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三老爷用手抹一下脸,好让自己精神一些,听到这话就道:“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次吵架和平日不一样。是,我是知道万家以前出身是什么样的,也知道她嫁了我,虽然面上从没说过,可是人多嘴杂,她回娘家难免会受到一点委屈。这八年来我已经够迁就她了,银钱尽着她花销,遇到点什么事总是让着她,房里的丫鬟真是多看一眼都没有,可她还是不依不饶,特别是这一年多来,她更是把我当仇敌看待,冷着一张脸,说话句句带刺,我晓得女人爱吃醋,可她这醋吃的也太久了吧?”

万三老爷这几句话万克己这几日听了好几遍了,听他又抱怨,一边让小厮们把送到李家的东西都收拾起来,一边和万三老爷走出去,笑着道:“这女人难免小性了些,她吃醋也是还惦着你,如果…”说到这万克己微微皱眉,初雪从来没有吃醋过的表现,难道说她不惦着自己?

万三老爷并没察觉到万克己的停顿,只是自顾自地道:“要说吃醋是她还惦着我,那她那样对娘又是怎么一回事?丫头婆婆,她难道不知道女人出嫁从夫的道理吗?”这连万克己都不晓得该怎么替李氏解释,过了半响才道:“虽说这话有些不妥,可是吵架时候难免话赶话,你还不是冲口就要休妻?”

两人已经来到门外,管家已经把车备好,万三老爷先上了车,等万克己坐定才闷闷地道:“她既心不甘情不愿,我又何必苦苦恋着?”这话说的就有几分伤感情了,万克己拍一下他的胳膊:“三弟,这样的话可不能说出来,夫妻本是前世修来的缘,哪能轻易舍弃?况且三弟妹对你,也是情深意重。”

万三老爷没有再说话,情深意重吗?如果真的情深意重,又为何出口伤人?万克己没有再劝,夫妻相处如人饮水,旁人只能从旁劝解,内里情形还要他们夫妻自己去解。

车已经停了下来,小厮掀起车帘,不等万克己让人去通传,李家的门房已经迎上来行礼:“四姑老爷到了,大老爷早就吩咐过了,四姑老爷来了不用传报,直接进去就是。”看来李老爷为这事也十分焦急,万三老爷这才觉得心里好受一些,和万克己双双往里面走。

刚走进一段路李老爷就迎了上来,老远就拱手:“四妹夫,四妹夫,怎么也得让为兄的出来迎接才是。”人家笑容满面,万三老爷也要行礼回去:“舅兄无需这样客气,常来常往的。”

李老爷呵呵笑了:“虽说是一家人,可是礼不可废,礼不可废。”说着就把万家兄弟们往里面请,又给管家使眼色让他把话传到里面,让太太们知道万三老爷来了。

李太太知道了信儿,忙走到李氏住的屋子:“四妹妹,四姑老爷来接你了,等会儿你就和他们一起回去,我教你的话,你可要牢牢记在心上。”这几日李太太是口唇都要磨破,李氏总算点头回去万家时候去万老太太面前认错,听到李太太这话,李氏的嘴不由又撇了下:“他呢,难道只是来接我的吗?”

40刺

见李氏还是如此,李太太不由皱了皱眉坐下道:“四妹妹,这些日子我的话难道你没听进心里去吗?夫妻之间哪有这么大的仇?现在姑老爷来接你,你也就坡下驴,难道还要和他争什么长短?回去后再和你婆婆认个错,好好的和姑老爷过日子才是正经。”

好好过日子?李氏不出声,这几日被李太太日说夜也说,李氏只觉回家来不但没有消遣反而更添了几分愁闷,想起那日争吵情形,还有丈夫看向自己的眼神,李氏觉得心头又沉甸甸地,方才还想再和万三老爷争个长短的心顿时淡了下来。

他来接自己,不过是全的两家的脸面,并不是惦记着自己,那回去后过的日子又是什么样的?哀莫大于心死,他那日说的那句话明明白白在自己耳边,他心死了,那自己呢?难道也要跟着心死吗?这样那日子还有什么盼头?李氏脸上的神情变的木然,眼里染上的,竟是一种绝望。

这种绝望李太太这几日常见,不由伸手过去握住她的手:“四妹妹,这句话我晓得你不爱听,做女人的,都望着丈夫一生一世只对自己好,尤其你们之前还是恩爱夫妻,可是男人不是这样想的。”换在平日,李氏早和李太太争论一番了,可是此时?

李太太见李氏面上不为所动,心里不由叹了一声,晓得自己这位小姑心里还有不甘,谁愿意把丈夫分给别的女人,特别是他们之前又那么恩爱,可是这事,说起来也怪自己小姑。夫妻之间再吵架,哪有这样揭人伤疤的?

况且若是万老太太是个不好服侍的也就罢了,谁不知道万老太太这个婆婆宽厚平和,儿子们房里的事从来不管,夫妻间有些小争执,这个婆婆也总是先骂自己的儿子,哪像有些婆婆不管如何先骂媳妇一通。这样的婆婆,虽算不上世间仅有,也是少见的,小姑说出这样的话,虽是夫妻争吵之时难免话赶话赶出来的,却也冷了人的心肠。

李太太回神过来,拍一拍李氏的手:“我再说多少,你不往心里去我也没办法,可是还有句顶要紧的话,你当日的话难免冷了四姑老爷和亲家太太的心肠,这心冷了你可要记得把它捂热回来。”

邱嫂子进屋来收拾东西,正好听见这话,连连点头道:“四姑娘,大奶奶说的话句句都是好话,你啊,可千万不要再执拗了,拗着性子不过是让别人得了利去,你不为别人想想,难道不为二爷和二姑娘三姑娘想想?”

李太太不由瞅邱嫂子一眼:“叫顺口就改不过来了,还大奶奶呢,再过几年我都做婆婆了,那时连太太都不必了,该叫老太太了。”这话让邱嫂子笑弯了腰。李氏面上只是扯出一丝笑容,要为孩子们想想,可是丈夫说他对自己已经心死,他对孩子们难道还会像以前一样疼爱?

李太太拍拍李氏的手:“你啊,这弯还是没转过来,四姑老爷历来是个疼孩子的,那几个外甥,哪个不是他心尖?再退一万步说,他要真不疼了,你这个做娘的就要更疼才是,难道要外甥们爹不疼,娘也不爱?”

李氏的手不由握成拳,绝不允许,绝不允许自己的孩子得不到疼爱。见李氏如此,李太太不由心里点头,是了,做太太的不就如此吗?要为了自己的孩子好好活着,而不是一味只想着丈夫的疼爱,男人的心,本就是那天边的月,哪有长圆的?

小姑啊,是以前的日子过的太好,过的太顺,才会死死盯住一件小事不撒手,婆婆出身、宠幸丫鬟、有个庶出女,这种事情不统统都是小事?最要紧的是他肯把多少银子给你。

外面人已经来报,说请李太太带着李氏出去,邱嫂子忙过来又给李氏梳一下头,从首饰匣子里捡出一根玉簪在李氏发上簪了。

那根簪通体润泽,总要上百两银子,李太太想起自己当年也有这样的簪子,只是后来当掉了,见李氏耳上戴的也是白玉凿的耳坠,身上的衣衫没什么绣花,但那料子也是上好的,想起这几日回来,小姑动用的首饰家伙,哪一样不是上好的?小姑果然是没吃过苦头,才会把一点点事看的比天大,但愿这次能让她有所触动,以后不要再如此任性。

李太太又在李氏耳边再叮嘱几句,这才携了李氏的手出门,刚走出院子,就看见李老爷和万三老爷一起走进来,李太太忙迎上去:“四姑老爷怎么不在外面和你舅兄喝酒?我们出去就好。”

李老爷和李太太不愧是夫妻,哈哈一笑就接话:“姑老爷在外怎么坐的住,毕竟是恩爱夫妻,分开几日就想的不行,那里像我们俩老夫老妻?”李太太白他一眼,脸上带着笑去瞧万三老爷,万三老爷面上也没什么神情,和李氏也恰好是一对,这样的情形,和原先来接李氏时候的笑容满面没有半点一样。

李氏看着丈夫,从他的眉眼一直往下看,细细看了一遍,最后停在他眼里,这双眼是冷的,不是平日见到时候的那样火热,李氏的心不由往下沉,一直沉到不知道的地方。

李氏眼中慢慢染上绝望,这样跟他回去又有什么意思?把心重新捂热,可是也要人家肯让自己捂,李氏心里的委屈又漫起来,松开李太太拉住自己的手,这个动作让李太太微微愣了一下就笑了:“看,我们这样说她,她害羞了。”

李老爷也呵呵一笑就对万三老爷道:“四姑老爷,方才在外面我也说过了,我这个妹妹历来娇宠过了,说话难免有些口无遮拦,我这个做哥哥的先代她陪个不是。”说着李老爷又给万三老爷行礼,李氏见自己哥哥这样,不由脱口道:“哥哥,你…”

万三老爷怎么会受李老爷的礼,退后一步紧紧拉住他,李太太趁李氏说话时候又把李氏的手紧紧握住往万三老爷这边送:“好了,夫妻哪有隔夜仇,四姑老爷,快些把四姑太太带回家去,好好过日子。”李氏挣脱不开,手被李太太送到万三老爷那里。

万三老爷看着近在咫尺的妻子的手,一时面前无数情景,初婚时的欢喜,得子时的喜悦,自己娘在自己面前赞她是个好媳妇时候,她面上那闪过的得意,再到后来。万三老爷闭一下眼,竟不忍心想下去,就是她那日的大怒,此后脸上的冷意,再到那日脱口而出的委屈。

八年,整整八年,她就这样委屈地过了八年,自己对她的情意竟打动不了她的心吗?万三老爷没有去接妻子的手,而是开口道:“你随我回去吧。”声音平静得不带任何喜悲,丈夫从来没有对自己这样冷淡过,就算是这一年多来,自己没有对他有什么好脸色,他也从来没有如此过,总是带些好玩的好吃的回来,央着自己,让自己不要对那个孩子不好。

李氏已经习惯了丈夫这样对待,可是突然之间,火热的眼变的冰冷,说出来的话变的那么平静,平静的就跟,李氏的眼微微睁大一些,看向旁边的兄嫂,平静的就跟哥哥叮嘱嫂子一样。

难道自己真的要像嫂子说的一样,任男子去那里歇宿,只要还敬着自己就成,可是这样的日子,不是自己愿意过的,李氏不由用手捂住胸口。李氏脸上的痛苦神情让万三老爷微微一凛,接着就像想平日一样轻拍她的肩膀安慰,可是李氏那日的话回荡在耳边,侍奉丫头婆婆是委屈了,嫁自己是委屈了。

八年,这八年娘对她的好,自己对她的好难道她全看不见吗?只为一个出身,她就全不在乎那些别的。万三老爷的手又收了回去,垂在身边,夫妻近在咫尺,中间却如隔了深堑。

这样情形竟让李老爷夫妻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圆,过了会儿万三老爷才艰难开口:“这几日打扰舅兄了,我这就带她走。”说着万三老爷行礼后就转身而去,猛然想起回头对李氏道:“我们走吧。”李氏看着如同换了个人样的丈夫,心里竟不知道该怎么做,还是李太太推了她一下,她才踏出一步。

见李氏肯随万三老爷走,李太太觉得这心才放了下来,对万三老爷笑道:“四姑老爷不要这么着忙,婆婆还担着心呢,总要先去她面前辞一辞。”李老爷也道:“是啊,还有几日就是过年,总要领杯水酒再走,况且我和你大哥也许多日子不见,也想和他说说话。”

李太太夫妻打着圆场,万三老爷自然不能继续对着李氏冷淡,微微点了点头,就举步往李老太太上房那里走,李氏见丈夫不等自己,眼里不由有了泪水,李太太轻轻推她一下,示意她跟上去。

见他们夫妻离去,李太太不由叹一声:“好好的夫妻,做成这样,未免也太…”说着李太太瞧一眼李老爷没有说话,李老爷是知道内里缘由的,不过自己的妹妹又是已经出嫁的,怎么好在妻子面前说她是非?只是笑一笑道:“你也跟着去娘跟前吧,还有,寻到机会了就去劝劝三妹妹,让三妹妹来和四妹妹陪个不是。”

这又是给自己寻事做,不过三姑太太那边要比李氏能听的进话,李太太应了就带着人去追万三老爷夫妇,李老爷转身往外走,还要去和万克己说几句好话,让万老太太消气,说来说去,这祸是从口里出的,自然要费了无数的周折用口把它灭掉。

41阳光

辞行过,应了李老太太叮嘱的话,又在李府用过午饭,等回去时候,已经过了午时。李氏自然是车里安置,万克己就寻了匹马儿骑着,见状万三老爷也不上车,唤小厮要再寻匹马,见他面上红红的,万克己推他一把:“你又来凑什么热闹,还不快些去陪着弟妹。”

万三老爷看向垂着帘子的车,半天没有动,过了会儿才深深叹了一口气,万克己拍一拍他的肩:“吵过闹过也就算了,夫妻总是要好好过日子的,况且你们结发夫妻,是要白头到老的。”道理都懂,不用万克己说万三老爷也懂,可是再多的道理也抹不掉那日当听到李氏冲口而出话的时候那一瞬间的心寒。

那一刻,宁愿这八年她什么都没做过,也好过她在外面做的一切。万三老爷微微抖了一下,眼迎着万克己的眼,轻轻点头:“我知道。”知道就好,万克己让弟弟往车那边去:“夫妻哪有解不开的怨,快去和她说说话。”

离车不过数步之远,万三老爷却觉得腿有千钧重,一步两步三步,终于来到车前,帘子掀开,露出的是邱嫂子的脸,从她身后能够看到端坐在车里的李氏。邱嫂子已经跳下车:“姑爷。”

万三老爷觉得自己的腿都不听使唤,不晓得是怎么上了车,坐到李氏身边,这是自从那日争吵之后,夫妻之间第一次单独坐在一起,李氏没有说话,万三老爷也只看着窗外。直到快到万家时候万三老爷才低低说了一句:“以后的日子,你…”不等他说完李氏已经冷笑道:“老爷是不是要说以后老爷的事我都不用管,随你去纳多少房,我只要安心地去做我的太太,享我的荣华就是,如天下千千万万女子一样。”

万三老爷看了眼李氏,眼神很复杂,这样的眼神让李氏顿了顿,只是她历来占上风惯了,不习惯在丈夫面前服软,竟别过眼看向外面,此时车已经停了下来,有人上前来掀帘子请他们下车。

万三老爷的眉头皱的很紧,过了会儿才道:“沁容,原来我们八年夫妻,我丝毫不明白你,你也不明白我。”说完万三老爷径自下车。来掀车帘的是邱嫂子,万三老爷这句话她听的明白,不由看向李氏:“姑娘,这…”

李氏用手抹掉方才流出的泪,吸一下鼻子道:“没什么,我们进去吧,还要去给,”说着李氏眉头不由一皱,要先去给万老太太赔罪,这样才是做媳妇的道理,可是说过的话就跟泼出的水一样,怎么能收回来?邱嫂子也明白,伸手扶下李氏,看着万家那熟悉的大门,以后的日子就和原先不一样了。

看着面前跪着的李氏,万老太太轻轻叹了一口气,接过她手里端着的茶喝了一口放下道:“起来吧。”李氏身后的邱嫂子急忙上前扶起李氏。这茶一喝,李家过来的管家娘子看见这样才松了口气,上前道:“给亲家太太请安,我们老太太本来是想亲自上门来赔罪的,可是一来年下忙些,二来又引动了旧疾,这几日都在床上躺着。还说等过了年,春暖花开了,办一桌酒,请亲家太太过去坐坐。”

管家娘子巧舌如簧,万老太太只是看着旁边坐着的李氏,等她说完才点头道:“劳烦你了,多谢亲家太太的情谊,等到时我定会前去。”办完了这事,李家的管家娘子就被邱嫂子领了下去,屋里只剩的婆媳两人,万老太太看着面前的李氏,久久没有说话。

李氏也不像往常一样在万老太太面前讨乖卖好,阳光从狭小的窗子里照进来,看着那道光,李氏怔怔地想,或许以后的日子就跟自己的娘、自己的嫂嫂们一样,侍奉婆婆、操劳家务、冷眼看侍妾们争宠,再没有夫妻之间的恩爱。那些笑语欢颜都将离自己远去,李氏闭了闭眼,觉得心像被什么刺过一样的疼,万老太太轻声叹息,过了会儿才道:“你好几日不在家里,孩子们也很想你,先回去你房里瞧瞧孩子们吧。”

李氏行礼告退,丫鬟们听到脚步声在外掀起帘子,万老太太突然开口:“三太太,你平日对我,究竟是有几分真意?”这问话让李氏停了一下,接着回头,久久没有回答,过了会儿才道:“婆婆,真意也好,假情也罢,横竖婆婆也好,三老爷也罢,都认定媳妇做的统统都是错的。”

这话里还是带有不甘和怨气,万老太太叹气:“我一个老太婆,活不了多少年了,三太太,你和老三还有几十年,你又何苦如此。”这话是好话,李氏似乎也有所触动,看着万老太太的唇有些颤抖,但终究还是又施一礼,出门而去。

门外阳光灿烂,李氏抬头,觉得眼都被那阳光刺痛,耳边是杨氏打招呼的声音,李氏收起情绪,回身又是和平时一样,冷冷和杨氏打了个招呼。若是平日,杨氏定会觉得心里欢喜,可是此时不同往日,她也不由叹了一声才道:“三婶婶回来的正好,还有几日就过年了,正好有些事要忙。”

看着杨氏的笑容,李氏很想问她心里是怎么想的,但终于没问,只是漫应了一句,就回房去了。

李氏的归来仿佛让那场争吵从没发生过,生活又恢复了平静,过年时候也是一大家子聚在一起,吃年夜饭,看小厮们放烟火,初雪不能去前面的宴席,只是坐在院子里瞧着那漫天的烟火,脸上露出喜悦笑容。

春雀从房里走出,给初雪披上一件斗篷,看见初雪脸上喜悦笑容不由撇嘴道:“姨奶奶,这样烟火算什么,要到前面去才更好看。”见初雪不为所动,只是用手拢住斗篷的领子,春雀不由急了:“姨奶奶,那是大事,现在老爷宠您,您又有三爷,肚子里又怀上了一个,为什么不…”

一大早初雪就感到不适,请了医生来瞧,说又有了两个月的身孕,这个消息万老太太更欢喜一些,派人送了好些东西过来,不过晚上的年夜饭初雪照样还是不能去的。初雪轻咳一声打断她的话:“春雀,有些事不是想争想得到就能得到的,你怎么还不明白这个道理?”又是这句,春雀接过初雪手里的手炉,打算去给她换些炭,刚转身就被吓了一跳,用手拍着胸口道:“姜嫂子,你怎么也不出个声,这样站在别人身后,吓到了我倒罢了,吓到了姨奶奶,你担不担的起?”

姜奶娘低头做出一副谦恭样子来:“老爷吩咐我回来拿件衣衫给三爷的,三爷的这些东西全是姨奶奶收着,见姨奶奶和你在说话我才不敢出声打扰的。”是吗?春雀仔细看了又看,看不出姜奶娘有什么不情愿,初雪已经转身吩咐:“景儿他是不是冷到了?春雀,进去拿件斗篷,再拿个小手炉,炭不要烧得太烫,担心烫到了三爷。”

春雀连连应是,转身进屋的时候对姜奶娘皱了皱鼻子,这个奶娘最是一肚子坏水,现在还想和姨奶奶抢孩子呢,却忘了姨奶奶才是三爷的亲娘,奶娘再如何也要靠后。

姜奶娘拿了东西走了,春雀又去和初雪道:“姨奶奶,不说旁的,老爷要真有了这个心,那些下人们对你只会更恭敬,也不会像姜嫂子这样。”姜奶娘和春雀有不对初雪是知道的,初雪只是接了手炉轻声道:“她也只是听从命令行事罢了,难道要人人都来趋奉?别说我这样的,就算是两位太太只怕也做不到。”

说完初雪又抬头看着天空绚丽的烟花,人人趋奉只有万老太太才会做到,在什么身份行什么事,这才是这后院里该做的。

年节时候,当家的忙着出外应酬,要不就是在家里请客,连日家里都是人来人往十分热闹。不过这些热闹和初雪无关,她不能出去应酬,花园里又经常摆酒唱戏,连花园都不能去,只能在院里待着,晒晒太阳,逗逗文景。

倒是小丫头们可以到处跑,听来些闲话也会说来听,酒席上人多难免就事多,不是说那日潘太太的衣衫被顾太太泼了酒,就是说今儿运气好,出门遇到个寻不到路的女客,替她带了带路,被赏了二两银子。

这样的闲话总让初雪想起当年在庄家的日子,那时最盼望的就是有一日被放出去,寻一个老实人踏踏实实地过日子,怎么也不会想到后来的遭遇。现在呢?初雪摸一下肚皮,现在是锦衣玉食样样不缺,可是日子过的竟像有些虚幻,春雀总是盼着自己被扶正,可是她不明白,扶正对一个姨娘来说,是想都不允许想的念头,纵然老爷再宠爱,再对自己有情谊都不能去想。

有人走了进来,青儿已经上前迎接:“夏云姐姐,今儿怎么过来了?”过年时候人人一身新衣,夏云也不例外,耳边是石榴石的耳坠,身上虽只穿了件石青色的灰鼠皮袄,裙子却是喜气洋洋的石榴裙,手上戴了对足金镯子,显示着她此时是万老太太身边第一人的地位。

初雪把手里逗着文景的拨浪鼓放下,起身迎接,回身吩咐春雀去倒茶,夏云已经笑道:“不用了,老太太命我来,是让把三爷抱到前面去给客人瞧瞧的。”这也是常事,初雪刚要吩咐王奶娘她们,夏云已经道:“老太太说了,今儿就让姨奶奶亲自抱着孩子去。”

初雪不由用手点了下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了?万老太太怎么会让自己抱去?夏云再次催促,初雪没有法子,只得进屋换了件衣衫,出来和夏云一起往前面去。越往前走,初雪觉得心跳的越厉害,偌大一个院子,仿佛只有她们几人一样,快到万老太太上房门口,夏云才转身道:“只怕过几日,就不用再称姨奶奶了。”

42第 42 章

这话透着蹊跷,况且夏云脸上没有恭喜神色,反而是带有几分嘲讽,这让初雪那跳的更厉害的心反而平静了下来,只是看着她不说话。初雪身后的春雀倒不由颜色喜动,笑着对夏云道:“夏云姐姐,难道说?”夏云面上的嘲讽更甚,没有回答春雀的话,眼还是看着初雪。

这样的注视让初雪感到有些不悦,但很快初雪就按捺下来,对春雀道:“能有什么事,别胡乱猜测。”说完初雪就对夏云道:“劳烦往里面通传一声。”不卑不亢、不喜不怒,见初雪神色如常,夏云不由挑一下眉,接着掀起帘子进去,看她装到几时,什么事都瞒不过老太太。

夏云进去之后,春雀忍不住低声道:“姨奶奶,要是不称您为姨奶奶,不就是…”初雪站在那里,听到春雀这话转身道:“还有被撵出去,自然也就称不了。”被撵出去?春雀啊了一声接着就摇头:“可是老爷那么疼您,您现在又怀了孩子,怎么会撵出去?”

老爷宠爱,可是老爷再宠这后院里当家的人也是万老太太,况且大户人家留子去母的事情难道又少了?也只有春雀这样没经过多少事的才会认为有了老爷的宠爱就有了一切。

帘子掀起,走出来的是个婆子,她走到初雪面前:“姨奶奶,老太太吩咐先把三爷抱进去,您先在外面等等。”初雪回头让王奶娘把孩子抱进去,等在一边的姜奶娘见状不由往前踏了一步,但很快就停了下来,继续站在那里。

冬日的阳光照在人身上很暖和,可是晒久了也会让人觉得有些烦躁,上房的帘子还是垂在那里,很久都没人出来。没有声音,冬日连鸟雀都不会飞过天空,虽在繁华红尘之中,安静的如同在旷野一样。

春雀动了动双脚,担心地看一眼初雪,初雪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站在那里,面上神色看不出一点焦急来,至于内里?春雀的眉皱了皱,初雪不肯讲,她自然也不知道。

帘子总算被重新掀起,鱼贯而出的是几位来做客的太太奶奶们,杨氏在前陪着,李氏在后跟随,经了这番事,李氏神情有些憔悴,虽依旧在笑,可是那笑容里少了很多东西。

看见初雪站在院里等候,来客们的眼都往她身上看去,有好奇有不屑,也有很平静的,不管是什么眼神,初雪都微微低头站在那里,双手合拢轻放在肚腹之上,用一种恭谨的姿势迎接她们的打量。

眼前最后一个裙边都消失了,笑声也离的很远,初雪才抬起头,这样的打量算不得什么,等会儿老太太的召见才是最要紧的。果然帘子再被掀起时候,走出来的是夏云,她径自走到初雪面前:“三爷已经睡着了,老太太吩咐就让他在这边歇息,老太太还让姨奶奶进去。”

初雪不由自主地挺起背,缓缓往台阶上走去,三级台阶很短,平日一瞬就跨过去了,可是今日的初雪走的很慢,当帘子就在眼前时候,初雪伸手去掀帘子,想起很多年前,被庄太太叫到上房里去时,还以为将要被放出去,从此获得自由,怎么也没想到会被庄家抵了债去,从此坠入深渊,那这次呢,又会得到什么?

初雪轻轻叹了一声,微微闭上双眼,等睁开眼的时候眼里渐渐有了一丝刚毅,如果没有文景,是可以任由老太太处置的,可是现在有了文景,还有肚里的孩子,为了他们也不能任由老太太处置。

万老太太坐在上方,神情有些疲惫,闭着双眼由一个小丫头手里拿着美人拳在给她捶腿。听到初雪行礼的声音,万老太太这才睁开眼,挥手道:“你们先下去吧。”

小丫头停了捶腿,悄悄走了出去,身后还有几个脚步声,那是房里服侍的其他人。万老太太看着初雪,初雪往她的方向微微侧头,面上神情平静,没有谄媚也没有胆怯。

这样一个女子,守礼规矩之外还有什么?万老太太的眉微微皱了皱,接着才道:“坐下吧,你毕竟怀了身子,站久了不好。”初雪谢过了万老太太,这才斜签着身子坐到下手椅子上。

房里的钟滴答滴答走着,初雪知道万老太太的眼没有离开自己身上,面上的神色和平时一模一样,不敢露出一点点焦躁。

“大太太没了已经七年了,长房没有个主母也不成样子,老大不肯再娶,扶正了你如何?”万老太太终于开口,声音很平静,听在初雪耳里却像夏日惊雷,初雪的手不由抓紧,接着看向万老太太:“若老太太真有扶正了的心,就不会来问了。”

没有得到意料中的欣喜若狂,也没有听到虚情假意的推辞,得到的竟是一句反问,万老太太不由惊奇地往上挑了挑眉,但她活了这许多年,哪是平常人能比,很快那丝惊奇之色就消失,身子往前微微倾了倾:“做妾室的,还有不想被扶正的吗?”

这句话仿佛一个诱惑,能够把心里最隐秘的念头给勾出来,初雪觉得心都快从胸口跳出去,双手放在膝上,那双总是低着的眼此时直直看着万老太太,轻声道:“做妾室的,自然没有不想被扶正的,可在这之前,还要问问是不是有这个福气。”

万老太太哦了一声,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老大一心宠你,你又有了儿子,这样还叫没福气吗?”无论怎么克制,初雪还是听出了万老太太话里的那丝嘲讽,到了现在初雪反而定下心来,能够有感情出现,而不是那样平静,就能打动她。

初雪的眼还是看着万老太太,突然笑了:“这样自然是叫福气,可是要做太太,光这样是不够的。而且,”初雪微微侧了下头,停下没有说话,如果方才应下了,或者虚情假意地推辞,万老太太此时定然不会这样心平气和吧。

等不到初雪的回答,万老太太面上神情微微动了一下,接着就道:“你是个聪明人,难怪老大这么疼你。”初雪脸上露出的笑容比方才更大一些:“可是做太太的,光有聪明是不够的。”做太太比不得做妾室,那是要撑起一个家的,更何况妾被扶正,没有婆婆的支持,在这样家里足以步步维艰。而万老太太,摆明了是不赞成自己被扶正的,最起码是现在她不赞成,否则她也不会问自己了。

万老太太不由点了点头,看见她这样,初雪的心更加安定下来,万老太太过了会儿才道:“今日这事不用告诉老大,等会儿景儿醒了,你就带他回去吧。”初雪应是:“我省的,老太太爱子如命,我只有在旁边帮着说话的,哪能在中间生事。”

她倒乖巧,难怪自己儿子会不愿再娶,就连自己,对这么乖巧的人也会生出几分喜欢来。可是想起儿子因她而起的几次争执,万老太太又决定收回这几分喜欢来,轻咳一声道:“你能明白事理很好,只是你身边的人,有些嘴不好。”

初雪身边没几个人,这个嘴很不好的说的自然是春雀了,初雪微微讶然,接着就释然,轻声道:“春雀这丫头,服侍人还是尽心的,只是没有经过事,难免有时失言。”万老太太惊奇地哦了一声:“你很奇怪。”按照一般人的想法,这个时候就该把人交出来,任自己处置才是,而不是还替她说一两句好话。

初雪微微一笑:“若一味为了自己不顾旁人,那又有什么意思?况且春雀已经定了亲,再过一两年就出去嫁人,此时又何必横生枝节?”万老太太沉吟一下才道:“你既知道这个道理,又怎么要景儿到你身边?”

提起儿子,初雪的反应要比方才大:“老太太辅佐老太爷建了这么大的家业,三位老爷,也是个个出众,按说三爷放在老太太身边要更好,可是母子连心,再则,”初雪停顿一下,看着万老太太勇敢地把心里的话说出来:“我虽不如老太太,却也不是只会娇宠孩子,让他长大后一事无成,更不会让他只会唯唯诺诺,胆小怕事。”

这是初雪自从进了万家门后说出最大胆的话,万老太太微微有些吃惊,但并没再说,门外响起夏云的声音:“老太太,三爷醒了。”万老太太哦了一声就对初雪道:“你带着孩子回房去吧。”初雪起身行礼,走出门的时候听到万老太太说了这么一句:“你既在老大身边,以后他房里的银钱往来、添人撵人这些事你自己斟酌着办吧。”

夏云正打起帘子,听到万老太太这样说不由一惊,看向初雪的眼神起了变化,还当她今日会倒霉呢,前几日老太太知道消息的时候可不是这样,门外侯着的姜奶娘更是吃惊,这些事交给了初雪,不就等于以后初雪有了当家的实质?

初雪远没有她们惊讶,只是行礼下去,轻声应是。

43争执

屋外阳光灿烂,春雀接住初雪,面上的笑都快溢出来了,若不是还在万老太太上房门外,只怕立即就要给姜奶娘点脸色看了。等回到屋里换着衣衫,春雀才开口道:“恭喜姨奶奶,以后啊,瞧这屋里,谁还仗着自己是从老太太身边过来的,给您脸子瞧,也不去照照镜子,姨奶奶是什么人,自己是什么人,成日家以为自己有了大功,瞧这个不顺眼,瞧那个不恭敬。”

春雀说话又快又利,姜奶娘一张脸不晓得该做什么表情,前几日悄悄把那日听到的话递给夏云,夏云是万老太太的心腹,多在万老太太面前说一句,就抵了别人说十句。况且进万家这么多日子,姜奶娘也晓得妾是个什么地位,那样的话都敢公然说出。

谁知初雪被老太太叫去,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好好地出来不说,还得了这个权柄,虽说万老太太说的是斟酌着办,这房里又没个太太,这样权柄一到手,要去和谁斟酌?那自己的前程可就全落在她手里了。

此时姜奶娘有些后悔平日所为,可是当初在老太太房里时候听到的可不是这样,都说老太太不大待见刘姨娘,况且平日也没见到刘姨娘赶着一盆火似地和老太太房里的丫鬟婆子们讨好,要知道在这样家里,一个姨娘想要在老太太身边讨好,必定要先讨好了老太太身边的丫鬟婆子们。

姜奶娘脸上的怅然若失初雪看得清楚,不过她什么都没说出来,当然也不会问出来,只是对春雀道:“你啊,就是话太多了,老太太方才还说呢,这嘴不好在这家里,可是会有祸的,这次我回了老太太说你已经定亲,没有一两年也就出去了,下次可没有这么好的运气。”

满是喜悦的春雀被初雪这么一说,嘴张了张竟不知道该怎么说,初雪接过她递上的水,端在手里却没喝,又淡淡地道:“老太太是个明白人,家里的大小事情都看在眼里,我这么一说她也就应了。可你下次要记住,不要随便乱张口,不然说的次数多了,老太太再明白也要拿人作伐。”

春雀吓的脸都白了,对初雪连连点头:“姨奶奶的话,奴婢句句记在心里,以后说话之前嘴里先有个把门的。”初雪笑了:“你记住也好,凡事都要记住我说的话,做人最要紧是知道自己的本分,知道了自己的本分才晓得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

春雀面上泛起红色应了,姜奶娘的面上也是火辣辣的,知道这些话是说给自己听,不敢反驳也不能反驳。帘子响了一下,走进来的是万克己,他面上有些红色,身上还有酒味,初雪忙迎上前接住他,吩咐春雀让厨房去做酸笋鸡皮汤来给万克己醒酒。

万克己握住她的手:“我没喝几杯,你不要担心,再说你又有了身子,还是让她们服侍吧。”话虽然这么说,万克己已经打了个酒嗝,熏的初雪用手扇着面前的风,万克己也不好意思地笑了,让奶娘们赶紧把文景抱出去,好让他不要被酒熏到。

初雪服侍万克己坐下,春雀端来了酸笋鸡皮汤,万克己喝了两碗,又喝了浓浓的茶。春雀晓得他们一定要有话说,收拾了东西就走出去。

万克己觉得浑身都很舒服,这才开口问初雪:“娘叫你去,没难为你吧?”初雪正在给他换鞋,听了这话不由抬头一笑:“人人都说生儿子不好,个个都是娶了媳妇忘了娘的,我原来还不信呢,可是瞧了你现在模样我信了。”

万克己用手摸一下头,露出不好意思的笑:“我这也是怕你…”说着万克己住了口,那日要和罗家退亲时候,娘说出的话还在耳边,把刘姨娘捉来,问她挑唆主人的罪名该怎么算?这件事万克己从来没有告诉过初雪,怕的就是她心里生芥蒂。毕竟做妾的人,服侍好主人是应当应份的,服侍的不好那就是有罪的。

初雪抬头,看见万克己怔在那不说话,轻轻推了他一下,接着就道:“老太太是个明白人,是能听进去话的,你是他儿子,怎么会不明白呢?这样的话,以后还是不要说了,免得老太太知道了又伤心。”

自己的娘自己怎么会不明白呢,只是事情一关系到初雪,不由方寸就会乱了,万克己瞧着初雪,心里那个念头浮起来,或者寻个好时机,把她扶正了也不错,万克己不由露出笑,初雪抬头看他一眼:“笑什么?”万克己决定不说出来,等到扶正那日再说出口,好让她更加高兴。

年节一过完,各处应酬也差不多了,万家三兄弟历来都要出一个人去外面点检账目,顺带再去瞧瞧可有什么东西适合买卖的,往年都是万克己或者万二老爷出去,今年却是万三老爷抢着要出去。这让万克己觉得蹊跷,自己这位三弟历来不爱出门的,说扬州城繁华都不够看,还去外面受什么风露,吃什么辛苦?

所以也形成习惯,万三老爷在家里管着那些铺子田庄,另外两弟兄轮换出外。谁知今年他要抢着去实在奇怪。万老太太心里明白万三老爷是为的什么,去年那件事情虽说外表风浪平息,可是他们夫妻之间却再也不能恩爱如初。

不管各人心里是怎么想的,万三老爷既然要去,万克己也不好拦着,选了正月二十八的好日子让他出门,出门前总要去李家说一声。李老爷知道这个消息也错愕不止,可是那是他们夫妻的事情,自己这个做大舅子的不好更多插嘴,也只有说几句路上小心,送了些路菜过来。

李太太送东西过来时候,又去和李氏说了一大会儿的话,不外就是叮嘱她男人在外面,女人要管好这个家,妾室既然对你恭敬,你也要对她宽厚,这样才是做正室太太的气度。那个庶出的女儿也要知些疼热,虽说孩子不是你生的你心里有芥蒂,可是在做祖母和做爹的眼里,却都是他们的孩子,你知些疼热了他们也会高看你一眼。

说了又说,李氏虽应了李太太也晓得这个小姑没听讲去多少,屋里的摆设依旧,可是瞧着面前脸是冷的李氏,李太太觉得那些东西都失了光芒,再不是从前来时,这热热闹闹的屋子。

日子一到,万三老爷带上行装辞别亲友离了扬州城,李氏虽怨恨丈夫,可看着他走了心里又有些挂念,日日算着他走到哪里,倒比他在家时这院落还安静些。

初雪虽得了这些权柄,下人们开头虽还担着心,特别是有几个曾对初雪面服心不服的下人那担心就更厉害了,可是见初雪还是这样过,每日和原来一样,这让那些下人们放心下来,有几个偶尔说起初雪不由撇嘴:“终究是个妾,老太太就算给了她这个权,她也不敢放手,这样气度,怎么比得上以前太太?”

姜奶娘自从来到这里,王奶娘渐渐上去了,她的事没有以前那么多,见初雪对待自己也和平时一样,觉得自己担了那几个月的心纯属白担,妾就是妾,手里有权也不敢做声,怎么说自己也是老太太亲自点来照顾三爷的,和别人不一样些。

于是姜奶娘闲着时候也爱和婆子们说些闲话,跟着婆子们嘲讽初雪的软弱无能,没有了老爷的宠爱,她这样不会做事的人,只怕就跟那没脚的螃蟹一样,走不出几步。

转眼已是春暖花开时,文景已经在学走路、学说话,虽然走的不稳当,学说的话也很模糊,可每次都能引起人的欢喜。可是不管怎么样,初雪都不敢教文景叫娘,于是文景和别的孩子说话先叫娘不一样,文景会说的第一个字是爹,然后就是祖母。

文景会叫爹那日,把万克己喜欢的不知道说什么好,抱着儿子在那转圈,引得文景格格地笑,初雪看着他们父子,心头也很欢喜。

文景要学走路,屋里狭窄,院子也不大,又逢春暖花开,于是初雪常带他去花园,假山前有一块地很平坦,正好让他学走路。按理两个奶娘都要跟着的,可是姜奶娘自从再次看轻了初雪,又觉得服侍好了也得不到什么好处,就常推这疼那疼,让王奶娘抱着文景去,她转眼就跑去和那些婆子们闲磕牙,这样日子,实在是舒服啊。

这日姜奶娘和那些婆子们说的正开怀,有个婆子讲了个笑话,姜奶娘笑的手里的瓜子都扔了出去,扎着手都快喘不过气的时候。青儿从门外走进来,瞧见这样不由板了脸:“前面一个服侍的人都没有,原来你们都在这里坐着呢,姨奶奶回来了,你们还不快些备热水?”

那些婆子们这些日子有些惫懒,听了青儿的话只有两个婆子答应着站起来,剩下有个婆子嘴一撇:“都说是姨奶奶了,还要我们快些备热水,姨奶奶的热水就等一等。”姜奶娘也笑了,青儿跟着初雪,自认也有几分体面,谁知被她们这么挤兑,不由恼了:“好,你们这样说,等我找个能说话的来。”

先头答应着去烧热水的婆子忙拉一把青儿:“好青儿,别去和姨奶奶说,姨奶奶金尊玉贵的,哪值得为这样小事生气,你看这热水不是烧着了吗?”青儿的怒气没有消掉多少,只是斜着眼瞧方才说话的那个婆子,那婆子自知失言,却觉得自己比丫鬟们要老道些,也用眼斜瞅着她。

事情没了,红儿已经走了进来:“青儿,要你要个热水,怎么到现在都没送上去?”青儿还想告状,已有婆子把水壶提到手里:“来了来了,方才我们没料到姨奶奶回来的那么早,热水烧晚了些。”说着这婆子就拎着水壶打算往前走,青儿已经用手指着方才说话那婆子:“要她送,不要你送。”

44争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