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淑艳完全不听她的,“这个陈明也有二十多了,也不知娶没娶妻,我得好好打听打听,以免上当。”

吴羽诗一点也不想说话了,回房换了衣服将自己打理妥当又回来跟余欢会合,一直到刘家,路上再没和刘淑艳说过话。

刘淑艳后来也觉察出来,下车后拉住吴羽诗紧走几步避开还没下车的余欢,小声问:“你对陈明真没有想法?”

吴羽诗已经懒得和她解释了,不言不语地看着她,刘淑艳却笑了,眼中灼灼放光,“这就对了,我就说你不能这么没出息,自己身边就守着个大宝山,还往破铜钱上看!你要是能留在王爷身边,将来回了京,那就是一宫的娘娘啊!”

“娘!”吴羽诗猛然低喝,“这样的话以后再不许说!”

刘淑艳原以为自己看穿了吴羽诗的心,想趁着这机会多和闺女交交心,没想又是一番斥责,心里堵得厉害,“怎么不能说?你要留下,又看不上六品官,还不是要做娘娘?你这么想也没错啊,阿欢她年纪大了又没孩子,迟早得给王爷纳人,与其纳别人不如让你留下,将来你生了孩子也是她的亲外甥,那跟亲儿子也差不多了,她还能不乐意?就算她不乐意吧,那还有王爷呢,我可是听说了,那沈家给王爷送了好几个天香国色的大美人,王爷没住府里带,八成是搁外头养起来了。”

前头的话吴羽诗只当刘淑艳胡说,可最后一句话她上了心,“你听谁说的?”

“就是咱们府里的厨娘,她外甥媳妇的表弟在王爷身边做亲随的,进城第二天沈家就把人送到了。”刘淑艳说罢见吴羽诗微微蹙了眉,白她一眼,“这会知道急了?你就住在王府里,近水楼台还不明白吗?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晚上回去就和阿欢说说…”

刘淑艳的声音越来越大,吴羽诗一把拉过她往刘家大宅去,那边刘家众人已聚在门外相迎,强制让她闭嘴。

楚淮下马后等了半天也不见余欢下来,行到马车旁问道:“怎么了?”

余欢很快出声说没事,然后跟巧九一起下了车。

巧九贴在余欢耳边上问:“她们刚刚在说什么?”她从车窗里看到刘淑艳和吴羽诗凑在一起说话,没过多久余欢就发起呆,一直到现在也没缓过神。

余欢还是没反应,巧九又问一遍,余欢才蓦然惊醒。“没说什么…都是些闲话。”

“你这小姨说话不中听,但也没那么多心眼,真说了堵心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只当她在放屁。”

余欢失笑,收拾心情朝巧九点了点头。

余欢紧走两步跟到楚淮身边,与他一起前行,刘舒同带领着十来个刘家子弟迎上前来给他们问了安,等所有人行过礼后朝余欢道:“老爷子身体不好,就没让他出来,他正在里面等着王妃哪。”

第一百零三章 陷阱

第一百零三章 相聚

余欢等着见刘老爷子已经有点迫不及待了,跟着刘舒同和一堆表哥表弟进了刘家,绕过影壁,就见十来个女眷在厅堂前候着,又是一番见礼后,余欢终于踏进厅堂,一位上了年纪的老爷子居中坐着,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后背稍稍有一点佝,但看得出他在极力挺直,身上的衣服都是新的,手里一把漆黑手杖拄在身前,他容貌威严,紧抿的唇角不带一丝笑意,只有微浊的眼底隐隐透出几分期待。

那一瞬间,所有儿时的记忆全都涌上,因刘淑芳是私奔离家,刘老爷子多年也未曾原谅她,后来刘舒同为了家族发展重新接纳刘淑芳,老爷子和这女儿也少有往来,对余欢更是严厉,余欢前后在刘家住了大半年,老爷子极少对她和颜悦色,却总是把她带在身边,与她说得最多的一句话便是:女子当守礼。

那时余欢年纪尚小,难以理解老人的苦心,却依旧记得她离开刘家时老爷子第一次摸了她的头,给她嘴里塞了块糖,叫她乖乖的。

“外祖父!”余欢开口已经哽咽,奔过去跪在老爷子身边,“孙女给外祖父磕头了。”

刘老爷子打量了她一会,才慢慢地“嗯”了一声,“听你父亲说你成亲了,你丈夫呢?”

余欢连忙回头,楚淮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余欢跪着,那他过去也不能站着啊!楚淮瞥了刘舒同一眼,极其怀疑这又是这老小子串通好的。

没办法,这摆明了是家礼,不论品级的,于是成王殿下大老远的亲自跑来刘家也就算了,结果饭没吃上,还得给人磕头。

楚淮跪到刘老爷子身前,规规矩矩地给老爷子请了安,老爷子点了点头,似乎对楚淮这么给面子很满意,抬起微抖的手,往楚淮和余欢手里各塞了一个红包。

楚淮跟余欢道了谢这才起来,刘舒同笑呵呵地给余欢引见家人,哪个是大舅、大舅母,哪个是二舅、二舅母,轮到自己的时候满脸唏嘘,“你三舅母早些年去世了,当时碍着没有身份,也没有大操办,连祖坟都还没入…”

楚淮立马听明白了,咬牙切齿地接过话头,表示一定给三舅母迁坟并风光大葬。

刘舒同揩了揩眼角那并不存在的眼泪,继续介绍那些表哥表弟与他们的妻子儿女。

由于刘淑芳生余欢生得晚,几个舅舅家的表哥大都已年过三旬,几个表弟十七八岁,全都是神态庄正双目清朗,瞅着没一个像刘舒同的,楚淮这会也不用刘舒同开口,主动提出有问题找成王,成王帮忙快捷放心。于是皆大欢喜,就是刘舒同有点牙痛似的咂了咂嘴,楚淮觉得他可能是觉得自己那个二五仔儿子没占着便宜觉得亏了。

接下来就是表姐表妹和她们的丈夫孩子,最大的表姐已经三十多岁了,出嫁时刘家还是沧州首富,嫁的人家自然也不差,只是这些年刘家消声匿迹从不和这些出嫁的姑娘联系,直到今天重回祖宅才把嫁出去的女儿全叫回来,几个刘家姑娘的眼睛始终都是红的。

其他的表姐表妹也都成了家,几个和余欢年纪相当的表姐妹出嫁时刘家已经落没并改姓为裘,由于种种原因只能远嫁外地,没有出色的家世支持,有几个姐妹的生活过得很不如意。

这么算下来只有吴羽诗还待字闺中,不过刘淑艳母女显然不受刘家人待见,自从进了院子就被挤到最外围去,余欢好一会都没看见刘淑艳的脸了,这对一个总喜欢博存在感的人来说太不可思议,余欢都有点不习惯了。

全部介绍完后,余欢让人将备好的礼物抬起来,送给长辈与一众姐妹,就是忽略了孩子们,大大小小二十来个孩子,实在让空着手的余欢感到尴尬。

楚淮在旁笑道:“我们还没有孩子,实在是漏想了,这样吧,过几天让孩子们都去王府玩玩,小鱼这几天多备些好玩的,再请个戏班子进府唱戏。”

余欢连忙答应,对楚淮的安排感谢不已,楚淮朝她笑笑,今天陪她过来主要是让她开心,这点小事又有什么?

这时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钻出来,“我能带朋友去玩吗?”

余欢记得他是大表姐家的幼子,小名叫新哥儿,生得虎头虎脑的十分招人喜欢。

没等余欢回答,楚淮已伸手把孩子拉过来,笑着问:“你还有朋友?”

“当然了!”新哥儿骄傲地一仰头,“是王伯娘家的小弟弟,我以后要娶他做媳妇的。”

众人因稚子童语笑开,楚淮轻轻一拧孩子的胖脸,“你知道什么叫媳妇?”

新哥儿看看余欢又看看楚淮,“她不就是你媳妇么?”

“是啊,可她是女的。”楚淮答得认真。

“那有什么要紧?王伯娘家的弟弟长大了就会变成女的了,我们都说好了,他变女的,我变男的。”

楚淮笑得不行,“好,等他变成女的了,姨丈给你们主婚!”

余欢连忙打断他,“别乱开玩笑,小孩子会当真的。”

楚淮忍着笑在小胖子脑袋上揉了几把,抬头对刘家人道:“孩子们有什么朋友也尽管请来,让孩子们热闹热闹。”

大人们自是惊喜,去王府倒没什么,重要的是还可以请朋友过去,说是孩子们聚会,但家人跟着是理所应当的,这么一来,刘家在沧州算是重拾了名头,有成王这样一门正经亲戚,那可是沾了“皇”字边的,比什么沧州首富风光多了。

一番话下来,宾主尽欢,刘家人和余欢之间的距离也拉近不少,刘舒同道:“时间不早了,先入席吧。”

众人便往偏厅走,刘老爷子稳坐泰山一般巍然不动,余欢正想发问,见到有下人推来木轮椅,才知道刘老爷子的腿竟严重到了这样的地步。

那下人看来是服侍惯老爷子的,弯腰就要抱老爷子,老爷子猛地一顿手杖,“不用你!”说罢自己一点点地用手臂力量将自己撑起来。

下人看向刘舒同,刘舒同对他使了个眼色,大步过去与那人一起把老爷子挟起放到木轮椅上,老爷子气得脸都变了色,刘舒同一点也不给他老子面子,“你就是这么个情况,死撑什么呀?我劝你一直坐轮椅你又不听,非得在阿欢面前充场面,这会搬来搬去的多浪费时间。”

刘老爷子气得要命,“孽子!孽子!”

余欢顿进紧张又尴尬,大舅母王氏过来道:“别担心,他们父子几十年都是这样,一天不吵都不舒服,大家都习惯了。”

余欢朝四周一看,果然大家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就连出嫁的姑娘都现出“果然还是这样”的神色,倒显得她大惊小怪了。

有惊无险地各自入席,男人们很快推杯换盏起来,余欢问身边的大舅母,“刚刚好像没见二舅舅家的欣然表姐,她没有赶回来吗?”

王氏似乎叹了一声,跟着笑道:“已经通知了,她嫁得不远,许是什么事耽搁了,今天回不来明日让她去王府见你。”

刘欣然和余欢只差半岁,小时候生得像,人人见了她们都以为是双生子,余欢在刘家那半年也多与刘欣然玩在一处,时隔多年,姐妹中最记挂她。

酒至三巡,刘老爷子身体撑不住提前退席,临走前把余欢叫着,让她送自己回去。

一路上老爷子一句话也没说,余欢跟在轮椅旁边,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她就是这么跟着老爷子,老爷子从不抱她,但总在她跌倒时弯下身来拉住她的手,再不言不语地带着她继续前进。

到了老爷子的院落之外,老爷子让下人退开,“你父亲的事情…刘家一定会尽力。”他顿了顿,“刘家出了出卖亲人的孽障,我已将他从族谱中除名,待找他回来,就将他交给你处置。”

说完这些话,老爷子招手唤过下人,让他推自己进去。

余欢叫了两声,老爷子也没再回头。

余潭的事情说余欢完全不怪刘家,那是不可能的,可毕竟只是刘继恩一个人的行为,其他人仍是她的亲人,不是不能翻脸,只是她珍惜这些人,就像她容忍刘淑艳,容忍的也仅仅是刘淑艳和自己母亲的一点联系,而非刘淑艳这个人。

余欢又回了厅堂,在厅堂门口遇到了新哥儿,新哥儿由楚淮牵着住外走,一大一小的手掌相互牵着看起来十分温馨。孩子不知道说了什么,楚淮的眼睛立刻弯起来,伸手拧了拧孩子的耳朵。

余欢看看他们身后,并没有人跟着,好奇问道:“做什么去?”

楚淮笑道:“带这小子放水去,他说他知道地方。”说完又去捏孩子的脸蛋。

余欢侧了侧身子让他们出去,楚淮道:“老爷子没事吧?”

余欢摇摇头,楚淮领着孩子正要走,突然又回头道:“对了,你那个表姐来了,就是你说像你的那个,别说,还真有点像。”

第一百零四章 脱困

第一百零四章 矛盾

余欢知道他说的是刘欣然,刘欣然可以说是余欢在刘家唯一可称得上“玩伴”的人,这么多年不见,心里自然是期待见面的。

余欢进了厅堂,在那遇见大表姐刘欣玉,刘欣玉笑道:“难得王爷和新哥儿投缘,不过新哥儿年纪小,怕哪里冲撞了王爷,我还是跟去看看。”说完又犹豫了一下,“我明日想去王府见识见识,不知表妹可方便?”

刘欣玉是刘家的大姑娘,从小锦衣玉食养起来的,嫁的又是沧州有威望的人家,就算刘家没落了,她在夫家一样过得不错,心态眼界显然是非同一般的,这会说“见识”也未必真的是去见识,余欢约么她是有话想对自己说,当下点头答应。

别过刘欣玉后余欢拐进偏厅,那里酒意正酣,刘家人当年是何等风光威势,手掌整个北方商业命脉,连官府都要屈居一等,却不得不在如日中天之时退避隐居,连自家姓氏都得抛弃,说他们心中无怨绝不可能,如今重回祖宅,忆起往日景象,又是唏嘘又是伤怀。

余欢进屋时大舅刘舒全正与二舅刘舒行争辩些什么,见了余欢招手让她过去,喘着酒气对席间的刘家子弟说:“咱们今天就当着阿欢的面把话说清楚,阿欢,你到底是怎么看刘家的,是把刘家当成害你父亲的仇人,还是仍旧视我们为亲人!”

大舅母王氏连忙过来拦阻,“你喝醉了不要胡说。”

刘舒全挥开王氏的手,“我问清楚怎么了?要是阿欢恨刘家,往后只当没有刘家这门亲戚,咱们也都自觉着点,别再给阿欢添麻烦,如果阿欢还认咱们这门亲,那有些人也别叽叽歪歪地揣度人心,说那些不中听的风凉话!”

余欢瞥一眼满面尴尬的刘舒行和眯缝着眼看似浑不在意的刘舒同,想了想说:“我爹的事情,只有等他回来才能知道全部真相,但若依现在所知,要我原谅继恩表哥有些难度,可若说我因此恨及刘家,那也不至于,我若真埋怨刘家,今天就不会来,你们都是我的长辈,从小都关护过我,我都还记得,也舍不下这份亲情。”当然,前提是余潭要活着,如果余潭真的出了什么事,余欢和刘家的关系也将走至尽头。不过这话现在没有说的必要,不管从哪个方面考虑,一个活着的余潭价值都远远大于一个死余潭,就算他们的敌人也不会轻易放弃这样重要的筹码。

刘舒全点点头,回头朝刘舒行吼道:“听见没有!让你那没见识的婆娘闭嘴!”

王氏急着去捂刘舒全的嘴,刘舒全胡乱地挥着手,“干什么?说两句话就要捂嘴,没完了还!”

王氏讪然笑道:“他喝多了就是这样,我送他回去。”

余欢这会才知道还有二舅母的事儿,二舅母郑氏出身于,循规守礼为人最是严肃,余欢曾听余潭说过,当年余潭发迹后携妻荣归故里,刘家上下都当私奔之事没有发生过,偏偏郑氏不出来见刘淑芳,还传出话来说没有脸面与她共处一室。

察觉到余欢的视线,坐在旁边女眷席位上的郑氏站起身来,“话是我说的没错,我也敢认!刘家受余家牵连不得不放弃祖宅隐姓埋名,孩子们的大好前途也全都被迫放弃,谁敢说刘家人心中无怨?这会见余家攀上一门好亲便争相献媚,倒把住年的辛酸委屈全都抛之脑后了!不说这个,再说余潭因继恩失事,刘家可脱得了干系?你们一个个急着跟继恩撇清关系,殊不知再撇清继恩也是刘家的孩子,余家父女怎会不记恨?这会的热情以待,怕不是因要寻找余潭之故,待余潭寻回,恐怕你们的谄媚日子也就到头了!”

余欢没料到郑氏竟说出这样一番话,这些话看似有些道理,却尽是将人心往偏了想,难怪向来宽厚的刘舒全都看不过眼要争辩几句。

此时坐在郑氏身边一个梳着妇人发髻的年轻女子站起身来扶住郑氏,“娘,你也喝醉了,让人送你回去吧。”

余欢看着那人微微一怔,那眉那眼,都让她觉得熟悉又怪异,心头不由升起一种微微的违和感,不过随即又释然,此人必是刘欣然无疑,任何人冷不防看到一个和自己有六七分相似的人,大概都会产生这样别扭的感觉。

郑氏看她一眼,又冷冷扫过厅内众人,推开刘欣然,自己离开了。

刘舒行万分难堪,颇有些坐立不安,刘舒同拍拍他,示意他跟出去,他这才朝余欢点点头,忙着出去追人了。

王氏趁机将余欢拉到一旁低声说:“你莫怪她,你还记得她家的继文吗?从小很有才华的那个,当年刘家隐姓埋名,正赶上继文那年要赴京赶考,你爹那时刚刚下了大狱,你二舅哪里敢让他去,只说先避过这一年,等三看后看稳形势再去,结果他半夜偷偷翻墙跌断了腿,错过那一年闱试不说,还落了点残疾,你也知道身带残疾的人是不能入仕为官的,后来这孩子一时想不开…自缢了。”

余欢大惊,“那…”后头的话却再说不出来,自己的亲儿子没了,这也不怪郑氏夹枪带棒让大家不自在。

王氏拍拍她的手,“你心里也不必太过记挂,当年形势所迫,没人希望那样,若说耽误了孩子,刘家上上下下自此隐匿,哪个不是耽误?可这些与性命相比哪个重要不言自明,留得青山在的道理,一个得过功名的秀才竟想不明白。”

王氏的性子与刘舒全一样,从来都是宽和大度笑脸迎人的,今天这些话语气倒是重了些,不满显然是朝着郑氏去的。

余欢被这件事乱了心神,虽然明白此事不能全都怨到余潭头上,可也不能说跟余家完全没关系,就算刘继文再固执也好,终归是余家引了这个因,才会有那个果。

因为这件事,余欢回到席间也是郁郁寡欢的,原本惦记着好好跟刘欣然叙叙旧,可一想到刘继文是刘欣然的哥哥,心里又别扭起来,只相互引见说了几句话,便各自坐下再无交流。

楚淮带着新哥儿回来很快就发现了席中的气氛不对,当着一屋子人不好发问,却也失了继续吃酒的兴致,冷下态度带余欢先行离去。

刘家人起身相送,氛围总显得有些尴尬。

刘淑艳母女跟着他们一路出来,刘淑艳到了外头就把刚刚的事噼里啪啦地说了一遍,又连连甩开吴羽诗的手,怒道:“一晚上都不让我说话,手都被你掐肿了!你还是我闺女么!”

吴羽诗拖着刘淑艳上了自己来时乘的马车,楚淮喝了酒,也不再骑马,随余欢一同乘车,到了车上才揽住她的腰,“你要是介意咱们以后就不来了。”

他的呼吸透着酒气,眼中带着三分醉意,平素朗若繁星的双眸仿似蒙了一层薄纱,迷迷蒙蒙的,带着能软化人心的暖意。

余欢倚到他怀中,彻底放软了身体,见到亲人的满腔喜悦已被接二连三的问题消减得所剩无几。

“没有什么事是圆满的。”楚淮在她耳边轻语,“父子、兄弟这样最亲近的关系都有可能随时反目,何况是多年不见的亲戚?不说像你们之间稍显复杂的关系,哪怕是平常人家,相互之间有看法、有想法又有什么稀奇?一切都只在你,只看你愿不愿意维系这些感情,愿意,就勤走动一些;不愿意,就百年不见;又或者维持一个表面的平和私下没有来往的,你看,这选择不是挺多的么?你又不和他们过日子,愁什么呢?”

有楚淮的和声宽慰,余欢心里好过不少,对于楚淮今天对刘家人的态度余欢也十分感激,知道他全是为了自己才会这样放下身段。

余欢表达了自己的感谢之意,楚淮失笑,“这有什么好谢的?如果回京见了我那些亲戚…”他想了想,“罢了,你还是不要这样。”

有楚淮一路轻声哄着,余欢到家时心里已松快不少,又问起刘家配合寻人的进展,楚淮道:“已有点头绪了,不过京城已戒严了数月,传递消息有些困难。”说着他笑了笑,有些意外又有些佩服地说:“刘家当年商号遍布天下,南来北往结成了很大一张情报网,这些年虽然沉寂了,但沧州附近、京畿之地的关系网还有所保留,刘继恩是刘舒同的独子,为了刘继恩的安全,刘舒同在刘继恩离开沧州时就重铺了京畿之地的眼线,没想到这些小商小铺看着不起眼,关键时刻却能发挥大作用。”

余欢也没指望这么几天就能把余潭解救出来,只是想问问余潭的安危,楚淮所想和她差不多,加上最后传回的消息说两月前雷府秘密运送了一批货物出府,刘家人推断余潭和刘继恩就藏在这批货物之中,既然还需要转移,那么必然没有性命之忧,余欢得了这消息总算稍稍放了心。

一夜无话,第二日楚淮自有要忙的事,余欢起来就叫巧九过来说话,才说了没两句,丫头进来通报说府外来了一位客人,自称是余欢的表姐。

余欢记起昨日曾与刘欣玉有约,忙让人将她请到花厅去,可等余欢也到了花厅,却见等在厅里的不是刘欣玉,而是神情淡泊的刘欣然。

第一百零五章 表姐

因为刘继文的事情,余欢面对刘欣然时有些尴尬,刘欣然倒是落落大方的,见了余欢便收起那淡泊的样子,笑得一派温柔。

这一笑,余欢心里的疙瘩小了不少,过去站在她面前,也不说话,仔仔细细地盯着她看。

刘欣然任她看,等她看完了笑问:“现在可不会有人说咱们是双生子了。”

一句话,把多年未见的隔阂和昨日的尴尬全都冲淡了,余欢挨到她身边去比个儿,“还是像啊,就算不是双生子,那也是亲姐妹一样的像。”

刘欣然笑着点头,两人坐下回忆了一下儿时零星的片段,刘欣然稍稍敛了笑容道:“我是来向你道歉的,昨晚我娘有些过分了。我三哥的事情不怪别人,当年刘家行至鼎盛,那么多堂兄弟,包括我三个哥哥,哪个不是青年俊才?虽受时势所迫,却都能稳住心情以期将来,只有他寻了一条最窄的路走。”

涉及到刘继文,余欢一时也想不好该怎么回答,就沉默在那里。

“我说这些话也不是刻意开脱什么。”刘欣然轻叹了一声,“条件是人给的,路却是自己走的,这些话我对我娘说过无数次,可她一直听不进去,我今天来,是希望妹妹念在她历经丧之痛,别与她计较太多。”

余欢忙道:“那是自然,姐姐也别再说什么道歉的话了。”

刘欣然点点头,站起身来笑道:“我头一回来,不如妹妹带我到处转转?”

余欢求之不得。忙让人去安排,陪着刘欣然停停走走,花了大半天时间才逛遍王府。

到了中午余欢在自己院子里摆了午膳,又让人去刘淑艳母女。虽然腻歪刘淑艳,但毕竟一起住着,不好厚此薄彼。

吴羽诗见了刘欣然显得有些生疏,刘欣然很早就出嫁了,而后一直再没回来过,吴羽诗比她要小五六岁。十岁后再没见过面,还是昨晚在刘家见过一回。

刘淑艳则又端了长辈的架子,把刘欣然的家事里里外外问了个遍,刘欣然只挑愿意说的答了,搞得刘淑艳很不开心,抿着红艳艳的双唇道:“这里又没有外人,你避讳什么?当年因为你哥哥的事情你娘患了失心疯,非要攀个做官的亲家,勉强将你嫁给一个太守的庶子,听说你丈夫待你不好。可是真的?如果是真的你说出来,有阿欢在这里,还怕不能给你作主?”

刘欣然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奇差,正喝着汤的吴羽诗一下子呛了出来,不顾自己连声咳嗽拉了刘淑艳就走。

吴羽诗恨得不行,自己老娘什么时候能让人省点心?随时都有突发情况她支乎不过来啊!

刘淑艳这回却没怎么挣扎。出了院子后还回头看,吴羽诗甩开她没话跟她说,刘淑艳凑过来揽住女儿的胳膊,“我是有意那么说的,你没瞧见欣见和阿欢有多像?刚刚进门见着欣然的背影,我差点以为是阿欢!”

吴羽诗莫明其妙地,“那怎么了?”余欢和刘欣然的确像,不止是容貌很像,就连身段都像,可这和那些话有什么关系?

刘淑艳狠戳她额头一下。“我怎么生出你这么蠢的女儿?我还不是替你着想?王爷把别人送的美人藏在外头不往府里带,可见是喜欢阿欢的,他喜欢阿欢,保不齐看到刘欣然也会动意,到时候你不是凭空多了一个敌人!我说那些话就是想把她挤兑走。你这急性子,也不容我多说几句…”

吴羽诗懒得与她争辩自己的心思,只是道:“欣然表姐成婚多年,你要不要看见个女人就想到那方面去?”

“你知道什么!”刘淑艳瞪她一眼,“欣然嫁得不好,公公虽然是个做官的,但却是看在丰厚的嫁妆才同意这门亲事的,她丈夫也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庶子,早年她给家里写信,说在夫家过得不好,丈夫对她非打即骂,她那个时候就想和离,可你二舅和二舅母都不同意,我估么着这么些年她这心思还是没减,没看她今天一大早就贴过来了?要是她能入得了王爷的眼,那太守的儿子还敢和王爷抢人?”

吴羽诗不知道这情况,不过她还是认为刘淑艳无端生事,拉着刘淑艳回去闭门谢客,非得把刘淑艳这好幻想的劲头儿给压下来不可。

再说余欢那边,吴羽诗和刘淑艳走后就轮到余欢后悔了,明知道刘淑艳那张破嘴没把门的,非把她弄来添什么乱?倒是刘欣然缓过脸色后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姑姑说得也没错,我丈夫的确待我不算好,他虽是庶子,却也是官家子弟,娶了我这商户之女,让他在自己兄弟间都抬不起头来。”

她这认命的样子余欢看得心里难受,说到底还是因余家而起,除了有刘继文的关系让郑氏一心想攀附一门官亲以慰儿子在天之灵外,还有刘家当年隐姓埋名,为避过朝庭追究改为裘姓,对外也只说是普通的商户,这与大表姐刘欣玉出嫁时顶着沧州首富之女的名头完全不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商户女儿,只凭着丰厚的嫁妆才能议亲,刘欣然在夫家所受的非议又怎么会少?

“不如这样,姐夫如今在何处任职?让王爷看看能不能将他调到沧州来,姐夫沾了姐姐的光官场得意,以后定然不会再苛待姐姐,也可堵住其他人的嘴。”

刘欣然蹙了蹙眉,似乎在考虑余欢的话,余欢等着她的回答,心里却已在盘算该怎么和楚淮说,可没想到刘欣然最终摇了摇头,“这些以后再说吧,我和他的关系也不是三两句话就说得清的。”

“姐夫这次可陪姐姐回来了?”余欢记得昨天似乎没人给她介绍刘欣然的丈夫。

刘欣然苦笑着点点头,“我接到父亲的信,说刘家蒙王爷恩典正了名,我那时不知具体情况,便没有与他说,只说想回家探亲,他虽陪我回来,却只让我回家同父母要些银钱给他打通官路,然后他…进了城就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