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一家三口睡在床上,周宝珍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不想在表哥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和背后有节奏的拍抚,她还是很快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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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老王爷那里就派人将孙子接走了,周宝珍洗簌完毕,坐在榻上等箫绍晨练回来,心里琢磨着得会儿话要如何说。

不一时萧绍练功回来,见窗下的周宝珍,她今日穿的素淡,淡扫峨眉,眉眼低垂面上似有轻愁,斜倚在美人榻上别有几分西子捧心的娇柔美态。

“这是怎么了,可是不开心?”萧绍走过去将她抱在怀里,低头吻她的眉心。

“表哥——”她抬头,一双含情妙目欲诉还休,她看着萧绍低身问他“表哥,我爹爹他是不是出事了?”

周宝珍思量半日,觉得与其迂回着同表哥套话被他识破,不如开门见山,反正玩心眼她时玩不过表哥的。

萧绍面色不变,只握着她的手捏了捏,低头看着手心里她的小手问到“为什么这么问?”

“昨日有人给母亲送信,说是父亲失踪,多半是凶多吉少了,母亲不信,便叫我来打听。”

“你说有人给岳母送信,是谁?”

“信是匿名送来的,咱们并未见到送信的人,因母亲对上头说的事并不相信,可事关父亲,我便想来问一问表哥,到底是怎么回事。”说着她抬头,盯住萧绍的眼睛。

萧绍低头看她,半响没有说话,仿佛在思量什么,过了一会儿才笑了笑安慰到“岳父无事,你不要胡思乱想。”

“表哥没骗我?”周宝珍心下狐疑,方才萧绍听到有人送信时片刻的异样没有逃过她的眼睛。多年夫妻,萧绍固然了解她,可同样的她也了解萧绍,能从细微的枝节里窥到几分真相。

萧绍避开这话,没有回答而是说起了别的“好孩子,不用担心,一会用完早膳跟表哥一起见一见儿子相中的那个小子。”

见他这样,周宝珍的心沉了下去…

第264章

见表哥这样的态度,她知道再纠缠下去多半也打听不出什么,表哥想瞒的事,自然就有本事做到密不透风,父亲的事若不是子虚乌有便是有什么地方离了表哥的掌控,说起来不论是哪一样都不是好事。

一时早饭送上来,只见细粥小菜,甜咸点心摆了一桌子,琵琶鸭、姜汁鱼片、陈皮兔丁、三丝瓜卷,腌水芥皮,糖醋荷藕,点心有凤尾烧卖、酱肉包子、栗粉糕、蟹肉小饺和芝麻象眼减煠。粥品也有几样,周宝珍指着其中的鹌鹑山药梗米粥对身边的人吩咐道“把这粥,给父母亲那里送去吧。”看了看又指着那碟栗粉糕“这是昨晚世子说想吃的,也给他送过去吧。”

安排完这些,她看了看早已坐在桌边等着的箫绍,知他不耐烦喝甜粥,就亲自动手盛了碗鸭肉粥给他,又往他面前的碟子里夹了只酱肉包,紧接着又给他布菜。

“你吃你的,不用管我。”萧绍见她自坐下就只是忙,自己却不曾吃一口,当下按住了她布菜的手,知道她爱吃将那碟糖醋荷藕往她面前推了推。

周宝珍其实并没有什么胃口,可也知道表哥的脾气,若说吃不下他少不得又要吩咐人给她做别的。桂月极有眼色度着她的神色只往她面前的粉彩小碗里添了多半碗碧梗粥,她就着那碟酸甜开胃的藕片,倒也勉强吃了下去。只是萧绍到底不满意,又给她夹了个烧卖看她吃了才罢。

“你身子弱,如今天还未热,胃口就坏了许多,听丫头说昨日就没吃什么,如此下去可不是保养之法。”饭后萧绍端了茶,看着她语气温和的说到。

周宝珍抬头看了看他,此刻她手边的是一盏热牛乳,这是刚吃完饭才表哥特意吩咐人上的,想来到底是觉得她吃得少,可又不愿意逼她。她心下有些感动,表哥这人也并是不时时都霸道的,他若是体贴起人来,必能做到极细心体贴。

这么想着她眼圈就有些红,看着他到底没忍住,还是问了出来“表哥,你告诉我实话,爹爹他是不是出事了——”

她眼睛红红的泛着水光,眼周一片粉融融的,面色不似之前红润,反而显出几分憔悴的青白来。本就是娇花一般的人,雪为肌肤花为肠,娇养着像受不得一点磋磨。从昨日接到母亲的信开始,她心下就一直担忧,到此时见萧绍不肯同她说实话,心里的疑问得不到解答,终是奔溃起来。

她是从未受过委屈的女子,就连哭的时候也不像一般女子那般需要作态遮掩,所谓一枝梨花春带雨,必定要做出楚楚之态来,惹人怜惜才好。

她两只小手揪紧了萧绍胸前的衣襟,仰头无助又控诉的看着他,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眼泪从她杏子般美丽的眸中滑落,划过眼角隐没在一旁鸦青的鬓发里。照理说般不管不顾很该露出几分狼狈不堪来,可偏她生得极美,即便这般由着性子哭泣,让人看着也还是美丽娇怜的很。

萧绍先还觉得好笑,这让他想起她小时候,那时候她人还不及他腰高,生得玉雪可爱,每每发脾就爱攥了两只小拳头站在他腿边,只管这般仰头对他哭个不住,有时候觉得不够便跺了两只小脚不依。说起来珍姐儿已经有两年不曾这样哭过了,她自小性子养的娇,平日里虽然好性儿,可一旦惹恼了她便颇显出几分骄纵来。

只是看着看着,他唇角的弧度渐渐落了下来,她哭的急了呛着了,憋的脸色通红咳个不住,脑门上出了一层细汗人也显出几分不支来。他心疼起来,一把抱过她在自己怀中坐了,一边替她顺气,一边低头在她耳边劝哄起来。

“好孩子,怎么就闹起来了?”他低头亲吻她的面颊,这时候的耐心格外好,怀中的人小小一团,软软的偎着他,时不时的抽泣两声,热热烫烫的一小团,直像是熨贴到了他心里。岳父的事多说无益,说了也不过是让她白跟着担心,因此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告诉她的。既然不能告诉她,那么只能花点心思哄了。“傻孩子,不过一点风吹草动,你就闹起来了,若是真有事可怎么好?放心,万事有表哥呢——”

“真——的?”周宝珍从怀里抬头看他。

“表哥何曾骗过你?”萧绍低头在她红润的唇上亲了亲“表哥跟你保证,岳父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身子轻摇着拍哄她,心里想着哪怕对着儿子他也不曾有这样的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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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绍沉着脸从房里出来,珍姐儿哭累了迷迷糊糊被他哄睡着了,可睡的不甚安稳,他在房里又陪了会儿这才出来。

纯钧和湛卢两个早就伸着脖子等在了外头,见他出来脸上的神色不好,也不敢像平日里玩笑,忙垂手跟了上去。

萧绍一路走一路思量,三月里靖国公受伤失踪的事并未传开,这一个多月来,他的人始终在私下寻找,却一直没有消息,然而种种迹象表明,人肯定没死,现在只有两种可能,或是被俘虏了,或是流落在外头被什么人救了起来,可若失被俘为何对方迟迟没有消息,不派人来谈条件?若是被救过了这样长的时间,伤也该好了不少,又为什么不想办法送消息回来?

“咱们在鞑靼的人可有传回什么消息?”一路进了书房,萧绍朝两人沉声问到。

“这是今早送来的急件。”纯钧闻言,忙将今天收到的秘信递了上来。

萧绍接过来打开看啦看,里头的内容让他挑眉“鞑靼老汗王病危,大王子和几位王子趁机作乱被杀,王妃萧玥暗中联合大将军也速两人联手控制了王庭。”

“去请楚先生来?”萧绍将信递给湛卢让他烧了,转而吩咐到。

派去萧玥身边的人最近什么有用的消息也没有传回来,想来多半是暴露了并且被萧玥瞒了过去,想不到他这个妹妹还有这样的本事,以往在家时倒是小瞧她了。

“看人去查,萧玥最近都在做什么,可有反常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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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宝珍一觉醒来,觉得人有些昏沉,想是方才哭的厉害了,头隐隐有些疼,她睁眼看着床帐顶端繁丽的刺绣露出一抹苦笑,表哥到底没有对她说实话。不过这也侧面证明了父亲没有死,因为若父亲真的不在了,表哥必定就不会瞒也不能瞒了,如此说来父亲或许是受了重伤,更有甚者该是下落不明了才是。

“王妃可是醒了?”帐子被轻轻掀起一角,露出桂月满月般柔和的脸。

“嗯”周宝珍低低答应一声,想起自己方才失态的模样,她有些不好意思“表哥呢?”

“王爷往前头去了。”桂月将床帐挂到一旁的金玉帐钩上“王妃觉得怎么样,可是要吃些东西?王爷临走前嘱咐厨房给您预备着吃食。”

周宝珍呻吟一声抬手揉着额角“快到午饭的时候了,等着表哥回来一起吃吧。”

她挣扎着想要起身,桂月见了忙上前将她扶起来“王妃可是头疼,奴婢给您按按吧。”说着将两只手放到她头两侧,不轻不重的按起来,像她们这些贴身伺候的人,多半都有一手好手艺。

周宝珍将头靠在她胸前,随着桂月手上不轻不重的按压顿时觉得轻松不少,她吁出一口气“今儿一早可是有什么事?”

“五夫人那里打发人来说她娘家嫂子来了,问您可是得空。那会您才睡下不久,正好王爷还在,便做主说让她们午后再来。”

周宝珍点点头,今日表哥在家,倒不好请他们过来一道用吃饭,想着让人白等一上午,她心下觉得有些过一不去就吩咐到“跟厨房说,午饭送桌席面去五弟妹那里,就说抱歉我一早有事实在脱不开身。”

兰萱答应着出去了,桂月服侍她起身,坐在镜台前周宝珍想着父亲多半是出了事,只母亲那里她却不能说实话,少不得也要说些什么好叫她安心。这么想着她倒有几分理解表哥的做法,不说京城离边关数千里,有些事情她们这些内宅女子即便知道了也做不了什么,不过是哭一场,跟着添乱罢了。

这么想着她更觉得早上那会儿自己不该对着表哥胡闹。如今她只盼着父亲伤势不重,能尽快好起来。

“一会儿吃了饭,还是你亲自去母亲那儿一趟,就说事情我已经问过表哥了,父亲受伤是真失踪却是没有的,如今父亲正在营中养伤,至于家信原先是因为受伤不能写,这会儿怕是什么地方耽搁了也是的。”

“是,奴婢知道了。”

桂月点头答应了,捧出几匣子首饰叫她挑,周宝珍想着早上的事有心温存萧绍一番,便按着他的喜好,抬手挑了只赤金累丝镶红宝石牡丹顶簪,又捡了一对赤金镶宝凤蝶簪并一对金镶玉蝶赶花小插一并递给她。衣裳的样式和颜色也选的萧绍喜欢的明艳雍容,绣文极是精致华丽。其余的耳坠,手镯,戒指,压裙的襟步,腰带,绦环无一不是精心挑选。

穿戴完毕周宝珍看着镜子里的年轻女子,就见身姿曼妙,肤光胜雪容色姝丽,一双含情妙目下,琼鼻樱口双颊生晕,端庄雍容里带了些这个年纪女子特有的娇俏婉媚。

这么些年表哥看重她,未必没有她生得好的缘故,这么想着她调皮的冲镜子做了个自认为撩人的姿态,然而镜子里的人娇俏稚气有余,却总是少了点妖娆诱人的风情,她有些泄气的垮了肩膀,喃喃自语般的嘀咕到“全不像个宠妃的模样——”

门外传来一声男子的轻笑,她回身就见萧绍踱步从门外进来,到了她面前伸出一根手指,挑起她的下巴低声问到“宠妃又该当如何?”

周宝珍“咯咯”笑了起来,过后对了他噘嘴说到“总该有些祸国殃民的模样才好。”

“哈哈哈”萧绍大笑起来,小丫头还想祸国殃民,俯身凑到她耳边轻呵一口气,嗓音低沉暗哑“能迷惑住本王就好——”

第265章

因为箫绍发话,五夫人尽管心里不乐,也只好先在自个院子里招待嫂子和侄女。本就是什么都放在面上的人,这中间脸色自然就有些不好,嘴里嘀咕着“她能有什么事,不过就是摆谱想拿捏我罢了…”

金二夫人听着这话不像,这小姑子在家时被婆婆宠坏了,可今时不同往日,先不说如今一家子的前程全在王爷身上,就说你嫁了人在婆家讨生活,若脾气还像在家时一般任性可就不好了。

“瞧妹妹说的,我今日来原也不光是拜见王妃,你哥哥临走前就说这次的事多亏妹妹从中周旋,叫我好好来谢你呢,如今这样不是正好,咱们娘儿几个也可以安安稳稳说几句话。”

以金家的状况和侯夫人的为人,这金家二房夫妻两个能在里头挣出头来,自然都是聪明人,果然金二夫人三两句话就将金玉娘劝的回转过来。金二夫人看的在心里叹气,这般七情上面,也幸好王府是厚道人家,不然不论去了哪一家也得被婆婆妯娌挤兑的连站的地方都没有。

这么想着金二夫人不由看了眼安静坐在下手的女儿,可不要养成小姑子这般模样才好。金家如今虽空有一个爵位却落不到丈夫身上,女儿的身份庶子嫡女,这般不上不下说亲时倒叫人为难,除了指望丈夫能有出息,也就只能仰仗王府着门姻亲了。

所以金夫人今日进府特意多长了个心眼,将十三岁的长女带在了身边,想着若能得定南王妃一句半句夸赞,女儿以后的亲事就好办多了。

到的中午王妃特意让人送来席面,又让人说了好些致歉的话,金玉娘这才觉得脸上有了光辉,说说笑笑重又高兴起来。

“外头都说王妃出身公府为人和善,想来平日里也是极好相处的,到底是妹妹才能有这样的好福气,嫁到这样的人家来,不仅门第高贵,难得的是婆婆慈爱,妯娌厚道,妹妹理当惜福才是。”金夫人看着眼前的席面四碟八碗,水陆八珍办的极是体面,再想想眼前这屋宇院落,房中用度摆设也都是顶好的,可见王妃是个大方的人。

关于周宝珍的为人,即便挑剔如金玉娘也没什么可指摘的,听了自家嫂子夸赞对方,她撇了撇嘴说到“这满京城里,又有谁能同她比?姨母婆婆,表哥丈夫,专房独宠,儿子生下来就封了世子,王妃的位置坐的是稳如磐石,在府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她若再有不足可见该遭雷劈了…”

一直低头不语的金大姑娘抬起头来,好奇的朝自家姑姑看了一眼,她如今年岁渐长,再加上金二夫人平日里对这个女儿一直悉心教导,已经很知道些事了,听这话也觉得王妃真是个难得的好命人。

“又说孩子话,”金二夫人看了小姑子一眼,说到“这满京城里,姑姨表亲结亲的人家难道就只你们王府一家不成?可日子过成王妃这样的又能有几个?”说着金二夫人看了女儿一眼,意味深长的说到“这日子啊,都是靠人过出来的,这有的人啊能把好日子过坏了,可有些人却能把苦日子过出蜜来,端看你怎么做罢了。”

她说完这话,见女儿低头若有所思心下满意的点点头,若看见别人过的好就一味只说是运气,这样的人是过不好日子的。再看一旁的小姑子,还好总算像是能听进两句话的样子。

金玉娘人虽骄纵却也不傻,这个嫂子出生六品文官之家,虽说是嫡出可配侯府的庶子在当年来说也算是高嫁。自己的母亲是什么人她最是清楚,金家的庶子媳妇可不好做,金二夫人刚进门那些年日子可不好过,不然那只比嫡长子小半岁的庶子又是怎么来的?

可如今再看,当初婆婆做主抬的姨娘早就没人提了,对着庶子也和嫡子一样教养,让其读书进学,二哥平日里一向对这个妻子敬重有加,如今这整个侯府不也等着他们夫妻来出头?这样说起来,这二嫂是不是也算将苦日子过出来的人?

话既然说到这个份上,哪怕是为了自己家,金二夫人少不得也得劝上几句“姑爷是王爷的幼弟,身份尊贵,人又是个聪明伶俐的,妹妹以后还当和顺体贴些,尽快有个孩子傍身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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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夫妻两个一处吃饭,饭桌上周宝珍格外殷勤乖巧,把萧绍看的直乐。她不乐意,故意将一勺蜜汁三丁放到萧绍面前的碟子里,萧绍对着那菜皱了皱眉,他一向不喜欢这种甜腻腻的味道,可珍姐儿却觉得好。

“表哥,连朝哥都知道挑食不好呢。”周宝珍对他眨眨眼睛,笑眯眯的说到。

“淘气,连表哥也捉弄。”他伸手在她脸上轻捏了一下,面不改色将那菜吃了,看了她一眼说到“表哥在军中时什么没吃过?”言下之意你这点小伎俩又怎么够看。

周宝珍皱了皱鼻子,也不理他自顾自吃的高兴,今儿厨房做了她喜欢的火腿鲜笋汤,“对了表哥,你可是见过那孩子?”儿子的事到什么时候都是最要紧的。

“见了。”萧绍点点头,脸上露出点笑意“还算有几分机灵,没想到咱们儿子小小年纪眼光倒是不赖。”

那就是可用的意思了,周宝珍松了一口气,别人她不大在意,至少朝哥是不用被表哥教训了。

萧绍见她低头安心吃饭的模样,心想这傻孩子总算是想明白了,若事情真坏到那一步,又哪里是瞒的住的。然而再一想她这样懂事知道体贴自己,不由在心里又更疼她几分。

一时吃了饭,周宝珍便想着要见一见那金二夫人,一旁坐着喝茶的萧绍说话了“又何苦为了一个金二夫人改了你的规矩。”周宝珍无冬离夏吃晚饭都要小睡片刻的。

“五弟妹的娘家嫂子,我也不好太托大了,到底看着五弟的面子。”周宝珍微微一笑同他解释到,再则上午她本没有什么事,这么想着总有几分对不住人家。

因为提起弟弟,萧绍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起身说到“既然如此,我就往前院去了,晚上有事不用等我吃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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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宝珍派兰萱去五房院里请人,金玉娘见她问明来意之后不由诧异的问了句“二嫂这个时辰不是一向不见客的?”

兰萱闻言笑到“回五夫人的话,原是不见的,只是王妃说金二夫人是五夫人的娘家嫂子比不得旁人,再有早晨虽说有事,可到底也是怠慢了夫人。”

周宝珍这话说的极客气,听的五夫人和金二夫人面上都有了喜色。“我们又算什么要紧人,倒要难为王妃这样惦记,说起来也是王妃为人宽厚的缘故。”金二夫人开口就是一通夸赞。

兰萱陪着几人往正院来,沿途花木葱茏锦绣,房舍都极高大,飞檐翘角气派非常。待进了正院,迎面一座假山权充了影壁,绕过假山只见是个极大的院落,正房五间两侧各有厢房,四面抄手游廊相接,廊上雕梁画栋说不出的精致华丽,廊檐下每隔几步便是一盏精美的琉璃宫灯。廊上立着许多换红着绿的丫头,一个个穿金戴银,容貌或娇俏或明艳,具是眉眼带笑的模样,随便拿出一个放到外头谁人敢说只是个伺候人的丫头。

金二夫人心下暗暗纳罕,看来这位定南王妃果真与别个不同,居然在自己院子里放了那么些美人。且这些丫头虽训练有素可看着却不像一般人家的下人那般低眉顺眼,听说王爷和王妃一向同室而居,这王妃倒也真放心。

待进到房内,迎面就见一盛装丽人端坐在锦榻上,她年纪看着虽小可容色极盛,雪肤鸦鬓,黛眉杏眼,转眄流精,唇边带着三分笑意,让人观之可亲。

金二夫人看的就在心中一赞,这样的美人儿也难怪能被王爷捧在手心里,同她一比,外头的那些丫头们倒也真算不得什么了。

金二夫人带着女儿跪地给周宝珍请安,大家依序落座丫头呈上茶点。

金大姑娘愣愣的看着上头的美人,冲口而出就是一句“王妃您生得可真好看。”

“安姐儿,不得无礼。”金二夫人忙转头喝住女儿,心想这孩子今天是怎么了,她平日里可不是这样莽撞的性子,她起身向周宝珍请罪“小女年幼,还请王妃恕罪。”

周宝珍笑起来”金二夫人不必多礼,快请坐吧。小姐正是天真浪漫的年纪,原该活泼些才好。”说着她转向金大姑娘,对她招了招手“是安姐儿吧,过来让我瞧瞧…”

安姐儿这会儿也知自己莽撞了,可是王妃看着年岁实在不大,且身上一点然人害怕的气势也没有,她一时没忍住,就讲心里的话说了出来,此刻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请您恕罪。”她走上前去,蹲身给周宝珍行礼。

周宝珍含笑拉了她的手,上下打量一番,小姑娘样貌只是清秀,穿一身藕荷色衣裙看着温婉稳重里还又带点孩子气,难得是眼睛干净,神态落落大方,“今年多大了?平日在家爱做些什么?…”

“小女今年十三岁了,平日在家里除了女红还爱下棋…”

“哦,现在爱下棋的小姑娘可不多了,你的棋艺是谁教的?”

说到这个金大姑娘笑了,一幅与有荣焉的模样“小女的棋艺是爹爹亲自教的。”

“金二夫人好福气,金大人看来还是个好父亲呢。”寥寥数语,周宝珍倒先对着位金二郎有了好印象,精明能干,对家人有爱,这样的人多半不会太坏。

“这孩子,怎么什么都往外说。”金二夫人嗔怪的看了女儿一眼,这才笑到“王妃谬赞,不过说起来,外子对孩子一向是极有耐心的。”

借着这个话头,屋里几人相谈甚欢,临走前除了昨日预备好的赏赐,赏赐之厚连金玉娘都有些侧目。

周宝珍又额外给了金大姑娘一支宝石花簪,其上宝石硕大做工精细繁复,一看就是内造名家之作,已经可以传代了。

“大姑娘秀外慧中,是个招人喜欢的孩子,一家子亲戚以后该常来才是。”

金夫人喜出望外,忙忙要拉了女儿谢恩,有了王妃这番话外加这支簪子,女儿的亲事算是有着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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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头送众人出去,坐了这半日桂月上前替周宝珍捏肩,口里说到“这位金大姑娘是个有陈算的人。”

周宝珍笑了笑“都说女儿肖母,只看着这位金二夫人她教养出的女儿也不该是个蠢人。”

“正是呢,岂不知她这几句孩子话,比旁人说百句千句还管用呢。”

“所以所有心眼不怕,心正就好。”这位金大姑娘自然不是真正的天真浪漫之人,只是姑娘到了这个年纪若一味天真反而不是好事。她有心眼,知道帮父亲在自个面前说好话,且还说的不惹人讨厌,这就很好。

这里母女两个辞了金玉娘上车,金二夫人这才沉了脸教训女儿到“你胆子也太大了,居然敢在王妃面前弄鬼。”

金安姐像是对母亲的怒气并不害怕,只抱了她的胳膊撒娇,嘴里说到“若不是王爷有几分看重,王妃好好的为何要见母亲?父亲等了这许多年,若不是大伯实在不成器,这事又哪里轮得到父亲身上?可即便是这样的机会也不是十拿九稳的,祖母和姑姑那里未必就真愿意父亲成了气候。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能见王妃,有些话母亲不好说,倒不如女儿仗着年纪小说出来的好,即便真有什么,也不过是女儿不懂事罢了,自少父亲在王妃那里还能落个慈父的名声。”

金二夫人听了这话叹了口气,伸手抚了女儿的头柔声说到“也难为你小小年纪见事这样明白,只是你如今眼看着就要说亲,这时候名声最是要紧,女人嫁人那时一辈子的事,以后万不可行如此险事了。我同你们父亲这辈子吃的苦不少,只盼着你们几个的日子不要像我们一般。这以后你父亲包括你兄弟们的前程自靠他们自己挣,你只管安安心心在家做姑娘,说起来女人这一辈子又有多少好日子呢。”

金安姐将头靠在母亲肩上,点了点头轻声说到“是,我知道了,母亲不要担心,你看王妃不就过的很好。咱们不同她比,可女儿有母亲悉心教导,想来要把日子过平顺也不是难事。”说着她抬头看向金二夫人“女儿同姑姑院里的丫头聊天,才知道王妃在王爷跟前竟是极说的上话的,父亲若能得王妃一句夸赞,想来往后的路也能好走不少。”

有王爷这样的男人在跟前比着,便是什么样有本事的人在王妃跟前也显不出好来,倒不如另辟蹊径。果然当她说父亲亲自教她下棋时,王妃的看她的眼神柔和不少,她赌对了。

第266章

辉哥这两天总在自家大哥身边打转,这天周延青刚从衙门里回来,又在二门上遇见了幼弟。

“你这几日怎么这样闲,先生布置的功课都做完了?”父亲不在,他身为兄长自然就要肩负起对幼弟的督导职责,所以每次见了他都少不得要问一问功课。

“大哥,功课的事弟弟心中有数,我今日只想问大哥一句,父亲是不是出事了?”虽是疑问的预期,可里头的意思却是笃定的。

“是谁在你面前胡说八道?”周延青皱眉语气严厉的朝弟弟问到。

“没谁,是我自己发现的,那日母亲接到一封信,之后神色就不对了,后来母亲寻大哥说话,出来的时候你身上的衣裳都湿了,大哥这些日子心事重重…”辉哥言之凿凿对自己的判断非常有信心,他肃着一张脸“我虽小,可也是父亲的儿子,大哥不该瞒我——”

周延青看着一脸正色的弟弟,十来岁的少年身高已及他胸口,确实不能以小孩子对待了,他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随我来。”

这里柳氏接到宫中懿旨,让她明日带着幼子进宫探望受伤的络姐儿。送走传信的人,柳氏叹了口气,那孩子虽不是她亲生的,可是从小抱到这样大,因为身份特殊,从不敢有半点懈怠,如今乍然母女分离,她心里又怎么能不想。

“快让人将这些日子给络姐儿预备的东西收拾起来,还有她平日爱吃的,正好杨梅下来了,让厨房明日一早做了杨梅糖一并给那孩子带去。”

所谓的杨梅糖就是将杨梅拿盐水泡了去处杂质,之后裹上一层糖稀,意思跟冬日里吃的糖葫芦差不多,只是这会儿怕搁久了糖化了,底下得拿冰镇着才好。

“还有七少爷人呢,快去找,明日他也得跟着进宫,要赶紧准备起来才好。”

书房里,兄弟两个相对而坐,“事情就是这样的,父亲如今确是下落不明,你三哥过两日就要启程往西北去了…”

辉哥听完这些并没有急着说话,而是思量一番着才开口说到“弟弟想跟三哥一起去,大哥先不用急着反对,我曾随父亲在西北数年,对哪里的情形比三哥更熟悉,而且我在哪里有些朋友,会说他们的语言,打听起消息来也更方便。”

周延青欣慰的看着这个幼弟,不想他平日里不言不语,遇事却颇冷静,居然还能条理清晰的跟自己谈判了。

“你想去,母亲那关就过不了,你预备怎么跟她说,难不成还让她跟着一块儿担心不成?你放心西北那里自有你六哥照应,如今络姐儿也不在家,你更该安心在家陪母亲才是。”

辉哥从书房出来的时候,脸上的神情有几分沮丧,原本他考虑了许久,觉得自己的理由很充分,不想被大哥几句话就驳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