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欢被他逗得什么伤感都没有了,笑道:“你哪是大舅?按年纪来算,墨离是大舅,大熊是二舅,你最多也就是个三舅。”

瘦猴浑不在意,“三舅就三舅,反正下头还有个四舅顶着,我怕啥。”

余欢嘟囔一句,“恐怕是小姨…”

“啥?”

余欢没答他,苦丁要是再回来,这件事势必是要说开的,但瘦猴和苦丁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比和她还要更深一层,她不知道瘦猴知道真相时会有什么反应,所以暂时还是保密,等苦丁回来再自己告诉他。

确定了瘦猴和苦丁全都平安,余欢本想去找张乐英,刚刚在大帐中并未见到张乐英的身影,可打听了才知道,张乐英被楚淮派出军营,不知道去执行什么任务了。

余欢的心里便又忐忑起来,她担心楚淮是因特勤组秘密藏于军中一事而恼怒,发作了早已知情的张乐英。

余欢回到营帐里惴惴不安,到了晚上楚淮回来见到她坐卧难安的样子,问明原由,哭笑不得地道:“原来我在你心里就是个暴君,我让张乐英回关北了,彭连宇和李成名这几年听了不少墨离的事情,心里不服气得很,不见见墨离他们安不下心来打仗,正好你又有了身孕,他这个做舅舅的,当然得过来瞧瞧。”

余欢顿时惊喜起来,楚淮捏捏她的脸,“以后有问题就问我,别瞎想了,知不知道?”

余欢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又道:“明天就送我回沧州吧?我担心巧姨,还有陈明…”

“他们都没事。”楚淮有些不舍,“我也想送你回去,这里的条件实在太差,不利于养胎,若是打了仗,这里也不安全。”

虽然楚淮已经回来两天,可余欢处于昏迷之中,再加上楚淮与众将商议军情,他们相聚的时间算起来还没到一个时辰,余欢也舍不得他,不过总要有取舍,对于余欢来说,楚淮安然无事,这已经是最好的事情了。

第一百三十章 开战

最终余欢在大营中多留了一天,便恋恋不舍地返回沧州。

成王府前,陈明与巧九翘首以待,余欢下车时巧九抢至车前连声道:“小心小心,等脚踏拿来再下,还以为像以前呢…”

余欢扑到她怀里眼睛都湿了,巧九搂着她道:“你可别哭,都过去了有什么好哭的?要是把孩子哭坏了可没后悔药吃。”

余欢的眼泪硬生生地被堵了回去,看着貌似严厉的巧九破涕而笑。她又看了看巧九身后,问道:“小姨和表妹呢?”

巧九撇了撇嘴,陈明在旁道:“龚奇让人控制了王府后,姨夫人就张罗着要走,但是龚奇不放人,姨夫人在府里成天的折腾,好不容易等到龚奇的人撤了,她怕再出意外,带着表姑娘一早就回吴家去了。”

余欢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不过这对她来说也算是意外之喜,毕竟之前她请都请不走刘淑艳,这会她倒自己走了。有了这回大难当头各自飞的教训,相信刘淑艳的脸皮纵然再厚,也不会再好意思拎着行李直接上门了吧?而对于刘淑艳母女她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一来外界并不知道龚奇叛变一事,她们仍然是风风光光的王妃近亲,二来她的小表妹吴羽诗比刘淑艳靠谱一百倍,回到吴家也不会再受人欺负。

余欢待回到府中才问起陈明,陈明十分惭愧地低了低头,“我原是想悄悄联络刘家的,不想刚进了城就被龚奇的探子盯上抓回了王府,这些天来对王妃被困一事毫无帮助,实在是愧对王妃。”

巧九在旁道:“陈大人是一介文官,自然不是那龚奇的对手,不过这些时日多亏有陈大人与龚奇周旋,才保得刘家没有受到过多侵扰,实在功大于过。”

余欢当然没有责怪陈明的意思,当初若不是陈明支持她。她恐怕早已在王府束手就擒了,后来发展的情况虽然也没有好到哪去,但起码她尽了力,也努力地没有给楚淮拖后腿。

余欢回来的消息很快传到刘家去。余欢这边的椅子还没坐热,那边刘家的人便上了门。

刘舒同这些时日过得十分艰难,龚奇在陈明的周旋下虽没有拿人杀人,亦或是抓了他们去要胁余欢,但却也管制住了他们,让刘家刚刚开始进入正轨的生意不得不停滞下来。不过楚淮回来了,这些就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刘家人知道余欢有孕几乎举家前来恭贺,余欢尤其感谢大表姐刘欣玉,她觉得自己到了沧州就有身孕,定然和刘欣玉送来的助孕药丸有关。刘欣玉却并不居功,只笑着说:“这种事三分人为七分天意,还是老天怜惜你们,那药不过是心理安慰罢了。”

余欢越来越喜欢这个大表姐,其后与楚淮的书信中难免提及。楚淮亦有心让余欢在娘家人面前长脸,派采办去验过宁家的药材后,特指宁家为关北军供药。

而刘家在这次短暂的挫折后奋勇而起,凭借楚淮的权势将沈家彻底打压下去,当初姿态颇高的沈明旭散尽家财只为保全一家老小性命。沈家人离开沧州时刘舒同亲自相送,临别赠予沈明旭一句话:“官商官商,官永远在商之上。当年沧州以商压官,也不过是因为余太师之势,说到底还是以官压官,沈老弟短短几年间可将沈家经营得富贾一方,相信背后亦有滔天的权势支持,怎么直到今日还没看透?还要执意与王爷作对?”

沈旭明苦笑连连。“我何尝不想做一个简单的富家翁?只是有时拿人太多,到了还债时,才发现还出去的东西是倾自己一生之力都无力偿还的。我当初羡慕老哥哥的手段,不惜将沈家压上也要效法刘家掌控沧州,可随后我便后悔了。这里面的水太深,绝不是我能掺和得起的。”

刘舒同了然一笑,“所以你不惜惹怒王爷,再散尽家财借刘家脱身?”

沈旭明一摊手,“沈家永远在走刘家的老路,现在亦是,我还得谢谢老哥哥手下留情,留我喘息之地,这分情谊沈某无以为报,只能给老哥哥留一句话。”他倾身上前低声在刘舒同耳边将话说出,又道:“从今后天下间再无沈旭明,不过偌大的天地,将来或许还有与老哥哥在商场相聚的一天。”

刘舒同再不说什么,拱拱手,沈旭明亦拱手,潇洒挥别。

刘舒同送走沈旭明后立时赶往大营求见楚淮,将沈旭明的话转述说出。

楚淮听罢眼现异光,神色连连变换,最终五指慢慢收拢成拳,“没想到是他。”

三日后,最后的大战终于打响,两位将军各率五万兵马突袭台州,丰临大营派兵相护,岂料关北军竟不相救,将这十万兵马扔在台州城下用以牵制敌军,袁振率兵攻入丰临大营,丰临大营兵力不足,倾刻间被袁振把握局势,关北军最终拿下丰临大营,可突袭台州的十万兵马全军覆没,没有退路的关北军让台州守军元气大伤,包括损失掉的丰临大营,关北军以十万兵力硬生生换取了大庆军队的近二十万伤亡,此一役后,台州守军加丰临大营所有兵力不足八万,而关北军以二十万大军的优势稳稳占据上风,台州随手可破,京城指日可待!

这一战果,让全天下为之震动!这样以命换命的打法,是彭连宇和李成名的拿手好戏,而这两个人,不止一些文官将领对他们鄙视有加,百姓更是视他们为从军的恶梦,曾经有招兵时士兵听说主帅是彭李二人,不惜自残身体逃避兵役的,可见他二人凶名之甚!

由于楚淮重用二人的缘故,楚淮在百姓间的名望也是一落千丈,京城方面便趁此机会大肆鼓动民众,全面抵制楚淮入京!

余欢得到这消息时感怀不已,彭李两位将军的战术的确骇人听闻,不过不可否认,这样的战术十分有效地打破了眼下的僵局。他们扔下十万将士不闻不问固然令人心寒,可若非如此,三十万大军与二十五万庆军死命相较,最后的伤亡又会是多少?从感情上余欢难以接受这样的行为,可从结果上来看,这已是他们可以做到的,最大程度的控制伤亡人数了。

因为这一战,百姓人心惶惶,无数流言横生,还有说彭李二人对大庆朝庭有怨,攻入京城是要屠城的,而楚淮为求胜利,已经答应了二人的要求!诸如此类的流言数不胜数!

就在百姓不安,民心动荡之时,又一条惊天的消息劈头而至,彻底让天下百姓忘记了之前的一场恶战——当朝皇帝楚安,被其贴身近侍彭顺毒杀在寝宫之中!

第一百三十一章 功成

楚安暴毙,彭顺潜逃,京城顿时群龙无首!这意外来得突然,谁也不知道跟了楚安十来年的彭顺为什么要毒杀楚安,但楚安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这消息被彭顺传播出去,掩也掩不住,太师燕留堂与新上任的三军统帅魏承安联手压制下京中噪动,却在挑选继位人时意见相佐,魏承安主张扶楚安新出生的幼子登基为帝,燕留堂则以幼子尚未满百日为由拒绝,提出在先帝的几个皇子中挑选继位者。

燕留堂放弃燕清芳成为太后听政的机会反而要支持成年皇子继位,这大大地打消了众人对燕留堂的怀疑,反而称赞他不以公谋私,而魏承安则受到许多抨击,说他图谋不轨,一个新出生的孩子模样都还没有长成,隔个十天半月不见,被魏承安换了小皇帝都未必可知。

当然,朝中还有不少迎楚淮回京的声音,但随着魏承安辣手处置了几个提议的官员后,再无人敢提出这样的提议。

燕留堂与魏承安的意见迟迟不能统一,可战场是不等人的,这消息传至沧州楚淮便再次向台州出兵,二十万大兵倾巢而出,台州仅余的几万兵力根本没有一再之力,逃出的两万人马退回京中,楚淮的大军压至京城与台州的交界之处,京城的最后一道屏障终于被关北军的铁骑踏平!而桂南王陈越亦出兵牵制驻扎汾春的十万庆军,使得庆军没有回助京城之力,庆军接连败退,燕留堂与魏承安也顾不得继续争执,燕留堂最终同意了魏承安的建议拥幼子上位,他们仅仅用了半日的时间筹备登基大典,伴随着关北军兵临城下的战报,燕清芳抱着幼帝登上了大庆皇帝的宝座。

这个孩子注定成为在位时间最短的皇帝,不过五日时间,魏承安力战而死。在关北军的巨型火炮轰击之下,京城的大门终于不堪重负地向关北军敞开了!

深夜,楚淮站在大营中帐向南眺望,日间的一切都已寂静下来。可他的耳边却依然回荡着隆隆的炮火声,他回来了!用了八年的时间,他终于又站在了这里,前方是他为之拼杀为之疯狂的一切梦想,可他却没有在破城的第一时间进入京城。

听到身后脚步声响,楚淮侧过头去,见到李成名身穿布衣站在他身侧不远处,手中捧着的,是他征战沙场时的战袍与号令三军的大印。

“将军?”楚淮微诧。

李成名道:“天下大定之日,就没我和老彭什么事了。不然留在这里等着被那些酸腐文人弹劾死么?老彭就是看不开,非得再进京去看看,等他回来,我们再与那个墨离见一见,就走了。”

楚淮笑了笑。他当真有些意外,李成名和彭连宇,一生打过无数的胜仗,也受到了太多的口诛笔伐,他们安定了天下,却在天下大定之后,人人都要他们死。他们有什么不对?战场上就是以命搏命的地方。上了战场,人命就不再是人命,只是一个数字,一切为了胜利!没有胜利,控制再少的伤亡又有什么意义?所以他敢用他们,也不得不用他们。否则天下人骂的就不是李成名和彭连宇,而是他楚淮。

“难为两位将军想得通透。”楚淮没有惺惺作态地挽留,现在是非常时期,他们自然可用,军中也没有人不服他们。可一旦他们入了京城,过上了舒服的日子,就会有人看他们不顺眼,翻出那十万条人命来,要了他们的性命。而在众志所趋之下,就算是皇帝,能做的也十分有限。

李成名冷哼一声,“又不是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有过一次就够了!我们老哥俩这辈子没别的爱好,就爱打仗,本来以为没机会再上战场了,不想王爷又给了我们机会,值了,此生无憾了。”

楚淮点点头,郑重地上前接过李成名手中的战袍,“两位将军可前往关北…不要急着拒绝,等墨离来了,或许他会让你们改变主意。”

送走了李成名,楚淮继续极目远眺,就这么站了一夜,直到天边泛了白,近卫将袁振从京城传出的战报递送到他手上。

袁振与彭连宇攻入京城后分头行动,彭连宇负责收编余散庆军,降者不杀,袁振则直攻皇宫,在金銮殿上擒获了身着太后朝服的燕清芳与襁褓之内的小皇帝,燕留堂则不见踪影。袁振当即派人翻遍京城,却没有找到燕留堂和其家人,与之一同消失的,是楚淮特别交待他要留意的先皇五子,慎王楚晋。

沈明旭表面上受楚安趋使,可身后真正的人竟是楚晋,楚淮讶异之后便是深一层的防备,楚晋当年被他圈禁起来,多年来沉寂无声,早已淡出世人视线之外,若非刘舒同带来这个意外的消息,恐怕楚淮也不会对其有过多的防备。而楚晋与燕留堂一齐失踪,也似乎证明了一些不被人所知的东西。

看着袁振战报上最后一句“燕太后芳华依旧,期盼王爷入京相聚”,楚淮失笑,叫来越无桑,“你亲自率领暗潜营和后勤组的人去接王妃,告诉他,我在这等着她跟我一起入京。”

越无桑领命而去,楚淮随手将那战报丢在地上,抬起头,深深地吸了口气。

天际的青白渐渐染上了层层的金芒,一轮红日猛然跃了出来,柔和的光芒照射在楚淮的身上,映亮了他带笑的眼睛和英俊的脸庞。

楚淮走回中帐,从一直带在身侧的楠木匣中取出两块布巾,仔细比对后,拿起笔来,在其中一块布巾上细细描绘。

这么多年、这么多事,楚淮看起来仍是意气风发,可骨子里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为了野心可放弃一切的年青人了,现在的他有太多舍弃不掉的东西,这些东西看起来可笑而多余,可也正是这些东西改变了他,让他心有所依,让他知道自己真正的终点在哪里。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三重大礼

相较于前线上的惨烈撕杀,沧州城内一片宁静,这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战争,自从攻破台州后,没人会相信庆军能在此等逆境的情况下反击成功,事实也是如此,所以当攻破京城的捷报传回沧州,百姓的脸上都露出如释重负般的笑容——这场仗终于打完了。

成王府内,余欢正坐在屋檐下看书,看看停停的,一会就抬头向外张望。

巧九在旁做着一个精巧的小玩具,见她这样笑道:“干脆就不要看,来来回回的费眼睛。”

余欢把书掩上,略有些疲倦地打了个哈欠,“不是说张乐英这两天就回来了么?也不知道墨离有没有来。”

巧九道:“王爷在前头打仗,你倒净掂记旁人,小心王爷吃干醋。”

“不是打完仗了么…”余欢向后仰倒在美人榻上,“他进了京,见了燕太后,说不定有好些话要说,所以这都过了一晚上了,也不见他回来接我。”

巧九失笑,刚刚还说楚淮要吃干醋,没想到真正吃醋的人却是余欢。

“你也说了是燕太后,不说他们之前的种种纠葛,只说这身份,他们也没法再闹出什么事。”

余欢“唉”了一声,“能不能在一起有什么要紧?要紧的是心里掂记,他嘴上说得狠,可谁知道心里怎么想?爱之深责之切,说不定这回一见面,又记起两人在一起的好来。”

听她这么说巧九放下手里的活计,“以前又没见你说过这些,有了身孕反而爱瞎想了。”

余欢扁扁嘴,其实她对楚淮还是有信心的,只不过红绡这些天常往她这跑,总爱给她灌输一些妻不如妾、妾不如偷的思想,又说当初自己怀有身孕的时候是如何艰难才把李畅拢在身边,这些东西听多了,搞得余欢心里也有点打鼓了。

心思正乱着。小笑由外跑进来,余欢连忙坐直身体,“是不是张乐英来了?”

小笑道:“是越营长…他奉王爷的命令来接王妃。”

刚刚还满嘴抱怨的余欢立时笑弯了眼睛,嘴里却还不依不饶。“这会才想起我来。”

巧九笑她口是心非,她忍不住红了脸,相信与不相信只有一线之隔,她相信楚淮,却又忍不住胡思乱想,尤其越接近京城,她的心里就越不安起来。

越无桑进来给余欢请安,转达了楚淮的话,让余欢彻底现了笑脸,巧九就在一旁小声糗她。弄得她面红耳赤的。

沧州距京城不过一日路程,余欢简单收拾了一些东西,让人通知了刘家,又带上巧九红绡等人,前往营地与楚淮会合。

途中巧九趁着休息之际悄悄叫过越无桑。“可有余大人的下落?”

越无桑道:“王爷已命袁将军仔细搜寻,至今没有余大人遇难的消息,余大人生还的机率很高。”

巧九点点头,扭头见到余欢在远处朝这边望了几眼,又若无其事地垂下头去。

巧九回到她身边,没有提越无桑刚刚说的事情,余欢也没问。有消息他们自然会告诉她,问得再多又得不到答案,还不如不问来得清静。

由于要照顾余欢的身体,他们前进的速度不快,本应第一日晚间便到,硬是走到了第二天中午还没到。越无桑看出余欢心中的焦急,劝慰道:“一切要以王妃身体为先,王爷尚准备了三重大礼,迎接王妃和小王爷。”

驻扎在京城外十里处的大营前无数将士整装待发,顶着炎炎烈日。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队伍寂静无声。楚淮身着银色甲胄稳坐马上,他仪态威严、唇边带笑,几块由银片精制而成的发带取代头盔护住他的前额,丝缎般的长发在脑后高高束起,发尾在熏风中轻轻地摇摆,一晃一晃地,仿佛昭示着他轻快地心情。

突然一骑快马疾驰而来,驶到楚淮近前那人翻身下马,“报!王妃车队已至五里之外!”

“好!”楚淮断喝一声,高举手臂朝将士喝道:“所有骑兵听令!随本王一同迎王妃入京!车兵步兵随后缓行!”

十数万大军齐声喝道:“入京!入京!入京!”喝声回荡宇内直冲云宵!

楚淮脚跟回踢胯下骏马,一马当先地冲了出去,身后骑兵分三路排开,一路紧追楚淮,别两路呈雁翅状护在左右两翼,阳光之下,一道银色身影如同一道闪电般飞驰,身后队伍浩荡,拉出三道长长的弧线直扑远处的千人小队!

“骁骑营恭迎王妃入京!”

“虎豹骑恭迎王妃入京!”

“护龙卫恭迎王妃入京!”

一声声嘶吼震天,成千上万的铁蹄踏下,犹如炸雷一般,余欢坐在铺设了层层软垫的车内紧护小腹,同车的红绡脸色煞白地捂着自己儿子的耳朵,巧九大声斥骂,“搞这么大阵仗做什么!也不怕惊了孩子!”

可在这样大的声势下,巧九的声音根本激不起一丝水花,甚至连她自己都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只能气急败坏地拿了软垫护在余欢腹上。

余欢掀开一角车帘向外看,便见车外马匹闪动,整齐划一的喝声仍未停止,什么“王爷王妃洪福齐天”,什么“王爷王妃恩爱百年”…那一阵阵的队伍插花晃得余欢头晕眼花,看样子还是练过的,简直让余欢哭笑不得,看来这就是第一重大礼了?

好不容易喝声渐歇,马车缓缓停驻,车外又响起一人呼喝:“属下代王爷给王妃献礼!”

听到那个声音,不待余欢有反应,一旁的红绡已一把掀了车帘,瞧着车外单膝跪倒那人便扑了出去,口中直叫:“你这杀千刀的!”

李畅昨日便在京中与袁振会合,今晨赶回大营便被派以献礼重任,原是楚淮想给余欢一个惊喜,不想他自己倒被惊着了。

一边应付着不依不饶的红绡,李畅不忘自己的使命,把身后背着的锦盒交到余欢手中。

“这是第二重大礼,请王妃先行开阅!”

余欢收下锦盒,马车随即再次启动,余欢将锦盒递给面色不佳的巧九,笑着说:“九姨帮我看吧,我现在可受不得惊。”

巧九惊魂未定地接过锦盒,入后便觉得盒子轻飘飘的,拆开一看,偌大的盒子里只装了一条绘满图案的白色布巾。

第一百三十三章 第三件礼物

巧九将布巾取出,入手便觉得一阵冰凉,不由“咦”了一声,如此炎热的时节竟有这样的触感,可见此物非同一般。

余欢也是怔怔地,接过布巾将之展开,看了半晌,眼圈微微有些红了。

巧九大惊,“这是怎么了?”

余欢失笑着摇摇头,这纹布巾乍一看去与她先前送给楚淮那块一模一样,可仔细看去,便知道上面绘制的“天海宝殿图”并非出自她手,况且她之前那块已被燕青玄烧毁,就算存在也是残缺不全了。

而现在在她手中这块纹布巾完好无瑕,天海宝殿图的纹案精巧细致,没有一处是敷衍而成,余欢曾亲手绘制过这副图,知道要在这样有限的幅面上绘制完整的宝殿图需要花费多么大的精力,可他仍是完成了,她又按着亭台楼阁一重重看下去,在宝殿图最中心的位置上,绿豆大的一男一女对面而立,男子手持花钗,女子手持信笺,当年在信笺上她留下自己最真挚的心意,如今,亦收到他同样的回复。

她捧着纹布巾看了一遍又一遍,怎么也看不厌,又让巧九来看,巧九眯着眼睛瞧了半天,将纹布巾丢回余欢手中,“欺负我年老眼花是不是?你念来给我听!”

余欢却不肯念,不过三个字而己,便将她这么多年来的一片痴情全都圆了。

“也不知第三份礼是什么。”

巧九看着她失神的样子调侃,“这回可不担心了。”

余欢脸上一热,又忍不住翘起唇角。

接下来的时间过得短暂又漫长,明知道楚淮就在前方,可车下的路就像走不完似地,余欢一次又一次地从车内向外窥视,直到被一束银光闪了眼,她心里所有的激情、噪动、喜悦与不安全都沉寂下去,眼里只看到那个人。

他的骏马冲至她的车前。二人目光对至一处,没有任何语言,他一个扬眉、一个笑容,已道尽他对她的所有思念。

他没有下马。甚至没有停顿,拨转马头为他的王妃开路。

余欢在车中抚了抚自己乌油油的鬓发,低声道:“早知道直接入京,我该好好收整一下的。”

巧九笑道:“怎么?怕比不过燕太后?”

余欢微窘,她是怕给楚淮丢脸。

“这样才好。”巧九似乎看出她在想什么,握住她的手说:“让人知道你们是患难的夫妻,你是跟着他苦过来的,将来就算他有什么花花心肠,也不敢太明目张胆。”

似乎所有人都认定他们以后的生活会更回复杂…那她可不可以期盼一下呢?她收了收手,掌心中冰凉如丝的触感让她的心情慢慢地愉悦起来。她就小小地…期盼一下吧。

入京的路并不长,余欢觉得在车里没过多久,车子便再度停下,一道声音自外面传进来,“小鱼。下车。”

余欢掀开车帘,见到楚淮的马与马车交错而站,马上的楚淮正朝她伸出手来。

她轻吸一口气,将纹布巾折好收入怀中,这才探出身去将手放进他的手中。

顾忌着她的身体,楚淮小心地驱驶马匹,将余欢安全地接到马上。一手牵了她的手握在缰上,另一手轻轻环上她的小腹,缓缓地摩挲一下,贴近她低声问道:“这些天你们都乖不乖?”

余欢将所有的重量都倚在他的身上,小声说:“我们当然乖,但是你不乖。绘一幅图要花多大的精力?也不想想我会心疼…现在给你面子,等没人的时候我再罚你。”

他的笑声从上方传来,动听得很,余欢身子一偏,却是他收紧缰绳拉动马首。不急不徐地转过身来。

余欢从车里出来时并未远眺,随后一直背对京城,直到此时才看到京城已近在眼前,庄严整肃的城墙此时满布疮痍,炮火与鲜血给京城增添了沉淀的颜色,城门之外,袁振与彭连宇全副武装居于马上严阵以待,他们身后跪着的是京中所有官员,位于官员之首的,是一位手捧托盘身着素服的丽人。

余欢努力想要看清那位丽人的模样,奈何离得太远,只能隐隐看出一个轮廓。

“别急。”楚淮捏了捏她的指尖,即驱马上前,骏马踢踢踏踏地走向城门,袁振与彭连宇翻身下马,口中高呼:“恭迎王爷王妃入京!”

身后百官随之山呼:“臣等恭迎成王殿下回京。”

楚淮控制着马速,缓缓地前行,余欢终于看清了那捧着大庆传国玉玺的素服丽人的面容,当真是美如芙蓉、清丽无双。

燕清芳微微垂着头,手中托盘高举,她没有开口,只是那么默默地等着。

楚淮亦没有开口,余欢看不到楚淮的神情,只能在心里猜测他是不是也在无声地注视着她?

时间一下子变得极为缓慢,就在余欢微有些不安地动了动身体的时候,扶在她腰间的手微微收紧,温热的气息袭上她的耳畔,“这是我送你的第三样礼物。”

余欢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楚淮躬身抄起玉玺放入她的手中,“这个天下!”他说罢紧握她的手举起玉玺,略略拔转马身面对身后大军,排山倒海般的喝声再起,“皇上万岁!皇后千岁!太子千岁!皇上万岁!皇后千岁!太子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