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梦姐送来了八十两银子,她说她再回去凑些。”

余欢有点惊讶,她原还奇怪罗芷蕴怎么会在短短时间内凑够了一百多两银子,想不到居然是刘梦梦出了大多半,平时刘梦梦由于一些原因待她不好,她便也觉得刘梦梦心思窄,并不值得深交,虽然不至怨恨,但对于那些误会也没有刻意去化解,现在看来她对刘梦梦的认识还是有些偏颇。

“想来梦梦在家里也做不得主,八十两已经不少了,再多的话让他们夫妻出了误会伤了和气就不好,妹夫他们既然已经出发了,银子倒不急于一时了。”

罗芷蕴连连点头,“我也是这么想。”

她们话音未落,便听门外一声怒道:“余欢!你背地里瞎编排什么!”

罗芷蕴听出是刘梦梦的声音连忙过去开门,满面怒气的刘梦梦冲进屋里抬手就推了余欢一下,“我早知道你看不得我好,假装清高不与人做妾,这会又来咒人夫妻失和!”

罗芷蕴忙道:“我们没有那个意思!”

刘梦梦却根本不管罗芷蕴说什么,瞪着余欢眼角泛红,“她就是存心气我处处都要和我攀比!做了正室又怎么样?还不是找了个傻子入赘?”

罗芷蕴惟恐刘梦梦再说得过份,“欢姐是听说了于夏姐的事情过来帮忙的,话赶话说到那里,哪有什么旁的意思?”

“她能帮什么忙?”刘梦梦说罢将自己带来的一个小布包摔到桌上,里头是三百两的银票加上一些零碎银子和一些首饰,算下来也差不多值个四百两。刘梦梦指着这些东西对罗芷蕴说:“你要么便与这小人一起商量怎么求于夏,要么就让她快走!”

罗芷蕴本就不是能言善辩的人,换作平时她尚能凭一股热血向刘梦梦发发脾气,可眼下救人要紧,刘梦梦也是实心实意来帮忙的,倒把她夹在了中间,一时间左右为难,急得都快哭了。

余欢很理解罗芷蕴的为难,站起身来说:“我的确帮不上什么忙,这就走了。”

罗芷蕴的泪珠一下子涌了出来,她上一次没能站在余欢那一边,这次同样没有!她珍惜与余欢的姐妹之情,却更惦记生死未卜的安于夏、冒险迎救的袁沐燃,有了这些钱,他们所有人都会安全了。

“不知道姐夫他们上山走的哪条路,现在有了钱,还是赎人安全一些。”罗芷蕴低着头结结巴巴地说。

余欢也不知道,所幸他们也是才走不久,如果腿脚快的话说不定能在进山前追到他们。

余欢临走前抬手摸了摸布包里堆在最上头的一串珠花。刘梦梦以为她喜欢那珠花,心里的气一下子转为对她的怜悯同情,还带着三分轻视,“还真是没见过好东西!等于夏回来,我带你进关北城去开开眼吧!”这会倒又不嫌余欢碍眼了。

余欢朝她笑了笑,与罗芷蕴道了别,这才拿起安于夏给她制的衣裳,又将其中的银票留下,“这钱本来就是安姐姐的,我连借花献佛都称不上。”

罗芷蕴扯着她一直跟到院子外头,余欢给她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失笑道:“你哭什么?快去找腿脚快的猎户帮忙去追人吧,梦梦就是那不讲理的性子,咱们就让让她罢。”

罗芷蕴的眼泪掉得更凶,哪里是“咱们”让?分明只是余欢一个人在让。

余欢好言好语地劝回了罗芷蕴的眼泪,回到家里先试了试那套衣服,而后便再不关心这些事,一整天都待在屋里看书。

她还是发了脾气的,不过这脾气发得无声无息。她不怪罗芷蕴,只是想:银子果然是好东西,不仅能颠倒黑白,还能让好朋友瞬间反目,难怪余老大人那么喜欢,可惜她却是醒悟晚了,早知道当初抄家前藏个瓷碗花瓶什么的,现在也不致让人逼到这个份上。

当天晚上楚淮他们没有回来,第二天红绡不得不宣称楚淮病了以掩人耳目,那几个衙役在房门口看了一眼背对着他们躺在那的“楚淮”也没有深究。

罗芷蕴中间来了一回,说进山的猎户没有追上楚淮他们,余欢也没有办法,只能劝她放宽心。

到了第三天头上,楚淮终于回来了,依旧是走的后墙,余欢在院子里见到他时还以为花了眼,使劲揉了好几下眼睛,得他一句“真傻”,才算确定他真回来了。

在墨武的帮忙下,安于夏夫妇平安救出,为免其他麻烦,由墨超等人直接护送前往关内,护送费用另算,在楚淮的点拨下,墨几终于找到了墨者生存的新路子。

余欢才和楚淮说了几句话,院门便让人由外踢开了,一团火红的颜色瞬间闯进余欢的眼帘,来人见到楚淮抿唇一笑,笑容骄纵又带了些开心的得意,“看我能不能找到你!”

第三十九章 一朵烂桃花

来人是个二十来岁的女子,细薄的眉眼看起来别有一股骄傲的韵味,火红的颜色将她丰腴有度的身材完美地包裹起来,健美的像是一匹奔跑的小马。

楚淮见了她没有丝毫意外,唇边还泛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你就这么贸然下山,也不怕让人逮了。”

女子反手自腰间抽出一条长鞭“啪”地甩在地上,“想逮我得先问过我的鞭子!”说完扬眉一笑,“你担心我?”

楚淮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扭头对余欢说:“这是花花寨的二寨主姬敏。”

余欢有点错愕,她还以为是墨家的人,没想到楚淮他们不仅救了安于夏,敢情还救二送一?

姬敏目光审视地打量着余欢,“你是谁?”

余欢马上看向楚淮,却见楚淮也看着她,默不作声地,专注的目光中似乎带了点说不明白的东西。

余欢明白楚淮是不打算替她作答了,她认真地想了想,说:“我是他的恩人,也是他的妻子。”

楚淮目光微动,也不知是满意这个答案,还是不满意。

姬敏说:“恩人就是恩人,妻子就是妻子,挟恩以报可不是什么好事。”

余欢说:“我就是挟恩以报,就是要他以身相许。”

姬敏一下子语塞,后头的话全说不出来了。

余欢又叫过红绡,指着姬敏对她说:“你好好招待这位姑娘,要是招待得好,以后说不定要做一家人。”

楚淮平整的唇角终于弯了些,谁说她没有脾气的?

楚淮两天没有睡好,现下没什么精神,就拉着余欢进屋去补觉,关上房门的时候外头已响起红绡的讥讽、姬敏的回敬。

“担心吗?”大概是她的神色过于平静,抱她躺下的时候还是楚淮没忍住问了一句。

余欢摇摇头,“你又不喜欢她,我担心什么?”

楚淮侧身,手肘撑着身子看她,“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她?”

余欢笑了笑,心道:你让人骗得那么惨防别人防得厉害,冷不丁接触一个肯定是想利用她,我担心什么?不过话说出来就变成,“你要是喜欢她怎么会让她受我的气。”

楚淮哼笑一声躺回去,把她的脑袋压到自己怀里抱好,“卖弄什么小聪明!”

余欢没看到,自然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等到身边的人呼吸渐稳,她抬起头来看着他熟睡的面孔,抬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脸,小声说:“美男计也别用得太过火啊,要不然我会难过的。”

等她也渐渐撑不住睡了过去,搂着她的人睁了眼。

楚淮安置好余欢,轻手轻脚地下了地,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红绡与姬敏的战争已到了白热化阶段,姬敏连鞭子都亮出来了,红绡只是看着她冷笑,“一言不合便要打人,还说不是鲁钝村妇!”

姬敏原是花花寨老寨主的女儿,从小就在寨子里横着走,哪里受过这样的气?一发狠鞭子已朝着红绡的面门甩了过来!红绡向来就是嘴厉,武力值基本为零,乍见那条银蛇般的长鞭朝自己过来身上已经僵了,惊呼出口之时一个人影挡在她的面前,便如天神降临一般救她幸免于难。

楚淮丢开抓在手里的鞭尾,对红绡道:“你去看看那几个衙役,别让他们过来。”

红绡面热心跳,心里想的尽是刚刚楚淮救她时的英姿,对楚淮的吩咐自然不敢有逆,甩给姬敏一个示威的目光后,眼含春水地拿着自己的私房钱打酒、缠住那几个衙役去了。

姬敏自认不是个小性儿的女人,和寨子里的兄弟们相处惯了,性子也豪迈起来,可眼下却觉得十分委屈,就连刚刚没有欺负到余欢都没有现在这么委屈。

“你的妻子也就算了,可这个丫头算什么!”姬敏才说了一句话,居然眼圈发酸,头也低了,声音也娇了,挨到楚淮身边用手指头轻戳他的腰身,“我们的事…你答应过我要考虑的。”

她与楚淮算是不打不相识,潜进花花寨的几个人身手都利落得很,救了人别人都跑了,只有楚淮这个领头儿的落在了后头,偏偏又让她遇上了,一眼就让她定了终身,还不是天定的缘份?原打算就此将他扣在寨子里,可他那些同伴又回来救他,迷烟迷雾地放了满山头,她一不小心差点撞到寨子设的陷阱里,还是楚淮拉了她一把。一个能得他人追随,又有君子之风的优秀男人,用他英俊的面孔轻而易举地征服了没怎么见过好货的姬敏的心。

楚淮心里有些焦躁,本来简单的事情又要走上许多弯路,任谁的心情都不会好。

他负手踱开两步,“只是答应考虑而己。”

姬敏一下子急了,“是不是你妻子不同意?你便休了她!我给她千两白银以做补偿!”

楚淮面色瞬时一冷,“你要买我?”

姬敏这辈子并没有真正怕过谁,就连她的义兄、新任的寨主她都没有怕过,可此时楚淮的一个眼神却让她浑身发凉,一股浓烈的惧意自她心中升起,让她觉得,但凡她再说错一句话,她就要真的失去眼前的人了!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姬敏急得不行,傲气秀美的脸上从未有过地慌乱,“你说怎么样都好,我只想陪在你的身边!”

楚淮心里越发烦了,遇到姬敏是一个意外,不过对于墨武刺杀花花寨主失败来说,她的出现又正是时候,一个两百多人的大寨子,对于现在的楚淮来说作用非同一般,所以他提议墨几参与、随同袁沐燃进山、也答应姬敏会考虑他们的关系。各取所需对楚淮而言只是一桩利益交换,就像曾经的成王与余潭,可现在他又不得不后悔了。

“你手中有我想要的东西。”楚淮听见自己这么和姬敏说,“但是罗戚然必不会给。”

罗戚然便是新任的花花寨主,以心狠手辣而闻名,短短两年内吞并其他山寨将花花寨扩大到现在的规模,岂会轻易拱手让人?

姬敏忙道:“罗戚然深受我父大恩,如今只是暂代寨主之位,他早已立下承诺,将来我的丈夫便是山寨大寨主。”

楚淮心里暗叹,是啊,这是多好的一条捷径,他怎么就给断了呢?他摇摇头,“罗戚然绝不会遵守诺言,你嫁给我,他又反悔,又当如何?”

姬敏一听这话眼泪几乎涌出眼眶,“你娶我难道就为了寨子?”

“不然?”

楚淮面上一贯的波澜不惊,眼底却泛着凉,看得姬敏冷战连连。

姬敏一下子伤了心,这人实在无情,就算心里真是这么想的,哄哄她又怎么了?明明在山上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一回来就全都变了?说不是受了他妻子的影响,谁信?

姬敏心气高,对楚淮虽心怀向往,但也决不允许他这样作践自己,想着自己兴致冲冲地来,现在倒让人嫌弃得像块破抹布似的,若不是她还能擦擦桌子,恐怕这人连看都不会看她一眼!姬敏受不了,与楚淮对峙半晌后狠狠一跺脚,哭着跑了出去。

屋里头贴在窗户洞上往外看得专注的余欢揉了揉眼睛,稍有些心虚地舒了口气,爬回床上继续装睡。过了一会房门被人推开,楚淮回来在她身边坐了一会,伸手狠掐了余欢的脸蛋一下。

余欢被掐得呲牙咧嘴,又不敢露馅,装着刚醒的样子可怜巴巴地瞅着她。

“看什么看?”楚淮冷哼,“去叫红绡回来做饭!”

余欢马上就去了,结果发现红绡在和四大护卫拼酒拼得兴致正起,叫回去也没法做饭,只能认命地重拾自己刚卸任不久的厨娘工作。

余欢剥着白菜,一边剥一边想,楚淮志向远大,那花花寨对他一定是有大用处的,就这么推出去他心里肯定不好受,对他的计划也有影响,要是哪天再知道她是使了计的让他心软,那她跟燕清芳又有什么两样?他会不会扭头就走了?余欢琢磨了没多长时间就后悔了,一方面心疼他难过,一方面又担心他识破自己,唉声叹气地把白菜心给扔了,白菜梆子丢到锅里去煮。煮到半路才发现煮错了,连忙又把白菜梆子捞出来,手忙脚乱地又烫了手,勺子也掉在锅里。

楚淮听见动静跑进来,余欢正用筷子夹锅里的勺子,楚淮夺过她手里的筷子迅速把勺子夹起来,又将她烫红的手浸到水缸里,才问:“今天中午吃煮勺子?”

余欢这会觉得有点对不起楚淮,有意低着头不看他,楚淮却不知想到哪去了,在她头上一推,“出去吧。”

余欢抬头看看他,他就又重复了一遍,“出去。”

余欢也没敢反驳,但出来了也没走,就溜在厨房外头扒着门缝看。

第四十章 一些不太美好的误会

楚淮只是心血来潮,他以为余欢还在为姬敏的事情不开心,眼下她的手又烫了,就算然而然地留下来打算表现一下,不过他可不认为这是在哄她什么的,反正他也得吃饭,余潭又不在家,总不能让福总管来做。

在门外趴着的余欢就见到楚淮在锅台前一通忙活,拿着土豆削皮切丝,看着很是那么回事。

余欢的一颗心跳得飞快,她可没想到楚淮能为她做到这个地步,心里对他的愧疚不由更深,又见厨房里乌烟瘴气的,又有点心疼,想让他出来,可又舍不得错过这次机会。

余欢心思无比复杂的时候,厨房门让人由内推开,楚淮两手空空地站在余欢面前,轻咳一声,“不然今天出去吃吧。”

余欢以为他又不想做了,稍稍有点失望但很快点头道:“好。”

余欢跑回屋去拿钱,楚淮回头看一眼自己削的土豆,巴掌大的土豆只剩下不到两口的量,丝也切得粗细不匀,原本熬到一半的白菜汤烧干了底,虽算不上一片狼藉,但也距他所想相差甚远,看来他实在没有这方面的天赋,还是及早回头的好。

对于今天有头无尾的事情余欢虽然有小小的失望,可还是开心占了大多数,毕竟楚淮有这个心思她已经很受感动了。

半夜的时候,余欢内急起夜,无意中见到外头有光亮,她推开门看看,见那光是厨房传出来的,就悄悄靠过去,从门缝里看见楚淮正在削土豆,旁边的桌子上已经有了几个削好的成品,全都是歪歪扭扭地难看,削下来的土豆皮也是厚得离奇,他拎着菜刀,极为艰难地对付着一颗土豆,时不时地用袖子擦擦滴下来的汗珠,英俊的脸上俱是专注,没有一丝厌烦。

余欢抿着唇,心里头被一股慢慢涌上来的温泉水包裹得细细密密的,那些心淌在她的心里,浸得她通体舒泰,在如此寒凉的冬夜,连手指尖儿都是热的。

余欢没有惊动他,悄悄回了房间,想着今天这些事儿不自觉地笑出声儿来,旁边的红绡酒醉半睡,正是头痛欲裂的时候,听见她的声音猛地起来张口就骂。

在她出声之前,余欢像只小豹子似地飞身扑上,牢牢地捂住她的嘴,另一手点着她的鼻子小声说:“可别惊着他,他会害羞的。”

红绡半睡半醒之间,最后也忘了自己是怎么应对的,只知道第二天醒来时自己嘴里塞着手绢,余欢坐在小板凳上旧业重操,在锉齿轮。

红绡是很鄙夷余欢做这种事的,也由此断定做着匠人工作的余欢将来必不会被楚淮所喜,更上不得台面,也就是现在没办法才哄哄她,所以从不当余欢是当家主母那么巴结,反倒有些瞧不起。

红绡下了地,余欢头也不抬地挪了挪给她让出去路,红绡虽轻视她却也好奇她做的东西,问一句“又弄什么呢?”却久久未得回答,红绡“哼”地一声走了,认定余欢是有意不理她。

余欢全神贯注地做她的东西,那是一组以绳联动的蓄力齿轮,做好后只消再去打两片木制风叶就成了,这是她给楚淮的礼物,厨房里每天乌烟瘴气的,装上这件风轮驱除油烟,等楚淮的刀工练好了,哪怕只做那么一回饭,也尽到了她的心意。

没一会楚淮又从外头进来,蹲到余欢面前极有兴致地问:“这是什么?”

余欢笑得眉眼弯弯地,“秘密。”

楚淮失笑,一巴掌拍在她的头上也不再追问下去,让她到隔壁吃饭。

余欢眼尖地看到他头指头上受了伤,连忙拉过来细看,一看就是刀伤,应该是昨天晚上弄的。

楚淮甩甩手,奇怪地道:“也不知怎么弄的。”

余欢偷着乐,拉他到一旁去洗了伤口又上药,楚淮也任她施展。处理好伤口,两人拉着手到余潭那屋,余潭一见他们这样就牙疼,捂着腮帮子哼哼,余欢虽然舍不得还是松了楚淮的手,过去慰问余老大人。

楚淮对余潭的小心眼门儿清,他根本不屑阻止,反正这老头儿就是嫉妒。

红绡做好饭端进来,满脸的怨气,“谁把土豆都削了?就这么几张嘴能吃得了那么多吗?这两天都得吃土豆了!”她嘴里问是谁,其实就是朝着余欢来的,除了她和余欢这院子里没人进厨房。

余欢偷偷瞥楚淮一眼,见他目不斜视地装得很是一回事,好在红绡也就是抱怨一下,在余老大人面前她也不敢太嚣张。

吃完了饭余欢回屋继续弄她的东西,一会还要去陈木匠那打制风叶。楚淮进来看那本《机关术》,他从墨几那里知道这本书是上任钜子的遗物,墨家讲究“非攻”,他们认为战争残酷,所掠夺的往往是无辜的、没有侵占性的国家与百姓,只是政治的延续品,所以墨家排斥战争,利用墨匠的高超技术发展了一整套的防御战系,而这本《机关术》便是集墨匠防御机关之大成所在,算得上是墨家至宝,好在墨几以为余欢把这本书捂得很紧,要是他知道这本书就这么大咧咧地扔在这,连瘦猴他们进来都能随便翻上几页,还不得气死。

《机关术》中所列机关大部分都为防御而用,可也有少部分用以为攻,楚淮翻看的便是这一部分。

余欢弄好了齿轮便去画风叶以便让陈木匠打制,她画到一半,始终为姬敏的事情心神不宁,找了个机会小心地问:“那位姬姑娘还会回来吗?”

楚淮失笑,他自是不会就这样放弃花花寨,不过是换了个方式,化简为繁罢了,他对姬敏说的那番话留了余地,是以退为进,姬敏是个正值华年的大姑娘,却自小生活在穷凶极恶的环境中,但凡撩拨动了她的心思,她绝不愿留下过一辈子那样的生活!只要给她一个机会,她就必然还会回来!

不过这番话楚淮不会对余欢说,对他而言他也的确是放弃了更简单的途径,他应承姬敏可以回来,却没有承诺一定会与她发生什么,便不算对不起余欢。

楚淮弹了余欢的额头一下,“还没过劲儿呢?”垂眼又见到余欢画的图纸,几片风叶让他心中微动。

楚淮想到刚刚才看过的机关图解,有一款以围困为目的机关组其中之一便是以风叶带起绳索,进而牵动其他机关运行,用以封桥截路、绞碎城门之用。楚淮算准山寨中必然有罗戚然的拥护者,打算争取到姬敏一派的原老寨主拥护者后,便与墨者一同反攻花花寨,这机关自是必不可少的!

难道她已经明白了自己的用意?楚淮心里高兴,颇有一种夫唱妇随的满足感,可脸上却不显露,以免让她过于得意,将来要爬到他的头上去!

两个人各怀心思,一个满心欢喜,一个暗暗自得,偶尔对视一眼,都觉得情愫蔓延,一些东西滋生出来,让他们心头都带了火,火花迸现间,是两颗愈加靠近的心。

这天晚上余欢又偷偷爬起来到厨房外偷看,楚淮仍旧躲在里头,还是土豆,今天晚上改了切丝,一刀一刀切得极为仔细,土豆切片后撂在一起,切下一刀后瞄了很久才又切另一刀,余欢在外头笑得打滚,谁要天天这么做饭,最后恐怕全都变了饿死鬼。

过了几天陈木匠的风叶打好了,余欢取回来藏到屋子里,楚淮看在眼里心里越发开心,有什么比这更好?原以为她笨,往后只能在他的羽翼下懵懂度日,可现在他知道原来她是可以站在他身边的,有什么事两个人一起面对,没什么比这更好。

这几日墨几又来了,身边带的不再是墨超,而是另一个年轻人,那人也就二十来岁,性子却凌厉得很,整个人就像一把出鞘的刀,目光中刀光凛凛,被他盯得时间长一点都要被削去一层皮。

虽然年纪差不多,可余欢有点怕这人的目光,于是只在他来时出来打了招呼,那人淡淡一瞥就让她浑身不舒服,倒是那人,看着桀骜不驯,可在听说余欢才是现任的钜子时特地走过来,脊背挺直得如一杆标枪,牢牢地钉在余欢面前说:“属下越无桑,墨武之日。”

墨武分日、月、星三部分,墨日以攻代守,锐意进取永不后退,是墨家的一柄利锥!

墨几和越无桑神出鬼没地和楚淮也不知商议了什么,余欢不懂这些也不参与,悄悄把自己的东西装好。

姬敏终是回来了,负着伤,由老寨主的亲信护送着下了山。

楚淮问明他们带出多少人后,叫来余欢,“你做的那个东西,给我吧。”

第四十一章 助力

楚淮是有意这么说的,在墨几和越无桑面前、在姬敏和山寨众面前,他想让余欢立威,想让旁人看看,余欢并不是一无是处、并不是被排挤在计划之外的,他想让他们知道,余欢是他的妻子,也是他的一大助力,或许这不仅仅是在向别人证明,更是在向他证明自己的眼光没错!

余欢一下子害臊起来,她没想到楚淮会在这么多人面前这么做,那明明是不值一提的小东西,所代表的也仅仅是她对他的一片关心爱护,她没期望能得到他的赞赏,只期望他们夫妻同心去办好一件事情。

余欢红着脸把风叶和齿轮组搬出来,当着所有人的面极为利落地将东西组装起来。墨几虽是墨客出身,但担任墨家长老多年,对墨匠机关也有很多了解,一见之下眼中光彩连连。楚淮唇角微扬,等着看他们了解这东西的威力后会现出怎样的震惊表情。

他们一个个屏气屏息的样子让余欢有点紧张,固定齿轮时双手有点发抖,再看楚淮眼底浓浓的关切,生怕出现意外比自己还要紧张的样子,余欢轻抿的唇角忍不住上扬起来,待全部组装完毕,她偷眼与他对视一下,看到他眼中的欣慰与鼓励,心思一下子就跳跃起来,比拉了他的手、亲了他的脸还让她激动高兴。

余欢壮着胆子叫过越无桑帮忙,把风轮抬到厨房的窗子上,墨几极为舒心地向花花寨几个得力寨众说道:“这是我墨家的齿绞机关,用于攻破寨门再好不过,钜子缩略而制,今日不过是让你们看一看效果。”

姬敏捂着受伤的肩头脸色略显苍白地看着在厨房外调校的余欢,心思极为复杂!姬敏自认外貌、功夫皆是上选,身边又有一干寨众追随,从小便是谁也不服的性子,可这一回却在罗戚然手上吃了大亏!她那日与楚淮虽不欢而散,可到底是不甘心,同时又对楚淮这样冷厉无情的作风更为痴迷,她认定像楚淮这样的男人绝非一个小小的花花寨可让他满足,他的世界宽广无边,她相信只有自己有能力站在这样的男人身边、能与他并肩作战!于是她回去后便提出要罗戚然归还寨主之位,岂料罗戚然不顾当年誓言与她公然反目,更意欲除她而后快,幸而一些老寨众拼死相救才躲过罗戚然派出的连番追杀,等到逃出生天,身边追随寨众不过五十之数,姬敏彻底寒了心,安顿好寨众后便带着两个心腹下了山投奔楚淮。

姬敏此时的心思较之前已有了很大改变,她不再天真地以为自己还是那个统领两百寨众的花花寨二寨主,罗戚然的背叛极大地打击了她的骄傲,但她亦不是一败涂地,她身边还有人!经此一役,她身边已俱是肝胆相照的兄弟,她坚信自己仍是楚淮最理想的伴侣,而余欢,不过是一个出于道义无法抛弃的摆设罢了!可现在,她看着余欢这般忙碌,看着楚淮那自然散发的为余欢而骄傲的目光,心里的酸涩劲儿就别提了。

原来她不是唯一能帮上他的女人,原来不起眼的余欢竟是墨家之首!姬敏虽不愿承认余欢的强大,可她心底对余欢的看法也有了改变,不再轻视,目光变得专注,同时也带了满满的敌意——一个软弱的女人她并不看在眼中,可一个可以襄助楚淮的余欢,却不容得她再有丝毫大意!

余欢终于在厨房的窗子上固定好了风轮,她谢过越无桑后将自己关在厨房里,引柴生火,没一会厨房中便已烟雾弥漫。余欢自风叶间隙中对着外面的楚淮挥了挥手,而后用力拉动绳索,风轮即时而转,没一会便已将厨房中的烟雾散得干干净净。

这风轮虽出自余欢的改造,可她从没有试验过,第一次试用就有这么好的效果,让余欢格外开心,她开了厨房的门极为雀跃地奔到楚淮身边,一双被烟熏得微红的眼睛明亮而莹润,“这排烟扇怎么样?我特地为你做的,这样你以后…”她说到这里顿了顿,觉得楚淮一定不愿意别人知道他偷偷做饭的事情,便打住不说,心里又升起一种这是两人小秘密的满足感。

墨几目瞪口呆,“钜子,你说这是什么?”

“排烟扇。”余欢兴奋得双颊泛红,“以后做饭就不会被烟呛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