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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卖的人不少啊?”我有些好奇,因为一路走来,并没有看见几棵桂花树,这桂花糕卖的却不少。

“在安阳,入了秋几乎家家都做,不过色香味俱全的却不多。”杨予溱笑着解释。

那是自然,不论哪一种食物,选料都是最重要的一环。寻常人家,温饱已经难得,谁有那个闲情逸致与多余的银钱去精挑细选,精益求精?

“要不要试一试?”杨予溱竭力怂恿。

“无所谓。”不愿太过拂了他的好意,我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

他抬头,很随意地叫了一声,立刻从河堤上跑下来一个身材苗条的少女,蓝底白花的布裙,捧着一只竹编的筲箕,碧绿的荷叶上摆着切得方方正正的桂花糕。

荷叶碧绿,桂花糕洁白细腻,两下一映衬,清新爽脆,瞧了赏心悦目,令人食指大动。

杨予溱皱了皱眉,有些挑剔地望着那些糕点:“你这糕用的可不是玉清米,不够细,不够白,也不够软糯……”

卖糕的少女错愕地晕红了双颊。

我大骇,急忙拉住他:“来三块吧,多少钱?”

晕,还玉清米呢!那可是贡米,他当这里是京城的雅香斋呢?人家街边小贩选那么贵的料,不是自个找抽嘛?

少女脸一红,大概因为糕点没有选用玉清米,很心虚地把筲箕递过来给我挑选:“四文钱一块~”

杨予溱又是一愣,手伸进兜里半天没有掏出来。

嘿嘿,我估计他身上根本就没揣过散碎银两,说不定只有银票。

“不用找了~”子秋忙抢着付帐,把一块碎银扔到筲箕里。

“十文钱吧~”我把桂花糕放到子秋手上,顺手把碎银拣了回来,塞了十文钱到少女的手心,冲她微微一笑。

就说男人没脑子吧!明明十文钱可以搞定的事,为了面子,愣是要充大头花一两银子,有病!

“呃~”她大窘,红着脸,垂着头接过钱扭身便上岸了。

“呶,”我把碎银在手心里掂了掂,抛还给子秋:“这两银子是我省下来的,归我。”

“呃~”子秋摇头,分了一块糕给我:“人家年纪轻轻的挣钱养家也不容易,干嘛少人家二文钱?”

“嗟,”我白他一眼:“她都没说话,你瞎着什么急?她就是看你们喜欢装爷,才把价调高。不信你问船家,平时这糕绝对不会超过二文钱一块!”

“是这样的吗?”杨予溱掉头问船夫。

船夫是个老实人,见我们衣着华丽,也不知什么来头,怕给少女惹祸,偏又不会说谎,不知该怎么答,只得憨憨地笑红了一张脸。

“得了,干嘛为难老实人?”我闲闲地拈了桂花糕往嘴里送。

一甜得化不开的味道从舌尖里泛上来,夹着一股浓郁的桂花香直冲鼻间,实在不是我喜欢的那杯茶。

“不好吃?”子秋察言观色,知我不喜,忙道:“那就扔了吧。”

花了钱买来的,干嘛要扔?

“马马虎虎。”我蹙了蹙眉,勉强吃完剩下的半块。

弯下腰掬了水洗净手,一条干净的帕子静静地伸到眼前。

我抬头,杨予溱眼里带着淡淡的歉意望着我:“上岸吧,喝杯安阳毛尖漱漱喉。”

“呀,这可是你要买的,快点吃了,不许扔。”我瞥了眼他手里一动不动的桂花糕,微眯着眼睛警告。

是他硬要买,没道理我这个不喜欢吃的人尝了,他这个竭力推荐的人却躲开?非吃不可。

“那是自然,”杨予溱忙把桂花糕放进嘴里,哪知吃到一半,忽地“呸”地全吐了出来。

“怎么了?”

“有谷壳。”杨予溱皱眉,苦着脸瞧着手上剩下的半块,进退两难。

“米里哪会没有谷?”子秋忍不住取笑:“你也太讲究了些。”

“我吃的就没有!”杨予溱恨恨地答,皱起一张俊脸,表情实在有些可爱。

我忍俊不禁,噗地笑了出来,笑到一半,忽地心中一动,从他手里接过那半块糕,若有所思地道:“糕里有谷壳,所以不好吃?”

“那当然!”杨予溱理直气壮地答:“本……少爷在雅香斋吃的桂花糕全是上等的玉清米精制而成,别说谷壳,就算桂花的比例不对,蒸的时间长了,那也不行的……”

“是~”我眼睛一亮,霍然开朗,把半块糕还到他手上:“你说得有理,不过还是要吃完,不许剩!”

糕中掺了谷不好吃,那么米里若是掺了沙,更有甚者,掺了发霉的谷呢?

“嘎?”杨予溱垮下俊颜:“还要我吃?”

“那当然~”我回眸,盈盈而笑。

来了帮手

安阳王世子娶了首富丘大富的女儿,在当地成了哄动万教的大事情。

政商名流们就算不屑联姻双方一个是末路的世子,一个是满身铜臭的商人,只冲着豫王亲临安阳主婚一事都蜂拥而至,唯恐去得晚了,礼送薄了被豫王鄙视。

城中其他有头有脸的人虽攀不到豫王,但是借此认识丘大富,走曲线救国之路,沾点喜气与贵气,也是好的。

于是乎,迎亲的当天,几乎全城出动,安阳王府前几条街都车水马龙,把个小小的王府挤了个水泄不通。

杨予溱是主婚,子秋是媒人,一大早就忙得团团转,很快被拖得不见人影。

我乐得轻松乘乱溜出丘府一个人在街上乱逛。

走在人群里,可以听到路人很多感慨:安阳王府怕是几十年都没有这么风光过了!

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世子爷这回扬眉吐气,安阳王肯定要飞黄腾达了!

“小漓~”人丛里逸出一声低唤。

我下意识地回头,却只见到满街攒动的人头。

真是糊涂,这里可不是京城,谁会认识我?

笑了笑,我继续前行。

“笨蛋,左拐巷子里。”声音继续尾随着我。

奇怪的是那声音并不算小,可身边经过的人并无停留,个个神色如常,好象一无所觉。

为了证明我不是老年痴呆,更没有幻听,我按指示朝左边瞧了瞧,果然有一条窄巷,夹在两道青墙之间,幽幽深深,似一只张着嘴的巨蟒。

我慢慢地踱过去,刚探头瞧了瞧,便被人突然扣住手腕,捂住嘴巴,一把拉进了窄巷深处,这才停了下来,转过身面对我。

一身青灰色长衫,头上戴着一顶箬笠,帽沿压得低低的,看不清五官,只是身材极高,很有压迫感。

我惊魂未定,指着他,呜呜地低叫。

“是我~”他忽地放开我,退后一步,抬高了箬笠,露出一张熟悉的脸宠。

“穆青云!”我尖叫着,气不打一处来,扑上去就是一阵猛打。

好端端的,干么把我骗到这巷子里,装神弄鬼地吓我?

“小漓,”穆青云捉着我的肩,把我的花拳绣腿当成抓痒,毫不在意,俊颜上挂着浅浅的微笑:“只月余不见,没想到你会这么热情。”

“热情你个头!”我一掌拍飞他的巨灵掌,想想不解气,又补上一记佛山无影脚。

“啊!”他抱着脚原地乱跳,表情痛苦得夸张。

我横他一眼,憋不住终于哧地笑了出来:“德性!”

老实说,他乡遇故知,感觉的确还不错,算了,饶了他!

“不生气了?”他嘻嘻笑,带着我穿过这条窄巷,眼前出现一条曲桥。

“对了,你怎么知道我来安阳?”我靠着栏杆,俯瞰着桥下。

河水呈现一种浓稠的碧绿,水波不兴,如一块玉。

“呵呵,我虽不在京城,你的行踪每日都有专人向我报告,所以别想着能逃出我的手掌心。”他靠过来,低低地笑。

“嗟,”我不屑地撇唇:“你干脆说在我身上装了窃听器好了。”

我又不是他什么人,还每天报告行踪,骗鬼去吧。

不过,沛之和丘小姐的婚事虽然是我一手策划,但若没有他的实际执行,肯定没有现在这么顺利。所以,他能猜出我的行踪,实在不算很意外。

“窃听器?”穆青云惊讶地扬起了尾音:“有这种东西吗?哪有卖的?”

我嘿嘿一笑,蒙混过关:“跟你一样,瞎咧咧呗,还当真啊~”

“你怎么一个人在街上转悠,那些跟屁虫呢?”穆青云略带嘲弄地问。

跟屁虫?

我花了五秒钟才理解了他的意思,嗔道:“子秋是我朋友,不许你瞎说。还有,他们今天都去王府帮忙了,我一个人闲着没事,又不喜欢人多吵闹就出来逛逛。”

“是不喜欢吵,还是怕碰到熟人?”穆青云笑着调侃。

“呃,”我怔了一下,释然:“你也见过夏桓了?”

他去过夏府多次,认识夏桓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安阳只有这么大,转来转去碰上了也不难。

“嗯,”穆青云忽地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听说他接了一笔大买卖。”

“是,”我瞪他一眼,不以为然:“这事满城风雨,地球人都知道。”

“地球?这又是什么鬼?”穆青云皱眉:“月余不见,你撞邪了,还是撞墙了?怎么净说些胡话?”

拷,他拐着弯骂我傻子,以为我不知道?

依我的脾气本想立刻还以颜色,不过想到眼下还得利用他,想杀驴,至少也得先卸了磨再说吧?我不能自断生路哇。

“嘿嘿,你就当我喝多了,说话不清醒吧。”我微眯起眼睛,手指戳上他的箬拦:“还有,你打扮成这个鬼样子,是在躲谁?”

那日绑架丘雅兰和殷沛之可是他亲自主使,而且还多次探望,当然要藏头露尾,躲躲闪闪了!

看吧,我多有包容力?所以,聪明的人就别再挑衅我。

他忙忙地把箬笠扶正,嘿嘿一笑,果然心虚地不说话了。

最毒妇人心

“对了,既然来都来了,顺便帮我一个小忙吧~”我眼珠一转,勾了勾小指头,冲他抛了个媚眼。

“呃~”他打了个抖,苦着脸:“我可不可以不做?”

“当然……”我言笑晏晏,风情万种地睨着他:“不行!”

“你,该不会又看上了哪家的名门千金,想要让我去帮你绑架吧?”他露出个小生怕怕的表情。

“去!”我飞起脚踢他。

他当我是傻子呢?这种常手段,多次上演,那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我是惯犯吗?

我可不想小瞧那些衙门里的官差,包青天似的人物不需多,只要撞上一个我就死定了!

他早有准备,趋身退开,得意地大笑:“可一不可再,我是不可能让你踢中的!”

“去帮我买一批米吧。”我收起笑,谈正事。

“想抢他生意?”穆青云似乎并不意外。

错,我从不跟垃圾抢东西。

“我目前还没打算做个粮商。”我耸肩表明立场。

毕竟做粮行生意要与苦力,码头,船行,漕运等打交道,并不是藏在幕后就能解决的事情。对于要付出时间与体力的工作,我向来都不感兴趣。

“正面跟夏桓冲突不是明智之举。”我叹气。

如果只从我个人的角度,当然想光明正大赢他一次。可惜,我不能不顾忌娘的感受。

夏桓输给别人只能自认无能,但输给我,肯定会找娘的麻烦。娘已经活得很卑微,我不希望她的人生因为我的好胜心,变得更悲惨。

“那你想怎样?”

“不怎样,制造点麻烦而已。”

不能争,就只能毁。

穆青云皱眉,颇不赞同:“他毕竟是你二哥。”

“二哥?我没那个福气。”我神色冰冷。

小时候被欺,二哥可曾出过一次头?我们娘俩被夏家扔在后院,二夫人可曾怜悯过娘?我被夏洁冤枉,大夫人罚我跪祠堂,全夏家可有一个人为我说过一句话?

“好吧,”穆青云沉默一会:“你想怎么做?”

“先去打听一下,看他想在哪个粮行购米,然后设法破坏。想办法租一间门面,假装是粮商,用低价引诱他跟你签约,接下来的事,不用我教了吧?”

当然,夏桓如果不贪心,办事够稳妥,就不会上当。

“小漓,”穆青云淡淡地提醒:“这可不象上次的绑架安,最后可以圆满结局。夏桓一旦上钩,对他来说就是万劫不复,甚至会影响到夏大学士的前程,这也无所谓?”

“按我说的做吧,记住,店面一定要够大,够豪华,样品米的质量一定要上乘,价格要最低廉,但不能低得太离谱,否则他会起疑心。”我不理,径直说着我决定。

“夏桓不是傻子,城里突然多出一间门行,他会怎么想?”穆青云似乎与我杠上了,专挑毛病。

“所以,事先你要去调查,冒充其中有名又不是最出名的一家老字号商行。铺面最好不要设在安阳,可以离安阳稍远一点。这样,你的价格比安阳低一点,会显得更合理,而且被人揭露的风险也降低许多。但对夏桓来说,就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明白吗?”

这几天我闲着无事,早把这些细节想得七七八八,如果不是有杨予溱和子秋跟着,说不定连铺面都选好了。

“看来,此事你早已想得很周全,势在必行了。”穆青云苦笑:“假如我没来,你打算交给谁去做?”

“我会亲自出面。”在返回京城之后,再找借口回到安阳,秘密进行此事。

当然,那都是后话,而且现在我有穆青云,所以说,连老天都是站在我这边的,不是吗?

“这么说,我不答应也不行了?”穆青云摆出认命的表情。

“办好这件事,之前你欠我的四千两银子,咱们一笔勾销,怎样?”我拍拍他的肩,以重金贿赂:“另外,你能从夏桓手上诈到多少钱,全看你的本事,我一文都不要。”

我一直相信:钱,虽不是这个世间最好的东西,却往往是这个世上最有用的东西。

“呀,”穆青云斜眼瞧我:“看来,就算为了这四千两银子,我也得豁出命去办咯?”

“别以为这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要用心去办,总之一个要求,要逼真。”我不理他明显的嘲讽,继续叮嘱。

“喂,”穆青云颇感好笑地拉住我:“听起来的确条件优厚,可我想来想去,做为这件事的最大得益者,你却好象是一毛不拨啊?”

呃,被他发现了!

“怎么没出?那四千两银子不是一笔勾销了吗?”我硬撑。

“算了,你好意思跟我算,我不好意思跟你较真。算我倒霉,当初就该宁愿饿死也不收你那五十两银子!现在后悔都晚了,哎遇人不淑啊!”他牢***满腹,仰天长叹。

“你说什么?遇人不淑?”我做凶恶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