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府里,柳氏从最初的慌乱中镇定下来,也开始细细思量起来,她总觉得这件事透着蹊跷,那个送消息的人是谁,为什么不肯露面,虽然丈夫许久不曾来信,然而边关条件艰苦,情况多变,一时不通音讯也是常有的事,

周延青从衙门里回来,就听人说母亲找自己有事,他连衣服也来不及换,就先来了正院。

“儿子给母亲请安,听说您有事寻儿子?”周延青进屋,对着榻上的柳氏行礼。

“其实也没什么”柳氏伸手摸了摸腕上的佛珠,对儿子说到“就是许久没有收到你父亲的家信,我心里不踏实,想问问你在外头有没有听到什么风声,是不是西北不太平。”

周延青回忆了一下最近朝上的大事,好像并不曾有西北的消息,便安慰柳氏到“母亲不必忧心,西北离京城数千里,今年北边又遭了灾,或是一时道路不通,信在路上耽搁了也是有的,再有除了三月里那一战,朝中最近也未收到西北有什么新的战报。”

“西北三月里打大战了?”柳氏听的一惊,京里并曾不停说这事,可她记得那封匿名信中说的就是丈夫在三月的战事中受了伤,她心中担忧,面上却不露声色“可外头并不曾听说啊?”

周延青对母亲笑了笑,说到“其实也不算很大,那些蛮子每年青黄不接时总要越境抢东西,咱们这边少不得就要同他们打几战,今年虽说规模稍大了些,可咱们也到底是胜了的。那时候京城连日多雨,大家的心思大约也不在这上头吧。”

“行,我知道了,以后你多听着点西北的消息,若有什么事赶紧来告诉我。”从儿子这里没问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柳氏心中失望,可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嘱咐他万一有消息赶紧来告诉他。

“母亲尽管放心就是,儿子在兵部一直盯着西北的动静呢,若是有事必不会瞒着您。”

周延青从房里出来,身上的里衣已经湿透了,他站在廊下抬头看了看天,轻轻吁了一口气,之后他整了整脸色抬脚往院外走去。

见周延青离开,周延辉悄悄的从屋角的阴影里转了出来,看着自家大哥的背影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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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绍回来的时候已是初更,他带着人刚进二们,眼睛往旁边一撇,不待身后的跟着的人反应,就厉声喝到“谁?”

纯钧和湛卢一惊,同时抢身挡在箫绍身前,两人摆出架势嘴里跟着喝到“谁在那里?”

“奴婢桂月,参见王爷。”饶是平日里自认稳重老成的桂月,面对这样的阵仗也不由吓软了腿,当下白着脸跪在了地上颤声回到。

“怎么回事?”萧绍背了手,皱眉看着地下跪着的人,认出她确实是珍姐儿身边的大丫头,只是这么晚了她不在房里伺候,在这里做什么?难道是珍姐儿出了什么事?

“回王爷的话,王妃有急事要寻王爷,因此命奴婢在此守着…”

不待桂月把话说完,萧绍已越过她往前去了,桂月见王爷离开,立时便软在了地上。不是她没出息,而是刚才王爷那充满杀气的一声,实在是有些吓人。

”桂月姑娘,刚才对不住,得罪了。”纯钧和湛卢将她从地上扶起来,赔了声不是,便匆匆追着主子的脚步走了。

萧绍前脚刚跨进院子,两人就追了上来,萧绍回头看了二人一眼,二人皆羞愧的垂下了头,反应这么慢,若是今晚来的是刺客,难道还要主子反过来就他们不成。

“我看你们几个小子最近日子过的太舒服了,以后每日加练两个时辰,现在都给本王滚下去。”箫绍脚下不停,口中对两人训斥到。

“是。”两人看着主子离去的背影,苦着脸答应下来。

两人垂头丧气挨着肩往回走,

“我记得王爷刚才说的是你们几个小子”纯钧转头冲身边的湛卢说到。

“是又怎么样。”湛卢欲哭无泪,他们贴身伺候王爷,本来每日事就不少,如今每日再多练两个时辰,那还睡不睡觉了。

“笨,既然说的是咱们几个,那自然也包括承影和七星啦…”

“咦?对啊,是不能便宜那两小子…”

“嘻嘻——”

“哈哈——”

陷害了同伴的两人顿时觉得心情好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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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父亲不在,朝哥原本想跟着五叔去城外疯半天,顺便试试自己的新弹弓。不想如今天气放晴,城外的灾民虽说少了很多,可仍有许多人滞留在城外的野地和树林里,这些人每天张着嘴要吃饭,因此别说鸟了,林子里如今连怕是连根鸟毛也难寻了。

“咳——”萧行对着怀里的侄子颇有些尴尬的解释到“那个,是五叔考虑不周了。”

“这原也怪不着五叔。”朝哥伸手拍了拍自家叔叔的肩膀,算是安慰。

原本,他此刻的心思也早不在玩耍上了,他虽每日在书房听父亲问事,听了满耳朵的诸如“百姓流离失所”“灾民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草根树皮皆能食”“所到之处,犹如蝗虫过境”可他到底年纪小,真正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这样多数量的灾民却也是第一次。

小小的朝哥看着不远处树林边缘的那一群人,男女老少都有,这些人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三三两两围坐在一起,无一不是面黄肌瘦,精神萎顿,这些人脸上麻木而悲苦的神情对他来说很是陌生。

他看见有个年纪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身上披了块几乎不能称之为衣裳的破布,坐在人群边缘的空地上。和周围的人一样,他浑身上下脏兮兮的,根本看不出原来的肤色,脸上瘦的几乎只剩下一双眼睛,不过朝哥注意到,他的眼睛同周围的人不一样,像是要灵活许多。见朝哥看他,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

朝哥看的一阵皱眉,心想幸好母亲不在,她自来最爱干净,若是见到这群人该不高兴了。

见到这锦衣华服的叔侄两,人群中本来有些人蠢蠢欲动,然而再看看两人身后,众多披甲带刀的护卫,一个个又都老实起来。

大人不敢过来,小孩子却管不了那么多,那个眼睛灵活的孩子好奇的朝这边看着,彪悍的军士固然让人生畏,可同他差不多大的朝哥却引起了他的兴趣。他盯着朝哥身上崭新的缂丝锦袍,眼里露出艳羡的神情。

”穿的这样漂亮的小少爷,身上一定会有好吃的吧。”那孩子如是想着,试探着朝这边靠近了一点,旁边有个女人见他这样便想伸手拉住他,不过她的手很快就被身边的男人按住了。

“让他去吧,这孩子家里人都死绝了,这一去没准是条活路。”男人低声在女人耳边说到。

女人似乎想说什么,也最后到底也只是叹了一口气。

那孩子磨磨蹭蹭越挨越近,终于在离朝哥三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他抬头小心翼翼地观察那些带刀的人,发现他们手握刀柄站在那里,却并不来驱赶他,这才放心下来,

身子一矮他在地上跪了下来,向上伸出两只黑乎乎的手冲朝哥说到”好心的少爷,打发点吧。”

朝哥虽不明白打发点是什么意思,可他跟祖父上酒楼听说书时就总见楼底的台阶下有穿破衣服的人朝路人伸手,祖父告诉他那是乞丐在乞讨。可是眼前的孩子不是灾民吗,怎的又成了乞丐?

朝哥示意五叔放下自己,他站到地上,看着对面的人问到“你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回小少爷,小人二狗,今年六岁了。”

朝哥诧异,比他大好几岁,个子却和他差不多“你怎么不长个?”

“回少爷,小人吃不饱饭,因此长不了个儿。”二狗一笑,又露出一口小白牙。

萧行在一旁看的心里有数,这孩子一看就是从小在街面上混大的,人机灵鬼心眼也多,自己可得看着点,别到时候让人在眼皮底下把侄子给骗了,那才叫跌份儿呢。

朝哥一本正紧的点点头,这话他信,祖母和母亲总说要多吃饭才能长个。他低头将腰间的一个小荷包解下来,打开里头是各式各样的小金裸子,递给二狗“这个给你。”

不想二狗就着他的手朝荷包里看了一眼,继而摇摇头说到“小的不要这个,求小少爷赏口吃的就行。”

“这又是为什么?”朝哥心想这人看着机灵,没想到却是个傻的,有了这个什么换不来。

“回小少爷,小的人小,力气也弱,也没有小少爷您这样彪悍的护卫,这东西就算给了小的,小的也保不住,没准还会因此丢了性命。”二狗看了他,认真同他解释到。

朝哥似懂非懂,他生在富贵,长在富贵,自小千宠万爱,还不曾见过这人世间的险恶。

萧行在一旁暗自点了点头,这小子虽有心眼,可见事却明白,难得小小年纪却能抵得住诱惑,知道什么对自己才是最要紧的。对于这会儿的他来说,最需要的不是护不住的金子,而是一口可以活命的吃食。

见自家侄子还在哪儿皱眉苦思,萧行不得不轻声对他提醒了一句“朝哥,怀璧其罪。”

这个故事朝哥却是听过的,当下明白过来,他低头有些诧异的看着二狗“你读过书?”

萧行失笑,这傻侄子,这才叫生活智慧呢,比你那纸上得来的深刻多了。

二狗摇头“小人不曾读过书,不过是常在外头走,见的事多些罢了。”

朝哥点头,心想难怪师傅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给他吃的。”他回身,朝身后跟着的人吩咐到。

很快就有侍卫将一只锦缎包袱递给了他,二狗接过来抱在怀里,冲朝哥磕头“多谢小少爷。”

见二狗要走,朝哥突然出声叫住了他,问到“你可愿意跟我走?”

二狗眼中闪过一抹难以置信的狂喜,他看着朝哥第一次露出了手足无措的表情,结结巴巴的问到“小小少爷,您您愿意带我走?”

朝哥皱眉看着他,刚才还挺机灵的,这会儿怎么又犯蠢了“对,难道你不愿意?”

“愿意,小的愿意。”说着二狗又朝他砰砰磕了几个响头。

“嗯”朝哥学着父亲的样子,背着手昂首挺胸看了地下的二狗说到”既然跟了小爷,二狗这个名字就不能再叫了,嗯你姓什么?”

“回主子的话,小的姓陈。”

“嗯,那你以后就叫陈却金吧。”

却金暮夜,萧行玩味的想,难不成以后这小子还要做官不成。此刻的萧行绝想不到,几十年后,陈却金不仅做了官,还一步步做到了百官之首,同已是一国之君的朝哥,谱写了一段君臣相得的佳话。

“小的陈却金谢主子赐名。”

“行啦,好小子鸟没打着,倒被你捡了个大活人。”萧行抬头看了看天色,时间也不早也,该回去了。

朝哥点点头,对陈却金说到“走吧。”

“还请主子宽宥,小人想把这些吃的送给这些日子一直照顾我的大叔大婶,还请主子稍待片刻。”

萧行看着他的背影,心想着小子有点意思,既机灵还重情谊,就连他也不免起了几分爱才之心,若不是朝哥先开了口,他把人弄来在身边当个小厮也不错。

“却金多谢大叔大婶这些日子的照应,如今却金要走了,也没什么能报答你们的,这点吃的是主子赏的,还请你们收下。”说着陈却金将包袱放在两人身前,又对着两人磕了三个头,这才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碰上好人啦。”那女人抖着手拽过包袱紧紧抱在怀里。

“为人奴仆,谁知道日后如何,走一步看一步吧。”男人倒不像女人乐观,低低嘟囔了一句。

第263章

因为心里有事,午饭周宝珍就没有吃好,只拿茶汤泡了半碗饭,就着什锦酱菜勉强吃了点。在房中等了一下午,也不见萧绍回来,她坐立难安,心里油煎一般,只盼着他回来好给她一句准话。

到了晚膳时,兰萱料想主子也没什么心思好好吃饭,因此特意让人去厨房,说晚上只要做几样清爽开胃,能送粥的小菜。到了晚膳的时候厨房送来饭食,兰萱打开食盒见里头一碟拿杏酱浇了的杏花鹅铺,酸甜开胃,一碟撒了辣椒面的炸鹌鹑,辣辣的吃下去出一身汗,心里倒也痛快。下头一层是双菇菜心,糟茄丁,拌水芹,清爽适口,最底下一碗热腾腾的酸笋鸡皮汤。主食除了几样粥品又有做成一口大小的薄壳烧饼,饼薄如纸内里中空,外头撒了炒熟的芝麻香酥诱人,另有一样荷叶饼,拿细嫩荷叶连枝磨成细末参米粉做成,色泽淡绿,荷香扑鼻,让人精神一振。

兰萱看着都还算是王妃平日里爱吃的,只对着那碟杏花鹅略皱了皱眉,对一旁的小丫头吩咐到“把这个撤了,拿下去你们几个人分着吃了吧。”小丫头诧异“我记得前两日王妃还夸说这杏酱的味道好呢?”“往日是往日,今日却是不必了。”兰萱也不多说只吩咐她撤了菜换上一小碟中午的酱菜,就打发她出去了。小丫头答应一声,端着那碟鹅脯兴高采烈的跑了。

将晚饭一一在桌上摆好,兰萱走过来,对着正望着院门处发呆的周宝珍轻生劝到“王妃,好歹先吃点东西再等吧,您中午就没吃什么,不论有什么事,总不能和自己的身子过不去就是了。”

“先放着吧,”周宝珍没什么精神,望着院门处有些蔫蔫的说到“没准表哥一会儿就回来了,我等他一起吃吧。”

兰萱看看天色,想着都这个时辰了,王爷多半是不会回来用饭了,就又劝到“您心里着急,奴婢是知道的,可这一时半刻的也没什么法子。再有王妃既然想从王爷嘴里问出些什么,就得等王爷高兴的时候才成,您知道他向来最在意的便是您的身子,若是一会儿王爷回来知道您为此事竟然不吃饭,只怕想问的话还没问出口,就先要糟了…”

兰萱说的这倒是实话,也不全是为了哄她吃饭才说的。在萧绍看来天下万事重不过她的珍姐儿,若知道她因为一点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就如此自苦不爱惜身子,回来必定是要生气的。

周宝珍闻言不免又生出几分久违的无力感来。表哥自是处处都好,只是这人有时候也自负的叫人咬牙,竟然妄图连她的喜怒也要操控,认定她凡事不需操心,但有风波自有他为她遮挡,她只需乖乖呆在他身边,安享尊荣就好。只是人非草木,既开了鸿蒙便有自己的思想,七情六欲诸般喜恶,又哪有时时欢喜的道理。

“唉——”她长叹一声,揉皱了手中的帕子,停一停又将帕子甩到一边,最后终是站起身往饭桌边走去。

兰萱看着暗自松了口气,今日这事不管真假,桂月没有经过王爷就将事情捅到王妃这里,王爷回来了她们这些人都必定是要挨罚的,若就此放任王妃,任由她糟蹋自己的身子,那她们这些人就只能等着被王爷发落到二门外随意配人的命了。

突然院里有踢踢跶跶的脚步声传来,周宝珍惊喜转身,几步来到门边。

“母亲——”

暮色中,是朝哥欢快的笑脸,周宝珍一愣,脸上的表情凝住,不是表哥——

“母亲?”见母神色凝重,见到他也并不似往日欢喜,朝哥走近站在她脚边揪着她的裙摆,抬头脸上的神色疑惑。

见儿子这般,周宝珍按耐心绪,俯身将他抱在怀里,含笑柔声细语的问到“听说你今日同你五叔去了城外,玩的可开心?吃过晚膳了没有?”

朝哥见她恢复如常放下心来,同她说自己今日的见闻”城外林子里没有鸟,倒有许多人,住在野地里,没有饭吃,五叔说鸟都被他们捉走吃了。”想了想又说到“那些人不洗澡,脏的很,母亲肯定不喜欢——”

“那些都是受了灾的灾民,他们的房子和田地里的作物都被洪水冲走了,没有地方住,也没有东西吃,都是些可怜人。”她耐心同朝哥解释,儿子到底年纪还小,虽然比着同龄的孩子早慧不少,可有许多事,知道和体会是两回事。就比如他知道灾民吃不饱肚子,可他对于饿肚子这件事却并没有什么体验,因此他并不清楚在逃灾保命之前,是否干净整洁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我把带的食物给了他们,可是人多,东西少。”朝哥脸上现出一种不好意思的神色。

“咱们家有开粥厂,那里每日都给灾民提供衣物和吃食。”周宝珍轻抚儿子柔软的发顶,耐心同他说到。

“我知道”朝哥点点头,父亲带他去看过一次“儿子还见到了慎王家的世子,在那里亲自给那些人施粥,有许多人跪在地上冲他磕头…”

“朝哥觉得这样可好?”这件事在整个京城里也算无人不知了,当然说好说坏的都有,慎王一家如今也算在风口浪尖上,宜阳大长公主在先帝即位前并不得宠,是靠着亲弟弟当了皇帝才风光了几十年,前期没有受到很好的教养,后来种种又来得太过容易,所以智慧和阅历似乎并没有同年纪一起增长。

“在其位谋其政。”朝哥肃着一张小脸,颇为认真的说到“师傅说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和与这个位置匹配的责任。”

况且父亲也曾同他说过“沽名钓誉,太过着迷于小道,难成大事。”

其实箫绍还有一句话没有同儿子说,民心民意固然重要,可百姓恰恰也是最容易愚弄和左右的。在绝对实力面前,弄这些小巧博些如同青楼名妓一般的浮浪名声,显得愚蠢可笑。

母子两个一处吃饭,朝哥出去跑了多半天早就饿了,一口一个小烧饼吃的香,他看桌上的炸鹌鹑眼馋,周宝珍忙吩咐人去厨房让再炸一份不辣的来,又看看桌上的菜,吩咐到“叫厨房做了世子爱吃的鸡髓笋,火腿炖肘子来还有三鲜鱼饺送来。”

因为儿子在,母子两个说着话,倒让周宝珍心思分散不少,晚饭喝了多半碗粥,又就着鸡皮汤吃了一个荷叶小饼。

晚上朝哥留在了房里,周宝珍在灯下轻轻拍哄他睡觉,朝哥心里有事,瞪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巴巴的看着她。

“怎么了?”她轻轻摸了摸儿子的眉毛,朝哥的眉毛生的像表哥。

“母亲,什么样的人能留在我身边?”

周宝珍心下奇怪,这孩子好好的怎么会问这个,难道是看中了那个奴才家的孩子,想留在身边陪着玩耍。

“你是母亲和父亲的长子,也是咱们王府的世子,身份贵重,能在你身边伺候的人必要知根知底,信的过才好。就比如从家中世仆中挑选的可靠稳妥之人。”

朝哥一听这话,脸上的神色就垮了下来。其实方才回来的时候,祖母知道他从外头带了人回来也是这般说的,五叔还因此受了祖母的训斥,说他越活越回去了,这样不知根底的孩子怎么能贸然带回府里。

王府不比别处,主子身边伺候的多半都是积年老仆和家生子,就算要买人也都是通过相熟人牙子,精挑细选,上查三代才行。

“那,那如果是儿子自己看中的人呢?”朝哥抬头,犹豫着朝母亲问到。

“你自己看中了谁?”萧绍进屋,阻止了想要通报的丫头,就听母子两个在房中说话,待听到儿子说自己相中了人时,才抬脚进了房里。

母子两个从床上坐起身,同时转过身来,两对相似的大眼一起朝萧绍看去。

“表哥”“父亲”

周宝珍的眼中带着终于等到他的惊喜,至于朝哥看相父亲的目光里难免带了些心虚和忐忑,他偷偷朝父亲看了一眼,往母亲怀里躲了躲。

萧绍刚从外头回来,衣裳都还没有换,他目光威严的看着儿子“为父去沐浴更衣,你自己想一想待会儿要如何同我说。”说着他看了周宝珍一眼,转身往浴室方向去了。

“母亲?”朝哥抬头求救般的看向她。

“别怕,万事有母亲呢。”周宝珍安抚的拍了拍儿子,让人进来陪着他,她自己起身往浴室里去了。

萧绍脱了衣裳泡在浴池里,这两天在军营里,寻机亲自试了试军中几名小将,都是不错的苗子,倒是说不出的畅快。见周宝珍进来他微微一笑,伸出手柔声到“珍姐儿,到表哥这里来。”

周宝珍走过去,蹲身在浴池边坐下来,萧绍握住了她的一只手在唇边亲了亲。她心里有事,显得心不在焉,萧绍看出来了也不说话,只张嘴在她的手背上不轻不重的咬了一口。

“呀——”她低低惊呼一声,看着自己微微发红的手背,上头有一圈浅浅的牙印,两只眼睛哀怨的看了他一眼。

“小东西,对着表哥还敢走神。”萧绍伸手揽低她的脖子,仰头在她唇上亲了亲,目光扫过她嫣红的唇,转而伸出舌头轻舔她手上刚被咬过的地方。

“表哥——”柔软温热的舌尖刷过手背,引得她一阵脸红轻颤,想着儿子就在外头,很是有几分不自在。借着拿浴巾替他搓背,她抽出了自己的手,转而说起儿子的事来。“表哥,儿子毕竟还小,一会儿就算他惹你生气,也请千万忍着些脾气,莫吓着了他。”

箫绍面上的神色颇不以为然,心想慈母败儿,那小子一肚子鬼心眼,也就珍姐儿真相信儿子是只小白兔。

”知道了,你只管放心就是。”关于儿子教养之事,他不欲同她多谈,转而问到“你今日让桂月在二门上等我,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周宝珍手上的动作一顿,这会子显然不是讨论那事的好时机,她将心事压下,遮掩到“其实也没什么事,时间不早了表哥先去同儿子说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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梢间里,萧绍穿了件家常道袍坐在桌后,看着站在地下的儿子说到“说吧,何事?”

朝哥抬头朝父亲看了一眼,见他面色平常目光稳静并不像生气的样子,遂开口到“儿子今日同五叔出城…”

他大略将今日出城遇见陈却金的经过说了一遍,过后又有些心虚的说到“儿子觉得他很好…”

“哦?”萧绍目光沉沉的盯着儿子,一只手有节奏的敲击桌面“你刚见过几个人,就学会看人了?还有什么叫很好?”朝哥绷着小脸看相父亲,目光有些不服气。萧绍不在意的笑了笑,又问到“你看中他什么?”

这话对现在的朝哥来说有些难,他皱眉思索半饷,觉得很难讲意思准确的表达出来,最后简单说到“他知道的事,儿子不知道。”对,就是这样,师傅说三人行必有我师。

萧绍心下满意,觉得这倒还像句话,可嘴上却说“我看是你闲着淘气,看那小子有几分小聪明,就想叫他陪着玩耍吧。”

“儿子不敢。”朝哥说着,低下头去看着脚下地衣上繁复的花纹,觉得事情并不是父亲说的那样。

“行了,我知道了。一切都等我明日见过那孩子再说吧。现在睡觉去吧,你母亲还在等你呢。”

朝哥还要再说什么,想问问父亲,若是你不满意呢?不过在看过父亲的脸色后,他还是聪明的没有再问,心里想着母亲最是好说话,一会儿再去求求她,父亲虽厉害,可对了母亲却总是心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