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惭愧,今日我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事求到您这里了。”齐氏看暗自观察周宝珍的形容,见她神色温和亲切,与往日并无什么不同,这才主动将话头提了起来。

自从听说齐氏登门,周宝珍就料定她多半是有事,不然这位婶子这些年还没有单独登过她的门呢。这么想着她朝齐氏微微一笑,温言说到“自家人,我但凡能帮的就不须婶婶这一个求字,可我若是帮不了的,也还请婶婶不要怪我才好。”

齐氏自己就是个痛快人,如今听周宝珍这样说心下倒是觉得有几分敞亮,这世上的事,原就是这样的道理,王妃现在把话说清楚,总好过那些当面什么都答应,过后又不给办的好。原先以为王妃自小看着就像是个娇惯不知世事的,之所以能嫁入王府也不过是仗着同王爷有亲,可如今看来倒是她看走眼了,这么想着她不由对心中之事又多了几分把握。

“您说的很是。”齐氏笑了同她说到“说起来却是为了你五叔的事。你五叔今年也不小了,这眼看着过两年宛姐儿都该说亲了,这说出去到底不好听。最近水军连吃败仗,听说皇上有意换帅,你五叔早年同你祖父在南边呆过几年,主帅咱们自是不敢想,只想请王爷帮着替你五叔谋划个好位置,这有了军功以后也好说话不是。”

原来是为了这事,这事说起来倒还真不是什么难事,东南水军本就是祖父一手所创,如今替五叔在哪里谋个位置倒也不难,只是军国大事,她却是不好就这样答应下来的,周宝珍想了想对齐氏说到“还请婶婶勿怪,此非内宅之事我需问过表哥才好给你答复。”

“这是自然地,王妃只要愿意帮着说一声,我和你五叔就感激不尽了。”齐氏见她答应的痛快,心下很是感激,京城上下谁不知道定南王成亲多年房中却只王妃一个,只要王妃肯开口王爷再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午时萧绍从外头回来,后头跟着笑嘻嘻的萧行,说是今日就在这里吃饭。

周宝珍嘱咐人叫厨房加几道萧行爱吃的菜,又让人打水给兄弟两个洗脸,最后她看着萧行问到“五弟,你回来可是让人同五弟妹说过了?”

“同她说做什么,怪烦的。”萧行一脸避之唯恐不及的说到,金玉娘粘人,他上这儿来就是躲清静的,哪里还会自投罗网。

他身上穿的是一件周宝珍替萧绍新做的单丝罗袍,是萧绍还没来得及穿的方才就被萧行眼尖抢了去,所以现在萧绍对着弟弟的脸是黑的,此刻听了弟弟的话,脸色就更坏了几分。

“这怎么能行,无论如何也该让人同弟妹说一声才是。”周宝珍瞪了他一眼,金玉娘小性若是知道了萧行回府却不回房,少不得要将这笔账记到她头上。她转头冲桂月吩咐到“你亲自去五夫人哪里一趟,就说王爷留五爷有事呢,等吃过午饭五爷就回去了。”

“二嫂,别啊,我下午还有事要出去呢——”萧行见状急忙要拦,可周宝珍不管对了他说到“待你见过弟妹,哪怕你要上天边呢,我也是不管的。”

一时饭菜送来,周宝珍亲自动手替兄弟两布菜,又替他们各盛了一碗火腿瑶柱冬瓜汤,萧绍见她忙个不停就伸手将她拽到身边坐了,口中说到“你安心坐着吃饭就是了。”

周宝珍笑笑依言坐下,就见对面的萧行冲她做了个鬼脸,她回瞪他一眼,这才捧了自己的饭碗小口吃起来。

金玉娘等着丈夫回来吃饭,不想等来的却是王妃身边的大丫头。就见这容貌俏丽的丫头口舌灵便的冲她说到“王爷留五爷说话,王妃怕五夫人久等,特让奴婢来跟五夫人说一声,五爷就不回来吃饭了。”

金玉娘一听这话,当场两个眉毛就立了起来,看了月桂似笑非笑的说了句“我的夫君倒要劳烦二嫂了。”

月桂见这话说的不像,笑了笑便出言告辞了,大丫头海棠见状忙送她出去。

“哐啷”待月桂一出门,金玉娘就气哼哼的将手边的一只花瓶摔在了地上,骂到“哼,什么怕我就久等,我的丈夫回不回来,何时轮到她的丫头来报?跟五爷出门的难道都是死人不成,分明是她从中作梗,偏还要来我这里装好人。”

屋里伺候的人唬了一跳,主子这脾气也真是的,这王妃的丫头这会儿必定还在院子里呢,主子就这样嚷嚷起来,忙上前劝到“夫人息怒,王妃想来也是一片好心,必不会是您想的那样。”

金玉娘一听这话火气更大了,她这位好二嫂就同钱氏那贱人一样,两人如今可都是满京城里有名的贤惠人,可偏偏这两个贤惠人像是天生和她犯冲,处处都压了她一头,她是看哪一个也不顺眼。

“你这吃力扒外的东西,那一位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就这样上赶着就巴结起来。”金玉娘抬手给了那丫头一下子,指了她高声骂到。

“夫人错怪奴婢了,奴婢是您的丫头,又哪里能向着别人。”丫头跪地,捂着脸替自己辩白到。

月桂神色不变的走在院子里,对于身后屋子里传来的动静充耳不闻,一旁送她出门的海棠见状有些尴尬的说到“我们院子里的人比不得姐姐们,做事毛手毛脚的总是惹主子生气,还请姐姐不要笑话才好。”

“妹妹客气了,一般的身份,谁又不是从这个时候过来的。”月桂闻言也不点破,只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海棠感激的冲她笑了笑,轻声说到“姐姐说的是,我家主子心地不坏就是性子急了些,平日里若有得罪王妃之处,还请王妃多多包涵。”

“妹妹这话就说错了,我们王妃见着五夫人同自己妹妹是一样的,又哪来得罪一说。”月桂含笑将话说的滴水不漏,看了她说到“好了妹妹就送到这里吧,都是主子跟前当差的,再误了事就不好了。”

吃过饭萧行还赖着不走,一边吃着宫嬷嬷的蒸酥酪,一边东拉西扯同周宝珍说些坊间的趣事。周宝珍即便出门也很少有机会接触这些,因此听的津津有味,倒是一旁的萧绍脸色越来越冷,简直就要结成了霜,最后忍无可忍终于拎了萧行的后脖梗子,叫人将他送了出去。

“表哥”周宝珍看着黑脸的萧绍有些忍俊不禁“那是你的亲弟弟,我的亲表哥呢。”

“我弟弟就不是男子了?再说我也是你亲表哥呢。”萧绍黑脸,对了周宝珍瓮声瓮气的嘀咕了一句。

今年因朝哥,珍姐儿本就没什么时间给他做衣裳,好他不能同儿子争,好不容易儿子走了珍姐儿腾出空来缝了两件衣裳,他自己还舍不得穿呢,结果倒好便宜了这小子了。

“英英,如今已近六月了,你今年才给我做了两件衣裳,结果还被萧行这臭小子顺走了一件——”萧绍说的甚至可怜,仿佛刨了这两件便没有衣裳可穿了。

“表哥这些日子难道是光着身子出门的?”周宝珍笑,毫不留情的揭穿他。

萧绍笑起来,伸手在她头上敲了一下“又淘气。”

七星从外头进来,说萧行并未回自己的院子,而是直接出门去了。萧绍闻言点点头没说话,倒是周宝珍叹了口气,随口对他说了句“五弟也真是的,还像个小孩子,五弟妹一个女子让着她些又何妨。”

萧绍拿了本书在手中,听了这话抬头看向她说到“这回知道表哥对你好了吧,时时处处都想着你,让着你。”接着又在心里加了句,况且也不是个个女子都值得男子怜惜的,像金玉娘这种合该好好教训,杀杀她的性子才好,典型的少教养。

“是,表哥对我最好,以后还要更好些才行呢。”周宝珍坐在镜台前拆头发口中漫不经心的回了一句。

萧绍放了书几步来到她身后,挥退了丫头抬手替她解发,夫妻两个目光在镜中交汇,眼神说不出的缠绵。

第232章

夫妻两个歇午,屋里伺候的丫头都退了出去。周宝珍半趴在萧绍胸前,朝他问到“表哥,东南军主帅的事皇上定下了吗?”

“嗯,差不多定了。”萧绍平躺了半阖着眼一手轻抚她的背,珍姐儿一向不大过问外头的事情,今日倒关心起这个来。

周宝珍翻了个身,同萧绍一样平躺下来,脖子下枕着他的手臂“今日五婶来了,说是五叔也想往南边去,挣些功劳日后弟弟妹妹们也好说亲。”

“你家五叔?”萧绍侧身朝怀里的人看了一眼“我们前两日一块喝酒,他并未同我提起此事。”说着他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亲“这事别是你五婶自作主张吧?给你叔叔安排个位置不难,可若因此弄得他们夫妻失和,倒像是咱们的罪过了。”

“啊?”周宝珍有些诧异,五婶难道不是同五叔商量好了来的?她心下拿不准便同他说到“那这事我派个人去问过了再说吧。”

萧绍点点头对她说到“要我说你五叔去一趟倒也没什么,襄阳侯的这个主帅基本上是定了,他女儿入皇子府的旨意也已经下了,不管内里如何表面上他就是五皇子的人了,四皇子的侧妃是你五婶的娘家侄女,若你五叔想去,四皇子那里想必是乐见的。”

周宝珍似笑非笑的看了萧绍一眼,表哥这人总能从一件事里找出几样好处来,从来不会做亏本的买卖。

“行了,这件事你就别管了,我找人直接问问你家五叔吧,也免得你夹在中间为难。”最终萧绍拍板将事情揽了过去。

金玉娘在房中等了许久也不见萧行回来,她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回头冲屋里伺候的人吼到“你们难道都是死的,五爷这时候还不回来,也不知道去个人看看?”

屋里伺候的人见主子发火忙跑出去一个打听男主人的去向,海棠在一旁看着不由上前劝到“夫人,都这个时候了您还没吃饭呢,就算是要等老爷您也没必要同自个的身子过不去不是。”

“呸,谁等那没良心的。”金玉娘回头瞪了海棠一眼嘴硬到。

“是,主子方才不过是不饿罢了,只是这会儿时辰也不早了,再不吃就该伤身了。”海棠是自小伺候她的,这个时候也唯有她敢上前说几句话。

好不容易海棠劝着金玉娘坐下吃饭,一会儿出去打听消息的丫头回来了在门口犹豫着不敢进来,海棠眼尖观她形容就知道不是什么好消息,因暗地里冲她摆了摆手,心想好赖等主子吃完饭的。

果然饭后金玉娘听说萧行又出去了又是一场气。她心下委屈,成亲到如今尚不足一年,头几个月两人过的还算不错,萧行也愿意哄她让她,只是渐渐的便不那么如意了。

金玉娘独自在房中生气,想去找周宝珍理论却被海棠死活拦了下来,她左思右想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备车。”她转头冲门外吩咐了一声。

“主子这是要去哪儿?”海棠上前扶了她问到。

“哼,他既不将我放在心上,那我回家去就是了。”金玉娘想着回家同母亲讨个主意,到底如何才能握住丈夫的心。

“王妃,五夫人方才出门去了,听说是往念恩侯府去了。”月桂进来,对了周宝珍禀报到。

“你让人在门上看着些,如果五夫人回来了便告诉我一声。”她怕金玉娘是赌气回娘家了,如若是那样到时候少不得还要叫萧行去接她。

萧行是典型的豪门公子,况且又是少年心性并不十分在女人身上用心,刚成婚时还有几分新鲜,对着金玉娘也是尽让的,可这点新鲜劲却不足以让萧行在之后的日子里一直宠着她让着她。聪明的女人对了萧行这样的男子就知不该一味用强,不然只会将他越推越远,偏偏金玉娘性子强,事事都要压人一头对着丈夫同样也是如此,这日子长了,萧行自然对她就淡了。

好在晚饭前金玉娘就自个从侯府回来了,且还主动往周宝珍这里来说了一声。

“弟媳擅自回了娘家,还望二嫂勿怪。”说着她垮了脸说到“我母亲已经说过我了,说是我如今嫁了人很不该如此任性,怎么能不同您说一声就往娘家跑,还请二嫂饶了我这回。”

“弟妹太客气了,快坐吧。咱们家并不是那不同情理的人家,况且如今公公婆婆都不在京中,弟妹下次若想回去,只让人只会我一声免得人担心也就是了。”周宝珍对她的态度颇为诧异,不过再一想也就明白了,大约是亲家太太同她说过些什么,这样也好娘家母亲的话总比别人管用些。

“是,二嫂教训的是,哦对了”金玉娘回身接过海棠递过的锦盒放到两人面前的桌上,说到“这是家母的一点小心意,还请二嫂不要嫌弃。”

“亲家太太太客气了,正好我这里有西域来的葡萄酒,弟妹一会儿走的时候带上两瓶吧。”

晚上萧行从外头回来,他自知理亏所以从街上路过的时候特特给金玉娘带了她爱吃的点心,原想着回家妻子若是发脾气好歹能拿这个哄一哄。

不想回到院中却看到了妻子笑盈盈的一张脸。他心中诧异却不敢掉以轻心,在站在院中对着她就是一揖“今日的事是我不对,还望娘子不要生我的气才好。”

“夫君这话说起奇怪,怎么好好的倒对我赔起了不是来了?都这时候了,夫君想必也该饿了,还是赶紧进来洗手吃饭吧。”金玉娘边说便上前来挽了萧行的手,说到“今日的菜是为妻特意吩咐厨房准备的,都是夫君爱吃的,哦对了还有二嫂给的西域美酒,晚上为妻陪夫君喝上一杯可好?”

萧行面上不动心下却想着今日这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不过金玉娘不闹他自然也愿意好好对她,因从袖子里拿出包点心塞到她手中,邀功般的说到“喏,知道你爱吃这个,我可是特意绕了两条街去给你买的。”

金玉娘见丈夫对自己的态度是久违的亲昵,再看看手中的点心,心想母亲说的果然是对的,这女人对男人却不该一味要强,合该软些才好。

这一晚夫妻对饮,帐中缠绵倒像是回到了新婚的时候。第二日金玉娘见了周宝珍同单氏两个,态度也比之前客气了许多。单氏朝周宝珍眨了眨眼,又看了看东边的太阳,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周宝珍笑了起来,对嘛就这样大家和和气气的多好。

李宝珠的婚期定了下来就在半月之后,如果是正经两家结亲这几乎是不可想象的,这三书六礼走下来少说也得半年了,那像如今选个日子把人和嫁妆抬进皇子府就完了。

这几日京中盛传五皇子妃钱氏正在府中大肆整修院落,将一处仅次于正院的房子划给了即将进门的李侧妃,逢人就说李姑娘是五殿下看重的人,她自然是要好好看待的。一时赞她贤惠大度的言论不绝于耳,钱氏的名声更上一层楼,许多人话里话外替她不值,连带的觉得李宝珠自甘下贱。

周宝珍不知李宝珠听到这些话心中有何感想,就她而言钱氏前前后后做足了功夫,过后两人若有不谐,外人恐怕都是要说宝珠不是的。

成婚前几日,她去襄阳侯府给李宝珠添妆,襄阳侯夫人正忙着给女儿收拾嫁妆。母女两在厅上坐着,因是侧妃原先预备的许多东西都用不上了,所有大红色之物都被撤了下来,再有嫁妆的数量,原先定好的陪嫁人数这些统统都要往下减,襄阳侯夫人在一旁看的直转头抹眼泪,倒是李宝珠面色颇为平静。

见到周宝珍她像是见了救星,拉着她同襄阳侯夫人告辞逃回了自己的院子。

“珍姐儿,我母亲这些日子总是偷偷掉眼泪,我知道她是心中替我不值,可侧妃又如何,嫁妆少些,不能穿大红嫁衣又如何,只要能同五殿下在一处,这些我统统不在意。”

房中李宝珠神色有些激动,大约是这些日子她所受的压力颇大,这会子见了周宝珍便统统发泄了出来。

周宝珍握住了她的手等待她平静下来,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只盼着她不要步了李大哥的后尘“宝珠,你入了皇子府记得凡是自己多长个心眼,万不可全抛了一片心。”

从李宝珠的院子里出来,意外的碰上了孀居的程氏。程氏看起来日子过得不错,一身素色衣裳衬托得她眉目温婉秀丽,气质比同龄人要更沉静些周身气韵平和,并不像一般孀居之人那般形容枯槁。两人站着略说了几句话,不想程氏望了李宝珠的院子目露怜悯之色,就听她轻轻感叹一句“他们李家倒是出情种,只可惜却都是心瞎眼盲之辈所托非人,我这个妹妹日后王妃但凡能照应的就多照应些吧。”说着她又冲周宝珍行了一礼,带着人离开了。

周宝珍望着她的背影,说起来程氏境遇堪怜,然而她能在此种情形之下将自己的日子过得这般,并且对旁人还有一份怜悯之心,就已经是一个值得让人钦佩之人了。

第233章

萧绍这日下朝,亲自找五老爷试探一番,果然见他对去南边的提议很是惊讶。萧绍心中有数也不点破,只让他考虑看看愿不愿意去,如果想去的话尽早给他回个话。

五老爷回府,面上的神色颇有些苦恼,齐氏伺候他换衣裳,见状便问“老爷是有何难决之事嘛,为何愁眉不展?”

“倒也没什么,只是今日下朝时王爷突然寻我,同我提了件事,我一时还没想好该怎么办。”五老爷低头整理衣裳,心里想着到底该不该去南边。

齐氏手上的动作一顿,她抬眼看了丈夫一眼,见他低着头并未注意自己的神色,她心下一转想着多半是珍姐儿将事情同王爷说了,当下只作不知朝他问到“却不知是为何事?”

五老爷整理完衣裳夫妻两一起往外走,两人在厅上坐了待丫头上过茶,他端起抿了一口这才说到“下朝时,王爷寻我说话,说来说去不知怎的就问我愿不愿意去南边。”

齐氏心中一喜果然是为了这事,她朝丈夫看了看稳住心神同他问到“哦,竟然有这事,那老爷心里是怎么想的?”

五老爷没说话,他本心里觉得这么在京城混着也没什么不好,有家族荫庇便是上官见了他也是客客气气的。只是这两年齐氏时常有意无意在他耳边提起,大哥继承了爵位,如今父母尚在因此没有分家,可正经说起来他们五房已经不能算公府的正经主子了,自己还好可到了儿女的前程婚事上少不得就要吃些亏。这么想着他觉得素来妻子想他上进的心思倒也没什么错。

“如今南边不大太平,战场上刀剑无眼,虽说去了多少都能捞到些功劳,以后孩子们说亲也体面些,可老爷若实在不愿意那咱们就不去吧。”齐氏见丈夫久久不语,她心下虽失望可也知道此事急不得,少不得正话反说免得弄得他逆反起来。

五老爷沉默不语,最后他抬头看向齐氏对她说到“我去问问父亲的意思吧。”说着他起身出去了。

齐氏望着丈夫的背影在心里叹了口气,之前丈夫出身好年少英俊又肯听自己的话便觉得千好万好,可等到别人都指不上的时候才发现这些东西于一个男人而言真没有什么用,男人还得有野心知道上进才好。

最近京里传的沸沸扬扬的便是皇帝发话,要替皇贵妃大办生辰的事,自六皇子去后吕氏不仅不没有失宠,反而晋了皇贵妃恩宠日重。因吕氏偶尔抱怨了句膝下空虚,皇帝便下旨召了吕氏的侄女进宫陪伴她。吕淑媛年方六岁,是吕氏兄长的女儿,生的玉雪可爱进宫后很得皇贵妃喜爱,就是皇帝见了也开口夸过两次,说她聪慧乖巧小小年纪便颇有大家风范,风头甚至盖过了几位年幼的公主。

三公主来王府里,她最近一直在吃药调理身子,无事便到周宝珍这里说说话。两人一道在湖边的亭子上坐着说话,时近六月湖上的荷花已经开了,一支支颜色粉嫩,娉婷多姿。

“你最近可听到外头什么风声?”三公主拿小银叉叉了果盘里的西瓜吃,看了周宝珍一脸贼兮兮的表情。

“什么风声?”周宝珍手中一把象牙山,以扇遮面歪着脑袋朝她问到,一看公主这表情就知道准不是什么好事。

“吕贵妃接了她的侄女进宫这事你知道吧?”见周宝珍点头,三公主得意一笑“那她打的什么主意你可知道?”

“听说吕家那个小姑娘今年才六岁,她能打什么主意,总不能让皇上人做义女,封她个公主郡主吧。”

“切,傻了不是。”三公主丢下手中的叉子,拿帕子擦了擦手“你以为人人都是你,人家的心大着呢,你不知道最近宫里都在传吕姑娘小小年纪便贤淑知礼,不像周家姑娘愚顽不堪教养?”

“这好好的,怎么又扯上络姐儿?”周宝珍皱眉,说起来这吕小姑娘如何同她没有关系,就算她被皇帝封了公主也不值什么,可他们这样捧一个踩一个的又算是怎么回事,况且踩的还是他们家络姐儿?

“所以说人家心大呢,谁让咱们络姐儿挡了人家的道。”

“你是说——”

“哼,自从老六去后,吕家没了指望,这是盯上太子妃这个位置了,当不了皇帝的外家,可以当未来皇后的母家。”

吕家打的好算盘,要说这吕氏也算是个精明人,这么快就从失去儿子的打击中恢复过来,并且很快调整策略。

“皇后娘娘那里是个什么反应?”一听这事,周宝珍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皇后,有人这般诋毁络姐儿,她心中指不定多么伤心气恼。

“要不是母后发现的早,及时杖毙了几个咬舌根的贱婢,这事早就传到外头来了。”三公主一直颇佩服皇后的为人和手段,这事皇后处置的干净利落,络姐儿再小也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妃,她的名声岂是随便什么人想坏就能坏的。

只是人一旦起了这个念想,却不是说灭就能灭的,吕贵妃吃了点小亏如今也学乖了,开始让自家侄女主动去接近太子,心想周家的小女儿远在西北,倒不如让侄女近水楼台先得月。

“表哥可是知道此事?”晚饭时周宝珍问起萧绍。“不过些许小事,英英不必在意。”萧绍夹了一筷子菜到她碗里,周宝珍皱眉事是不大,可这些人未免也太能钻营了些。

“皇上让我督办水军粮草,我找了你五姐夫帮着买粮,估计你五姐姐这几日就该来拜访你了。”萧绍不愿意她为了这些事不快,便不懂声色的转移了话题。

果然周宝珍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看了萧绍笑到“这位五姐夫倒是个能干人,当初五姐姐在家时虽然模样生的好,可从来沉默顺从让人很容易就忽略了她的存在,如今嫁了人倒是好了许多,言谈间也能放得开了。”

萧绍眼带宠溺的看着她,有些人的处境不是珍姐儿这样的人能明白的,然而他也并不愿意让她知道这些。

周宝珍没有等来五姑娘,却从齐氏哪里先听到了一个关于二堂哥周延康的消息。也不知那日老国公同五老爷父子都谈了些什么,总之五老爷回来后便同齐氏说愿意去南边。萧绍替他在军中谋了个位置,很快就要出发往南边去了,齐氏在预备丈夫出门的同时少不得要来谢谢周宝珍。两人说过了客气话,齐氏便说起府中的八卦来。

“王妃可知道,有人给二侄子说了们亲事,二侄子自己是愿意的,写信回来说要成亲却把你三婶气的够呛。”

“这是怎么话说的?难道是那姑娘有什么不妥?”周宝珍以为怕是周宝珍在外头认识了什么不妥当的女子要娶回家来。

“离的这样远哪里能知道人家姑娘是不是妥当,你三婶不过是不满意人家的出身罢了。那姑娘的父亲同二侄子一样都是那县里的教谕。”

教谕的女儿,这样说起来身份确实低了些,可当初因为李表姐的事已经让周延康伤了一回心,这次三婶若是再反对,这位堂哥的婚事也着实然人伤脑筋。

“不知此事三叔是个什么态度?”

“听三嫂的意思,三伯他倒是不反对,说对方出身虽差些,可到底也算,只要姑娘品行过得去,结亲也不是不可以,毕竟二侄子的年纪也不小了。”自家儿女也一天天长大,齐氏如今倒是对三夫人的遭遇颇为同情,想替儿子结门好亲说起来倒也不算错,可偏偏到了三夫人这里就犹显得不顺。

三夫人为了这事只好又将女儿招了回来,随周延康的家信一同寄回来的还有那位姑娘替三老爷夫妻做的两双鞋。二姑娘看纳的厚厚的鞋底,上头针脚整齐匀称,别的不说这姑娘至少是个耐得住性子能吃苦的,就凭这一点就比李贵姐强上了许多。

她想了想同三夫人说到“母亲,如今说什么都为时尚早,要我说咱们家现在的情形,娶媳妇还真不能光看门第,必要那担得起家来的才好。如今这姑娘别的不说一手针线却是极好的,又能读书识字,不如母亲自己跑一趟去相看相看,若是那家人还有姑娘的人品都是好的,不如您就答应了吧。”

三夫人这两年为了儿子的婚事可说是操碎了心,如今丈夫和女儿都这般劝她,少不得自己也动摇起来。儿子功名不成,到如今不过是个教谕,那真好的人家又如何肯将女儿下嫁。

“罢罢罢,你哥哥自己不争气,我就是操碎了心又有什么用,就听你的,我亲自跑一趟,若姑娘还过得去就将这婚事定下吧。”

说完了儿子的事三夫人又操心起女儿来“姑爷最近怎么样,还是常去那贱人房中吗?”

“好好的母亲问这些做什么”二姑娘神色如常,端了茶杯低头喝了一口有些漫不经心的说到“常言道花无百日红,人无百日好,更何况像你女婿这样的男子,自来知道什么对自己才是最要紧的。”

第234章

皇贵妃寿辰当日宫中筵开玳瑁,褥设芙蓉,吕氏在瑶华宫中接受众命妇朝贺,后宫嫔妃虽多然能有此殊荣的也不过她同皇后二人。皇后这日没有出现,吕氏花钗袆衣全副皇贵妃装束坐在皇帝身侧,望着底下行礼叩首的内外命妇,便觉尊荣富贵已极,只盼着日日如此才好。

皇贵妃乃半后之尊,所有仪制比起皇后也不过略差一点儿,周宝珍随众人起身抬头看向上坐的皇帝与吕氏,整个大殿在灯火的映衬下极是辉煌灿烂,人的面目反倒变得模糊起来,恍惚间便以为上头坐的事帝后二人。

宫宴自来都差不多没什么新奇之处,突然大殿之中灯光一暗,正在众人惊疑不定之时,鼓点声声敲击着众人的耳膜,鼓声之后便有银铃阵阵,大家循声望去就见大殿入口处隐约有一身姿曼妙的女子。

女子踏着铃声漫步而来,铃声清脆身姿妖娆,将众人包括皇帝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只可惜佳人轻纱覆面,众人未能一堵芳容,然而那双露在面纱外的眼睛极美,诱惑而神秘,眼波流转说不尽的妩媚风流。

乐声响起,女子在大殿中央翩翩起舞,充满异域风情的舞蹈热烈奔放满,女子露在外头的细腰如水蛇般扭动,她手脚上的铃铛随着她的动作“铃铃——”作响,简直像是能摄人魂魄一般。

殿中的男子像是皆掉进了这个精心设计的*阵里如痴如醉,然而他们身边坐着的夫人们脸色就要差了许多。

周宝珍偷偷朝身侧的萧绍看了一眼,就见他正襟危坐,微垂了眼眸并未看向场中的女子,她心下得意觉得表哥就是同一般的男子不一样。像是知道她在看自己,萧绍侧过头来对了她就是一笑,口中低声到“又淘气了。”

周宝珍朝场中跳舞的女子努了努嘴,继而又对着他灿烂一笑有些捉狭的说到“表哥为何不看美人?”

“美人?什么美人,表哥的美人不就在眼前吗?”萧绍伸手在桌子底下握住了她的一只手,看她的眼神温柔宠溺。

夫妻两个耍花腔,就听琵琶声声如簇,细听原来是曲子已近尾声,美人旋急如雨,大殿内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原来急转之中美人的面纱掉落,没有辜负众人的猜测,当真是倾国倾城。

周宝珍惊讶的看着那女子,就见她如一只蝴蝶蹁跹着落在了皇贵妃身前,盈盈拜倒“芊芊恭祝皇贵妃娘娘芳辰,愿娘娘青春鼎盛,芳龄永继。”

“我说这闹的事哪一出呢,原来是你这个小丫头在弄巧,怎么想跳支舞就把给本宫的寿礼给省了?”吕氏看起来很高兴,对了那名叫芊芊的女子打趣到,继而又转向一旁的皇帝笑到“陛下,这就是我同您说过的那个表妹了,因是我姨母的老来女难免宠惯了些,还请陛下勿怪。”

皇帝从刚才起一双眼睛便盯在了这女子身上,此刻被吕氏一提醒这才醒过神来,肃了肃脸色朝她问道“哦,你叫芊芊,不知是那两个字?”

“臣女楚氏芊芊,见过皇上。臣女的名字乃仁风吹靡靡,甘雨长芊芊的芊芊二字。”楚芊芊抬首看向皇帝,眼神之中带了些少女娇憨与好奇,就听她嗓音婉转动人如空谷黄鹂。

“哦,不想贵妃的表妹不仅人生的美还是位才女。”皇帝兴致很高,握了吕氏的手态度亲热的说到。

“不过是个小孩子,哪里当得起皇上这般夸赞——”吕氏嗔怪的看了皇帝一眼,那眼波似嗔还喜说不出的亲密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