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初雪越发受宠,连春雀都得了几分脸面,做为她身边唯一的大丫头,现在出门遇到有执事的管家媳妇们,人家也给她几分面子。春雀觉得只要初雪再生个儿子出来,到时有了儿子,说不定会被扶正,那时自己就是大太太身边的第一人,比原本跟在杨氏身边要好许多。

初雪听了春雀这话却没多少欢喜,眼低了下去,轻声道:“你不知道,有时候受宠太过,那是被放在火上烤。”春雀的眼瞪大,接着就嘟囔道:“姨奶奶,你做人实在太小心了,谁不知道不出这门,谁大似你?”初雪一笑:“你也知道不出这门。”

春雀讶然,初雪伸出手让她扶着并没再说,春雀忙扶着初雪往院里走,院里已经摆好供桌和拜垫,酒菜放在食盒里,只等初雪一拜完月,就摆出来好赏月。

初雪走到拜垫前,肚子已经不小的她跪下已经有些困难,拜了三拜这才站起身,仰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双手合适又喃喃念了几句。

春雀已让婆子们把酒菜摆了出来,杯箸调好,只等初雪前去享用,见初雪在那喃喃自语,笑着道:“姨奶奶,要生儿子求月神娘娘可是不成的,听说外面有个什么寺,求子最灵。”初雪看着春雀,就着她的手坐下:“我求得不是儿子。”

不是儿子?春雀的眼顿时睁大,接着就笑了:“姨奶奶您求得定是和老爷常团圆。”是啊,求得是常团圆,可是这个男子会在自己身边多久呢?男子的心,如荷叶上的露珠,缺了这边就圆了那边,到时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

初雪伸手摸上肚子,孩子,不管你是男是女,出来之后要心疼做娘的,千万不要嫌弃娘只是个妾带累你们。

中秋节前面宴席上是欢声笑语,孩子们全都抱了出来,珏儿瑜儿还在学走路,万大爷万二爷那两个小孩手里拿着不知从哪寻来的木棍,在那里呼呼嗨嗨地打斗。慌得丫鬟奶娘们拉了那个又跑了这个。

万老太太在主位哈哈大笑:“别拦着他们,只要不磕到碰到,打几下也没什么,男孩子总要跳脱些。”杨氏的眉微微一拧,那种不满还是没有表现出来,只是低头摸一下身边坐着的女儿的头,她的长女文琦五岁,生就一个安静性子,又被杨氏刻意教导,一举一动都要往大家闺秀处靠拢。

此时看着哥哥们在外面打闹,还有两个妹妹也一脸跃跃欲试的样子,那小眉头皱的紧紧。万三老爷喝了杯酒回头看见文琦的眉头皱着,扬声问道:“琦丫头,是不是看见哥哥们这样调皮你不高兴?”隔了一桌,杨氏怎么也没想到万三老爷会直问出来,面上微微闪过一丝不满,这种不满并没逃过万二老爷的眼。

万二老爷拍一下万三老爷的肩膀:“老三,小孩子家不喜欢和大人一起吃酒也是常事,那桌上只怕酒难免会熏了她,琦丫头到爹这边来,爹今日不吃酒,你和爹坐一起好不好?”杨氏教导女儿极严,万二老爷却宠爱女儿,见了女儿总要斗她笑出来,听到爹这么说,文琦瞧一眼杨氏,眼里露出一丝渴望。

杨氏虽不满万二老爷这样,当着大家面也不好拦,微微点头,文琦面上顿时喜意盎然地往万二老爷那边去。看见万二老爷把文琦抱在怀里,问她喜欢吃什么时,杨氏觉得眼被刺痛,心头一阵阵地堵。回头看见李氏面上嘲讽神色,杨氏伸手取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似乎这样才能消去心中的块垒。

渐渐起了风,各人的丫鬟手里拿着斗篷给主人们上来添,李氏的丫头青云刚把斗篷披到李氏身上,身子就晃了一晃,差点倒了下去。幸亏旁边秋蝉伸了把手拉了她一下,万老太太恰好看见青云面色青白,眉头一皱就道:“我瞧这丫头脸色有些不好,等明儿请个医生来瞧瞧,不要让别人说我们万家克扣,下人们有病也不给治。”

21风波

李氏忙起身应是,接着就推一把青云:“瞧你是哪来的福气,老太太都这么惦记着你,还不快些谢过老太太。”这些话也是平常话,青云一张脸却更白了,眼里竟隐约有泪,还是秋蝉又拉她一下她才跪下道:“奴婢谢过老太太。”

声音透着颤抖,又在月光之下更觉得她那张脸惨白无比,秋蝉十分奇怪,难道说青云得了怪病怕一旦医生来了被撵出去,可是明明老太太已经说过让医生好好诊治,只要不是痨病想必也不会赶出去?但当着众人面这话又不好问出来,只有放在心上。

万老太太已经让青云起来,既说她脸色不好,杨氏不好再让她服侍,让她回去歇息。青云低着头下去的时候,小心看了万三老爷一眼,见他还在那里逗文琦说话,心里漫上酸涩,丫鬟的命,比那风中的野草还要低贱,任人踩踏而不能说半个字。

这么件小事自然不会影响席上,李氏很快就重新笑开,又在万老太太身边百般讨好,男人那桌也是笑语欢声不断,直到月上中天,众人才尽欢而散。

万老太太既说过,李氏又素来孝顺,第二日果然请了医生来给青云瞧病,当那个白头发的医生走进程家时候,下人们不由啧啧赞叹,也不晓得青云是哪里来的福气,竟入了万老太太的青眼。

那时初雪还在用早饭,她现在月份渐大,每顿吃的都不多,但一天总要吃四五顿,只吃了个五丁包,又喝了半碗粟米粥就把碗放下,听着窗外春雀在那说青儿她们说青云着实有福气,不由侧耳听起来。

红儿忙递上手巾给她擦手,往外道:“春雀姐姐,姨奶奶吃好了。”春雀和青儿忙双双进来,初雪含笑问道:“刚才你们在外面说,三太太房里的青云怎么了?”春雀端上一碗白水给初雪漱口,青儿已经插嘴:“昨儿宴席上,老太太瞧见青云姐姐脸色不好,让三太太给她寻个医生好好瞧瞧,您说,我们这样的人,平日要病了,怎么敢上前服侍,没想到老太太不但不恼,还让医生给她瞧,这不是天大的福气?”

春雀察言观色,用指头点一下青儿的额头:“福气好不好要看服侍什么样的主人,像服侍姨奶奶这样善心的人,我们要病了她定会让人找医生来瞧的。”青儿缩缩脖子,对初雪讨好的一笑,接着又转头对春雀笑了。

这样讨好的笑容让初雪想起了什么,当年做小丫头的时候,不就是又要讨好做大丫头的,还要服侍好庄老太太吗?再后来,在庄老太太身边挣得几分脸面,又有小丫头对自己讨好的笑了。往事就这样悄悄漫上初雪的心头,她微微摆一下手,想要把那些往事拂开,含笑道:“这个时候了,去瞧瞧老爷醒了没?”

昨夜的酒席散得很晚,弟兄们见面是很欢喜的,万克己是被小厮搀扶进来的,他醉得深了,只喝了盏醒酒汤就沉沉睡去,到现在都还醒。

春雀应是,里屋已经传来万克己的声音,那声音里含有平素极少让旁人听见的慵懒:“我都醒了大半日了,亏你现在才想起我来。”当着这么多丫头的面,初雪的面上不由一红,款款走到里屋。

见初雪走到里屋,春雀微微发怔后就跟上去服侍,也不知道姨奶奶是哪里来的福气,竟得到老爷这般疼爱,不晓得自己有没有这种福气。不过看着初雪那越发娇美的脸,春雀又泄气了,自己这样的容貌,别人瞎了眼才会看上自己呢。

万克己已经披衣坐起,初雪给他把帘子全都卷好,接过春雀手里的茶给他漱口,他身上还有残存的酒味,初雪压下自己刚泛起的干呕,白他一眼:“以后你再喝多了,可不许再进房,就在外面书房里睡了。”

万克己漱完口,下床穿上鞋在盆里洗脸,听了初雪这话心里竟没有恼怒而是几分得意,和她这么久,总算能在她温柔和顺之外得到一点旁的情绪。初雪说完话觉得这话不该自己说,这样的话该是正室太太才能说出来的,由自己说出来,不就成了持宠生骄?手不由绞起帕子,竟忘了给万克己寻出更换的衣衫来。

万克己洗好脸听不到初雪的说话声,抬头见她这样,心里不由叹了一声走到她身边道:“这有什么,这屋里就我们两个人,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顾忌谁呢?”能不顾忌吗?现在万克己只是暂不续弦,等他有一日续了弦,这些就变成自己的罪状了。

不过看着万克己的眼神,初雪到唇边的话又咽了下来,起身拿出衣衫给万克己换着:“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我怕这种好有一天…”

初雪的眉头皱了下,接着就道:“想那么远做什么,我只晓得你疼我一日,我就欢喜一日。”走一步算一步,过一日是一日,想的太多对孩子不好,感觉到孩子在肚里又踢了自己一下,初雪抚一下自己的肚子,脸上露出笑容。

这样的笑容让万克己把初雪拥入怀中,什么时候她才能露出那种真正从心底发出的笑呢?外面有人声传来,接着春雀在外恭敬地道:“老爷,三老爷那边让人寻您,说是有事。”有事?自己这个三弟是全家最聪明的,性子也是最跳脱的,在万克己瞧来,没有自己三弟解决不了的事,究竟出了什么事要自己去?

万克己皱着眉走出房,外面等着的是万三老爷的心腹小厮,看见万克己出来,他急忙上前道:“大老爷,求您赶紧去吧,再晚了怕出人命。”出人命?万克己吓了一跳,怎么会这样?见初雪也走了出来,面上有担忧之色,万克己忙对她道:“不过是小厮胡说,怕我不肯去,你在家安心等着。”

说着万克己又给小厮使个眼色,小厮会意一句话不说,看向初雪的眼不由添了几分异样,果然这位像外面说的那么得宠,也不知道自己老爷房里的那位会不会像她一样?可惜三太太绝不是什么好惹的人,这下只怕难了。

万克己跟着小厮匆匆走出去,小厮方道:“大老爷,昨儿席上老太太不是让寻医生给青云瞧病吗?谁知医生一来,就说青云不是病,是喜。这下我们太太恼了,说青云不检点,要把她撵出去,老爷就说青云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这下太太更恼,说老爷下她的脸面,让人把院门关了起来,不许人出入,说要和老爷论个是非黑白。”

竟是这么一桩事情,万克己脚步停了下,自己是个大伯子,弟弟房里的这种事不好管,小厮机灵,看见万克己神色忙道:“大老爷,虽说青云是个丫头,可她肚子里的是您的侄子,总不能瞧着您侄子就这样被打落吧?”

要打落孩子?万克己的眉皱了起来,接着就想明白了。这件事,看起来是李氏恼怒三老爷不经自己允许就摸上了丫鬟,可是更深的只怕是这样的事情不是一次两次,竟到了这丫头怀上身孕才露出来,做为主母被瞒的结结实实,她怎么能忍受得了?更何况要是以后丫头们有样学样,都靠摸上主人的床来和自己这个主母争风,那日子还怎么过?

杨氏不恼怒是不可能的,万克己用手摩挲一下下巴:“我毕竟是个大伯子,你有来寻我的功夫,难道不会去寻老太太?”小厮本以为万克己在推脱,听到后面不由用袖子擦一下汗:“老太太年纪大了,怕气出个好歹,那小的就算全家都死了也不够赔。”

万克己呸了一口:“胡说,这样事老太太自然是欢喜的,你快去请,我先去三弟那边瞧瞧。”小厮应声而去,三房的院门关得很紧,里面隐约能听到啜泣声和怒骂声,万克己眉头皱紧,女人家吃醋也是常事,可吃醋一会儿就该消了气,哪有这样的?

用手叩了几下门,门并没打开,万克己眉头更紧,索性扯开喉咙叫道:“老三,你屋里竟没人在家?”这样声音倒比叩门好用,很快门就打开,开门的婆子对万克己行礼道:“大老爷,我们老爷太太都在,不过有点事,还请大老爷…”

不等说完万克己已把她推开:“我们是弟兄们,有什么事不能说的?你快让开。”说着万克己走进院里,院里青云正跪在下面,脸色比昨夜还要白,手不自觉地摸着自己肚子,一双眼有些恐惧地望着李氏。李氏见她这副模样心头更恨,对万三老爷道:“这家里绝容不下这样的事,这次许了你,下次那些丫头们不一个个有样学样,这家还怎么管?”

万三老爷急得暴跳,这事说来自己也有几分欠缺,虽说宠幸个把丫鬟是常有的事,可是自己一时高兴留下个娃在肚里又没和自己太太说,可是自己说好说歹,太太就是不松口,要吵架的话那就闹的更大,看见万克己走了进来忙上前道:“大哥你来的正好,你来评评理,她闹的是不是有些过了?”

22争执

万三老爷话音刚落,李氏也走上前来,虽在盛怒之中,却没忘了行礼,直起身方道:“大伯,您也知道这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婆婆将这院子里的事交给了我,自然是希望管的妥妥当当。他要纳妾也好,寻婢也罢,和我说一声,难道我还拦着他不成?偏要做下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来?这次看在她肚里有孩子就许了,那下次呢?保不齐也有人想有样学样,到时这院里岂不是乌烟瘴气,人人争风吃醋?那时婆婆怪罪下来,做弟妹的是该怪三老爷还是该怪今日没拦阻了呢?”

李氏说话时候,万三老爷几次想打断她,可是李氏说话又快又急,说的又理直气壮,竟让万三老爷打断不了。等到李氏说完才看向万三老爷道:“老爷,我也晓得你想要这个孩子,可您也要想想清楚,我当这个家有多不容易,本来这屋里的十来口人过的平平静静的,没有一个人有什么非分之想。老爷你要真喜欢青云了,当初就和我张口,开了脸铺了房让她服侍你,有了孩子就能抬成姨娘。可你偏偏要背地里做事,当我是妒妇一样对待,还要说我闹得厉害,老爷,你也摸着你的胸口想想,这事到底是谁做错了。”

说着李氏眼泪就流了满脸,顺手从袖子里扯出帕子掩着面呜呜地哭了起来。万三老爷平日极能说会道,此时却反驳不了妻子,当了自己哥哥的面,又不好去哄她,双手往她那个方向伸了伸道:“这事就算是我做错,要打要骂就由你去,只是那孩子总是我的一点骨血,你又何必…”

万三老爷的话被李氏打断,她的手放了下来,脸上的泪流的更凶:“老爷这话未免还是在怪我嫉妒,老爷我说的清清楚楚,并不是恨她肚子里有了你的孩子,更不是怨你宠了她。要说孩子,眼前我就有了三个亲生子,要说恩爱,你我是结发夫妻,比不得那些胡乱扯的。只是你们乱了规矩就要把这规矩正过来,不然这家里没了规矩那可怎么办?难道到时还要我瞧着她们个个争风吃醋,不去好好服侍主人吗?”

说完李氏又瞧向万克己:“大伯,晓得您是最知道规矩的了,做弟妹的说的可是不是这个理?”李氏说的自然也有她的道理,万克己却看向青云,她跪了也不晓得有多少时候,额头上全是汗珠,面色煞白一片,唇已经没了半点血色。更让人难受的是,一双眼里全是灰白,旁边的争吵全听不见,只是笔直地跪在那里,如同这些争吵都不关乎自己的生死一样。

万克己不由在心里叹了一声,老三也真是糊涂,做出这样的事情,让李氏抓住辫子怎么能不大闹一场呢?他咳嗽一声道:“先不要争这些是非曲直,我见这丫头现在脸色更不好了,她跪了许多时候,还是先让她起来坐下吧,毕竟肚里还有孩子呢。”

万三老爷巴不得这句话,冲上前就要把青云扶起,李氏看他这样子,心头又妒又恨,一双眼里能喷得出火,一口银牙差点咬碎,瞧着万克己冷笑一声:“大伯果然是怜香惜玉的,难怪刘姨娘那么得宠。”这话是暗指万克己宠妾太过,万三老爷刚把青云扶在椅上就听到这句,怒火中烧地转头就道:“这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事,你又扯上大哥做什么,难道大哥没有娶成你家表妹,你在为她出气?”

李氏方才盛怒之下说出一句真话,心中还在后悔,听到丈夫拿这句话来骂自己,脑中微微转了一下已经想好应对:“我不过是赞你们兄弟果然是弟兄们,都这么怜香惜玉的。”万三老爷的手握了下,万克己忙道:“你们也先不要再吵,当了这一屋子下人的面总是不好,这件事说起来是你们夫妻的房内事,究竟是规矩要紧还是万家骨血要紧,你们先商量一下。”

“规矩。”说话的是李氏,“骨血才是要紧的。”万三老爷晚了她一步,总算也把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

李氏的眉不由一竖:“老爷,不依规矩怎成方圆?若这家里失了规矩,难保日后有些什么别的事情出来,那时就算有几百个骨血,也悔之晚矣。”

万三老爷眉一挑:“这次坏了规矩,下次不再犯就可,人活在这世上,怎能受这无数的规矩束缚,不然活都活得不痛快。”看他们两人又要对上,万克己忙在中间拦了一下:“你们再吵,只怕就要惊动了娘,到时娘她…”

“惊动了我有什么?”万老太太的声音响起,众人循声望去,方才紧闭的院门此时已经大开,万老太太扶着秋蝉站在那里,看着面前的人,那手微微有些颤抖,竟不知道站了多少时候。

李氏不由去看一眼邱嫂子,邱嫂子摇一下头,指一下万老太太,李氏就明白是万老太太不许他们说话的,万克己和万三老爷已上前行礼。万三老爷是个小儿子,虽然成家已久,但在万老太太跟前总比两个哥哥要得宠些,已经伸手拉着自己娘的胳膊:“娘,此时您定要为儿子做主,我们万家的骨血,哪能就此没了。”

李氏面上不由一红,脚步上前一步,但想起什么,那脚又死死钉在地上,面上露出无限的委屈出来,也不分辨只是红了眼眶,用帕子擦一下泪。万老太太拍一下儿子的手,这才走向儿媳,李氏见婆婆走了过来,面上的委屈神色更甚,突然哭了出声就跪到万老太太跟前:“婆婆,儿媳不过为了万家的将来着想,并不是出于嫉妒之意,更没有要害了万家骨血的心,但凡儿媳有那么一点意思,婆婆就给儿媳一封休书,儿媳绝无二话。”

说着李氏就抱着万老太太的脚越发哭得厉害,万老太太哎了一声,弯腰去搀她,可是李氏怎么搀得起来,只是呜呜咽咽哭个不停。万老太太不由看自己儿子一眼:“老三,这件事情你委实做错了。”

啊,万三老爷不由呆住,自己的娘怎么也这么说,他低了头,话里也透了委屈:“娘,纳个把丫头这样事情十分平常,儿子怎有做错?”李氏听到婆婆教训自己丈夫,心里有些得意,却晓得这事还没有完,只是抬头对万老太太道:“婆婆,可怜媳妇一片苦心,一心只为了这家里和睦,平日并不敢多行半步。还常问老爷可有喜欢的,抬了进来我们也多了人相处,谁知老爷嘴里说没有,背地里却让青云怀了孩子,这样不但坏了规矩,也让媳妇添上了嫉妒的名声。”

说着李氏又放声大哭,邱嫂子见这样上前道:“老太太,小的不该多嘴,可是小的从小就陪着姑娘长大,姑娘是个最宽厚大方讲规矩的人,她这样恼,不过是恼老爷背了她做事,坏了规矩不说还让她名声坏了,传出去这万家也成了笑话。”

李氏和邱嫂子一唱一和,万老太太又怎么不明白呢?她用手按一下额头,对邱嫂子道:“你一心为主我也晓得,我年纪老了,扶不起你家太太,你把她扶起来,我们进屋说话。”邱嫂子去扶李氏,李氏也像方才一样扶不起来,就着邱嫂子的手站了起来,手里的帕子还在那里不停擦泪。

万三老爷看一眼坐在椅上的青云,她此时的脸色已经没有那么灰白,唇上也有了点红色,但整个人还是那样没精神,万三老爷不由担心地对万老太太道:“娘,青云肚子里,毕竟是我的孩子。”孩子孩子,这个时候还提这个不是火上浇油吗?

万老太太看一眼李氏,李氏那眼泪从自己进门就没断过,接着又看一眼儿子,淡淡地道:“这是你的孩子,我难道还能保不住自己的孙子吗?”这话让李氏顿时忘了要继续哭,万三老爷面上露出欢喜之色。

李氏暗自懊恼,这事怎么总有人出来搅局,要不是万克己来,青云跪上那么半日,肚子里的孩子只怕已经掉了,再加上万老太太这句,这万家,难道个个都有样学样,宠妾灭妻不成?但面前的人是婆婆,李氏只得握紧了手,打算再和婆婆说几句。

万老太太已经抬起了手,示意李氏不要说话,接着就道:“不过这家里的规矩可坏不得,青云她没过了门路就有了孩子,看在人眼里也着实不好,等她孩子生下来,就让她父母把她带回家去。”万三老爷惊讶地喊了一声,万老太太已经瞪了他一眼:“怎么,难道还要依旧让她在家里?你也有妻有子,年纪也不算小,怎么就跟没见过女人一样,等不得过了明路就偷了人,你这样做,荒唐不荒唐?”

万老太太后面几句已经咬牙切齿,恨不得打儿子一顿,万三老爷忙跪下:“娘,儿子…”万老太太喝止住他:“不许再说,若不是媳妇历来贤惠,遇到这样下|贱的丫头,早就活生生打死了。”

23第 23 章

万老太太声音不小,话里还透着一股恨铁不成钢,这话让万三老爷浑身一颤,只喊出一声娘就再说不出话来。李氏面上露出几分喜意,但那喜意很快就消失,缓步走到万老太太跟前道:“婆婆,媳妇只是为了万家着想,老爷要真喜欢,留她在家里也没什么。”

说着李氏眼里又有了泪水闪现,她的心思万老太太怎么能猜不出几分呢?万老太太心里有几分恍惚,当初花了不少银子和杨李两家攀上亲,出门应酬说起来也是嘴响,可是这样真的就能让两个媳妇心甘情愿吗?

这两对夫妻真的能似外表看的一样恩爱吗?万老太太闭一闭眼,看着李氏露出笑容:“知道你素日贤惠,凡事都想的妥帖,只是这事先做错了,岂能一错再错?不先处置了,到时还有别的丫鬟也跟着学,到时弄的清清静静一个院子乌烟瘴气,像什么样子?”

李氏心这才定了下来,那泪却又闪现:“媳妇的一片心也只有婆婆才知道。”万老太太慈爱地拍一拍她的手,接着淡淡地道:“不过你毕竟年轻,还沉不住性子,遇到这种事就该让人来报了我,我心里自有主张,怎会分不清轻重?”

这话责着李氏,李氏急忙道:“婆婆说的是,可怜媳妇和老爷素来恩爱,从来都说老爷要喜欢,不管是家里的还是外头的,抬进来就是,谁知老爷竟背地里做事,这岂不是指着媳妇的脸骂媳妇不贤惠?媳妇这才急了,想着老爷是个好的,说不定是青云那丫头人大心大,勾缠了老爷,不然老爷怎会不告诉媳妇?”说着李氏那泪又像断线珠子一样落下。

万老太太安慰她几句,对在旁边急躁不已的万三老爷使个眼色才开口道:“你啊,做下这种事情,不管怎样都要先说一声,哪有委屈自家媳妇的?”万三老爷虽心里明白这是自己老娘示意他去给媳妇赔礼,可是这嘴怎么张得开?那脚就跟被胶粘住一样,一步也挪不开。

万克己忙道:“娘,那孩子毕竟是三弟的,他…”不等万克己说完万老太太就冷冷开口:“有我在,还怕别的吗?你别护着你兄弟。”万三老爷没有法,上前给李氏作了个揖:“太太,这事是为夫做的不对,让你受委屈了。”

总算得了几句软话,李氏这才脸色和缓一些,还要再做出些贤惠样来:“不敢不敢,说来还是我太急躁了些。”万老太太哈哈一笑:“好了,好了,都不是什么大事,不过一点小事,还把你们大哥也叫了过来,夫妻吵架要大伯子来劝,老三,你好意思吗?”

万三老爷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谢过了万克己,又说笑几句。万老太太推说身子倦了要回去歇着。万三老爷夫妻扶着万老太太出门。看到坐在椅上,被两个婆子看着的青云。万老太太本已走了出去又道:“青云她以后还要出去嫁人,今日这事可不能传出半点风声,晚些时候你再去寻个医生来吧。”

听到万老太太要把青云带到身边,李氏心里不由咯噔一下,但很快又听到后面一句,这才应是,接着就道:“等会儿儿媳就再去请个医生回来,只说前面一个医生诊脉错了就是。”这样才像话,万老太太扶了秋蝉的手继续走,回头看一眼有些垂头丧气的三老爷,心里不由叹了口气,这孩子,还是年轻了些。

这里诸事平顺,李氏着人去请医生,万三老爷送走万老太太和万克己一起走着,叹气道:“大哥,做兄弟的可真羡慕你,没有这么个出身那么好,嫁给你活像委屈一辈子的媳妇在那里,现在还有佳人相伴。”想起初雪,万克己脸上不由露出温柔笑容,伸手拍一拍万三老爷的肩:“你别这样,这样说话岂不是让爹在地下也不安宁?”

自己的父亲,万三老爷用手捶了下栏杆:“大哥,明明万家现在有得全都是自己挣的,可为什么还要为了世人眼里的名声娶什么门第高的女子?若要真为了万家好,自己用双手打拼出来的岂不更说的嘴响?”是,用双手打拼出来的更说的嘴响,可是那是爹的决定,他比任何人都渴望洗刷掉身上的烙印,于是什么样的路最近就走什么?

可他想过两个兄弟的感受吗?或者想过,可那时自己的爹或者还在想,男子家怕什么,妻子不好还可以再纳妾,横竖只要妻子生下儿子就可以。可是两个弟弟都不是那样的人,况且夫妻之间,总是要和睦为要,成日家置气,那算什么夫妻?

前面的桂花树枝轻轻一动,接着从桂花树后转出一个美貌女子来,不是别人正是秋蝉,此时秋意已经很深,她却跑的有些微微气喘,面上还有层薄汗,看见万克己弟兄脸上露出喜色来:“大老爷、三老爷原来你们在这里,老太太请三老爷回去说几句话。”

找自己说话,都晓得娘会说什么了,万三老爷摇了摇头就和秋蝉走了,秋蝉经过万克己的时候行了一礼。看着秋蝉那因为出汗而显得比平日红润的脸色,万克己心头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娘总不会想把秋蝉给了老三吧?算起来她也有十七八,这是个该放出去嫁人的年纪了。

午后果然又请了个医生来,李氏早交代好了,那医生诊出的当然也不是什么滑脉,只说青云平日有些劳累这才生病,好生养着就是。送走医生,邱嫂子也去传了李氏的话,前头那个医生说的全都不对,青云并不是有了身孕,还勾搭三老爷,妄图称自己有喜好往上爬。这样的丫头就该撵出去,以后谁还敢做这种事,就先打上几十板子,然后再撵出去,好让众人知道规矩。

众人虽然都晓得是怎么一回事,可是谁又敢说出来,只有连声应是。李氏还在想着是现在就把青云的爹娘找来把她带走呢,还是先把她藏起来,等生下孩子再说时候就就有个自称青云的婶婶求见。这个人的到来让李氏十分诧异,邱嫂子问了几句,那人也不说话,只说见了青云就知道了。邱嫂子总不好阻止人相见,只得让她们相见,青云见了就说确是自家婶婶,求李氏给个恩典随她去吧。

这和万老太太早先所说不一样,李氏还在踌躇,秋蝉就来了,说万老太太已经说了,既然青云要走,就由她去,只是她是因病而去的,以后有个什么和万家全无干系。既然万老太太都这么说了,李氏也隐约猜到这人只怕是婆婆安排的,不由差点咬碎了一口银牙,就这样防着自己对她孙子下手吗?怎么说这孩子也是个庶出,自己生了三个孩子还不够吗?但也莫可奈何,只得让青云跟那人走了。

邱嫂子等到青云走了才来回李氏道:“姑娘,也不知道老太太是从哪里寻来的人,小的竟从没见过,也不知道能不能寻到他们落脚点?”累了这么一天,又对自己婆婆丈夫都有些怨言,李氏只觉极其疲乏,用手捶一下肩:“罢了,既然老太太都这样说了,也就不用再折腾,横竖生下来也是个庶出,翻不了天。”说完李氏就笑了:“再说,这样把人接出去,我到时候倒要瞧瞧,这个孩子要怎么抱回来?”

婆婆啊婆婆,你算的再精,难道没有想到这点吗?邱嫂子应是,接着又小心地道:“姑娘,这事也不是我说,您平日对姑爷管得着实有些紧了。”这话李氏怎么能爱听,用手拍一下桌子就道:“怎么连你也说起我的不是来?我管得紧他都能让青云大了肚子,要是再松些,只怕这屋里满屋子的姬妾,一地的庶出子女,到时可看得过去?”

邱嫂子摇一摇头,没有再劝,自己家的姑娘就是这点不好,舍不得把恩爱分一点给别人,要知道这男人总是喜新厌旧的。可是自己姑娘嫁过来已经委屈,再忍看满堂姬妾,心里只怕更加委屈,也就由她去吧。

青云的离去在这家里没掀起任何波澜,李氏先还防着万三老爷偷着去瞧青云,可是万三老爷还是和平时一样,除了应酬和铺子里再不去别的地方,连安排在他身边的眼线都说万三老爷极为规矩。李氏这才放心下来,继续过起日子来。

转眼残冬过完,春风重又吹拂大地,吹绿了杨柳,吹开了鲜花。初雪肚里的孩子也到了瓜熟蒂落时候,这是万克己的第一个孩子,自然忽视不得,早早就请来稳婆在家,就等初雪发动起来。

24得子

二月十二,初雪在经过六个时辰的疼痛之后,终于听到耳边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顾不得浑身都是汗,也不在乎生孩子生的没有半分力气,初雪努力撑起身子往传来婴儿哭声的地方望去。

稳婆正在麻利地清洗着孩子,几个婆子在那里走动,身边的婆子虽在初雪身边,但还是伸着脖子去瞧究竟是男是女?稳婆感觉到了目光,把手里的孩子用干布一揩,这才笑着道:“恭喜姨奶奶,得了个哥儿。”儿子吗?初雪觉得这下才可以完全放松,她的手勉强抬起:“孩子呢,我要看看孩子。”

稳婆已经把孩子包在襁褓里准备抱出去,听到初雪这话就笑了:“姨奶奶,您先等一等,老太太和老爷都等在外面呢,先让他们瞧了再说。”这稳婆是常走富人家的,晓得富贵之家妾室生了孩子也未必能自己养,总要等到上头发落,故此不像平时总要先给生产之人瞧了再抱出去,而是直接抱出去给上头的人瞧。

听了这话初雪眼里不由黯然,做了妾,连亲手抚养自己的孩子只怕都会成为奢望,手慢慢垂了下去。旁边的婆子见状忙道:“姨奶奶,老太太和老爷也等了许久,总要他们先安心。”另一个婆子也急忙道:“对啊对啊,老爷那么疼爱姨奶奶,一定会…”

旁边的婆子忙拉了她衣衫一下,那婆子急忙闭口,端了碗定心汤给初雪,用勺一勺勺喂着。或者这孩子也可以留在自己身边,初雪心里渐渐生起这种希望,可是大户人家的规矩,哪有妾室亲自抚养孩子的?想到那个在自己肚里十个月的孩子,以后可能和自己见面不得亲热,而是要守着规矩礼仪。初雪就觉得心一阵阵地揪着疼,那个孩子,那个在自己肚里踢腿打滚的孩子,以后连抱都不能抱了吗?

初雪闭上眼,疲惫地躺下,想这么多做什么?自己的命就是这样,改变的可能性很小。帘子被掀起,接着万克己走了进来,瞧见他婆子们急忙行礼道喜,万克己脸上满是笑容,对婆子们道:“大家辛苦了,都下去领赏。”

婆子们退了出去,万克己这才来到初雪床边:“初雪,你辛苦了。”听到他温柔的声音,初雪睁开眼睛,看见他身后没有抱着孩子的人,初雪的眼神又黯然下去。万克己坐了下来,伸手握住她的手:“你不用多想,那孩子先在娘那边,等你出了月子再抱回来,现在你还要坐月子,哪里能照顾孩子呢?”

是吗?初雪的眼里顿时添了希望,万克己握住她的手更紧,脸上的笑好像更加温柔:“是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那个孩子是我的长子,我怎么会不让他在我身边长大。”初雪长舒一口气,脸上的笑这时是真的带了喜悦:“克己,谢谢你,你对我真好。”

看着她疲倦而满是喜悦的笑容,万克己心里的喜悦已经满满填满,伸手摸上她的脸,轻声道:“不晓得什么时候,你对我才不会这样谢来谢去,我是你的丈夫,这些事是应该做的。”这样的温柔话语让初雪心里柔软起来,或者,有的时候忘记一下自己的本分也是可以的。

万克己的声音还是很温柔:“那个孩子眼睛鼻子都很像你,只有嘴巴像我,娘说比我长得俊,等长大了一定会让扬州城里的丈母娘们争相把女儿嫁给他。”自己高大俊朗的儿子,初雪仿佛能看到那个男子站在自己面前叫着娘。

想到这个画面,初雪脸上的笑从心底里漫了出来,有儿子就会有孙子,等到白发苍苍的时候可以含饴弄孙,那样的天伦之乐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万克己没有放开握着初雪的手,她那种从心底里漫出来的喜悦笑容是自己最想看到的,这样的笑容就该永远留在她的脸上才是。

坐月子是枯燥而乏味的,每天除了吃就是睡,下地时绝对不行的,服侍的婆子们生怕初雪着了风,屋里永远都关着窗子,连开门都只是一瞬就关上。月子房男人是不许进来的,初雪当然也不能看见万克己了,只是听到婆子们经常来说老爷吩咐这样,老爷吩咐那样。

还会隔三差五听到那个孩子的消息,用黄连给小儿开口时候不像别的孩子一样哭泣,反而对黄连吸的津津有味。喜得万老太太说这孩子不怕吃苦,日后一定有大出息。洗三那日来了无数的人,盆里添了满满盆东西,里面竟有一对金镯,真是便宜了那个稳婆。

还有说哥儿的小模样也越来越俊俏了,奶娘们都说别说见过,连听都没听过这么乖巧的孩子。这一切都让初雪盼望早日月子坐满,就可以瞧见自己儿子了。

那一日总算到了,一大清早婆子们就把东西预备好,新做的衣衫,用柏叶烧过的洗澡水,服侍初雪洗过了澡,换上新衣衫这才走出了月子房。

在屋里久了,初一看见外面的太阳,初雪觉得头都有些晕,用手挡一下日头。春雀已经带着人在院里等着,看见初雪走出来行礼下来:“恭喜姨奶奶,贺喜姨奶奶。”初雪生了儿子,在这家里也算站稳脚跟,春雀的身份也水涨船高,这几日说话的声音都格外响些。

初雪管不了那些喜气洋洋,扶着春雀的手走进屋里就急忙问道:“哥儿呢?怎么不见他?”春雀正在倒茶,听到这话忙道:“姨奶奶,老爷已经吩咐去抱孩子过来,您不要担心,再说今日还是哥儿的满月酒,老太太房里肯定很忙。”

长房添了第一个孩子,这满月酒不但要办,而且要大办,请了两班戏,分内外伺候,酒席要连摆两日,那酒席自然是上上等的,请帖遍发各家亲友。春雀在那不住嘴地夸耀,初雪脸上满是憧憬,对自己不能到前面坐席这一点都忘了个干净,只盼着能见到自己儿子,对春雀的种种夸耀半个字都没听见。

院子里有脚步声响起,接着红儿的声音传来:“姨奶奶,哥儿来了。”儿子,终于能见到自己儿子了,初雪推开春雀要来扶自己的手,脚步匆匆地往外走,刚走出一步就看见个抱着孩子的妇人进来,那妇人生得白白净净,面上有股喜色,看起来眼生的很,看来就是孩子的奶娘。

初雪不等她行礼就伸手近似抢地把襁褓抱在了自己怀里,周围人的声音都听不见,只是用颤抖的手揭开襁褓,看着里面睡的安静的孩子,那泪竟有些忍不住,这就是自己的儿子,怀了十个月又经过好长时间的疼痛才生下这个孩子,现在就安静地躺在自己怀里。

春雀把初雪扶了坐下:“姨奶奶,先坐下,以后日子还长,见到哥儿的日子还多呢。”这句话似乎打醒了初雪,她不由自主地把孩子抱紧,孩子在睡梦里似乎感觉到有人抱紧自己,小眉头皱了下,旁边的奶娘看见了忙道:“姨奶奶,您想必抱不惯孩子,还是小的来抱。”

说着奶娘就要来接孩子,初雪看着她伸出的双手,还有脸上那谦恭的笑容,不由咬了下唇。春雀已经道:“这位妈妈,姨奶奶是哥儿的亲娘,难道还会对哥儿不好?”

25第 25 章

说着奶娘就要来接孩子,初雪看着她伸出的双手,还有脸上那谦恭的笑容,不由咬了下唇。春雀已经道:“这位妈妈,姨奶奶是哥儿的亲娘,难道还会对哥儿不好?”

春雀声音有些尖利,这样的尖利让初雪皱了下眉,那奶娘的手怏怏地伸在那里,脸上的笑容有几分尴尬:“这位姑娘您说的是,哥儿是姨奶奶生的,可是姨奶奶从没抱过孩子,也只是怕哥儿被憋着。”这番话说的有道理,想起面前这个奶娘是万老太太亲自挑选的,春雀的嘴翘起,没有看那个奶娘,只是看着初雪那边。

初雪的眉舒展开,伸手去摸熟睡中孩子的脸,孩子的皮肤十分嫩滑,比最嫩的豆腐还要嫩。初雪的手很轻,生怕稍微用重一点力就把孩子的皮给弄破。奶娘的手终于缩了回去,讪笑着道:“看来是小的太紧张了。”

初雪抬头看着她一笑:“你这样尽心照顾哥儿自然是极好的。”这样的称赞让奶娘有些紧张。初雪已经低下头,继续看着手里的儿子,脸上的笑更加温柔,手没有离开孩子的脸,轻声道:“多抱抱孩子就知道怎么抱孩子了。”

春雀面上不由露出几分得意,现在姨奶奶有了儿子,再加上老爷对她的宠爱,这些下人们竟还看不清形势吗?春雀面上的得意在初雪抬头的时候看的正着,初雪的眉不由又皱了下,在这后院里过平稳安乐的日子,看来只是自己的奢望。

逗弄了一会儿孩子,夏云来传万老太太的话,让奶娘抱着孩子上前去给宾客们瞧瞧。初雪万分不舍地把孩子交给奶娘,奶娘接过孩子时候不免有一丝得意,这孩子是她生的又怎么样?这种时候是绝不能上前去坐席的,连抱孩子上去都不能。不过奶娘还是行礼后才抱着孩子往前面去。

瞧着奶娘抱着孩子离开,初雪的眼神渐渐变得黯然,春雀在旁看见,忙道:“姨奶奶,您又何必如此,现在老爷这么疼爱您,您又添了个哥儿,假以时日,定会…”初雪打断了她的话:“春雀,你的话未免太多了。”

春雀不由自主地红了眼圈:“姨奶奶,奴婢这也是为您好,您好了,奴婢才会好。”初雪定定地看着她,半天都没说一个字,春雀被她看的面上一阵红一阵白的,猛然跪了下来:“姨奶奶,并不是奴婢有意显摆,只是在这样地方,姨奶奶您又不言不语的,如果奴婢再不言语,只怕会被人欺负了去,奴婢才这样。可是奴婢一颗心全都在姨奶奶您身上。”

初雪并没为这番话打动,只是淡淡做个手势,示意春雀起身,春雀怎么敢站起来,初雪也不勉强,只是轻声道:“我说过很多次,人要知道本分,在什么时候做什么事,你要知道我不过是个妾,不管怎么得宠都只是个妾。你是我的身边人,你要清楚明白这些,你想争气这是常事,可是我不希望因为你想争气就害了别人,明白吗?”

春雀此时已经吓得泪流满面,哭着说道:“姨奶奶,奴婢并没想过害了姨奶奶,奴婢是姨奶奶的身边人,姨奶奶没有得到好处,奴婢们怎么能得到好处呢?”初雪叹了一声:“是啊,话是这样说,可是很多时候自以为是做的好事往往会害了人。”

春雀只是呜呜哭泣,低着头不说话。初雪站起身:“春雀,你年岁大些,又是个很伶俐的丫头,我从来都很倚重你,可你要知道,我们要在这后院平平安安地过下去,最要紧的是知道自己的本分,知道了自己的本分,才晓得自己该做什么,而不是不顾本分拼命去争。”

春雀啊了一声,接着又道:“可是姨奶奶,别人要是欺负?”欺负了又怎么样?初雪一笑:“你今年也十五了吧,你要想不被人欺负,等过两年我让老爷给你寻门亲事嫁出去,到时寻一个上面没有婆婆的,家里过得去的人家,你看可好?”

怎么说来说去说到这里?春雀的面不由红了起来,用手摸一下热辣辣的脸:“姨奶奶,奴婢还小呢。”十五也不小了,初雪看她一眼,春雀迟疑地道:“姨奶奶说的,奴婢自然是放在心上,只是姨奶奶为什么不去争呢?”

因为争了也没意思,当然这样的话初雪不会说出来,示意春雀站起身:“你还小,等再过些年经过的事多了,就知道这些话是因何而来了。”春雀歪一下头,掰起指头算了起来:“姨奶奶,您只大奴婢四岁,可奴婢怎么觉得您懂得比奴婢懂得要很多,难怪您可以做姨奶奶,奴婢只能做奴婢呢。”

外面传来一阵笑声,初雪往外一指,春雀了然地掀帘出去,问了一句就进来道:“姨奶奶,真奇怪,她们都在那里议论,说方才在外面席上,当着宾客们的面,老太太把身边的秋蝉许给三老爷做了姨娘。按说老太太从来不管这些事的,怎么会突然这么做?”

万家虽然大富,万老太爷也曾姬妾成群,可是万家三子,房里真算得上干净。万老太太也不是那种没有眼色的婆婆,儿子房里面的事从来都是不管不闻的。这次怎么会当着那么多宾客的面把秋蝉许给三老爷呢?

想来这里面只怕有些外人不知道的事,想起万克己上次说的青云的事,初雪眉头一皱没说出来,只是微笑道:“秋蝉在老太太身边这么多年,老太太舍不得她嫁出去,想留她在家里也是平常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