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请你们主子起身吧,睡多了一会儿吃饭没胃口。” 萧绍看时辰差不多了,便出言吩咐到。

双福点点头往里间去了,双禄往外头来,想着叫门外的丫头打水,好预备着一会儿主子起身时用。不想到了门外却没有见到人,转头左右看了看,发现几个丫头聚楼梯口,嘻嘻哈哈的说些什么。双禄头疼起来,这样的规矩落在世子眼里可怎么好?

“做什么呢,还有点规矩没有了,这里也是你们说笑的地方?”双禄走过去,对着几人沉了脸低声呵斥到。

这几个丫头都是十四五岁的年纪,容貌清秀手脚伶俐,康婶特意将她们挑出来,预备在主子跟前伺候。康婶性子和气,往日里主子不在,难免对她们就纵容了几分。

几人见了女主子身边的姐姐,忙都收了脸上嬉笑的神色,束手站好了。其中有那胆大机灵的更是主动上前一步,对了双禄笑到:“姐姐可是有事?只管吩咐咱们便是了。”

双禄看着眼前笑的一脸乖巧的女孩,心想规矩虽然差了些,不过胜在还算有些灵气。“我是少夫人身边的双禄,你叫什么?”

“奴婢阿萝,见过双禄姐姐。”阿萝笑着给双禄行礼。

双禄点点头,对了站在一旁的几个丫头说到:“你们几个,去抬热水上来,一会主子起了要用的。”

几个丫头忙不迭的点头下去了,双福这才转头,对了一脸期盼的阿萝说到:“我看你还算稳妥,去厨房看看主子的燕窝可得了,若是得了便送上来吧。”

“哎,姐姐放心,我这就去。”阿萝笑着高高兴兴的下楼去了。

双福进屋,叫了几声却不见主子有反应,她心下想着主子昨夜没歇好,今日睡的沉也是有的。于是伸手轻轻将她推了推,周宝珍轻哼一声,深深吐出一口气,这才算是睁开了眼睛,只是目光却有些涣散,仿佛一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双福上前,小心将她扶起来,看了她的脸色问到:“主子可是不舒服?”“这一觉睡的竟然像是累的很。”周宝珍接过双福递上来的温水漱了漱口,也不急着起身,只半靠在那里醒神。双福见状,从架子上取了件水红色绣折枝花卉家常小袄替她披上。

萧绍听见动静从外头进来,见周宝珍脸色不大好,眉皱了起来“这是怎么了?”脚下几个大步,他人便到了床边,俯身一只手掌探上了周宝珍的前额,停了一会儿见没感觉到发热,脸色才算好了些。

“主子许是魇着了。”双福在一旁如此说到。

萧绍点了点头,在床边坐了下来将周宝珍揽在怀中,以唇轻触她的额“英英觉得如何,可是要紧。”周宝珍抬头在他下巴上亲了亲,摇头笑到“不过有些择床,不碍的。”她还想着去集市上逛逛呢,要是表哥觉得她不舒服,一准不肯带她去了。

丫头们抬热水上来,低头跟着双禄进到室内,在进门的一瞬间两人经不住好奇,偷偷抬眼看打量了一眼,就见身形高大面容俊美的男主人正将娇弱柔美的女主人抱在怀中,那场面说不出的好看又让人觉得脸红心跳。双禄回头,朝两人轻咳一声,瞪了一眼算是警告,主子房里岂是你能乱看的?也不知是两个丫头的脚步没有配合好,还是乍见了主子紧张,就听一声惊呼,热水撒了一地。

“啊,好烫。。。。。。”两个丫头跳着脚,从地上爬起来,不住抖动身上的衣物。

饶是见惯了大场面的双福双禄也傻眼了,在主子面前出这样大的纰漏,这真是从来没有的事,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

周宝珍半靠在萧绍怀中醒神,房中突然发生的变故,将她吓了一跳,腾的从萧绍怀里坐了起来。萧绍见状忙将她重又揽到怀里,拍了她的背轻哄“没事没事。”

双福双禄一人拉一个,嘴里喝到“都什么时候了,主子还在呢。”两个丫头反应过来,也顾不上身上疼痛,忙白了脸跪下来,磕头请罪不迭。

萧绍本要发怒,无奈怀里抱着周宝珍,怕吓着她只得忍了下来,冷脸对双福两个骂到:“这样蠢笨的奴才,还留着做什么?等着挨窝心脚不成?”

两个丫头一听这话,这就是要撵出去的意思了,府里活少月钱却给的极多,平日里主子不在,管事的又是个宽厚的,这样好的活计,离了此处又该往哪里找?再说她们这样的年纪,万一出去后遇上个刻薄的主家,又或是去了那见不得人的地又该如何?这么想着两个丫头吓坏了,忙哭着求饶“求主子开恩,求主子开恩。。。。。。”

那头“砰砰”的往地上磕,周宝珍听了都替她们疼,只是萧绍却不为所动,看也不看地上的人一眼,只低头抚慰怀中的周宝珍。

双福见这样闹下去,非得惹的世子发大脾气不可。如今不比府里,外头连个粗使的婆子也没有,少不得她和双禄亲自上前,想将地上的人拖起来。无奈那两个丫头不想被撵,力气竟是极大的,挣脱了两人只是对着上头的主子哀求个不住。双福一向自诩沉稳,见了这样的场景,也有些头疼。

“人呢,还不进来。”萧绍皱眉高声唤到,不一时纯钧同七星两个便躬身低头进来了,避开周宝珍的方向手脚利落的将两个丫头拖了出去。

“不知死活的奴才”萧绍如此在心里骂到,已然是怒意滔天。在王府里,不论是哪一个不管你是冤枉的也好或是真有罪也罢,一旦他发了话,是没有人敢当他的面求饶或是求情的,如今这一出倒也叫他开了眼界了。

两个丫头一路哭喊着被拖了出去,周宝珍想了想自己这些人不过在此呆几日,人谁没个犯错的时候,便软声同萧绍求情到:“表哥,想来两个丫头也不是故意的,天可怜见的,也不知烫伤了没有,不如就饶了她们这一次吧。”

妻子的面子,萧绍还是要给的,再说他也没工夫真同两个奴才生气,既然珍姐儿想做好事,他自然是要成全的,便收了怒气对双福吩咐到:“以后不许她们进内院。”

康婶子听说丫头闯祸,也早就赶来在门外候着了,一时间双福出来,忙迎了上来。只是不等她说话,双福就先开口了“婶子快将她们带下去吧,少夫人心善,让请个郎中给她们瞧瞧,可别真烫坏了,还有二爷吩咐以后不许两人进内院。”

康婶子答应着带人下去了,双福见门边站了个手里端托盘的丫头,脸上的神色却是呆滞的,也知道大约是被这阵仗吓住了,她心下叹了口气,人用着不顺手,连她都觉得不顺心,又何况是主子。如此想着她便放缓了声气对她说到:“你跟我进来吧,记得千万仔细些。”

阿萝反应过来跟着双福往里走,她低着头每一步都走的极小心,方才里头闹的动静颇大,前后不过一刻钟,原先一起说笑的姐妹竟然就因做错事被撵出去了,想着她们磕的红肿青紫的额头,浑身狼狈不堪她心下一时有些惶然。

“二爷,燕窝炖得了。”双福进屋,小声对了坐在床边的萧绍回禀到。

“嗯,送上来吧。”

阿萝下意识的抬头,不想对上了一双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睛,她一惊托盘上的汤盅发出一阵轻响,她急忙稳住心神,低头将手中的东西放到桌上,之后便低头悄无声息的退到了一旁,她心里只觉得男主人冷的像一块冰。

萧绍冷哼一声,也就这个还算有几分知礼。双福用翠玉小碗盛了一碗燕窝,萧绍伸手接了,舀起一勺轻轻吹了,亲自喂给周宝珍。

周宝珍张嘴吃了,见萧绍仍是一副不大高兴的样子,眼珠子转了转便对她说到:“表哥,你答应过的带我去街上转转,可不许反悔。”

萧绍脸色仍是不大好,不过说话的语气却缓和了许多:“表哥答应你的事,什么时候反悔过?”

“怎么没有,那年表哥答应了过年带我去庙会,可是过年前你却走了。”周宝珍嘟了嘴,软声怨怪到。那是许多年前的事了,萧绍原本要在封地上过年的,却被皇帝一道诏令给召回京里去了,当然这是说起来也怪不得萧绍,只是周宝珍不想他再为了些小事不开心,少不得“胡搅蛮缠”起来。

果然,一听这事萧绍脸上便有了笑摸样,一辈子就对这丫头失信了一回,还不是他自己愿意的,可每每却被小丫头当个把柄同他说嘴“又淘气了,那是表哥愿意的?”

“那我不管,总之是表哥失信了不是。”周宝珍推开萧绍再次递来的勺子,不愿意再吃了。今早的馄饨让她印象深刻,让周宝珍对小镇上的食物有了信心,她还等着表哥带她去大吃一顿呢。

萧绍如何会不知她的这点小算盘,当下也不强求,随手将碗递给一旁的双福,又拿帕子替她擦嘴:“说好了,带你玩行,可这一路上自己的身子你自己要当心,可行?”

“知道啦。。。。。。”周宝珍抱了萧绍的手臂,对他撒娇。

萧绍低沉的笑声在室内回荡,阿萝觉得男主子前后的反应简直判若两人,当下她心里对女主子佩服的不得了,这样厉害的男人,她怎么办到的?

作者有话要说:珍姐儿也算个驯兽师啦

桃花

双福留在家里看家,让阿萝跟着伺候周宝珍出门:“你跟着你双禄姐姐伺候主子出门,凡是多看多学。主子的手炉记得要时时看着,不热了就赶紧加炭。”说着又将一个包袱交到她手中“这些都是主子出门要用的,拿好了。”

阿萝这会儿已经缓上来了,她本就是个机灵的,见双福说话和气,在主子跟前也有体面,忙笑着应了态度恭敬又不是亲热:“姐姐放心,这些我都晓得的。”

嘱咐完阿萝,双福对着双禄叹了口气:“没办法,就咱们两个,你多看着些吧。”今天已经惹的世子发了一回脾气,若是再出错大家也就不用活了。

周宝珍穿了件秋香色绣花出风毛小袄,下配绛红色鱼鳞百褶裙,这样老气的颜色,穿在她身上并不觉得老气,反倒显出几分小女人的妩媚来。梳头的妇人也是康婶在本地找的,按着萧绍的吩咐,头发梳成一个简单的发髻,除了三两样精致的钗环,又在鬓边别了一朵红绒花。收拾妥当,周宝珍对了镜子看了看,自己就笑了起来,回身朝萧绍问到:“表哥,像不像个新媳妇?”

“可不就是个新媳妇?”萧绍饶有兴致的上下打量她,珍姐儿本就长得好,平日里珠围翠绕自然只有更好看的,可如今这样朴素的打扮萧绍竟也觉得不错,倒真像她自己说的,像是谁家新娶的当家小媳妇。

双禄拿出件莲青色镶灰鼠皮斗篷替她穿上,阿萝屏息上前,小心的将手中那只紫铜刻梅兰竹菊手炉递了上去。阿萝一靠近主子,便闻到了一股似有若无的香气,她说不出是什么香,可非常好闻。周宝珍伸手接过那手炉,阿萝只觉得划过自己手背的手指肌肤,柔软滑腻非常。这样一位娇贵的美人,应该没有人会不喜欢的吧,也难怪冰块似的男主子对了这位少夫人,连说话的语气都是不同的。

周宝珍颇为好奇的看着眼前的新面孔,就见她细条身材相貌清秀,打扮的也伶俐,因问到:“你叫什么,今年多大了,怎么到的府里来的?”

“回少夫人,奴婢阿萝,今年十五了,奴婢家中原是城外的农户,家里穷,爹娘要给哥哥娶亲,想让弟弟上学,便将奴婢卖来了府里。”阿萝嗓音清脆,说到父母为了哥哥弟弟将她卖了的事,脸上也并未显出不平之色,脸上犹带笑意。

周宝珍点点头,不同于锦绣为了替爹爹治病自卖自身,阿萝的父母仅仅是为了家中的男孩便将女孩卖了,说起来她若是觉得不平也是可以理解的。

“那如今你家中如何了?”

问起这话,阿萝脸上的笑意淡了些,显得有些担忧:“哥哥说绝不拿奴婢卖身的钱娶妻,一气之下投军去了,不过奴婢的弟弟已经上学了,学堂的先生夸他有天分,又肯努力很是喜欢呢。”说到弟弟,阿萝脸上的笑容重又鲜活了起来,觉得自己的牺牲并没有白费。

“真是个好姑娘。”周宝珍如此夸了一句“所幸,我们家并不是那等刻薄的人家,你只安心呆着就是了。”

“英英,咱们该走了。”萧绍不耐烦听这些婆婆妈妈的事,这样的丫头全天下不知有多少,也就珍姐儿还当件正经事来听,听完了还要安慰人家。

周宝珍看萧绍的脸色,哪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天下的可怜人固然多,真正到的了她面前的又有几个?既然到了她眼前那就是缘分,待人好些又何妨?她抬头,冲萧绍甜甜一笑,朝他伸出一只手“表哥,咱们走吧。”

萧绍携了她的手,将她送到马车上,双禄同阿萝两个也跟着上了车,就听车夫一声吆喝,马车动了起来。

这是阿萝第一次坐马车,心下只觉得新奇又兴奋,当然还有一些忐忑。她从来不知道,马车里头竟是这样精致又舒适的,就连车上的靠垫也是由上好的锦缎缝制而成,一般人便是做衣裳也难得这样好的料子吧。

周宝珍今日特别有说话的兴致,一路上拉着阿萝问些外头的事情,有些事便是双禄这个王府家生子听了,也觉得新鲜的很。

“你可知你哥哥去了何处投军?”周宝珍见阿萝担心自家哥哥,便出言朝她问到,想着或许可以帮她打听一二。

阿萝摇了摇头“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不过我们村里听说有人在定南王军中,如今已经是百夫长了,村里人投军多半都是奔着他去的,奴婢想着,奴婢哥哥或许也往哪儿去了呢。”

周宝珍同双禄对视一眼,两人笑了起来。双禄眼珠子转了转,朝阿萝问到:“也不知你哥哥叫什么,今年多大了,咱们二爷在外头交游广阔,没准可以替你打听一二。”

“真的?”阿萝惊喜看向双禄,过后又看向周宝珍,见她含笑点头这才说到:“奴婢哥哥叫周青,今年十八了。”

这话一出,就连周宝珍都愣了一下,这也太巧了,怪不得自己一见这丫头就觉得欢喜呢,想来还真是有些缘分的。阿萝见车中两人面上神色有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有些忐忑的看了周宝珍问到:“少夫人,可是奴婢哪里说得不对?”

周宝珍笑了笑没说话,双禄替她解惑:“要说起来,你这丫头运气实在是不错,我们少夫人娘家也姓周呢。”阿萝恍然,原来竟是这样,继而又看向周宝珍,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如此,有了姓名籍贯,想来打听起来来容易的很,你就不要再担心了。”知道这些,甚至都不必通过表哥,回头只叫七星去打听也就是了。

中午实在一座江边的酒楼吃的,听阿萝私下里告诉周宝珍说此处是本地最有名的酒楼,做的河鲜是一绝,其中又以鱼头火锅为最。双禄见她说的头头是到,便打趣说:“知道的这样清楚,难道你竟吃过不曾?”“奴婢哪有这样的福气,不过这家实在有名,听说就连省城的大人们也专程来吃过呢。”在连县老爷都未见过阿萝想来,省城的大人那是了不得的大官了,连他们都专程来过此处,其味可见一斑。

周宝珍戴上帷帽下车,眼前一座三层高楼,楼的四角挂了连成串的红灯笼,门上一块便额,上书桃花二字,周宝珍心下疑惑,只不知这桃花二字从何而来。在两个丫头的搀扶下进了店里,萧绍事先已经让人来定了三楼最大的包间,店小二迎上来,带了一行人上楼。小儿颇为健谈,大概是问店名的人多了,不待人发文便自觉介绍起店名的由来。

“一般人不知道咱们丹阳最好吃的其实是一种叫桃花的小鱼,只是那鱼肉少刺多,一般有钱人家也不吃它,我们老板祖上就是靠卖桃花鱼挣的第一笔银子,攒钱开了个小酒馆,就起名叫桃花,再后来又有了这座大酒楼,不过店名却是一直没有换过的,这也是为了训诫子孙后代不忘初心吧。”

周宝珍轻笑出声,这店小二有些意思,居然还知道不忘初心。那小二见人笑也不恼,只见他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说到到:“不怕爷和夫人笑话,小的也算是念过两年书,识得几个字的,要不是家中爹爹去世的早,小的如今没准也是个读书人呢。”

这话说的萧绍面上也露了两分笑意,待到了包间里,七星赏了他一两银子笑到:“这是我们爷赏你的,赶紧让厨房上菜吧。”这里小二接了银子高兴道谢,周宝珍突然出声“也给咱们来一份桃花鱼。”

莺啼燕啭清凌凌一管嗓音,小二愣了一瞬,只觉得那声音说不出的好听,好在他很快变反应过来,答应着退了出去。出到门外,心中不免生出几分绮思,这样好听的声音,就不知主人又该是何等美貌了。继而他又在心里骂了自己两句,不管什么容貌,同他又有什么关系,家里母亲还等着钱抓药呢。

双福伺候着周宝珍摘帽子,脱斗篷,阿萝将抱着的包袱打开,见里头有两个小包袱,一个里头是坐垫,还有一个是一只匣子,打开是一套粉彩碗碟和乌木包银筷子,显然是女主子平日里惯用的。而屋角已经有一个丫头在烹茶了,东西也都是自家带来的。阿萝心下咂舌,不知主家是如何豪富,偌大一座别院,从建成到如今也有数年了,主家才第一次来,如今不过是上酒楼吃顿饭,又要准备着些许多东西。听双禄姐姐嘀咕,平日里少夫人在家,光屋里伺候的丫头就有十几个,还不包括院子里的粗使丫头,也难怪两位姐姐觉得人不够用,处处不顺心了。

屋里事先现吩咐过,店家多燃了火盆,周宝珍脱了身上的累赘,益发连手炉也不要了,只新奇的在屋子四处走,又站在窗边往远处看,见江上来往船只颇多,显得甚是热闹。

屋里开了两桌,纯钧同七星两个亲自在门外接了菜往里送。主桌上就萧绍同周宝珍两个,上的是店里最有名的鱼头火锅,奶白的鱼汤香气四溢。一时菜上齐了,双禄想要替周宝珍布菜,不想周宝珍却说:“你们也赶紧坐吃吧,我同表哥自己动手倒自在些。”

见萧绍不反对,双禄放了手中的筷子对两人福了福便退了下去,路过阿萝时伸手拉了她一下:“傻子,愣着做什么,吃饭了。”

这一桌就双禄阿萝同纯钧和七星四个,菜同主桌上却是一样的,阿萝有些发傻,局促着不敢动筷子。桌上另外几人见了也只笑着摇了摇头,心里想着,跟着主子时日长了,有些事也就见怪不怪了。要说起来这王府的奴才是极不好做的,世子威严深重驭下颇严,可话又说回来只要办好了事,世子对底下人那是从不吝啬的。世子妃就更不必说了,世人在她眼里,大约也挑不出几个坏的来。

周宝珍看着盘子里的白条小鱼,一条不过手指粗细,夹起来尝尝,果如小二所说,刺虽多可味道却是极鲜的。

“好是好,可未免也太费事了些。”周宝珍略尝了一口便放下了,苦着脸冲萧绍抱怨了一句。萧绍微微一笑,兀自饮尽了杯中的酒,夹起盘中的鱼放入口中,略嚼几下就连骨头都吃了。这样的吃食,本就不是给珍姐儿这样,恨不得连米糙了些都能噎住的娇小姐吃的。

双禄夹了一筷子菜到阿萝碗里,并不多说什么,有些事若是这丫头有幸跟在主子身边,久了自然也就明白了,若是不能多说也无益。夹了条所谓的桃花鱼尝尝,同她主子一样,双禄也觉得费事的很,倒是纯钧同七星两个像萧绍,觉得嚼着吃下酒正好。阿萝这一顿饭吃的颇为忐忑,可鱼汤实在太过美味,她一个没守住,连吃了两碗饭。

“想不到你人瘦瘦的,胃口倒是不小。”七星见了,玩笑般的说了一句。这话声音不小屋里的人都看了过来,阿萝觉得丢脸极了,红着脸恨不得把头埋在胸前才好。话一出口,七星也知道造次了,就见他抱歉的同阿萝笑笑“我胡说的,你别在意。”说着,低头扒拉了碗里的米饭不再说话了。

双禄朝七星瞪了一眼,恨声到:“就你小子话多,吃饭还堵不住你的嘴。”又转头安慰阿萝“他就是个嘴欠的,别理他就是了。”纯钧看着眼前,一副老母子护小鸡架势的双禄,微微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订阅率啊 简直是飞流直下三千尺

客来

饭后,夫妻两又略坐了会儿,萧绍这才起身说了句“走吧。”周宝珍雀跃起身,待看到双禄手中的帷帽时,露出了厌恶的神色,对了萧绍抱怨到:“表哥,戴这劳什子逛集市,还能有什么趣?再说了若是戴了这个出去岂不是更引人注目?”

萧绍看了一脸不情愿的周宝珍,想着此处并无人认识他和珍姐儿,再者就像珍姐儿说的,戴了这个走在街上反倒更显眼了,还不如平常些的好。

“那便不戴吧。”这么想着,萧绍总算是开口,让双禄将那帽子收了起来。周宝珍心愿达成,再没有不高兴的,兴冲冲的拉了萧绍就要往外走。

众人下楼,仍由方才的小二引路送客,只是这小子不知是怎么了,全无了先前的机灵劲儿,人木木的说话舌头尽然还打结。萧绍面上闪过一丝不喜,七星注意到了,临出门前对了小二恶狠狠的便是一句“再看,给你小子眼珠子挖出来。”不过手下倒是塞了角银子到他手里。心想小子算你识相没有看个不住,不然肋骨给你打折了两根。

“表哥,这小二难倒是方才那个的孪生兄弟不成,这哥俩也好玩,那个看着鬼精鬼精的,这个倒是有些笨笨的。”上车时,周宝珍如此这般对萧绍嘀咕到,全然没有想到前后两人本是一人,只是少年人乍见美色,举止有些失常罢了。

这话叫人发笑,只是萧绍正沉浸在不该一时心软答应了珍姐儿的请求,这才叫她给人看了去的懊恼里,对她的话不置可否,跟在后头的纯钧同七星两个心里倒是明白的,却苦于不敢笑出声了,直憋的两人脸都红了。

车子行了不多时,便在早晨经过的那条长街处停了下来。萧绍候在车旁,待周宝珍下车,先便伸手将斗篷上的帽子替她戴了起来,那帽檐压的低低的,弄得周宝珍几乎看不清眼前的路,这才牵了她的手往街里走。

要真说起来,其实各处的集市都差不多,不过卖些吃食玩物,或是附近的村民挑些自己种的蔬菜粮食或手工制品来卖。当然也有些卖玉器首饰的,只是这些东西都粗糙的很,银饰的纯度也不高,周宝珍是看不上的。

一路走来,萧绍时不常便停下脚步,同路边来卖东西的农人或摊主说话,问些年成税赋之事,周宝珍有一搭无一搭的听着,居然也被她知道了不少之前不知道的事情。虽然大魏朝的赋税比起前朝来已是少了不少,可是老百姓过日子仍是看天吃饭,赶上年成好,交完各项税赋剩下的至少全家人能吃饱肚子。可若想要有所结余,那必定要一家人从年头到年尾都辛勤劳作且没有意外才行。万一家中有人的了疾病,不仅存不下钱来,更可能因此将整个家都拖垮了。就像锦绣她爹还是个秀才呢,还不是因为一场重病,逼的女儿自己将自己卖了。碰上灾年,那就更不用说了,说起来那些灾民周宝珍也是见过的。

“呀,这不是早上城外那个俊后生吗?”

不知不觉,一条街已经快走完了,周宝珍被一处摊子上卖的绣品吸引,不由驻足仔细看了起来。绣花鞋垫、手帕、包头巾。。。倒不是说这绣品做的有多好,能入她的眼,论绣工这些东西只能算是一般,甚至因为布料同绣线的原因,反而显得有些粗糙。然而,吸引周宝珍的是它大胆的配色和新奇的图案,这些在周宝珍的生活里是不常见的,有一只质朴而热烈的美感。

突然一声惊呼,吓了周宝珍一跳,抬头一看,就见一个胖胖的大婶,正满脸兴奋的盯着自家表哥呢,她觉得这位大婶有些眼熟,继而便想起来,这不是一大早,在城外遇见的那位大婶嘛。

周宝珍这一抬头,倒正巧和大婶看了个对脸,就见那大婶显示一愣,继而拍了自个的大腿,满脸得意的对了身旁的一位妇人说到:“看看,我说的不错吧,这位小娘子,还真真就是位少见的美人呢。”

这么一嚷,原本在左近卖东西的几位妇人都围了过来,“哪儿呢,哪儿呢,让我看看美人。。。。。。”众人你争我抢,围着福气两人看个不住,就听一个大嫂念了句佛,感叹到“哎呦我的妈呀,真真是天生一对,直比那戏台上演的还好看呢。”

突然被人围住,像看耍猴的般的围观还要被人评头论足,这些不论是对于萧绍还是周宝珍,都是从未有过的体验。只是周宝珍虽不自在,可看这些人倒也不像是有恶意的,当下也就不是太在意了。倒是萧绍,脸色臭臭的,拉了周宝珍就要走,只是周宝珍实在喜欢哪位大婶绣的东西,因笑声对萧绍说到:“表哥,买一点再走吧。”

萧绍闻言,眉头皱的都快打结了,朝摊子扫一眼,件不过是些粗劣之物,也不知哪点讨了珍姐儿的喜欢,当下对七星吩咐了一句“都买了吧”便拉起周宝珍,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里,那胖大婶一听萧绍的话,脸上不由乐开了花,这真真是想不到的好事了,就见她一边快手快脚的将摊子上的东西都拿一个包袱包了,一边口里不停的算账,“鞋垫xx文一双,共三十双。。。。。。”末了就见她将包袱往七星怀里一放“多谢这位小哥,一共一两二钱,小哥就给我一两银子便是了。”

七星见这妇人看着虽鲁,可做生意却也还厚道,他猜度着主子的心思,将一锭五两的银子塞到大婶手中,说了句“难得我们少夫人喜欢,这些都给你,就不用找了。”

此言一出,剩下的那些妇人都沸腾了,这样的财主哪里能轻易放过。“小哥,看看我们家的笤帚,我男人的手艺,那可是远近闻名的”“小哥,你来看看我们家的自制的扁尖,烧汤炖肉,再好不过的”

胖大婶揣了热乎乎的五两银子在怀里,也开始替自己的乡亲说话了“这位小哥,你们家夫人那样天仙似的一个人,一看便是心善的,你看着大冷的天,你就当做做好事,买了咱们的东西,也好叫我们早些家去。。。。。。。咱们庄户人家,讲究的就是一个是在,你放心都是好东西,买回去绝没有亏的,想来那位夫人知道了,也只有夸你办的好的。”

屋里,七星苦着脸跪在周宝珍身前的地下,在他面前,什么笤帚簸箕,菜干山珍堆的直如小山一般:“。。。。。。主子您是不知道,那帮子妇女太厉害了,一个个都顶五百只鸭子,吵的奴才脑袋疼,尤其是那个胖大婶,不仅嗓门大,还忒能说饶是奴才自认口舌灵便,见了她也是不敌的,所以这些东西主子您看。。。。。。”

“哈哈哈,我倒不知道,还有人能说过你七星的,你小子不是死的都能说活,今日怎么了,让猫咬了舌头了?”双禄见不得他装乖,插了手对他笑骂到。

七星也不同她对嘴,只可怜兮兮的看了周宝珍:“求主子可怜小的。。。。。。”

周宝珍这会子也是笑的肚子疼,靠在双福身上让她揉肚子,见七星的摸样实在可怜,便对了双禄笑到:“双禄,你很不该欺负七星。”接着又对七星说到“这些东西又能花几个钱,倒要你亲自来哄我开心。”

七星一听这话乐了,对了上头的周宝珍拍马屁到:“要不奴才说,就数少夫人心肠最好呢。”

众人笑闹了一阵,因晚上有宴会七星往前头帮忙去了。周宝珍起身沐浴更衣,她想今日来的客人,顶天了不过是个乡绅富户,配合着客人的水平,穿着打扮还是以简单得体为要,至于那些特别名贵的首饰就不必了,没得让客人觉得不自在。

一时康婶进来,递了一份单子给周宝珍,说到:“二爷让把今晚的菜单给少夫人看看,若有什么不妥的,现改了就是。”

周宝珍接过单子,先不就看,而回对了康婶子和气的说到:“婶子坐吧,说起来此处多亏了有你和康伯两个,我同表哥还要多谢你们呢。”

康婶子见主子说的这样客气,当下真是又得意又惶恐,忙欠了身子说到:“我们家老头子多蒙老爷收留,如今不过略尽了绵力,哪里值得主子这样客气起来。一想起中午之事,老婆子便觉得没脸来见少夫人呢。”

“那不过是个意外,身子大可不必放在心上。”说着周宝珍低头看手中的单子,又琢磨着按萧绍的喜好略改动了几样,重又递回康婶手中“婶子想的很好,就着这些准备吧。”

此时离晚饭尚有一段时辰,周宝珍原想着歇一歇,不想丫头却报说,有客人上门了。周宝珍心下诧异,她在此地并无熟人,怎么会有人来拜访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白天爬山去了 回来紧赶慢赶 总算赶出一章来

感谢投霸王的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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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芹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0-18 18:39:17

邻里

丫头进来禀报,说隔壁王家小姐来拜访。今日萧绍宴请四邻,周宝珍也要在后宅招呼各家女眷,只不知这位王小姐为何来的这样早。

不一时,丫头引着一位上身穿丁香色滚细边短袄,下系黛紫色月华裙的女子进来,周宝珍起身含笑迎了上去。这位王小姐大约二十出头的年纪,却仍做姑娘打扮,她肤色不是很白,五官看起来也有些寡淡,眼神里带着些傲气,像是不大好相处的样子。

王小姐上下打量周宝珍,眼里惊艳同妒忌的神色交替闪过,最后才口气略带生硬的说到:“我来的唐突,还望夫人不要介意。”

周宝珍一笑,口里谦虚到:“我初到此地,原该是我去拜访诸位的,说起来倒是我失礼了。”

王小姐看了眼前的周宝珍,清灵灵水葱一般的人儿,一件茜色上衣,衬的脸上的肌肤恨不得能掐出水来,说话的声音也好听。原本她极爱紫色,觉得它艳而不俗,且总觉得穿红的人俗气的很。可如今对比了这位萧夫人,不知怎的王小姐觉得自己身上的最爱的丁香色也变得干巴巴起来。

这里,王小姐正要说话,又有丫头进来报说,隔壁郑家姑娘来了,王小姐一听,脸就拉了下来。周宝珍看的心下纳罕,心想这郑王两位姑娘莫非是不和不成?

郑姑娘十七八岁的年纪,生的娇小玲珑,容貌未见的有多出色,只是天生一双笑眼,说话的摸样也是温柔的,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还请夫人不要怪我这位不请自来的恶客才好。”郑小姐柔声慢语同周宝珍两人寒暄,接着话锋一转,对了王小姐惊讶到“呦,原来王家姐姐也在呢。”王小姐冷哼一声,扭过头没有搭理郑小姐。那郑小姐见状也不在意,她回身朝周宝珍笑到“之前,王姐姐总说咱们丹阳小地方,竟然连个配同她说话的也没有,如今夫人来了,想来王姐姐心里高兴这才迫不及待的赶来了呢。”

“郑丽娘,你少在这儿说些阴阳怪气的话,不是你跑到我家里说新搬来的这家男的俊女的俏,我能知道这些?”这位王小姐是个一点就着的,郑丽娘一句话,就让她跳了起来。

周宝珍看着两人,心想这位王小姐看着厉害,恐怕平日里没少吃这位郑姑娘的亏。郑丽娘见王小姐将自己说的话嚷嚷了出了,未免让人觉得她是个爱背后嚼人舌头的,当下有些不好意思的对了周宝珍解释到:“还请夫人勿怪,方才我在街上看见过贤伉俪,只觉得神仙眷侣也不过如此,一时嘴快便对往王姐姐嘀咕了一句。”

“哪里,郑姑娘言重了。”周宝珍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会介意,又让丫头上了茶果点心招待两人。

客人陆续到了,周宝珍之前并未同这样人家的夫人小姐打过交道,她年纪小身份却是已婚,同这些上了年纪的夫人们坐在一处,听她们说些家长里短,竟也挺有意思。很快她便发现了一件事,那王小姐的母亲同郑小姐的母亲竟然也是不对付的。听她们你来我往的争锋相对,周宝珍隐隐听出好似郑家抢了王家的举人女婿,再想想王小姐的年纪,也难怪王家母女俩深恨郑家人了。

后头女人的就宴,不过略吃过两杯酒也就散了,倒是前院,吹拉弹唱直闹到半夜才歇。周宝珍喝了两杯水酒不想就睡,便让来送醒酒汤的康婶陪着说话。女人都爱八卦,周宝珍也不能免俗。

“也不知这王家同郑家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还斗到别人家里来了?”比起京城贵妇,这些乡绅家的夫人小姐们心眼显然浅了许多,有些言语虽不免粗俗露骨些,不过倒也胜在还算朴素。

康婶平日无事,也爱同各家的下人串串,打听些家长里短,康伯曾说她吃饱了撑的,把村子里的习性带到了府里,心下很是不满。可康婶却不以为然,对康伯辩到“我不出去走走,怎么能知道附近住的都是什么人家,内里到底如何,到时候万一主子问起来,咱们可拿什么回呢?”果然,康婶的“准备”没有白费,主子这不就问起来了?

“要说这王家,也算是这丹阳镇上拔尖的人家了,家里有房子有地,儿子在外做官,听说品级还不小,王小姐心高气傲到了该说婆家的年纪,死活看不上咱们本地的小伙,哦对了听说那时候郑家还替他们家大少爷求过亲呢。后来王夫人无法,便带着女儿去了儿子任上,想着哪里地方大她哥哥又是个做官的,总能替女儿寻个合适的吧,就这么着王夫人带着女儿去儿子任上住了两年。”

“那后来呢?”只看王小姐如今还未出阁便知道王夫人的计划,必定是落空了的。

“王大人在一处州府任职,王小姐去后很是开了眼界那心气儿就更高了。王少夫人替绞尽脑汁替小姑子物色人家,结果往小姐不是嫌弃如人家长相不好就是学识不好,学识好的家底又太薄,总之就是都不满意的。王少夫人辛苦一场,不仅没得一声谢,倒落了不少埋怨,渐渐的对这事也就甩手不管了。可王夫人同王小姐两个人生地不熟,没有王少夫人带着又能认识几个人呢,这事也就耽误了下来。后来一次宴会,王小姐不知怎的就看中了巡抚家的小公子,死活要嫁给人家。”说着这儿,康婶子啧啧了两声,对了周宝珍说到“少夫人您说,那巡抚家的儿子能看上王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