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怀远指指自己的肚皮说道:“书都在我肚子里。”

“哦。”

李怀远优哉游哉地晒着,他觉得自己非常风雅非常有品位。

路过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地朝他瞄上一眼。说真的,在这条街上,□□上身的男人并不少见,小老百姓也不怎么讲究,天热了,干活又累,干脆就赤着膀子。不过李怀远这是第一次,为了博得某人的注意,他真的太拼了。

李怀远晒着肚子里的书,路过的人越来越多,有男有女,男的还好,有那些性格豪放些的大娘大娘大嫂们也会偷眼观瞧他的身材,她们很有鉴赏眼光,觉得这伙子的身材真好。瘦 而不柴,壮而不肥。

这些人看过后,小灰小虎大黑也过来了。小灰斜睨着大伙慢慢地说道:“你们瞧说本猫说得没错吧,他就是小黄变的,不但名字一样,这习惯也跟本猫一样,喜欢四脚朝天晒太阳。”

小虎瞧了瞧,也觉得真有点像。

大黑还是没看出来,但它也有几分信了。

小灰盯着李怀远的肚皮看了看,摇头叹息道:“身为人真可怜,全身上下除了头顶,都光秃秃的没有一根毛。”

大黑盯着李怀远看了片刻,突然用惊悚的语气说道:“老天,不得了,小黄连公狗该有的东西也没了。”

这个问题是个大问题,引起了狗猫们的激烈争执。

有的说应该有,有的说没有。

最后还是最聪明的小灰下了结论:“大体应该是有的。可能长的部位跟我们不一样。”

李怀远晒了一会儿,他觉得自己都快晒成鱼干了,可是主人还是没过来。

他的心里充满怨念,为什么那么多人都路过了,连阿猫阿狗都来了,她却迟迟不来。

他跟她较上了劲,我就不信你不来。

等待着,等待着,主人终于来了。

李怀远心中激动,但表面上仍淡定如水。他内心热烈表面淡然地等待着。

杨青叶慢慢地走了过来。她远远地盯着他看。

李怀远心里早开了一朵花,果然还是被他的标新立异吸引住了。

他设想接下来的场景,应该、肯定是如下:

主人好奇地问:“小晃,你在这儿干什么呢?”

他淡定地答道:“哦,我是在晒肚子里的书。”

主人接着问:“肚子里晒书,好稀奇。”

他回答:“说稀奇也不稀奇,我来跟你讲一讲。”

接下来就是他展示实力的时候了。不错,他以前是不爱读书,确实闲散爱玩,但耳濡目染的东西也不少,七拼八凑地也够用了。

场景想好了,词也准备好了。万事俱备,就差主人来问。

如他所料,杨青叶果然开口了。

她是这么说的:“李公子,天热了,饭菜不能常晒,会坏掉的。”这话乍一听没什么问题,可是仔细一想,问题就出来了。这不是拐着弯讽刺他是酒囊饭袋吗?

李怀远:“…”

第三十九章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五月日头如火灶,晒得人们心燥。李怀远的心更燥。

他装作在读书,杨青叶却说他在侮辱书;他在日头下晒晒书,主人又讽刺他是酒囊饭袋他蠢如猪。这日子真没法过了。他怎么觉得当人还没当狗容易。他还是小黄时,主人很容易就喜欢他了。怎么变回就这么难呢。这样不行,那样也不行。李怀远生平第一次对自己的魅力进行了质疑。

这一日清晨,他用皂荚洁完面后,对着铜镜自我鉴赏,越看自己越顺眼,跟他比,那个什么周全有变成了周没有,那个什么孟清源变成了孟浑浊。他不该质疑自己,他该考虑改变一下方法。

早饭后,十八王爷召集两个智囊团开会讨论。

他郑重其事地说道:“本王觉得自己的方法上出了问题。以至于让青叶误会本王又装又蠢。”

金钟和银哨以目交流。不约而同地想道:不愧是王爷梦中的女人,真是目光犀利啊。京城里的其他王爷们也是这么认为的。当然装是说不上,因为还有人比他们王爷更装。但蠢是跑不掉的。不然皇上为什么喜欢他们王爷?比亲哥还亲。

李怀远正在怀着沉重的心情进行自我反省,不料却见两人挤眉弄眼,他不由得愠怒:“你们两个眉来眼去地干什么?本王正问你们话呢。”

两人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收回各自的那点小心思,开始一心一意地献计。

依旧是金钟先开口:“王爷——”

李怀远打断他:“叫公子。你又忘了。”

金钟:“好吧公子,小的觉得是不是装得不够狠啊,咱们再放个大招。”

银哨鄙视地瞥了金钟一眼,慢悠悠地说道:“放什么大招?依小的看,先放小招就行。”

李怀远的目光看向银哨,示意他说下去。

银哨见状,愈发得意地说道:“公子,这对有的姑娘需要装强,对有的姑娘可以示弱。让她可怜你同情你。”

李怀远觉得似乎有那么点道理,他不耻下问道:“那你说怎么示弱?”

金钟刚才被银哨压了一头,心中十分不服,这会儿便抢着说:“小的知道,公子您就装落魄。”

银哨嗤笑一声,表示反对。

金钟自顾自地往下说:“您就说,咱们因为修葺赵家的房子把钱花完了。公子的父亲又没有及时寄钱来。”

李怀远淡淡地说道:“父皇都驾崩了还能给本王寄钱吗?”

银哨也开腔道:“公子要是真这么做,不但那位杨姑娘觉得咱们蠢,连街坊邻居也得笑话咱们。”他隐约听说,有人笑话他们不会过日子。租来的房子修那么好,真是钱烧的。

“依小的看,公子不如装病。”

李怀远还没做好决定要不要装病,结果他真的病了。这日起床后便觉得头昏脑痛,四肢沉重。李怀远是一直身强力壮不假,可是他毕竟在床上躺了好几个月,还没彻底痊愈便又急着上路,再加上天气燥热,饮食和居住条件又远不如王府,生病也在预料之中。

自王爷生了病,金钟便一直埋怨银哨是个乌鸦嘴,两人为了李怀远的病不停地跑腿,请大夫,抓药,熬药。

听说他生病,赵爷爷和赵奶奶赶紧过来嘘寒问暖。

赵奶奶说道:“小晃,你说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李怀远半闭着眼睛,有气无力地答道:“包子。”

赵奶奶真的去给他做了包子,还醒了白粥。李怀远吃着包子就着粥,心里要多苦有多苦。他并不是真的想吃包子,他只是想吃杨家的包子而已。赵奶奶哪懂他的心思。

李怀远生病了,赵奶奶看过,赵爷爷瞧,可是他的主人一次都没来。

富人多金,病人多心。李怀远一生病更多心,他满怀怨念:为什么不来看他,为什么为什么…

其实脑筋正常的人都想得出来杨青叶为什么不来看他,两人没亲没故的,人家一个姑娘家哪能随随便便就来看他。

李怀远的脑筋以前就很稀松平常,如今更不正常。

他带着这个执念,最后想出一个狠招。

这天下午,他对金钟和银哨吩咐道:“去,抬张竹椅,我要出去晒太阳。”

金钟和银哨抬头看了看外面那白花花的太阳,赶紧力劝, 金钟说道:“这当儿日头太毒,公子您怎么这么想不开。”

银哨道:“公子,咱们等太阳落山了再晒吧。”

李怀远倒是从善如流,他等太阳落山后才去晒,晒的是夕阳。就在杨家包子铺的旁边。

此时,杨青叶正忙着卖包子,傍晚的包子又要出锅了。

杨青叶就觉得两道目光时不时地停留在自己身上,她不用看就知道是谁在看她,这个不要脸的。她一得空就回看过去,她一看他,他的目光便飞快地移开,她一不看他,目光又来了。就像这苍蝇一样,拍不死,撵不跑。

中间有一回,李怀远的目光收得慢一些,刚好被杨青叶逮个正着。杨青叶先是怒,接着又悚然一惊,真是奇怪,他的目光怎么那么像她的小黄呢。小黄活着时,就喜欢用这种探究的、好奇的又略带些无奈的目光看着她。她再看过去,李怀远则因为心虚把目光移开了,他装作看天边的火烧云。

杨青叶卖完包子后,并没有立即离开。她站在那儿,用若有所思的目光看着李怀远,然后怀着某种探究的心思朝他走去。

李怀远内心狂喜,表面上仍强作镇定。来了来了,终于来了。他要撑住,要矜持一些。

他故作风流倜傥地摇着扇子。他摇啊摇,杨青叶总觉得像是狗尾巴在摇晃。

不行了,她觉得自己想小黄想出病来了。

真是异想天来,一个人怎么会跟狗像呢。

她总不能这么一直盯着人家看。于是她悬崖勒马,扭头就走。

李怀远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走,心里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就赶紧搭话了。

“哎,你、你别走啊。”他用无奈的声音挽留道。

杨青叶脚步顿了一下,还是回家去了。

李怀远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仍在懊悔惆怅。

太阳落山,新月东升。李怀远仍不想动。

风清月朗,凉风送爽。李怀远还在惆怅。

他晒完夕阳晒月亮,晒完月亮就不得不回屋睡觉了。

李怀远惆怅了一整晚,第二天中午,事情有了转机。

金钟激动地告诉他:“公子,那位杨姑娘给您送鸡汤来了。”

李怀远比他更激动,以前皇上赏赐金银财宝也没有这么激动。他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等到这一刻。

他揪着金钟问道:“她人呢?”金钟哑然。

银哨揭穿了他:“公子,那鸡汤是杨姑娘送给赵家的。赵家给咱们分了一碗。”

李怀远蔫蔫地答道:“哦。”

银哨于心不忍,于是眼珠一转,急中生智道:“公子您想,这鸡汤早不送晚不送,为什么非在您生病时送。这不是拐着弯送给公子喝吗?毕竟人家姑娘家比较羞涩矜持,不好做得太明显。”

李怀远一听这话,双耳都跟着亮了起来,点头道:“言之有理,这是肯定的。”

他高高兴兴地把鸡汤喝了,顿时觉得头脑清爽许多。

杨青叶本人没来探病。但她家的猫和狗都来了。

是小灰带头来的,小黄生了病了,它这个未来的猫大王怎么可能不来慰问呢。大黑小虎大花小灰一齐挤在赵家门口。

它们不但来,还带来了各自的礼物。

小灰送的是一块鱼骨头,大黑送了一块肉骨头,最惊悚的是小虎,它送来了一只新鲜肥硕的死老鼠。

李怀远主仆三人见此情形不禁目瞪口呆。

李怀远看看小灰又看看大黑,他有一种错觉,它们难道察觉到他就是小黄?可是它们怎么知道的呢。他想了想又觉得道理也说得通,因为有些畜生有着人们没有的灵性和直觉。

李怀远让金钟和银哨收下了这些礼物,只除了那只死老鼠,两人赶紧铲出去处理掉了。

李怀远趁着小厮不在,开始试着和小灰大黑交流。

可能自己因为那段特殊经历的缘故,他现在即便不能全然听懂猫狗的叫声,但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大黑抢着先说:“汪汪,小黄,你啥时候变回狗呀?”

小虎第二个发言:“小黄,你趁新鲜赶紧把老鼠吃了吧。”

李怀远擦了把泪,真的是无言以对。

小灰甩着尾巴,斜睨着他,慢悠悠地说道:“你不在本猫挺想你的,别猫都理解不了我,猫生寂寞啊。”

来探望李怀远的赵爷爷正好看到了这惊人的一幕。

这个情形很诡异也很熟悉,一群猫和狗围着另一只狗,发出长短不一的叫声,就像人们在交谈似的。

第四十章 江山易改,狗性难移

赵爷爷站在门口越看越惊诧,越看越觉得诡异。他正在暗暗思忖,刚好金钟和银哨埋完死老鼠回来了。

两人一齐笑着招呼赵爷爷:“大爷,您有事?”

赵爷爷连忙摆手:“没啥事,我就过来瞧瞧小晃怎么了。”小晃,小黄,这名字听着也像。罢了罢了,人老了容易多想。

李怀远也听到了三人的说话声,不由得心中一紧,心说可别被赵爷爷看出什么来了。

他察言观色,发现赵爷爷面色如常,心也就放宽了。

他笑了笑说道:“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杨家的猫和狗特别喜欢。”

赵爷爷陪着他笑了笑,然后开始询问李怀远的病情,闲聊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他回家后本想跟老伴唠叨唠叨这事,又怕她也说自己多想,只得暂时将此事压在心底。

李怀远怕金钟和银哨看出什么,想了想便决定将这帮昔日的伙伴领到自己房中。大家哪有不愿意的,立即大呼小叫着一哄而上。

到了李怀远房中,大家东瞧瞧西挠挠,左闻闻右啃啃。既惊诧又羡慕又妒忌。

大黑看了看李怀远的新床新被新席,说道:“小黄,你的狗窝竟然比主人的床还好。又舒服又凉快。”

小虎说道:“是啊,是啊,怪不得你愿意变成人,你现在是不是天天吃鱼?”

只有小灰还在保持着做为猫的优越和高傲,哼,它小灰才不羡慕妒忌恨。做人哪比得上做猫自在?不光猫这么认为,连人自己都是这么想的,它可是亲耳听见孟书生念什么“成人不自在,自在不成人”。

李怀远吩咐金钟去买骨头和鱼招待他的这帮贫贱之交。

新鲜的大块骨头,新鲜的鱼,不限量供应。大伙简直乐疯了。小黄就是好,就是仗义。

大黑它们低头猛吃,话也不顾上说了。全然忘了它们是来探病的不是要吃的。

过了一会儿,屋里遍地狼藉,到处都是骨渣鱼刺。银哨一边打扫一边说道:“公子,您还是跟以前一样喜欢这些小畜生。”

李怀远淡淡地说道:“错,我比以前更喜欢它们。”以前那是当宠物养,现在可不一样,大黑和小灰它们是自己的兄弟,当然是曾经的兄弟。而且当过狗后,更加懂的畜类的不易,也明白了万物皆有灵这一说法,使得他对生命愈发敬畏。

这些狗们猫们,吃饱了喝足了,懒性又犯了。

小灰和小虎毫不客气地跳上李怀远的床,一个占南头,一个占北头,呼呼大睡去也。大黑也想上小黄的新狗窝,可是床太高,它跳了几下也没跳上,只好将就着卧在地上睡了。

猫狗都困了,李怀远仍然精神十足。他生这场病生得值,不但喝到了主人的鸡汤,还得到了主人家猫狗的慰问。这真是个好兆头。

既然有了好兆头,那就要借着这股东风扶摇直上。

因此,他兴致勃勃地留下金钟和银哨。

“你们两个先别走,陪着我闲谈几句。”

金钟和银哨再犯困也只得陪着自家王爷一起兴奋。

“公子请说。”

李怀远觉得接下来的问题有些不那么体面。

他想了想,便换了一种口吻说道:“来来,我今日有闲空,就考考你们。你们说说你们娶到媳妇的小妙招。”

金钟心直口快:“公子,您这话说的小好像有媳妇似的。”

李怀远:“哦,我忘了你们还没有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