连忙看向余欢,眼睛里带了些恐慌。

余欢没有理会旁人,走到楚淮身边蹲下去,问他:“好玩吗?”

楚淮迟疑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点头。

余欢伸手摸摸他的头朝他笑笑,“好玩就再玩一会,不过待会记得到我这里擦擦手,我们还得吃饭呢。”

楚淮点了点头,可心里一点开心的感觉都没有,以前许多跟福总管一样的人让他当牛当马又骑他的时候,他还蛮开心的。

楚淮最终站了起来,伸出手去让余欢给他擦手。

武大洪好不容易忍住了笑,再看余欢心里那点气也撒尽了,好不怜惜地道:“你说说你这是何苦,跟着他你这辈子都毁了,你带着他只会惹人笑话。”

余欢背对着武大洪,对他的话没有一点反应,楚淮却是听懂了,心里不由更慌,紧紧地抓住余欢的手,想大声地反驳这些人,却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刘举言和袁沐燃连忙说些旁的打圆场,虽然还没人提刚才的事情,可那种刻意回避的感觉深深地印在了楚淮心里,他又急又气,想告诉他们自己可以保护小媳妇,可这句话被刘梦梦的笑声和武大洪的蔑视哽在嗓子里,他说不出话,在他的记忆里,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希望这些人闭嘴,他随便他们怎么说,他也不怕被人取笑,可是…可是…可是他们不能笑话小媳妇!

他的脑子里不断地想着这句话,可刘梦梦刺耳的笑声将他紧紧围绕,整个世界都变作了那极为讨厌的笑声,他说不出话,透不过气,他紧紧地抓着胸前的衣服急得快哭出来,他不想这样!可他该怎么办?

就在他极为混乱的时候,一道冷厉的声音骤然传来,“你明白你有多么没用了么!”

这是他最讨厌恐怖的声音,可此时他就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苦苦地向那大恶人哀求着,“快帮帮我!”

那大恶人低低地笑出声来,那声音低沉和缓,出奇地好听,大恶人低声说:“我自然会帮你,你现在将头上的护额取下来。”

第十八章 恶毒的大恶人

护额?楚淮一下子没了主意,难道把护额摘掉就能不让小媳妇遭人欺负?他知道大恶人人品不好,可比他还要聪明,说不定就有什么好主意!可是虽然小媳妇没有说过,他也知道他额头上的伤疤很难看,所以才要用护额挡起来,如果拿掉了,会不会有更多的人来笑他?

还是说,大恶人的意思就是让别人来取笑他,他们笑了他,就不会去笑小媳妇、欺负小媳妇了?

楚淮犹豫着去摸头上的护额,入手全是细细密密的针脚,这是小媳妇一针一针给他缝出来的,一共缝了三条,这条墨色的是他最喜欢的。

小媳妇!他最喜欢的小媳妇,比仙女姐姐还要喜欢!他一定要保护小媳妇!一定一定…要保护她!他不想被别人笑,可如果别人笑话了他就不会再去笑小媳妇,他宁愿一直被人笑下去!

楚淮决定了,他紧紧地抿着唇,极为决然地抬起头,用力扯下头上的护额!

余欢发觉想去遮掩已来不及,楚淮头上那深红色的“奴”字烙印就这么清清楚楚地现于人前!

所有的声音瞬时消散,连安于夏等人往这边来的步子都顿住了,楚淮看着他们不再说话,极为高兴地朝余欢说:“让他们来笑我,不要笑你。”

余欢怔了怔,捏着被他扯下的那条护额,眼泪一串串地落了下来。

楚淮原还很高兴,可一见余欢哭了,立时慌了神,再看旁人脸上那清楚的惊恐神色,他眼睛一涩,手足无措地也险些跟着哭出来。他又做错了吗?他这么做,是错的吗?

袁沐燃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他面色极为严肃,“余家妹子,他到底是何人?你可知道私养奴隶是犯法的!”

大庆的奴隶不少,可大多发配到苦寒之地开荒种田,只有极少数模样周正的奴隶被挑选出来,被当成玩物流传于非富即贵的上流社会中,这样的奴隶都有官府开具的身份证明,奴隶的流传要在官府留有明确的交易记录,如果奴隶死亡,尸体则必须由官府回收销毁。若发现私自收留没有身份证明的奴隶,不仅奴隶要当场处死,收留奴隶的人也会获黥面之罪。

武大洪此时再没有什么取笑的心情,惊慌地起身到门口去大声呼喊家丁。

安于夏快步走到余欢身边一把将她拉过,神情间也见了恼意,“你怎么敢做这样的事!快找个地方将他放了!”

罗芷蕴则奔到袁沐燃身边捂他的嘴,“叫什么叫!生怕别人不知道是不是?”

袁沐燃神色焦急,“这里地处边关,北狄的探子本就很多,留一个北狄奴隶在身边所冒的风险要是寻常的百倍!我是大庆的军人,不能做这种包庇的事情,你快去劝她将奴隶交出,我与镇军囤的一位千夫长有些交情,或许能请他代为遮掩一二,只说是无意间发现的,还能免些罪责!”

罗芷蕴与袁沐燃感情很好,还是头一回听到丈夫用这么严肃的语气同她讲话,一时间也失了分寸,一个劲地跺脚干着急。

门外奔进两个听到唤声的家丁,武大洪指着余欢和楚淮,“快把他们赶出去!”生怕一家人受了他们连累。

两个家丁上前便要动手,余欢伸手将楚淮拉至身后,“不要动他!我带他走!”她擦去脸上的泪水,对楚淮说:“别害怕,我们这就回家。”

安于夏急了,“你不能…”

“于夏姐。”余欢拍拍她的手,又朝急得半死的罗芷蕴笑了一下,“你们放心,他不是逃跑的奴隶,我是从巡抚大人那里将他带回来的。”

安于夏倍加疑惑,“他原是巡抚大人的奴隶?”说完她自己都摇了摇头,不太相信。

一直没出声的刘梦梦突然问:“他当真不是逃奴?是巡抚大人送给你的?余欢,你刚刚还说他是从京城投奔你来的,又说什么自幼订亲,难不成你和一个奴隶订亲?你这些话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她的疑问也正是安于夏和罗芷蕴的,她们两个本来十分相信余欢,可余欢言辞的前后矛盾之处也让她们很不舒服。

余欢没办法解释,她说的都是实话,却又不得不有部分隐瞒,她不敢去看安于夏和罗芷蕴眼中的疑惑,她们都在等着她给出一个合理的答复,可楚淮的身份一旦传出去,恐怕再不能留在元宵镇中,但隐瞒了他的身份,再与人说他误入奴隶队伍误烙奴印却又安全脱身,又有谁会相信?

余欢默默地替楚淮绑好护额,回头朝众人道:“他的身份绝对没有问题,也不存在牵连一事,大家若还有疑问,尽管托人到巡抚衙门找薛大人一问便知。”说完与众人点了点头,拉着楚淮的手便要离开。

刘梦梦迟疑地问道:“那你…当真嫁给了一个奴隶?”

“他不是奴隶。”余欢偏头看着不知何时安静下来的楚淮,朝他笑了笑,“不过,就算他是奴隶,我也会嫁给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