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离举起酒杯,“那我们兄妹便干了这杯酒,将来见到义父,我再给他老人家磕头。”

余欢连忙举了杯,同墨离一起把杯里的酒水尽饮。

墨离的神情十分愉快,朝楚淮道:“阿欢现在是我妹妹,那你就是我妹夫,有些话我没法对成王说,但对妹夫是可以说一说的。”

第九十三章 入关

“你们知道我为什么会参军?”墨离问。

楚淮和余欢对视一眼,墨离趁这功夫点了根烟叼在嘴里,笑道:“是为了打瀛人,就这一个原因。现在瀛人走了,我也没了继续打仗的动力,关内么,或许将来天下太平了我会去玩玩,可现在没打算去,真的不勉强,所以你们不用愁眉苦脸的,以后还能不能好好玩耍了?”

楚淮当即失笑。

楚淮敬他一杯酒,两人都喝了,才说:“你既然这么说,那咱们今天就言无不尽,反正呢,除非你改变主意跟我们一起入关,否则在关北,你只能做这个军校校长。”

墨离笑呵呵地,“问吧。”

“你当初想留在关北,想怎么留?以你的才能让你跟着韩进是委屈了,你手下的兵也不会服,要么是你、要么是韩进,我不可能把你们两个都留在这。”

“现在不就都留了?”墨离道:”我扩招文化兵,就是打算慢慢把工作重心转移到技术培训上去,等军中培养出一批文化技术骨干后再把他们拉出来成立军校,现在算是提前完成目标了。”他说完摆了摆手,“战场是每一个兵都该向往的地方,但我不希望他们只是填充数量的工具,他们应该释放出更大的能量,你看独立团,两千人足抵万人,想过没有,如果你手下二十万兵,有四分之一甚至一半的单兵作战指数都像独立团的兵一样,在这冷兵器为主的战场上,还有什么人能挡得往你前进的步伐?我不去关内有我自己的原因,但更多的是,我不希望这些兵变成一个个数字,每一个兵都应该有自己的独特价值,这样。才能将伤亡率降到最低。所以组建军校一直是我的终极目标,只不过现在天下未定,说这些言之尚早。”

楚淮久久地看着墨离。最终轻笑,“你有仁心。希望这份仁心一生不会消失。”

墨离扬扬唇角,算是回应。

余欢那晚很少说话,同楚淮回王府的路上她问:“你们最后在打什么哑谜?”

楚淮将她揽进怀里,叹道:“他不入关的真正原因,是不想和大庆的兵对战,他再三强调伤亡率、强调兵的价值,是希望这场自己人打自己人的战役尽快结束。”

余欢想了想。也没再继续问。如果是这样,楚淮希望他永保仁心的意思,也就没那么难猜了。

“你还好吗?”楚淮问她。

余欢点点头,“世上的事没有尽如人意的。知道他志不在此,我心里已经好过不少,他不想入关,那就让他留下做些想做的事情吧。”

“那你对入关一事…怎么看?”楚淮搭在她肩手的手稍稍紧了紧,“可会觉得我太过不仁。无端要发起战争?”

余欢握住他搁在自己肩头的手,“我是个自私的人,只愿意看见你开心快乐,你觉得做傻子快乐,那我就陪着你;你觉得做皇帝快乐。那我也陪着你,别的事情我想不了太多。”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说尽了她这些年为他所做的一切,楚淮深深地吸了口气压住心头的激荡,他没再说话,只将自己的手又收紧一些。

时光转瞬,关北军休整两月,三月初正式开拔入关。

楚淮最终还是保留了楚淮独立团团长的位置,两千精兵一个不差地全都交还到楚淮手里,并任命他为关北军校校长,负责军校一切筹措招生事宜,除此之外,墨离身上还兼了“关北工业协会”副会长的职务,在会长余欢不在时代为行使会长职责,统管新工业工厂事务。

燕青玄没有随楚淮一起走,她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留下与机关营的墨匠们一起为关北新工业继续出力,苦丁儿出乎意料地也要留下,余欢问他原因,他低着头嗫嗫地说:“猴哥和你们走了,大熊自己在关北我有点不放心他。”

大熊不像苦丁儿和瘦猴是孤儿,他双亲健在,不打算远走,现在关北也不打仗了,就让余欢说了情提前退役,用在伙头军里学到的手艺在关北城开了间包子铺。

余欢总觉得他这理由不算充分,大熊有父母陪在身边,怎么看都是瘦猴更需要人陪吧?可苦丁儿心意已决,余欢也没有勉强他,问了问,他说他想留在墨离身边学点东西。

苦丁儿又期期艾艾地问:“之前欢姐说要替我改个名字…”

余欢顿时讪然,她把这事给忘了。

苦丁儿连忙摆手说没关系,“要不然就直接把户籍上的最后一个字去了,叫丁萝也不错。”

燕青玄在旁听着哼笑一声,“口口声声地欢姐叫着,没想到人家这么不上心吧?依我看,不如叫‘艾’,知好色,则慕少艾,你不就是为找个好姑娘才回来的么?怎么样?丁艾?”

苦丁儿脸上一红,小声问余欢,“艾字是好姑娘的意思吗?”

临别在即,余欢也不跟燕青玄计较,笑道:“艾有美好之意,少艾是指年轻美好的姑娘。”

苦丁儿脸上更红,“那、那…”他知道余欢和燕青玄之间有些不愉快,虽然喜欢这名字,可又怕余欢多心。

余欢道:“只要你喜欢就行,这件事是我疏忽了,欢姐跟你道歉,你再想一想,如果决定了就去衙门改户籍。”

苦丁儿想了想,坚定地点点头,“就叫丁艾吧。”

余欢便让人去给他改户籍,彻底抛弃了“丁萝卜”这个接地气的名字。

临走前余欢将一些银票和房地契交给丁艾,“原以为你和我们一起走就没给你置办这些,房子就在大熊家隔壁,还有两个铺面,你没有经商的经验,只留着收租就好,等将来成了亲,再和你娘子商议。”

丁艾接过那些东西眼睛已经红了,“谢谢欢姐。”说完他猛地扑过来抱住余欢。把同来道别的瘦猴吓了一跳。

瘦猴扯着丁艾就往外甩,“你是不是疯了!还当自己十岁呢!”

丁艾擦擦眼睛,“我乐意。又不抱你。”

瘦猴一下子郁闷了,不情不愿地把一个小包交给丁艾。“我的军晌,拿去。”

“我不要。”丁艾怀疑地瞪他,“你哪来的军晌?不是都快活光了吗?”

“听谁胡扯!”瘦猴急着去揪他的耳朵,“让你收你就收好,往后我每个月都往家寄军晌回来。”说完干咳一声,扭头出去了。

余欢看着他迅速泛红的耳朵忍不住笑,“他愿意寄就让他寄。他这也是有了家、有了指望了。”

丁艾捏捏手里的布包,“呸”了一声,“当了三年兵,就剩这么点。”

大熊在旁边说:“那也比我强。我一个子儿都没剩下。”

丁艾瞥他一眼,“你那不都给你娘了么!”

大熊挠着头笑,“是啊,哈哈。”

“你可以更傻一点。”丁艾翻了个白眼。

相聚的时光总是短暂,几天过后。已到了不得不出发的时候。楚安的三十万精兵已在嘉明关严整以待,眼见大战在即,桂南王于桂南起事,二十余万大军连克数城直指京师,楚安不得不抽调回十万兵马南下抗敌。与此同时嘉明关总兵率五万兵马正式归顺楚淮,并大开嘉明关,关北军经过数月休养个个兵强马壮,入关之势势如破竹!楚安仅余的十五万兵力长途跋涉来到此地早已疲惫不堪,双军交引当即溃不成军,一退再退,仅仅半个月时间,就退至了沧州地界。

沧州距京师不过两州之隔,楚安把自己的京畿护卫营都派了出来,又从西北抽来兵力,下令死守沧州。楚淮并不急于求成,令三军驻扎在凉州地界,与沧州边界的林安大军遥遥相望。

由于楚淮守护关北痛击瀛人之事,楚淮在民间威望大涨,与此相应的,是入关就悄然分散各地的墨客们将关北这几年的情况编写成书,由说书先生宣扬出去,楚安为牵制楚淮资助瀛人一事让广大百姓的愤怒达到了顶点!无数年青男儿奔往凉州自愿入伍痛击这资敌害已的朝庭,虽然朝庭迅速派人下来严查此事,并怒斥谣言,可惜楚淮与瀛人的议和声明悄悄流传出去,这本就是楚淮对付楚安的一把利器,当初签定协议时便要瀛人书面承认曾受楚安资助一事,那印好的一份份协议散向民间,就像最响亮的耳光扇到楚安的脸上,这回不止民间,就连一些臣子都难以抑制心中之怒,暗中联系凉州谋事。

双方军队对峙了整月,关北军每日都有新兵入伍,兵力已直逼三十万大关,而大庆军方面则将精力耗费在抓捕逃兵上,这消息传到民间,自然又是一番唾骂,说大庆军没别的能耐,只会对付自己人。

凉州府一处精美的宅邸中,余欢正与巧九说话。

“听王爷说,顶多再有一个月,咱们就能进沧州了。”余欢朝巧九眨眨眼,“我爹当初被雷先生所救,也不知回没回到沧州,要是没回,有些人怕是要失望了。”

巧九登时脸上一红,不过她也不怕余欢调侃,扬着眉道:“有什么好失望的?他不在沧州就在京城,见面还不是早晚的事!”

 

第九十四章 沧州

余欢忍着笑,夸张地道:“要是在沧州也未必是好事,当初我娘去世后,我外公是想把我小姨嫁过来的,后来小姨另嫁他人,前些年姨丈去世了,小姨回了外公家住,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

巧九冲过来拧余欢的腰,“你就这么编排你爹,回头看我不告诉他!”

两人闹了一阵,巧九问道:“雷动那边又给王爷来信了?”

余欢点点头,“信里说我爹一切都好,就是闹着想回沧州,这几个月京城戒严,不那么好走,不过信是上个月到的,现在还不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

巧九放了心,“有了消息就好。”

余欢看巧九明显松了口气的样子,挨过去拉她的手轻笑,“九姨,要不等这回见到我爹,我和他说说?”

“说什么说,你少给我添乱!”巧九呸她一口,过了一会她才别扭地说:“我也还没想好呢。”

“没想好你送他护心镜!”

巧九横她一眼,“他是你爹,我关心你所以连带着关心他,行不行?”

余欢朝她做了个鬼脸,“到时候真被别人抢了先你别后悔,余老大人行情不错的!”

看着余欢跑走的背影,巧九笑着摇摇头,而后想起余潭,又忍不住叹了一声。

说实在的,余潭虽然年近五十,可各方面保养得不错,尤其做了成王的老丈人之后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活水准,老脸蛋一天比一天红润,看起来也是相貌堂堂的,就是人有点招人烦,小气得要命,巧九跟他们在一起住了三年,没少因为这个生气,还骂过他小气得不像男人,余老大人一捋身上的某处毛发,“不是男人长这玩意?你有能耐你也长啊!”

知道的他在说胡子。不知道的要骂他臭不要脸。

巧九又想起巧八,她忘不了巧八,她也没打算忘,就像余欢的母亲去世后余潭也未再娶一样,有些人印在心里是擦不掉的。

巧八和余潭完全是两类人,巧八正义、直率、求真,是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巧九至今仍记得他们第一次相遇时四目相对的感觉,那种很纯粹的感觉,而对余潭。她没办法确定。可能是好奇。因为她从没有遇过这么没皮没脸的人;可是因为习惯,在一个院子里住了三年,她完全在行使着女主人的权利;也可能是因为孤单太久,累了。正好身边有这么一个人,就想和他试一试。反正也说不清为什么,这世界上本来就有太多莫名其妙的事情,就好比突然有一天她发现她竟然在担心余潭输了炒豆后会沮丧,产生一种意图贿赂大槐树下的棋友团的冲动,她就知道自己可能不好了。

余欢与巧九分开后去了楚淮的书房,这处宅院是他们入凉州后凉州知州送上的私人宅邸,修建得精致华美,最合余欢胃口的是其间藏有各类古籍。其中涉及机关巧术的古籍多达千册,楚淮当即做了决定,让知州大人的上司、徽平府知府大人很是郁卒,到处说这个知州太善钻营,怕不是早早地备下了这间书房。

余欢在书房里看一会的书。将觉得有用的东西摘抄下来,忙活了一会,又找出余潭写的那两张菜谱看。

一定是有玄机的,余欢琢磨着,要命的是她觉得她应该知道些什么,可怎么也想不起来,这让她很是着急,虽然余潭有可能就在沧州,可一天没见到余潭,她就不能完全地放下心来。

楚淮回来的时候余欢趴在桌上睡着了,楚淮看见她手下压着的菜谱,目光暗了暗。

雷动的确来了信,也的确说了些余潭的近况,可楚淮并不认为那是真的。

雷动当初扣下余潭,是以此为要胁让燕青玄深入关北学习最先进的工业技术,若非如此,楚淮怎会同意燕青玄深入机关营,将最核心的机密都毫不保留地奉上?难不成还真的是为了什么“责任”?现在楚淮入关,若说雷动有心依附想放了余潭也不是说不通,不过如果是那样,雷动应派人将余潭完好无损地送到关北军中来,否则怎能显示出他的诚意?更别提什么余潭闹着回沧州了,余潭被软禁了那么久,有机会解脱不来找自己的女儿女婿反而要去刘家?怎么也说不通。

雷动没有理由这么蠢,所以楚淮猜测,余潭是遇到了新的状况,雷动写这封信一是为了掩盖真相,另一个原因则是日后若他们交不出余潭,也有话说。

余潭去哪了?

落进了楚安手里?这是楚淮最不愿做的设想,可依雷动的信件来看,这个可能性也最大,毕竟雷家与皇室关系紧密,虽不参与政事,可在皇帝面前说得上话,其他人想动雷家也得掂掂自己的分量。

有关于余潭的事情,楚淮一直犹豫着要不要向余欢坦白。楚淮已经尝到了沟通的甜头,自然不愿和余欢再有隔阂,可这件事不比墨离的事情,连楚淮自己都没底,派去的探子不是一无所获就是干脆失踪,这让楚淮更加难以预测余潭的安危,这种情况下,他怎能再把余欢拉下水、看着她着急上火而没有丝毫办法?但一直这么瞒着,迟早她会觉得不对。

还是等探知了余潭的真正下落后再与她说吧。楚淮做了决定,又从余欢手下抽出那两张菜谱,他同意余欢的猜想,余潭不会做无谓的事情,在他受制于人的情况下,他能送出的消息很有限,这张菜谱一定另有玄机,可到底是什么?

余欢睡得并不熟,揉了揉眼睛靠到楚淮身上,楚淮拥住她,“还没有想出玄机所在?”

余欢摇摇头。这八道菜是八大菜系的代表菜品,分别对应鲁菜、川菜、苏菜、闽菜、湘菜、徽菜、浙菜和粤菜,她和楚淮绞尽脑汁,猜测这封信是不是与这几个地方有关,可这些地方的范围又太过广大,就拿火腿炖甲鱼的“急炖”来说,徽平府大小十几个州,凉州沧州都在徽平府境内,指的又是什么?难道是指徽平府要出什么急事?可自打他们进了徽平府的地界,遍查这几个月的府志。也并没有发生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实在让他们百思不得其解。

“先别想了。”楚淮摸摸她的发心,笑道:“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沧州百姓集发起来杀掉城守开了城门,虽然很快被镇了下去,但此例一出,沧州便守不住了,庆军想必不日便会撤离。”

相比庆军走到哪里都受人唾弃,楚淮所到之处人心所向,由关北一路走到凉州简直像快刀切豆腐一样简单。沧州百姓此举根本不让任何人惊讶。就连庆军将士也都在想:他们果然这么干了!

不是不能死守。可百姓躁动,庆军面对关北军的同时还要防范沧州的百姓造反,守在沧州的军队已是楚安能动用的最大的力量,为避免更大的损失。纵然有楚安死守的命令在先,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三军负责人断然决定,撤离沧州,退至徽平府最后一州台州驻扎,这里虽跟京城仅一线之隔,可相比起凉州与沧州不过百里的距离,沧州至台州远达三百余里的间距对拉长关北军的补给线无疑是更有利的。

打仗的事情余欢不懂,从前她只负责督造武器。现在则负责收拾细软,又准备搬家了。

徽平府的府台设在凉州,可沧州才是徽平府内的富饶之地,沧州出巨商,不管是以前的刘家。还是现在的沈家,沧州的商人总能名动京畿,商业的发达导致沧州的赋税收入十分可观,所以楚安才下令死守沧州,因为沧州是江南以外最能兜银子的地方,可惜事实不尽人意,庆军撤离的第二日沧州百姓敲锣打鼓地大开城门,沧州商会的会长携同会内成员出城十里迎楚淮进城。

当天晚上沧州商会的会长沈旭明设宴款待楚淮,珍馐美食,精妙无匹。沧州知州陪坐在侧,沈旭明笑他笑、沈旭明举杯他举杯,堂堂一州之首,竟被一个商会会长压得抬不起头来。

酒过三巡,沈旭明放下玉箸,笑得一片儒雅,“鄙人素来仰望王爷威名,愿捐军资五百万两白银,沧州商会亦捐五百万两,总计一千万两白银,聊以表示沧州商会的助战之心。”

“沈会长慷慨解囊,实乃大义之士。”楚淮笑笑,并未深说什么,沈家做金饰起家,沈旭明则是这一代的家主,早年便与刘家并称于世,刘家没落后,沈家再无敌手,迅速发展壮大名,如今已是名副其实的沧州第一商,家族资产无数,区区一千万两便想保有沧州现有格局不动并打发三十万大军,显然诚意并不太够。

沧州知州见楚淮没有许下任何承诺,眼睛瞄着沈旭明,神情稍稍有些紧张,沈旭明却微微一笑,抬手拍了拍手。

一阵丝竹妙音响起,五名身段匀称各有美态的俏娇娘鱼贯而入,沈旭明和声道:“自古美人配英雄,这几个姬人都是精挑细选而来,每人各有妙处,王爷若看得上眼,不妨收下一两个带回府中,王爷收一个,鄙人便再捐两百万两,收两个,捐四百万两,以此递增,王爷若全部带走,鄙人愿多捐五千万两白银,与五百万两的军资!”

第九十五章 认亲

楚淮看向那五个女子,果然个个娇俏生姿妩媚妖娆,环肥燕瘦不一而足。

沈旭明见他看得仔细,笑着让一旁的教引嬷嬷分别介绍了,一叫星辰、一叫骄月、一叫丹阳、一叫雅歌、一叫燕欢。星辰过目不忘数术极佳、骄月纤腰如素擅掌上舞、丹阳精于剑术英姿飒爽、雅歌通音律、燕欢习房中秘术。

一通介绍下来,席中人无不啧啧称奇,沧州知州的一张面孔更是揉合了惊奇艳羡,可谓精彩至极。

沈旭明瞥着知州大人轻轻咳嗽一声,知州大人连忙敛了神态,朝楚淮恭维道:“这等姬人实在少见,王爷当真好艳福,下官这便让人将她们送到府上。”

楚淮在沧州所居是正正经经的成王府,乃是沧州商会捐建的,宅邸占地极大,雕梁画栋精美绝伦,建成绝非一月之功,由此可见沧州商会的商人们早有预见,才会在半年乃至更久之前暗中筹备此事,更在庆军的眼皮子底下将之修建完成,大概庆军也没想到,这间耗资巨大的宅邸在他们走后摇身一变,挂上了成王府的匾额。

楚淮淡淡一笑,“会长与知州大人盛情本不该拒,可惜本王家有河东狮,收下这几个姬人恐怕后院要起火,只能谢过两位美意了。”

知州大人忙道:“王爷说笑了,王爷与王妃伉俪情深,下官也有耳闻,不过王妃素来贤明,不过是几个娱以一乐的姬人,王妃岂会放在心上?”

楚淮笑着摇摇头,显然是不愿再说此事。

沈旭明的笑容落了下来,“这几个姬人虽说身份不高,却也不是人人可求,王爷胃口未免太大了。”

楚淮笑而不语。摩挲着手中的玉箸,突地用力,手中玉箸应声而断。楚淮将断了的玉箸丢回桌上。“可惜了这上好的玉箸。”说罢起身告辞。

楚淮忙于应酬这些巨商富贾的时候,余欢也忙得厉害。新落成的成王府倒是收拾得立立索索,连下人都配好了,还有人牙子候在一旁,满意不满意的丫头小厮随时买入或卖出,各个院子的嬷嬷、正副管家等,余欢光见这些下人就花了一上午的时间,到了下午又有许多商号轮番上门。订制家俱的、量体裁衣的、送马送车的,此外还有胭脂店的、珠宝店的、香料店的…无一不是沧州城内顶级商铺的负责人。

巧九跟着忙得脚不沾地,从没遇见过这种场面的巧九在人前一副端得住的样子,背地里朝余欢咋舌。“幸亏是不要钱的,就这么一下午,几辆火轮机都搭进去了。”

余欢笑得不行,不过想想,他们在关外的时候自然一切从简。进了关是来打仗的,在一个地方停留的时间不长,对这些外身之物也只是过得去就好,过往的官员虽有孝敬的,更多的却是到楚淮面前找存在感。像凉州知州那般提前收集近万本古籍当时看来已是大手笔,等到了沧州才知道那些不过是小儿科。只是,若无所求,谁会这样将自己的心血所得巴巴地送上门来?

因为楚淮早有示意,余欢对这些东西也不拒绝,挑挑捡捡地选可心的留下,正和巧九细看一对金丝累宝攒凤簪的时候,陈明快步而入,道:“禀王妃,府外有一个妇人说是王妃的亲戚,王妃可要见一见?”

陈明原是关北城的一个六品同知,在火轮机失事、百姓围困成王府时表现冷静,并有理有据地驳斥闹事者,自此得了楚淮赏识,这次入关也将他带了来,却没有给他安排什么职务,只让他跟在余欢身边,沿途帮余欢打点府内的事情。明明是一个六品官员,现在却跟前围后地做着管家才做的事情,余欢觉得很是委屈了他,陈明倒是尽心尽力恪守本份,一点也不在意似的。

余欢的外祖家兴于沧州又隐于沧州,之前又有余潭前来募捐,知道余欢真正身份前来探望再正常不过,余欢已多年未见到母亲的家人,当即道:“快请人进来。”

让陈明去请人后余欢又觉得不妥,万一是哪位舅舅舅妈来访,她坐在这里倒是失礼了,便让巧九留下打发送东西的人,自己起了身向外迎去。

余欢的母亲姓刘名淑芳,当年跟着名不见经传的余潭私奔入京,刘家曾放言再不认这个女儿,并对外宣布刘淑芳因病亡故,可没曾想到余潭发迹一发而不可收拾,刘淑芳多年后再回娘家,刘家只字不提决裂之事,更暗中补全大批嫁妆,此后倚仗余太师之势一举奠定了沧州商人之首的地位,说起沧州这种商会会长拿捏知州的事情还是从刘家那里开的先例,当时刘家身后是余潭,小小一个知州哪敢与其对立?刘家在沧州可谓呼风唤雨,说出的话比知州的话还要管用,就连沈家也不得不避其锋芒。可惜天有不测风云,刘家一夜之间烟消云散,沈家趁势而起牢牢占据了商会会长之位,而先前维持了十几年的沧州以商会为首、知州次之的规矩也沿习了下来。

提起刘家,余欢并没有多少怨怼,毕竟当年刘家不认刘淑芳是因为刘淑芳私奔之故,后来巴结仰慕也是人之常情,刘淑芳去世时刘家派了族中百名子弟前来京城为刘淑芳送葬,后来余欢五六岁时还曾在刘家住过一段时间,不过她那时年纪还小,许多事情记得并不真切,只记得外公对自己说不上热情,却也真心疼爱,几个舅舅舅母待自己如同已出,那段时间她的确感受到了除了父爱之外的关怀。

思及马上就要见到亲人,余欢不自觉地加快脚步,迎至中庭时,见陈明引了几个人过来,为首的是一个三十五六岁的妇人,模样周正保养得宜,一对细眉高高地挑着,穿一袭水红色长裙,虽有装嫩之嫌,但不可否认衬得她格外精神。余欢和刘家人多年不见,对他们的模样早已生疏,心里猜测着这位到底是谁,那边的人已经看见了她,陈明尚未上前行礼,那妇人已奔了过来,十几步远的距离,到了余欢面前已是泪流满面,“我苦命的欢儿啊!”扑上来就抱住了余欢。

余欢万分尴尬,她还没猜出来人是谁,应该不是大舅母,大舅母的脸圆圆的,一笑两个圆酒涡,她至今还有印象;应该也不是二舅母,二舅母为人严肃不给任何人面子,余潭私下与她抱怨过好多回,绝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举动;那是三舅母?

那不知身份的妇人已经哭开了,抱着余欢心肝宝贝地喊了一通,又说前两年余欢的外祖母去世时只想见余欢一面,余欢却不在身边,老太太抱憾而终,几句话说得余欢也跟着落了泪。

与这妇人同来的一个姑娘上前劝了几句,又递了帕子给余欢,余欢也不好意思在这个时候问这个是谁,接了帕子擦了眼泪,便请人到厅堂去坐。

巧九刚打发走最后一个送首饰的,出来就见到余欢被个妇人揽着身子往这边来,余欢眼睛通红,巧九连忙过去笑道:“与亲人多年不见难免激动,可也仔细身体,哭坏了眼睛王爷回来可要向我问罪。”

巧九出现得刚刚好,余欢正要借着给双方介绍时试探一下这妇人的身份,刚说了句“这是九姨”,便听妇人问道:“王爷可疼惜欢儿?对她可好?”

巧九笑道:“自是极为体贴的,王爷与王妃成亲三年,府中并无一名妾室通房,由此可见一般。”

巧九原是顺着亲戚的心意说,来人是余欢的娘家人,自然愿意听到这样的话,可这妇人却并不怎么欣喜,反而道:“这也不是什么好事,晚纳不如早纳,早早将那些小狐媚子收服了才是正理。”

不止巧九,连余欢都吓了一跳。

那妇人又对巧九道:“九姨是吧?咱们这次来想多住几天,你让人把东西搬进来吧,找个合适的院子安置了。”

余欢眉头微微一紧,巧九忙道:“这是自然的,不知夫人如何称呼?”

那妇人扬了扬下颔,“我是欢儿的小姨,是你们夫人的嫡亲妹妹。”

这么一说余欢才知道这人是谁,她前几天才和巧九说过,正是她娘去世后,刘老太爷打算让余潭娶的续弦,她娘唯一的妹妹,刘淑艳。

刘淑艳是刘家的小女儿,年纪比刘淑芳小了十来岁,当年刘淑芳跟余潭私奔时刘淑艳才三四岁,刘淑芳去世后,刘老太爷希望妹代姐职让刘淑艳嫁给余潭,一来照顾余欢,二来余欢到底是个女孩儿,刘家希望有一个刘家女儿生出的男孩儿来维系和余潭之间的关系,不过最终这门亲事也没成,后来等余欢在刘家暂住,刘淑艳已经出嫁了,并没有见到。

算起来,这其实是她们的第一次见面,余欢的心情顿时有些微妙,刚刚的抱头痛哭也变得别扭起来。

第九十六章 自来熟

第九十六章 上门小姨

余欢仔细地看着刘淑艳,试图从她的容貌中找出与自己母亲相似的地方,不过刘淑芳在她三岁那年就去世了,除了零星印象深刻的记忆,其他关于刘淑芳的印象大多来自余潭的灌输,还有几张余潭亲手绘制的画像,余潭妙笔生花所制画像自然栩栩如生,可也到底不是真人,所以余欢对自己母亲的容貌大部分还是来自于想象。

刘淑艳大概是看出余欢在干什么,笑着说:“你外婆说我的眼睛与鼻子与你娘最像,你看呢?”

余欢也不说自己对刘淑芳的容貌没有真正的印象,笑着点点头,“我看着也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