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金沙公主怎说？”杨予深气鼓了颊：“人家可是……”
“七弟！”予溱极快地喝止，目光不安地自我脸上掠过，使出他的惯用伎俩，转移话题：“别扯远了，还没说出什么事了？”
哼，他们不说难道我自己猜不出来？予深成亲了，耶律小姐别无选择，只能嫁他了！
奇怪的是，这本是意料中事，为什么由予深嘴里说出来，听到我耳中竟会如此苦涩？
相国寺（二）
“对了，差点忘了正事。”杨予深收起调笑，肃容道：“我收到消息，父皇正往相国寺来，再迟可就撞上了。”
“哦？”杨予溱却并不见慌乱，只淡淡地挑了挑眉：“父皇终于来了吗？”
他说终于？
我心中别地一跳：难道，他一直磨蹭着不肯离去，就是在等当今圣上？
“五哥~”杨予深愣住。
“是的，”杨予溱坦然微笑，缓缓地点头：“你没猜错，我来的目的就是要把她带给父皇看，希望父皇能把小漓指给我。”
我倏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瞪着他。
他疯了吗？这种事岂是乱开玩笑的？
“你疯了？”不等我开口，杨予深先失声惊叫。
“不错，我是疯了~”予溱握紧了我的手，深深地望着我，一脸的坚定：“我为了她，早就丧了理智，做了许多疯狂的事情，再多一件也不稀奇。”
“不可能，你明知道这是绝不可能的事！”杨予深激动地来回走动：“父皇已召告天下，你娶金沙公主已是势在必行。而且……”
“予深！”杨予溱忽地大喝一声。
“怎么，”杨予深愣了一下，转头惊讶地望着我：“她一点都不知道？”
“没必要把她牵进来~”予溱皱眉，冷冷地道。
“等一下~”我回过神，发现他们兄弟二人为了我吵了起来，而我身为当事人却是懵然无知：“这事与我有关，我想，我有权力知道。”
“你不需要知道，”予溱极快地挥手：“相信我就可以了。”
相信他？我凭什么相信他？
杨予深望了我一眼，忽地叹一口气：“五哥，圣命难违，岂容你一意孤行？”
“我不管，”杨予溱咬着唇，目光坚定：“总之，我要定了小漓，任何人都休想从我手里抢走她！不，她已经是我的人了，我绝不会将她拱手让人，除非我死！”
杨予深呆住，张着嘴巴望了他好一会，忽地象只泄了气皮球：“五哥，我一直以为我对小漓的爱绝不会比你少，你走了狗屎运。今天才知道，原来我根本就比不上你，我服了~”
而我，被他震憾得说不出话来。
一直都能感受到他对我的真心，所以才会明知不可能还是不受控制地沉沦……可我万万没想过他对我用情已如此之深！深到我无法承载。
“抱歉，”杨予溱略略抬高下巴，傲然地向他点了点头：“我承认用了些手段，对不住你。可这辈子，我第一次这么强烈地喜欢一个女人，我没有办法把她让给你。”
“王爷~”蒙方象个幽灵般现身。
“来了？”
“是的，”蒙方望着他，欲言又止：“可是……”
“还有事？”
蒙方不安地看了我一眼，趋前一步附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一句。
“什么？”予溱忽地抬头，目光倏地转为黯沉：“这小子好灵通的消息，居然敢跟到此地！”
“谁？”予深瞟了我一眼，神色古怪：“难道是他？”
他？谁？他们两兄弟故弄玄虚不要紧，我心里象有只钩子，所有的好奇心全被钩出来了，眼巴巴地望着他们，希望有人能帮我解惑。
“嗯~”予溱缓缓点头。
“哎呀，”予深跺足：“还等什么？快带她走吧！”
“怕是来不及了，”说话的是蒙方：“属下观察过了，那厮在前后山都派了人守着。”
“看看，”予深急得提高了嗓子吼：“我早就说让你走吧，你偏不肯，这下好了，两下里一撞上，什么都瞒不住了！”
行，算他们狠！我这么大个活人杵在这里，愣是当成空气，讨论我的去留，完全不需要我的意见？
“得，”我沉下脸，懒得跟他们罗嗦，转身就往回走：“你们慢慢玩吧，我不奉陪了。”
“小漓~”两兄弟一左一右追上来，一人拉住我的一只手。
“干嘛？”
“呃，”予深摸了摸鼻子，很自觉地放开我：“五哥，反正是瞒不住了，你还是告诉她吧~”
予溱近乎贪婪地望着我，默然无语，只死死地攥住我的手，仿佛只要稍一松手，我就会飞走了。
“行，就留着那破秘密吧~”我气不打一出来：“本姑娘还不想听了呢！”
“小漓~”予溱忽地一使蛮力，把我拽了过去，紧紧地抱在了怀里。他的力气如此大，仿佛要把我揉进他的骨血里。
我原想挣扎，可是两个人这一贴上，我才发现他的身体竟在微微地颤抖。
他的痛楚，他的忧心，他的挣扎，那么清晰地传达到了我的心里。
我又是惊讶，又是心疼，不由自主地回抱住他，越发好奇是何方神圣，竟能让他如此彷徨？
“咳，咳~”予深轻咳两声，怪腔怪调地道：“两位，要亲热也不在这一时，当务之急是解决眼前的困难吧？”
我大窘，涨红了脸，挣扎着从他怀里出来。
“你不说话会死啊？”予溱极不情愿地放开我。
“我是不会死，”予深斜睨着他，幸灾乐祸：“不过有人会死！”
予溱敛起笑容，神色肃穆地望着我：“小漓，你答应我，等会不论看到什么，在父皇面前都不要乱说话，好不好？”
相国寺（三）
等着被人宰割不是我的风格，求人不如求己，求助不如自助。与其把脱困的希望放在不知身在何处的穆青云身上，不如乘机向予溱勒索自由。
“不说话可以，”我沉吟了片刻，慢吞吞地答：“不过，你得答应，下山之后就放我离开，而且以后都不得以任何借口再把我关起来。”
“小漓，”予溱还没有说话，予深已哇哇大叫了起来：“你这不是乘火打劫，强人所难嘛？五哥如果肯放你，当初何必把你带走？”
“这个，”我淡淡地笑，满不在乎：“就要豫王自己去掂量得失了。”
我是人，不是物品，谁看中了强买强卖地带回去，锁在家中，以黄金打造匣子珍藏。爱得如珠似宝，日日拿出来观赏把玩，也不能让我开心，是不是？
“跟我在一起，真让你如此不快乐？”予溱沉默许久，艰难地问。
“不是快不快乐的问题。”我皱眉，十分不喜欢他把这两件事混为一谈。
再快乐，也不能让我以失去自由和尊严为代价，不是吗？
“你一点也不爱我？”他再问，声音苦涩僵硬中又夹着几分期盼。
好嘛，话题升级，上升到爱和不爱的高度了。
可是，这件事明明就与爱无关好不好？
“别说对我没感觉，”予溱极快地打断我，眼色认真，神情倔强，语气十足的霸道还带着点威胁：“我一点都不信！我敢拿我的命做赌注，你肯定对我动了心，你喜欢我，对不对？”
我啼笑皆非：是与不是，都被他说完了，我还说什么？
“咳，”予深再次插了进来：“五哥，打断一下，父皇已进了大殿，似乎派人来找你来了~”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小道的尽头一个身材单薄的青年男子，面白无须，正远远地向我们走来。
“快答应我，”予溱执拗地盯着我，几乎有些凶恶地低吼：“你绝对站到我这边，不跟我唱反调？”
面对如此坚持的他，我能怎么办？我的心又不是铁做的。
“你先告诉我，等会除了皇上，我还会看到谁？”我叹了一口气，只能退而求其次。
会这么说，完全是出自一个习惯——在谈合同之前，至少要知道对方是谁，才不会没有心理准备，被打个措手不及。
“耶律元清。”杨予溱淡漠地吐出一个陌生的名字。
“那个耶律小美女的哥哥？还是叔伯？”我有些明白，又有些糊涂，还有些小心眼的酸。
他如果真没招惹耶律小姑娘，怕人家的叔伯兄弟做什么？人家又何至于追他追到这里来？
可，没时间替我解惑了，因为那个白面无须的公公已走到了近前。
“瑾王也在啊？”他走上前来，看到予深微微一怔，欠身施了一礼：“奴才给豫王，瑾王请安，圣上在方丈大师的禅房等王爷觐见。”
“知道了，有劳公公。”杨予深抢先答话，率先走在前面。
杨溱握紧了我的手，落在后面几步，压低了声音叮嘱：“答应我，千万不要任性，嗯？”
人心肉长，他为了我如此不安，我岂能不心软？
我撇撇唇，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他大喜，俊颜瞬间发光，漆黑的眸子里闪着奇异的火花，如钻石般灿亮，手上不自觉地加了几分力道。
我吃痛，忍不住低呼出声。
走在前面的公公忽地回头，看了我一眼，尖着嗓子道：“这位想必就是夏学士府中的夏漓夏九小姐了？”
奇怪，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莫非突然之间，我名声大振，已传到皇宫里去了？
杨予溱睨我一眼，笑而不答，眼中柔情腻得能淹死人。
“王公公，”杨予深走在前面，怪腔怪调地反驳：“你错了！她哪是夏府九小姐？分明是未来的豫王妃嘛！”
“杨予深！”我十分不悦。
“五哥是开心了，”予深才不理，自顾自地自怨自怜：“我可惨了！让个小丫头片子骑在头上作威作福，卖来卖去，做牛做马的命呐~”
听听，这小子有多奸诈？刚才表现象好象挺大度，逮到机会连损带讽地骂得不知多欢呢！
“七弟，别胡说~”予溱淡淡地警告：“父皇那里，还不知会如何决定呢！”
可是他握着我的手掌却向我传递着一股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决心。
“得了，”杨予深忽地站定回头：“我还不了解你？你是从不跟人争什么，可那是因为你根本不想要。象现在这么拼命地争，放眼天下，谁争得过你？那金沙王爷，吃屎去吧~”
予溱但笑不语，神色淡定。
金沙王爷？
我心中一动，忍不住狐疑，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豫王，瑾王觐见~”没等我想明白，王公公尖厉的声音已然响起。
“传~”到底不是皇宫大内，没有那么多的规矩，很快有人应声。
予溱牵了我往里面走，王公公上前一步拦住：“豫王，请留步。”
人家这是说我呢！我很自觉地松开予溱的手，站到一边。
“不碍的，”予溱瞥了我一眼，想是怕皇帝见到不满，倒没坚持牵我的手了：“我事先跟父皇报备过了。”
“既如此，豫王，请~”王公公犹豫一下，退到一旁。
相国寺（四）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杨氏兄弟都如此出色了。
面前的皇帝，一身中年文士的打扮，雪青的锦袍，长身玉立，斯文俊秀，或许是长年不晒太阳和缺乏运动，肌肤莹白如玉，风神俊朗，随随便便往那里一坐，就能迷死一群人。
然而，让我惊讶万分的，并不是南豫皇帝的容貌如何出色，而是站在他身边，身穿异族服饰，很明显就是传说中的金沙王爷的男人。
竟然是穆青云！怎么可能是他？怎么会是他？
“儿臣参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杨予溱拽着极度震惊的我下跪，请安。
我机械地跪着，头却没有低下来，眼睛直愣愣地望着青云。
穆青云冲我笑了笑，递了个歉然加安抚的眼神。
“嘟~”旁边的太监立刻发话：“大胆！见到皇上还不低头，竟敢直视圣上，冒犯天颜~”
“父皇~”予溱和予深双双抢着说话。
“不要紧，”皇帝却先摇了摇手，道：“这里不是宫中，不必如此拘泥。大家都坐下吧。”
“还不快谢过父皇？”予溱忙推我一把。
我回过神，忙躬身道：“民女夏漓，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夏漓？”皇上挑眉，目光颇有兴致地在我身上绕了一圈：“你就是夏礼贤的掌珠？”
什么掌珠？说得真好听，烂草还差不多。
我心中冷笑，面上不动声色，躬身道：“正是。”
“小漓，你瘦了~”穆青云的目光深深地凝注在我脸上，声音低哑而沉痛：“很抱歉，没能保护好你，让你吃苦了~”
呃，予溱虽困住我的人，却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只差没把我供在神龛上了。我不但没吃苦，反而比以前胖了几斤，哪里瘦了？
“青云~”我面上微微一红，心中困惑，来不及发问。
“父皇，”予溱忽地拉住我的手，在我左边跪了下来：“小漓是儿臣心之所系，恳请父皇把她指给儿臣。”
“予溱~”我大窘，想要把手抽出来，被他紧紧攥住，动弹不得。
正在尴尬中，谁知穆青云忽地自皇帝身边过来，拉住我的右手也跪了下来：“她就是我跟贵国提出的和亲对象夏漓，小王请求皇上为了两国友好，将她赐给小王为妻。”
“什么？”完全没有想到会出现这种局面，我顿时傻住。
偏偏这时予深也跑来凑热闹：“五哥与夏小姐情投意合，早已私订终身，求父皇成全。”
“哦？”皇帝看看这个，又望望那个，最后目光落在我的身上，颇为玩味地道：“你们都要求娶夏小姐，夏小姐却只得一个，要朕如何是好？”
“呃~”我一脸尴尬，不知该如何是好？
“皇上，”穆青云朗声道：“小王与夏漓自幼相识，婚事双方父母皆已认同，并有信物为证，瑾王所说纯属道听途说。”
“胡说！”予深先激动地反驳：“什么双方父母皆已认同？我亲耳听到夏大学士亲口应允了五哥和小漓的婚事，你满嘴谎言，想要骗谁？”
呃，只听说过打虎不离亲兄弟的，这一起来争女人，还真是头一回见识。
我夹在这几个人当中，顿感左右为难，头疼欲裂，真想谁也不理，一走了之。
可惜，形势比人强，我一个弱女子，周围不是王爷就是皇帝，走得了吗？
“这门婚事，早在五年前已取得的是小漓的生母季芸娘的同意，至于夏大学士，他对小漓母女如何，相信不用小王赘述，大家都有目共睹吧？”穆青云却早有准备，一招四两拨千金淡淡地挡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