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镇。”楚淮捡过一根柴枝在地上画了一个简易的元宵镇地图,“这里有一处暗防。”他递过一块令牌。“拿着我的令牌过去。让他们给你找匹马。”

余欢“呵呵”地答应下来。扭头要走,又被楚淮叫住,“记住地点了?”

她折回来,低着头看了半天。标记的地方离她以前的往处不远。

“记住了!”余欢转身跑了出去。

快中午的时候余欢一身脏污地回来,“下山的路太不好走,许多地方都被雪埋住了,我不小心栽到山坳子里好不容易才爬上来。”

“也不小心一点。”楚淮连忙去给她烧水清洗,再看她的手掌和膝盖,都磕青了。

余欢跟在他身后说:“我换件衣服再下山,你别着急,我肯定把锁匠找过来。”

“嗯。”楚淮让她把脏衣服脱下来去被子里待着,“还伤着哪里了?”

余欢摇摇头。擦了个热水浴后抱着被子迷糊,楚淮没办法,把她塞到被窝里去,“算了,明天再去吧。先睡一会。”

第二天,余欢精神抖擞地又出发了,楚淮警告她,“今天要是再受伤,回来还揍你。”

余欢脸一红,“知道了。”

余欢走了没多久,一道黑影闪进山洞,朝楚淮跪下道:“属下参见王爷。”

这是楚淮上次受伤后给自己安排的暗卫,昨天醒过来时没见暗卫来救他,还以为余欢把暗卫给甩开了。

暗卫道:“属下原跟在王妃的马车后保护王爷,不想王妃入了山,属下不知真相未敢贸然现身,进山后就失去了王爷和王妃的踪影,直到今日才寻到这里,请王爷责罚。”

暗卫说话时不可避免地瞥了几眼楚淮的脚铐,脸上的惑色显而易见,楚淮干咳一声,“我与王妃在城里住腻了,想过来找些新鲜。”

暗卫没说什么,相不相信就另说了。

楚淮又咳嗽一声,“这个…不小心把钥匙弄丢了,王妃已回关北城去寻找锁匠,你跟着她,别让她出意外。”

暗卫更加疑惑,应声后退出山洞,没一会又进来,手里拎着一把用红绳穿着的钥匙,迟疑地递给楚淮,“可是这把钥匙?属下见它挂在洞外的树桠上…”

“呵呵…”楚淮干笑着把钥匙接过来,朝暗卫挥了挥手,“行了,我不叫你你不必出来。”

暗卫行了个礼,迅速地消失了。

楚淮捏着那把钥匙咬牙切齿,把钥匙插到锁眼里,用力一扭,钢锁应声而开。

楚淮走到洞外看了一圈,洞外搭着一个简易的防水棚,里头信号弹震天雷一应俱全。

楚淮又回到洞内,把脚镣重新戴好,钥匙塞到狐皮褥子底下。

不到中午的时候余欢回来了,一进来就愁眉苦脸地抱怨,“你那个暗防没有人啊,是不是你记错了地方?看来还是得另想办法跟城内联系了。”

第九十章 囚犯(三)

楚淮点着头,“也许是我记错了。”

余欢马上过来安慰他,“谁还没有记错事情的时候?没关系,顶多你想好地方,我明天再跑一趟。”

楚淮笑了笑,余欢觉得他的露出的牙齿上闪着寒芒。

“我去看看今天陷阱里有没有收获,要是有獐子就好了,烤着吃。”

余欢边说边跑到外头去,没过一会外面传来一声惊呼,余欢也不知道在折腾什么,好半天没回来。

“那个、那个…”余欢站在山洞口指外头,“有没有、你有没有看见谁过来…”

楚淮好整以暇地坐在榻上,放在狐皮褥子下的钥匙有点硌屁股,“什么人?”他问,“我出不去,有人来了也看不到啊。”

余欢欲哭无泪,“是啊,怎么不见了哪…”

“什么东西不见了?”楚淮双手环着胸, “我帮你找找?”

余欢摆摆手,“不用了…”说完她又不死心地冲出去,估计又找钥匙去了。

“你说是不是让猴子拿走了?”吃晚饭的时候余欢心不在焉地还在分析东西的去向,“这山里以前有猴子,还去镇子里偷过东西!”

楚淮让胡辣汤给呛了一下,咳嗽半天,问她,“到底什么东西丢了?”

余欢吱吱唔唔地,“没什么,就是、就是一把连臂弩嘛,怕万一有危险的时候可以用…”

楚淮握住她的手朝她暖心地一笑, “你想得真周到,不过明天我们就能回去了,只剩一晚而己,你也不用太担心。”

“好…”余欢心虚地答应着,直接把脸埋到饭碗里。

“小鱼。”楚淮捏捏她的手,“你有没有事情想和我说?”

余欢犹豫了一下,坚定地摇摇头,楚淮微微有点失望。

入夜后楚淮早早歇下了,闭着眼睛假装不知道余欢拿铁丝在他脚上镣铐的锁眼儿里捅来捅去。

转天起来。锁还是好好地扣着,余欢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眼睛下边儿两团黑影。

余欢恋恋不舍地摸着洞里的桌椅板凳,又亲自给楚淮做了顿饭,吃完后拉着楚淮去午睡,抱他抱得死紧。后来楚淮被洞外的炸响惊醒,怀里已经空了,信号弹独有的尖啸声钻进他的耳朵。

余欢进来见他醒了,越发地无精打采了,倚着洞口敷衍地玩惊喜。“我刚刚居然发现了一枚信号弹。我可真是有先见之明。这样我不用下山也能联系上关北城,他们看到我的信号一定会尽快赶过来。”

她说完回到楚淮身边继续抱着他,楚淮叹了口气,“你是不是真不想走?”

余欢把脸埋到他怀里。声音闷闷地传出来,“不是,我是吓唬你的,怎么可能锁你一辈子,只不过没有钥匙了,要是遇到什么意外你跑都跑不了,到时候我才要哭瞎,你说我怎么这么笨。”

楚淮没再说话,抱着她的手臂紧了紧。轻轻的唇落到她的发上。

余欢这一觉睡得很沉,接连的颠簸也没能让她真正地清醒,她迷糊着睁开眼睛,四周昏昏暗暗的,好一会她才确认自己躺在一辆马车里。

“关北城的人到了?”她低声问了一句。说完又觉得哪里不对,她又动了一下,腰上的异物感硌得她有点不舒服,伸手一摸,是一条细锁链。

她还以为是楚淮脚上的锁链缠到了她的身上,想挣开才发现腰上的锁链扣死了,而她也想起来既然她已经在马车上了,那楚淮脚上的链子一定是打开了。

那这是干嘛?以牙还牙?余欢顺着锁链摸出去,想看看另一头固定在什么地方,不想锁链竟出乎意料地短,没几下就摸到了头,摸到一个温暖健瘦的腰身。锁链锁在另一个人的腰上。

楚淮的笑声在黑暗中响起,“做什么?天天摸还摸不够?”

余欢去拉他腰上的链子,“这是干嘛?”

楚淮伸手过来搂住她,“你不是不想离开我吗?以后咱们就这么拴着,到哪儿都拴着,你该放心了?”

余欢大窘,低声道:“快点解开!让别人看见…”说着顿了顿,“你的锁是谁打开的?看见的人多吗?”虽然可以推说是夫妻情趣,不过让人看见楚淮被锁在山洞里,始终是对他的厨房有损。

楚淮自然不会跟她说这些人来之前他就已经自由了,含糊过去,又把她的头按进自己怀里,“再躺一会,一会就到了。”

信号弹打出后最先赶来的是袁振,袁振在楚淮失踪第二天就炸了毛,派人出去四处打探,最终查到信号弹的发射地,马不停蹄地赶了来。

袁振赶到的时候那把镣铐锁在余欢脚上,袁振一见就傻了眼,不知道楚淮玩什么,楚淮给他解释说自己担心余欢放不下关北的新工业不肯跟她进关,于是就锁她几天,让她改变想法。

袁振还劝楚淮,对女人哪能这么粗暴?得走心啊!

不过尽管袁振对余欢充满了无尽的同情,他还是依照楚淮的意思把锁链从墙上砍下来,镣铐那边也砍断,剩下中间一截,把楚淮和余欢拴在一起。

袁振不理解啊!多少男人成了亲后想方设法地想离老婆远点,他这主子的控制欲可有点变态了,虽然楚淮对他说了余欢并非昏迷,只是按摩黑甜穴让她深度入睡而己,可袁振还是认定余欢是被打晕了,太可怜!

余欢就这么带着袁振的同情和楚淮一起回到了军营,瀛人已退,这几天又正值年关,军营里的气氛少有的和缓。余欢从下车开始就求楚淮把锁链解开,怎么说都不行,最后拉他进中帐色诱,诱是诱了,链子依旧锁着,连上厕所都得一起去。

余欢简直要抓狂了,要是只有她和楚淮两个人倒还好,可楚淮一天到晚忙个不停,不是在帐中商议军事就是去巡察兵营,面对着那些极为不解和好奇的目光,余欢真希望自己是只土拨鼠。

后来余欢想了个招儿,她给自己做了个头套,出去的时候就戴上,也弄套新式军装穿上,没过两天外头的大兵都说王爷身边带了个神秘高手,贴身保护王爷,功夫怎么样不知道,不过看那一身打扮是很神秘的。

楚淮在军营停留了三天,明天就是春节,楚淮自然要带余欢回王府去过,临行前楚淮邀墨离一同回去,墨离拒绝了,楚淮也没有强求,余欢则耷拉着脑袋想回去这段路上能不能说服楚淮给她解开。

 

第九十一章 沟通

余欢低估了楚淮的固执程度,从边关到关北城,余欢一路上说破了嘴,锁还是锁、链子还是链子,她跟楚淮拴在一起也不知道谁牵着谁,反正看着挺壮观。

回到关北城后余欢强烈要求在王府闭关,楚淮也随她,反正他们现在必须尊重另一个人的意见,要不像余欢现在似的赖着不起来,除非把她当擦地抹布拖着出门——那画面太惊悚他有点不敢看。

不过就算他们闭门不出,还是什么事都瞒不住,不说别的,巧九和苦丁儿跟他们住在一起,虽然余欢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们保密,说自己和楚淮这是玩夫妻情趣呢,可不到第二天她还是看到雷一雷二他们在王府外探头探脑,雷一骑在围墙上向余欢报告,小型云车的试验非常成功,他就是靠那玩意上来的。

余欢太郁闷了!她跟楚淮做了一次极为严肃的谈判,签了许多不平等条约,做了一系列浪费体力的事情后,楚淮终于答应先放她几天,看她表现 ,要是表现不好,可就不是再锁几天的问题了。

余欢重获自由后第一件事就是绕着关北城跑圈,速度啊,自由啊,奔放啊,好像一条挣脱了项圈的野狗。

其实楚淮也有点受不了了,开始两天还挺新鲜,之后虽说也没有什么特别不方便的地方,但一点个人空间都没有,上茅厕的时候旁边蹲个人跟他大眼瞪小眼,影响感觉不说,他还得担心别熏着她。不过这话他也不能说,要是余欢不那么强烈要求他还是不能放她,也不是非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就是想让她知道知道他也是有绑她一辈子的决心的。

夫妻两个都偷偷松了口气,一个年过得和乐融融幸福美满,虽然没有余老大人的陪伴余欢有点失意,但一想到年后他们即将入关,见面在即。这点遗憾也就没什么了。

过完年后,楚淮入关的事情正式提上日程,袁振这天过来和楚淮商量墨家的问题,虽然经过上次的意外后墨家的规模没有继续扩大,但墨家在关北城的影响力也是无法置疑的,更何况新工业带来的经济推动作用,大部分都是墨匠的功劳,他们此次入关,墨家的安置就成了一个大难题。

说起墨家的三个部分,大部分墨武如今都在军中效力。墨匠则聚集在机关营。散落在民间的、也是人数最多的一个墨客才是最让人头疼的存在。这些墨客人人能言善辩,对时局肆加评论,由于关北对这方面管理得不是太严,以致于民间议论时政成风。其中难免有偏激之辞,知府大人派人整治过几回,可都收效不大,谁让挑头的是墨客,而墨家的钜子是成王王妃呢?

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一个个嘴皮子利索得很,这些人什么都敢说,你要动他,他就骂你四肢发达没头脑。墨追挑拨墨家与关北军时袁振曾与闻十接触过几天,到最后想掐死他的心都有!把这样一群人留在关北,他们自成体系,又与掌握经济要脉的墨匠同根同源,袁振担心他们走后关北城再无人可以制约他们。可要把他们带进关内,在重返京城之前他们的安置都是个问题,况且将来回到京城,可用的人才多得是,墨家这种游离在政权之外的在野势力是无论如何都不能重用的。袁振的意思是,拆散他们,让他们化整为零,再暗中打压,务必争取让墨家的发展倒退三十年,那就能安心了。

楚淮听袁振说了个开头就习惯性地扭头看身后,一看,看了个空。

袁振讪笑几声,“王妃在这我也不敢说这件事。”

墨家可以说是在余欢的手上发展壮大起来的,不管余欢当年的初衷为何,总不会有人喜欢看着自己的心血被人步步瓦解。楚淮动了动手指,袁振和他是发小,他们的理念想法很多地方都极为相似,可以说袁振所想就是他的忧虑,而袁振的提议也甚合他的心意。

墨家是他的心腹大患,前两年还看不出什么,可当新工业一步步建立,墨者在百姓中的威望渐高,楚淮就不得不考虑更深一层的问题,虽说没有墨者最初的支持就没有他迅速的成长,可他着眼于大处,自然不能让墨家拖累了自己前进的脚步。

袁振道:“墨离最近想搞个文化兵扩招,我和老韩商量了一下,不如就趁这个机会把那些碎嘴子弄到军中去,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想搓磨还不简单!”

楚淮微微一愣,“什么文化兵扩招?”

袁振道:“说是要提高将士们的文化修养,就跟以前的墨家讲堂差不多吧,墨离那天提起过一回,他说等写好了章程再请王爷定夺。”

楚淮的指尖轻轻地敲着桌案,并不是错觉,他从这件事情中隐隐嗅到了一丝别的意味。

袁振还以为楚淮在考虑墨家的事情,大骂闻十臭脾气不是东西,过一会见楚淮根本没听,突然灵光一现,“王爷是不是怕王妃生气?再跑了?”

楚淮明显错愕了一下,抬眼看看他,突然心里所有的迷惑的地方全都明晰了。之前连他都说不清把余欢锁在身边的真正目的,可这会他明白了。他站起身拍拍袁振的肩膀,什么也没说地出去了。

袁振莫名其妙地在屋里等了半天也没等到楚淮回来。

楚淮去找了余欢,余欢正在屋子里收拾东西,衣服被褥什么的铺了满屋子,正为入关做着积极的准备。虽然楚淮很愿意相信余欢,不过每当他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他就深深地怀疑余欢说“不想入关”、“一辈子在关外做关北王”啥的都是早有预谋蒙他的。

楚淮双手环胸倚在门边,一边看着她收拾东西一边和她说话。

“你对墨家的未来有什么设想?想让他们跟我们一起走吗?还是留在这?”

楚淮已经彻底想明白了他把余欢绑在身边的用意,不是为了报复,而是为了让她知道自己所有的事情。或许他们之间的了解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深,遇到事情往往依自己的直觉而行,很多时候就起了误会,又因为一些没有及时沟通的问题,让他们之间的信任越发薄弱。

他们应该商量的,他们是夫妻、也是并肩而立的战友!有什么理由,明明是关乎对方的事情,却要刻意避开对方;明明知道对方可能无法接受,却一意孤行地肆意而为,一次两次,可以凭借着积累的感情获得原谅,可以后呢?或许他们的初衷是想暗中的、和平的解决事情,不让对方知道的目的是不希望和对方吵架、不希望和对方冷战,但怎么可能?没有任何秘密是可以隐藏一辈子的,只为了眼前的平稳而将未来置于未知之中,一旦揭发出来,将会是成倍的爆发!

他的问题让余欢停下手中的动作,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不过,心里的雀跃是难以隐藏的,一直以来她都不去过问楚淮的任何决定,不是不想,而是不敢。她不希望楚淮认为她想干涉什么,她就是他的妻子,他说什么她就做什么,没有任何理由地支持着他,渐渐地这样的“不问”成了习惯,她心里的疑惑和恐惧都被掩盖在美好的“信任”之下,成了一种假象,也蒙蔽了她的眼睛,做出一些伤害他们感情的事。

“我希望把墨匠留在关北。”第一次这样正式地与他讨论工业与机巧之外的事情,余欢很有些紧张,不过楚淮姿态闲适,慢慢地也让她放松下来。“关北的新工业才刚刚起步,二代火轮机也在研发之中,钢厂更是才有个壳子,目前机关营仍是以墨匠为主体,要是墨匠走了,关北的新工业必将停滞不前甚至倒退,雷一雷二他们为新工业付出了这么多心血,他们不会舍得离开的。况且…咱们虽然入关,但是想重回京城估计也得耗费一些时间,墨匠都是匠人,跟在我们身边对战争无益,只能是浪费资源,还不如让他们先留在关北,等我们重返京城,在全国推广新工业时再召他们回去,那时关北的工业体系想必已经稳定了。”

楚淮点了点头,“那墨客呢?”墨匠只是一群研究者,只要给他们足够的空间和经费,他们就能创造出无限的价值,楚淮也不希望拉着他们东奔西走浪费他们的时间,不过墨家之难从来都不在墨匠身上,也不在墨武身上,只在那群自诩有思想有深度的墨客身上。

现在关北城里的墨客粗略估计已超千人之数,这还是上次墨追事件后楚淮干涉的结果,否则墨客的规模远不仅此。

余欢这回考虑的时间更长,最后她老实地说:“我以前想过这个问题,墨家发展得太快对你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可我也没有什么好主意,我是墨家的钜子,没办法要求他们不壮大墨家。你是怎么想的?”

 

第九十二章 选择

楚淮听她说得坦率,心情一下子就松了,走到她身边去挨着她,也勾起一件衣服胡乱地叠着然后递过去,“我有点想法,但是不完善,这不想和你商量商量么。还有一件事,”原本觉得难出口的话此时也顺畅地说出来,“墨离是不是想留在关北,不和我们走?”

“啊?”余欢愣了半天,“为什么?”

“刚刚我听袁振说墨离打算扩招一批文化兵,如果他想跟我们进关,一路上战事不断的,招这些文化兵进来做挡箭牌么?”

“我没听他提起过啊。”余欢抿抿唇,“你问了他了吗?”

楚淮摇头道:“我也才听说,”

余欢皱着眉,“那他留在这做什么呢?不是定下让韩将军留在这了吗?”

“嗯。”楚淮把衣服叠成一团递给余欢,“如果他不想走,你怎么看?”

余欢把那一团衣服打开又重折了一遍,想了半天,“还能怎么看?你想让他入关?”

楚淮停下手里添乱的动作,稍稍犹豫一下,“他这个人能力太强,把他放在关北,我不太放心。”

余欢怔在当场。

对余欢来说,墨离是亲人、是兄长、是极为可信的,他要做什么不需要过多理由余欢就会支持他,可对于楚淮来说,墨离是新式工业的领头人,他手下的兵个个以一当十,他手茬子硬、又有谋略,所有的兵都服他,所有的百姓都感念他的恩德,如果说关北百姓敬畏楚淮,那么他们爱戴墨离。

余欢默不作声,楚淮按住她揪着衣服的手,“这些话我也只和你说,有什么事我们商量着来。”

余欢平静下去,楚淮缓声道:“我是因为了解墨离的能力才会对他有所忌惮,大概你也看得出来。他虽爱兵如子,以军为家,可他对皇权并无敬畏之心,皇室也好、百姓也好在他心里并无不同。如果让他留下,我相信他一定能守好关北,可关北本就远离京城,现在工业又自成体系,将来一旦有什么意见分歧之处,他要么挂印远去、要么…”楚淮顿了顿,“你觉得他可是会委屈求全的人?”

有些假设不必明说余欢也猜得到。现在楚淮尚未入关。还是个“关北王”。大家坐在一起自然好说话,可以后呢?等入了关、回到京城,会发生多少未知之数谁也不知道,只凭现在说一句“信任”是远远不够的。”

“我去和他谈谈?”余欢说:“或许他并没有这样的念头…”她没再说下去。她能说出这句话,说明她完全赞同了楚淮的观点,甚至如果墨离真的想留下,她有说服墨离改变主意的念头。

“其实对楚淮,我并不是没有安排。”楚淮看着余欢慢慢说出自己曾经的打算,“你觉得如何?”

余欢的神色变得凝重,“可是…”楚淮的打算对墨离并不公平,墨离放弃的要比得到的东西要多得多。

楚淮舒了口气,“这样吧。我先找墨离谈谈,如果他不同意,我们再想别的办法。”楚淮庆幸自己及时想通来与余欢商量这件事,虽然商量的余地不大,但过了明路的事情总能减少一些误会。

余欢心里有点堵。可她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她明白楚淮不可能像她一样毫无芥蒂地相信墨离,给墨离选择,已是楚淮能做到的极限了。

看着她担心的样子,明知道她对墨离并不是男女之间的感情,可楚淮心里还是有点别扭,她不是,不代表墨离不是,男人之间想要看穿这种事情总是很简单。况且眼看着自己的妻子为另一个男人担心忧虑,毫不在意的男人才是真有问题。

“放心吧。”楚淮握了握余欢的手,“我会给他多个选择的,当然,如果他愿意跟我们进关,永远做我的征讨大将军那是最好。”

余欢轻叹一声,略有勉强地笑了笑。

楚淮余欢说完就让人召了墨离回来,他开门见山,并没有任何婉转的意图,墨离很惊讶他居然能从一个简单的消息里推断出自己的真实心意,听着他给出的方向,墨离几乎没怎么考虑,选择了最后一种。

楚淮微微有些失望,相比起留在他身边征战四方封侯拜相,做一个军校校长,无疑不能将墨离的才能完全发挥出来。

墨离笑得惬意,“这本来是我的下一步计划,想不到竟被你先一步提出,你的确有过人的胸襟与眼光,我很佩服你。”

对一个猜忌自己的人谈胸襟,楚淮差点以为墨离是在损他,不过他现在心情郁闷,也就没计较。

墨离当天便回转军营去办交接手续,独立团得知墨离并不与他们入关,险些鼓噪起来,一个个义愤填膺地要去找楚淮理论,无一不认定是楚淮不许墨离入关。

墨离顿时无语,“我本来还以为帝王全都好猜忌的,现在才知道他们也是被逼无奈,你们瞅瞅,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要造反。”待情绪激愤的众人平静下去,墨离道:“王爷欲封我为征缴大将军,与袁大将军各领十万大军,不过,这并不是我想做的事情。”

墨离安抚好自己的部下,很快办好了手续回到关北城,又在酒楼里设了宴,请楚淮和余欢吃饭。

席间余欢的情绪有点勉强,总认为自己和楚淮算计了墨离,狡兔死、走狗烹,现在鸟未尽,便将他这把利弓藏了起来。余欢情绪不高,楚淮的心情自然也好不到哪去。

墨离把他们的心情看在眼里,给他们倒满了酒,对余欢道:“这么多年我都是孤身一人,幸得你与余叔对我照顾良多,我早与你说过我的想法,可余叔在关内迟迟未归,你们又要走了,我琢磨着,我也不等余叔了,只要你应下,他必然也应了。”

楚淮听得有点糊涂,“怎么?”

墨离笑了笑,“我想认余叔为义父,从此和阿欢兄妹相称,不知道阿欢愿不愿意。”

余欢已经激动得说不出话来,连连点头,却又越发觉得对不起墨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