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是个丫头，”青儿微笑，嘴角向外呶了呶：“还在候着呢，你要见她吗？”
我把贴子扔到桌上，淡淡地道：“我没她那么闲。”
她又不是我什么人，我也不欠她什么情。路人甲一枚，懒得理。
似乎我的态度早在意料之中，青儿收起贴子出去了。
不大会功夫，走廊上响起夹着愤怒与不甘的清脆女声：“我们小姐诚心相邀，夏小姐至少也该见个面，听听我们小姐说些什么才对吧？”
她要我去，我就去，岂不是很没面子？
“抱歉，我家夫人身体抱恙，小姐要在近前服侍，无法践约，还请原谅则个。”青儿的解释中规中矩，却也滴水不漏。
“莫非夏九小姐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亏心事，不敢见人？”可惜，对方还是不依不饶。
“兰儿姑娘，请你放尊重些……”青儿恼了，声音不觉提高了几分。
搬到这里图的就是个清静，我虽不惧她，但这么一吵，娘还怎么静养？
皱着眉，拉开门走了出去。
见我出门，争执的两人同时转头望向我，我只觉得那叫兰儿的姑娘有些面熟，细一想，可不是那天在集市跟踪，被我捉弄了一回的小姑娘嘛？
原来，她是萧如萱的人，自然是为杨予溱而来，我倒是冤枉了杨予深了。
“什么时间？”我神色冷淡。
兰儿是个极伶俐的丫头，听了我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只略怔了怔：“申时，在清流阁，我们小姐备薄酒一杯，躬迎……”
“集雅轩，过时不候。”我打断她，冷冷地吐出地名，转身进了房。
她约时间，我订地点，很公平。她爱来不爱，我不强求。
“小漓，”青儿跟进来，神情略略不安：“其实……”
我瞥了沉睡中的娘一眼，摇手阻止了她：“别说了，我意已决。”
目前形势一片混乱，夏洁的死，娘亲的病，予深的纠缠，予溱的避让，大夫人的愤怒……事情千头万绪，就算再多几双手脚也搞不定。
萧如萱的要求，我完全可以置之不理，但女人的心果然是海底针，就连自己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同意见她？
对于这个绕在杨家兄弟二人之间绝色女子，我还是有一丝好奇的心理。或许，潜意识中，还是想跟她一较高下。
这样其实很幼稚，我也清楚，可就是忍不住要去做。
虽然明知道在她这种风华绝代的美人面前，再怎么刻意打扮都是徒劳，可较之平日的随意，还是加了几分谨慎，临出门时再三检查，确定没有不得体的地方，这才从容赴会。
事实上，有哪个女人去会情敌的时候，会很从容呢？
除非她占有压倒性的优势，又或者百分百地握有那个男人的真心。这两个条件我都不具备，一切的平静就显得有些假了。
兰儿在集雅轩的大门前翘首盼望。
呃，我本想早到的，没想到还是让她抢了个先，早知道就不花那么多时间去打扮了。
我暗暗懊恼，表面却未动声色。
“九小姐，我们小姐恭候多时了~”
兰儿见到我时，表情依稀还有不忿，似乎对于我不肯按她们小姐设定的准则做事，很不满。态度虽恭敬，语气却十分生硬。
“嗯~”我的目光越过她，落在二楼靠窗的那抹倩影之上。
许是察觉到我的注视，她垂头向我看来。两人视线在空中相遇，她居高临下，就这么淡淡地一笑，那股与生俱来的，高贵出尘的特质，就让我不由得自惭形秽。
她的目的
“夏漓？”萧如萱抬眸望着我，语气里有几分疑惑，似乎不相信凭我也能成为她的竞争对手。
只那把声音已让人着迷，清脆婉转，又不失大家之气，果然有颠倒众生的资本。
我不语，神色淡定。
“九小姐请坐~”兰儿过来，侍候我入席，斟了茶后便关上雅间的门，悄然离去。
“听说夏府九小姐精研茶道，不知这茶可还入得九小姐的法眼？”萧如萱微微一笑，隔着袅袅的青烟，不着痕迹地审视着我。
“萧小姐纡尊降贵约我到这里来，想必不是为了与我讨论茶的好坏吧？”我并不看茶，不愠不火地道。
萧如萱怔了一下，到底是大家小姐，很快收起情绪：“九小姐静雅出尘，率直爽朗，与令姐果然不可同日而语。”
“萧小姐，有话请直说，我不喜欢绕圈子。”我蹙眉，不耐地打断她。
她比夏洁，只是更加美貌，更加显贵，更会掩饰而已，除此之外，并无特别之处。
原以为予溱喜欢的女子多少会有些与众不同，真是让我失望。
来时那份想与她一较高下长短的虚荣，很快烟消云散。
大概从她出娘胎起，基本没有人直斥其非，如此不给面子的怕我是第一人。
萧如萱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抱歉，”我冷冷地推桌而起，笔直向门边走去：“如果萧小姐没话说，我可要走了。刚刚搬家，还有一大堆事等着我去处理。”
我没时间陪她玩游戏。
“请你，”见我要走，萧如萱急了，脱口而出：“把予深让给我！”
“啊？”我蓦地停下脚步，回眸惊愕地望着她。
如果我没听错的话，她刚才说的好象是予深？
她咬牙，绝美的脸宠上漾起一丝决然：“不是说你对予深不屑一顾，拒他于千里之外吗？如果这样，请你帮我！”
“你说的是瑾王？”我掩不住惊讶。
“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只要你离开他！”她一副豁出去，不顾一切的模样。
“你喜欢瑾王？”我轻声叹息，一直紧崩着的那根弦，忽地松了。
“是~”她迟疑了一下，很慢却很坚定地点了点头，一丝红云浮上雪颊，越发衬得明艳照人。
既然如此，她为什么要跟予溱走到一起？
还是她以为，这样可以激起那家伙的妒忌之心？
“我离开，并不代表他就会接受你。”我有些怜悯地望着她。
“所以，我来找你。”萧如萱坦然直承：“如果只是让你离开，我有的是办法，不需要自己亲自出马。”
她爹是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想要逼走一个学士府里不受宠的妾生小姐，当然是易如反掌。
“呵呵，”我低低地笑，语带嘲讽：“我是不是应该感激萧小姐手下留情，给我一条活路？”
萧如萱毫无愧色，淡淡地道：“感谢就不必了，如果帮我嫁进瑾王府，定会重重酬谢。”
瞧吧，这就是在上位者的傲慢，浸在骨血里的高贵，这份与生俱来的尊荣，那是永远没法比的！
尤其是这种强权至上，毫无法制可言的封建统治时代。我一个弱女子，凭什么跟丞相府斗？
她现在摆明了就是拿身份来压我，我能怎么办？
跟他们讲民主，讲人权，讲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我还没那么二缺！
“你怎知我一定能帮你？”我挑眉，明智地不与她斗气论理。
“就凭夏洁之死~”她淡淡地笑，脸上有一丝与她美貌不相符的冷酷。
“她的死，是个意外，与我无关。”我皱眉。
自认为天衣无缝的计划，为什么这么多人一眼看穿？
“放心，”萧如萱绝美的脸蛋上有深深地嫉恨：“在她面前，我俩的立场一致。这个贱人，死了还往予深身上泼脏水！我恨不能将她千刀万剐！”
想起那个无辜丧命的胎儿，我默然了。
夏洁已死，再来追查谁是孩子的父亲，已没有任何意义。
“怎样，你要不要帮我？”
“抱歉，”我缓缓地摇了摇头：“感情的事，我真的无能为力，况且瑾王不是我惹得起的。”
萧如萱心机深机，我怎知她不会在背后捅我一刀？
说我矫情也好，伪道也罢，与杨予深总算相交一场，我不想粗暴地干涉他的感情，更不愿在他的心里留下一个阴暗的形象。
我会离开，但是能不能得到杨予深，那要凭她的本事，与我无关。
“世事难料，”萧如萱似早已料到我的答案，并不吃惊和愤怒，只意味深长地看着我：“所以，话不要说得太满。说不定，几天之后你会主动要求与我合作呢？”
我皱眉，不喜欢她卖关子，更讨厌被人要胁：“夏洁之死，真的与我无关。”
夏洁之死就算有疑点，没有证据又能奈我何？
“呵呵，夏小姐多虑了~”萧如萱微微一笑：“不过，既然你有所忌惮，我倒不妨与你做个交易。我替你摆平此事，并赠你十万银两，你助我嫁入瑾王府，如何？”
她如此信心满满，难道，我真的有把柄落在她手中？
“这样吧，”她并不解释，嫣然一笑：“我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还在这里，如果你仍然坚持己见，我绝不强求。”
狗急跳墙（一）
从集雅轩出来，我茫然地漫步在街头，脑子里一直思索着，究竟是什么事情令萧如萱如此有把握，认为我三天之后一定会帮她？
以予深的身份，这辈子绝不止娶一个女人，更不可能每一个都是他心之所系，总要有几个是出于各方面的考量而迎进家门。
若是其他富家千金相求，看在十万雪花银的份上，这个交易我说不定就做了。反正娶进门了，要宠爱要休离要冷落，他完全可以做主。
可是，萧如萱不同，以她的身份，只要嫁进了瑾王府，王妃之位非她莫属，我又何苦害他？
啧，可惜了，十万银子呢！
想不到我夏漓也有把到手的银子往外推的一天！真是不容易。
我自嘲地笑了笑，抬头，发现已站到豫王府外。此刻大门紧闭，只有两头威武的石狮，张牙舞爪地蹲在门前。
“咦，这不是夏姑娘吗？”轻柔婉转的女声，自身后突兀地响起。
转身，看到一个身材纤细的女子。
她一双翦水双眸，乌黑的长发垂了两络在肩侧，脑后挽着时下流行的发式，头上插了枝金步摇，缀着几朵嫩黄的花钿。月白的夹袄上用银线绣着一树梅花，下面搭配了一条银蓝的棉褶裙。
“你认识我？”
自问记忆力惊人，虽不算过目不望，但凡见过的，总还是有点印象的。可任我搜遍枯肠，始终找不出这号人物。
“嗯，我见过你几次~”她偷偷溜了我一眼，对上的我的视线，急急又垂下眼帘，红晕一直染到了脖子下面。
“哦？”我挑眉。
她既出现在豫王府外，说明也是府中人，见过我并不奇怪。可是，从她的服饰看来，却不象是丫头。
若说她是予溱的侍妾，她的发式，却是少女打扮，这就透着古怪了！
“你来找王爷吗？他到行宫去了，要过几天才会回来。”她犹豫了一会，道：“你要不要进去坐坐？”
行宫？天寒地冻的，城里没什么景致，皇家猎场倒不失为一个谈情说爱的绝佳场所。
杨予溱，果然是此中高手，深藏不露，比杨予深的自命风流高竿得多。
“不了，我只是路过。”我淡淡一笑，默默地揣测她的身份。
“我叫柳婉儿，是溱哥的表妹。”她朝我露了一个羞涩的笑容，声音低柔婉转，引人暇思。
“再见~”我点点头，转身离去。
表哥表妹？
古今中外，最永恒，最经典，最暧昧，最引人暇思的男女关系。
曲指算来，已有十余日未曾见过予溱，心中不是没有期待，以为某一天，他又会破窗而来，细诉相思。
可惜，这终归是我的痴心妄想而已。
他的身边，美女如云，就算没有萧如萱，还有那朵名贵美艳的金沙之花。实在不行，还有这朵温柔婉转的解语花。
我之于他，不过是闲暇时的消遣而已。
罢了，罢了！事已至此，何苦还恋栈不去？
我大笑着昂首而行。
远远的已见一群人围在客栈门口瞧热闹。中间一个中年男子格外引人注目，他领着一群家丁正从客栈里往外搬着什么。
走近一看，不是坚叔是谁？
青儿神色不愉，搀着娘，冷冷地站在店堂外。
她面对着我，自然一眼就瞧见了，喜出望外地唤：“小漓，你可回来了？”
“九小姐~”坚叔转头，匆匆迎了上来。
“怎么回事？”我皱眉。
大夫人会不会太过份？把我们娘两赶出来还不算，难道还要抢走我们的财物？
这些，可全是我这些年一分一分辛苦挣回来的，跟夏礼贤无关，他凭什么这么做？
“九小姐，老爷吩咐奴才来接你和四夫人回府。”坚叔躬着腰，把手朝路旁一引，极客气地道。
我顺势转头，这才注意到客栈门外的确停了一辆熟悉的马车，金碧辉煌，是夏桓专用的。
而且，我还注意到，他刚才说称呼娘为四夫人，不是四姨娘，他唱的哪出戏？
“抱歉，”尽管心下疑惑，表面却不动声色：“我和娘住在这里很舒服，并不想搬回后院。况且，那里已拆了，我不信这么快就建好了？”
事实上，夏礼贤摆出这么大的架式请我回去，肯定不会再让我们住回那破败的后院，这话，不过是投石问路而已。
果然，坚叔一脸殷勤地拱手：“老爷说了，这么多年委屈你们了，这次回府，要让你们住到秋澜院。”
秋澜院？那不是夏礼贤住的嘛？
真是好笑，一把年纪，居然还用＊＊＊＊＊这么不入流的招？
我皱眉，不由自主地把目光向娘投去。
那是他的夫，虽然我极度憎恨，打死也不愿意回那个地方。但如果娘想去，我也无话可说。
娘在阶前，两手紧紧地攥着青儿的臂，一脸的茫然，似乎对于秋澜院没什么感觉。
“四夫人，”坚叔也知这个地址并不能吸引我，狡猾地把目标转向娘：“你可听清了，是秋澜院呢！这么些年，就连大夫人和二夫人都没有获得这个殊荣！恭喜四夫人苦尽甘来！”
狗急跳墙（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