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的李太太惭愧默然,旁人越是这样,越发显得李氏刁蛮无礼。想起李氏被送回去下轿时候的情形,除了会说万家对不起她之外,再没有旁的话了,可是万家究竟哪里对不起她了?眼前两位嫂子也是宽厚的,偏偏她要说这两位嫂子是笑里藏刀,就爱瞧自己的笑话。

可是就算她们爱瞧笑话,也要李氏自己做错事啊,李太太觉得胸中烦闷无比,喝了一口汤就把碗放下:“我饱了,两位太太慢用。”客人不吃,主人也不好再吃,初雪杨氏双双放下筷子,唤人进来把饭菜收走,又陪着李太太坐一会儿。

李太太此时一个字也不说,坐在那只是长吁短叹,自鸣钟当当打了两下时候李太太这才开口:“既然没什么用,我也就回去了,只是这件事情,当真无法圆转了吗?”初雪杨氏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样的话她们怎么敢答。

李太太眼中神色越发黯然,就晓得这话问错了,她长叹一声站起身,举凡女子议论被休,这家里总有几个为她说话的,可是自己小姑?从进门到现在,万家对自己都礼貌周全,可没一句话说到点子上,她平日究竟做了什么,竟让这从上到下的人都对她没什么好感,全都冷眼旁观?

回头,李太太瞧着送自己出门的杨氏,话里已经带了恳求:“二太太,你和小姑做妯娌时候长了,总有几分情意吧?”初雪不由瞧杨氏一眼,进万家也有那么几年了,当日李氏对杨氏的挤兑人人都瞧在眼里,这些事李太太不晓得这家里人怎么会不晓得呢?

杨氏终究是教养好,没有直接回答李太太的话,眼又望向初雪那边,李氏瞧不上初雪的出身这是人人都晓得的,李太太自然也有所听闻,见她们妯娌俩这样,心越发沉下去,能让两个妯娌都不肯说一个字,定不是这一次争吵所能带来的后果。

李太太心一横就要跪下:“两位太太,小姑平日若对你们有些不敬,我在这代她给你们赔礼了,这门亲事若有什么,万李两家都有妨碍,也不光光是我李家一家。”见她要下跪赔礼,杨氏抢前一步把她紧紧挽住:“舅太太你这是做什么,做错事的人又不是你。”

李太太又哭了:“是,做错事的人不是我,却是我李家的人,你我都是做媳妇的,自然晓得媳妇难当。”初雪轻轻拍着李太太的背:“舅太太,你这么通透明白的人,难道不晓得解铃还须系铃人吗?”怎么会不晓得呢,就是为了那个系铃人不肯来,还口口声声是万家的错,她在万家受了无数的委屈,娘家不肯撑腰不说,还要来给万家赔什么情?

依了李氏的性子,杨氏大致也能猜出她回了李家说了些什么话,可是这夫妻之间,哪能分得清谁更亏欠了谁,更何况就算夫妻间有些龃龉,又哪能牵扯上了外人?初雪不论,昨夜李氏对万老太太那番话没气到万老太太已算是万老太太性子好能耐住。

三人沉默一会,李太太叹气:“既然如此,我就告辞,只是日后相见,不要成陌路就好。”初雪有孕李太太也不好让她送到门外,只到厅门口就让她止步,杨氏一直送出去。

此时已是下午时分,冬日天短,太阳已经西斜,雪已经化的差不多了,滴滴答答从檐上滴下,初雪扶了青儿的手往屋里走,突然间青儿听到初雪说了句:“三太太的福气,可真是好啊。”能得一个娘家大嫂这么庇护,世上做小姑的有几人有这样的福气?

青儿还想再细听,可是初雪已经闭口不说,青儿想问问李氏究竟是怎样的有福气,可是又觉得自己这样是不是太多嘴了,只有小心翼翼地扶着初雪回房。

李家自那日后就没了音信,活似李氏没被送回去一样。万家三兄弟忙着看地修坟,万老太爷的东西一应都是全的,择了腊月十九的日子下葬,那日也要大请宾客,初雪身子越发重,也只有杨氏一人忙里忙外。

正日子头一天,下人们来请示次日的座位,旁人都好办,这李氏不出面就成了个难事,这边又没给休书,那边也没送回来,这样大的事情,总要出个章程才是。

72亲家

杨氏点一点手里的单子,还是要去请示万老太太,吩咐了下人一声就往万老太太上房里去。刚一进院子就听见女孩子的笑声,文珍姐妹正在院里和几个小丫鬟玩雪仗呢,丫鬟忙扶紧杨氏,杨氏方要说不放事一团雪飞了过来,杨氏的丫鬟忙挡在前面,那团雪落在丫鬟的斗篷上,接着弹开。

扔雪的是文珍,看见砸了杨氏的丫鬟,已经跑了过来,行了个礼就抬头道:“二伯母,侄女没看见您过来,二伯母不要怪侄女。”杨氏伸手摸摸文珍的头,看着在玩雪的文瑜:“你们姐妹倒会顽,这时候就在玩雪。”

坐在檐下看着她们姐妹玩耍的万老太太笑了:“昨儿那场雪下的大一些,今早四丫头一起来就嚷着想玩雪,我就想着她们姐妹许多日子不见了,在一块玩玩也能多好一些,就让丫鬟们把不用扫院子里的雪由她们玩。”

杨氏已经走到檐下,行礼后就伸手摸一摸万老太太盖着的毯子:“婆婆虽喜欢瞧孙女们玩笑,下这么大的雪还是在屋里好一些,不然吹了风明儿怎么去坐席?”旁边的文珏已经开口:“二伯母,侄女在旁边守着呢,这手炉里的炭可是一时都不敢让她冷了。”

杨氏坐下来,含笑道:“二丫头虽只比三丫头大了一个时辰,这做姐姐的就是做姐姐的,比三丫头稳重多了。”这一说就让文珏耳根发红,低头一笑。杨氏来了,文瑜姐妹也玩累了,丫鬟们给她们擦了汗又喂了水,换了外面的衣衫,文珍换好衣衫就跑出来,和万老太太说东说西,文瑜也跑了出来跟着她说。

这样让万老太太十分欢喜,文珏虽低垂着头,可杨氏还是瞧见她眼里有那么一丝不悦。万三老爷除了送李氏回了李家,还把三个孩子和秋蝉也送到这边来,说的是自己不在家,要孩子们代他尽尽孝心,但这背后的意思?

杨氏顿住思绪,眼转向文珏身上,虽说文珏文瑜都跟万老太太一块住着,说姐妹们住一起才好多亲热,可难保旁人会有旁的念头,杨氏微微咳嗽一声就对万老太太道:“婆婆,她们小姐妹在一处,也要说说心里话,不如我让大丫头也过来,让她们姐妹们在一起做针黹可好?”

万老太太晓得杨氏有话要对自己说,点头赞好,让人去唤文琦,接着就让奶娘丫鬟们服侍文珏姐妹去旁边屋子做针黹,杨氏这才扶起万老太太进了屋,进屋服侍好她坐下才道:“婆婆,明儿是正日子,连大嫂这有八个月身孕的,都要戴孝磕头,三婶婶她?”

万老太太顿了顿就道:“这事老三已有了主意,若李家把她送回来,她毕竟是孩子们的亲娘,到时再定个章程出来。若不送回来,”万老太太长叹一声,杨氏沉默,万老太太转头看着她:“总是好好夫妻,谁也不想弄成这样,我这些日子夜夜睡不好,究竟做的是对还是错。”

这又是当年的旧事了,杨氏伸手握住万老太太的手:“婆婆,媳妇今日说一句心里话,媳妇也曾想过,若当日媳妇遇到这样情形该怎么处置,不高兴是肯定有的,但要活活把那胎儿打落,媳妇又不忍心,若媳妇遇到这样事情,恐怕也只会留子去母,至于日后,媳妇真是不晓得。”

是啊,不高兴是有的,也晓得李氏不高兴,可那毕竟是活生生的一条命,万老太太用手撑一下头,接着放下手:“二太太,你嫁进来这么多年,今儿这句话我听了最高兴,这才是你的心里话,若为了贤惠大度一口应下,那也不是你的心里话,我当初也不指望三太太贤惠大度地一口应下,只想保全了那条命罢了。可是怎么也没想到,这样一件小事,竟会变成一根刺?”

见万老太太眼神渐渐黯然,杨氏忙道:“婆婆,那些都已是旧事,再想也是无益,既然三叔叔等着李家那边,我们也就静待。”万老太太嗯了一声,丫鬟已经在外掀起帘子:“大太太来了。”

话音刚落就见初雪扶着丫鬟走进来,杨氏忙起身相迎,万老太太已经发问:“下了这么一场雪,外面还滑得很,你身子重,该在屋里待着才是。”初雪在杨氏的搀扶下坐下才笑道:“虽说下了雪,可那路已经扫干净了,怀前两个的时候就说该多走动,孩子才好生,哪能冬日里就不走动。再说也好几日没到婆婆这边,这才叫两相宜。”

万老太太拍拍她的手,杨氏又陪着她们坐了会儿,打算去外面继续处理那些琐事,刚要起身就有个婆子匆匆进来:“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李亲家太太送三太太来了。”刚还在说这话,怎么现在就送过来了,而且是李老太太亲自送过来。

万老太太愣了一下,事情来的太突然,婆子等了会儿得不到三位主母的回答,小心翼翼地问:“老太太,要不要迎出去?”万老太太顿时有了主意:“这亲事还在,先迎出去,二太太,你陪我出去,大太太,你先回房吧,毕竟身子重。”

初雪扶着肚子站起来:“老太太,别的事不忙,先安顿好几位姑娘是正经。”万一吵起来,也不能让姑娘们听见,万老太太点头:“你想的周到,我竟糊涂了。”杨氏已经唤进丫鬟,让她们去旁边屋里告诉奶娘们,说天寒地冻的,不许姑娘们出屋子,窗户关好,门帘也拉好,要吃要喝这些,就让丫鬟们跑勤快些,还有,谁敢在姑娘们面前说半个字,统统撵出去。

杨氏说的急躁,丫鬟连连点头,等听到最后一句,身子不由抖了下,头点的更利害,就差跪下发誓了。万老太太已穿好斗篷,戴上暖帽,杨氏扶着她出去,初雪也跟着出去,丫鬟婆子们簇拥着往外走,刚走出院门就见到李老太太一行人走过来。

万老太太停住脚步,李老太太倒连走了几步,面上笑眯眯的:“亲家母,好久都没见到了,你身子还康健?”她笑着打招呼,万老太太不好板着脸,也露出一丝笑容:“托福,这日子还过的去,身子也还康健。”两人说着话,初雪已看见跟在李老太太身边的李氏,她面色有些憔悴,看见初雪看自己,面上又露出一分不悦。

初雪忙低下头,晓得李氏以为自己是来瞧笑话的,这个当口,可不愿再多添枝节。李老太太和万老太太此时已经寒暄完,李老太太这才正色道:“亲家母,我这个女儿自小娇惯了些,前些日子冲撞了你,这才回娘家去反省,这也有一个多月了,明儿又是亲家公下葬的大日子,过些时候又要过年,我今儿带她来,一来是给你赔情,二来哪有不吵嘴的夫妻,哪能因为点小口舌是非就要休妻?还望亲家母瞧在我的面上,受了我女儿的赔情。”

这番话真是避重就轻,只字不提当日的是非,只说是小口舌。初雪瞧一眼李老太太,又把眼转向万老太太处,万老太太已经伸出一只手摇了摇:“亲家母这话说的未免有些让我惭愧,只是虽然都说娶媳妇回来是侍奉公婆,可是过日子总是他们小两口一起过,我这个婆婆再喜欢或者我这个婆婆再厌恶,都不该去管小两口的闲事才对,那日我也说过,他们夫妻的事我这个婆婆不插手,大主意还是要你女婿拿。”

这话让李老太太的脸色变了,还在想话的时候杨氏忙道:“这大冷天的,也不能只在这里站着,我们还是往前面厅上去。”说着杨氏扶了万老太太就往前走,李老太太瞧着近在咫尺的万老太太的上房,神色变了变,若她们不走也是难办,初雪只得扶着腰往前,对李老太太道:“亲家太太还请往前面厅上去,今日虽有太阳,可毕竟下了雪,也不暖和。”

初雪挺着个大肚子说这样的话,李老太太不好拂了她的意,瞧着初雪道:“大太太果然伶俐,只是你们妯娌间,就算有过什么口舌,你也该劝着亲家母些,婚事本是前世的缘,哪能不顺缘呢?”初雪低眉顺眼地道:“亲家太太说的是,可是您也晓得,我做媳妇的只敢听婆婆的话,婆婆既然发话说这事由着三叔叔去,我这个做媳妇的哪敢再多说一个字?”

李老太太不由皱眉,看一看自己女儿,她这日子究竟是怎么过的,妯娌们全不帮着她,想来也难过。轻轻叹了一声:“大太太既这样说,倒让我无法了。”初雪笑一笑,请她们往厅上去,又怕人说失礼,陪着她们送到厅上。

初雪此时也不好走,分宾主坐下,各自沉默一会儿,李老太太唤李氏过来给万老太太磕头赔礼,李氏走了过来,还没跪下万老太太就止住:“亲家母,我晓得你教女有方,可我要的是从心里赔礼,若三太太还觉得委屈,觉得嫁我们万家受了十几年的委屈,这个礼,我不敢受。”

局面顿时僵住,李氏本就觉得委屈,此时又听了这样的话,顿时泪流满面,外面传来脚步声,万三老爷走了进来,正好见到李氏泪流满面,心又软了一下,毕竟是结发夫妻,也有几年恩爱。走到她身边道:“我们总是少年夫妻,你只要改了从头,我们自然还是好好夫妻。”

改了从头,李氏见丈夫的话一点没变,那泪落的越发凶:“改了从头那是什么意思?”万三老爷道:“只要你从此不觉得嫁我万家是委屈,好好做你正房太太,善待文珍,妯娌间也是亲亲热热的,如同你当年初嫁时一样,”

不等万三老爷说完,李氏已经大哭出声:“好好,今日还当着我的娘家人,你说来说去,就是要护着你的爱妾庶女,我侍奉婆婆也就罢了,可是去和妯娌亲热,二嫂倒罢了,那位大太太,认她为大嫂,我还嫌丢脸。”

这些话让举座都惊,万老太太刚要发话,李老太太已经开口:“四姑爷,你听我做岳母的说一句,你觉得你委屈极了,可是我做娘的,瞧着我女儿也觉得她有些委屈,她嫁进你们万家,从来也是侍奉婆婆,并无半点不周,又生下三个孩子,替亲家公戴过孝,尽了做媳妇的职责,此时你要因了一些小口角休她,未免太不公了。”说着李老太太瞧向万老太太:“亲家母,你心疼儿子,我也心疼女儿,你做婆婆的自然觉得这做媳妇的到处都是错,可公平说起来,这件事算不得我女儿的全错,你又何必寻些借口,放纵了你儿子?这样的事情,本就不是一家受累。”

万三老爷苦笑连连,看向上方的两位老人家,对李老太太道:“岳母的意思,这件事我万家也亏欠了些?”李老太太瞧一眼李氏,李氏巴不得万三老爷有这么一问,已经接口道:“难道你觉得你做的全对吗?你只会说我,可是你平日间对两个女儿哪有对文珍那样疼爱?妯娌间的相处,又岂是你们男子所能发话的?”

万三老爷摆一摆手,对上方两位老人家跪下来:“既然说我万家也亏欠了她,又说她曾为父亲戴孝,生了三个孩子,那我就不休,可是,”李老太太面色还未及变成喜悦之情,就听到万三老爷后面的话如同寒冰一般:“从今日起,我和李氏情义两绝,终生不再和她相处。”

情义两绝,终生不再相处就是再无和好机会,不过挂了个妻子的名头罢了,李氏的眼瞪大,万三老爷瞧着满面惊诧的李老太太,脸上笑容十分寒冷:“这样,万李两家的婚事就不必断了。”

73早产

这样的话出口,厅内的人全都愣住,李氏的身子晃了晃差点没倒下,这看在李老太太眼里更加心疼,对万三老爷皱眉道:“四姑爷你这是为何,小女纵有些错,也是一心为你打算的,哪能如此绝情?”李氏听了这句就哭了出来,万三老爷瞧着李老太太,眼又转向李氏身上,心里没有轻松之感只有难过,说不出的难过:“绝情,究竟是谁先绝了情?打算,她到底是为我打算还是要我家宅不宁?”

这些话问的李老太太几乎答不出来,只得去瞧万老太太:“亲家母,他们小夫妻如此,你做婆婆的看来也不像意,何不?”万老太太用手按一按头,接着放下手对李老太太道:“亲家母,早先我就说过了,夫妻间的事,我这婆婆的绝不多说一个字。”

李老太太近乎无奈,轻叹一声:“他们毕竟是孩子家。”孩子吗?万老太太瞧一眼自己的儿子儿媳:“也不小了,老三早已年过三十,三太太她,”也已三十挂零,这时候再说孩子不懂事,也未免让人笑。

李老太太再无办法,厅中虽然全是人,却一片死寂,风从没放好的帘子那里漏进来,李氏打了个寒噤,看着丈夫那如同寒冰一样的脸,喃喃问了出来:“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全是为了你。”万三老爷眼里依旧冰冷,听到李氏的喃喃自语,轻声道:“沁容,你做错了什么?难道到现在还没明白吗?你真的全都为了我吗?”

李氏心如刀绞,扑到李老太太怀里,李老太太抱住她也不觉眼里有泪,嗓子都沙了:“四姑爷、四姑爷,夫妻之间还有什么解不开的怨,你这又是何必?”万三老爷微微低一低头,最后的那丝希望在李氏说出不能改了从头之后就再没有了,李氏此时的哭泣难过再也激不起他心里的牵挂。

万三老爷瞧着李老太太:“岳母放心,她还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孩子们的娘,每年的衣食用度自不会缺,每年我再额外拿出三千银子由她去做私房,她愿意在这和孩子们一起住也好,自己在新宅住也罢,小婿我绝不会不许,除了这些,就再给不了别的。”

说完万三老爷跪下,恭恭敬敬地给两位老人家磕了三个头,起身之后又对初雪杨氏抱拳行礼:“我晓得平日她对两位嫂嫂多有怠慢,两位嫂嫂从不多言,她既不肯赔礼,小弟我在这边赔情,从此之后,两位嫂嫂再无需瞧她的脸色。”

从此之后,是再无夫妻情义了,在场之人哪个不晓得是这样,杨氏已站起身还礼,初雪身子重,扶着椅子扶手站起来,嘴里想说几句,可竟不知道怎么开口,和杨氏相对一望,双双叹气。

万三老爷已经转身走出厅,再不望李氏一眼,十几年的夫妻之情,从今日起,是真的一笔勾销了,万三老爷觉得阳光刺眼的很,闭一闭眼,睁眼时眼角有一滴泪落下来。

厅里依旧只有李氏的哭声,李老太太轻轻拍着她,纵然再偏向女儿也晓得,万三老爷做到如此,也算是最大让步了,能为女儿挣来个衣食无缺,也算今日到此不算白费,罢了,就当日后女儿没了丈夫,天下多少女子守寡还过的。

万老太太动一动,杨氏忙起身扶她起来,万老太太靠在她身上:“你去让人把三太太送回那边宅子吧,明儿是正日子,还要忙呢。”杨氏应是,万老太太瞧着李老太太:“亲家母,事情既已了了,我就先回去躺一躺,明儿是正日子,还请早些来。”

李老太太抬头瞧着万老太太,求情的话再说不出口,只得点头:“那亲家母你先去忙,明儿我一定让他们早些过来。”万老太太这才扶着杨氏的手出去,初雪也告退出去。

偌大一个厅里只留下她们母女二人,接着有婆子进来请李氏回那边宅子,李氏瞧着她们,又瞧一眼自己的娘,张口叫了声又哽咽了。

李老太太摸一下她的脸:“容儿,事已至此再难以回天,日后你也只能当自己是个没男人的女人了。”李氏心头更疼,又哭了出来,李老太太轻叹一声:“横竖你的富贵还在,我也久不见三个外孙了,过去瞧瞧他们吧。”

婆子插嘴:“亲家太太,三老爷上个月就把二爷、二姑娘、三姑娘都送到这边来,二爷现在二老爷那边住着,两位姑娘跟着老太太住呢。”李氏的手不由抓紧,竟把孩子也从那边宅子送过来,他的主意打的也够久的。

李老太太见女儿这样,又心疼又着急,忙拍一拍她的手:“容儿,方才他也说了,你想住哪边由得你,想看孩子过来这边就是,谁也不会拦着。”是不会拦着,但再似从前已绝无可能,李氏颓然地放开手,婆子忙上前搀着她出去,外面已有备好的轿子,自会送她到新宅。

第二日就是腊月十九,正正的吉日,万老太爷选在这日下葬,孝子贤孙们都要披麻戴孝,到灵前举哀磕头,初雪虽身子重,也要戴了孝到灵前去,她站在媳妇这边,下手是杨氏李氏。李氏面色更憔悴些,穿了孝服站在那里,这样的神色配上孝服,倒也十分哀戚。

随着阴阳生的指点,众人开始依次下跪磕头,举哀痛哭,哭得时候李氏那眼泪如同下雨一样,声音也是透着哀伤,在众人一片哭声里面显得格外伤心些。

万克己不由瞧一眼万三老爷,万三老爷竟似毫无所动一样,连眼皮都没抬起,只是跟着众人一起举哀痛哭。灵前的事情完了,众人还要去送葬,初雪身子重,自然不能送去坟上,跪在门口等着车轿都走了,这才站起身,八个月的身孕,肚子又大,虽然有些事情已经被免了,可总还是要跪要磕头,起身时候不但腰有些酸,连膝盖都直不起来的感觉。

丫鬟们忙七手八脚把她抬起来,放到醉翁椅上抬进去,青儿笑着道:“老太太果真细心,预先就命备下这样椅子。”初雪觉得好受一些,也笑着道:“嗯,婆婆这样细心,等会儿你让厨房多预备些姜汤枣茶,热热地备好,等他们一回来就送过去。”

青儿应了,红儿在旁就笑:“这就是投桃报李吧?奴婢听说这要家里和气,必要大家都和气了,不然你和气了,我不和气了那样怎么过?”此时已到了屋里,初雪由她们两扶了进屋,瞅着红儿道:“越大越晓得道理了,等以后出了门,也是个和和气气的好媳妇。”

红儿的脸唰地红了:“太太你又取笑我。”初雪笑着瞧她一眼,刚要说话就感到肚腹传来疼痛,不由唉哟叫了出来,这下吓到了红儿:“太太,您不会是跪了这么久,动了胎气了吧?”青儿刚进门就听见这话,忙去叫婆子们。

虽说离生产时间还早,家里没有稳婆伺候,可也有生产经验丰富的婆子们,听了这话忙来到初雪跟前,初雪此时觉得肚腹疼痛已经好些,躺在床上喝了几口热汤,她是生产过的人,晓得这不是要早产的预兆,见婆子们进来忙笑着道:“只是动了动,歇一会儿就好。”

婆子们不放心,上前瞧过还商量着要去报给万老太太,初雪止住了:“不过是点小事,既没见红也没见别的,告诉了也是劳师动众。”再说那边也极忙,哪能再添乱?

话虽然这样说,婆子们还是担心青红二人不过是年轻小丫鬟,这种事不知道轻重,又加派了人手守在这里,让初雪不要忍着,有个什么动静就告诉她们。

这架势也吓坏了青红二人,毕竟初雪头两次生产她们都还小,不晓得生产时的情形,一步也不敢离地守在初雪床边。

初雪叫她们去歇歇也没人肯去,只得由着她们,朦朦胧胧睡了一会儿,连晚饭都是送到床边的,若不是初雪执意不肯,只怕青儿都要喂到她嘴边了。用过晚饭,半坐着说了会儿话,万克己还没回来,先行回来的万老太太和杨氏都来瞧过,见初雪面色还好,算来离着满月还有一个来月,就算动了胎气也不会那么早发动,两人也就离开,只是叮嘱婆子们有事就来报。

文景文阳虽然回来了,但被祖母和二婶婶都叮嘱不得调皮,况且今日劳累一天,也只来瞧了初雪就被奶娘们抱去睡觉。平日夜里总要再和儿子们说说话,今日不成,初雪也只有收拾睡下,睡的朦朦胧胧,只觉得肚腹一阵疼过一阵,疼得初雪又叫出了声。

这一叫出声,帐子立即就被掀开,青儿披着衣衫过来,见初雪额头上已有汗珠,也慌了手脚,急忙叫来人,守在外面的婆子立即走了进来,瞧初雪这一眼又探手去摸一摸,面色顿时变了:“只怕要早产,你们快些去烧热水,再去请稳婆。”

青儿只有连连点头,初雪的肚子一阵比一阵疼,婆子又唤进人来,把她的小衣解开,拿了垫的东西,又给她拿过红参在舌下含着,安慰地道:“大太太,这早产也是常有的事,您不要慌,像平日一样就好。”

初雪嗯了一声,晓得此时不能说话,要积蓄力气生产,不光是额头上,连身上也开始有了汗,婆子们忙忙碌碌,不时在问稳婆到了没有,这片烦杂之中,突然听到万克己的声音:“初雪。”

初雪转头望去,见丈夫已经冲到她床边,身上还有寒意,晓得他是清早就进城,心里一股暖流涌过,说出的话还带了丝嗔意:“不是什么大事,你…”话没说完,就觉得肚子被谁踹了脚似的,又忍不住出声。

虽说初雪已经生了两个孩子,可是前两个都是足月生产的,并不似这样,万克己一颗心吓得扑扑乱跳,握住她的手:“初雪别怕,我在这里。”还不等万克己坐到床边,已有人把他推开,接着一个很权威的声音响起:“一个大男人别在这里碍手碍脚,还不快些出去。”

原来是稳婆来了,万克己被她推开也不恼,只是拉着她的袖子问:“她不会有事吧?”稳婆把他往外推:“七个月的孩儿我都接生过,比这凶险多了,你快些出去,不要碍着我。”

说着稳婆就把两扇门关上,万克己还待再问,万老太太拉住他:“快些坐下吧,都快五十的人了,还这样岂不让人笑话。”

74委屈

说着万老太太不由叹息,自己儿子孩子是来的迟了些,不然这样年龄,在别人家孙子都满地跑了,而他的两个儿子都还在稚龄。万克己嗯了一声,身子却没落座,还是瞧着屋里,万老太太把儿子按到椅子上:“还有好几个时辰只怕才有消息,你坐着等吧,又不是头一遭了。”

万克己这才听到自己娘的话,面上渐渐有不好意思:“娘,只是头两次都足月,这次早产,还那么…”不等万克己把话说完,房里又传来初雪的一声尖叫,叫声里有无法抑制的痛苦,这下吓到万克己,他起身就往房门口冲去:“怎样了,到底怎样了?”

里面的人哪听得到他说话,他又连连拍着房门,这时总算有个声音传出来:“女人生孩子都这样,别再来问了。”丫鬟走近一些:“大老爷,您还是回去坐着吧。”万克己哪肯回去,又是万老太太来拉着他坐下,万克己坐下之后听到里面的动静少了些,看着自己的娘脸不由红了:“娘,我,”

万老太太摆一摆手:“当年我生你的时候,那时还住在程家后面的小房子里,也没什么人服侍,只是周围的人来帮忙,听她们说,你爹当时在外面也是急得差点撞门。这话传进去,让太太们笑了好几日,说万家的真是有福气,男人对自己这么用心。到后面,生你二弟三弟,境况好了,他的事情也多了,就没那么着急了,生你三弟的时候,你三弟都落草好几个时辰他才从外面回来,再后来从程家赎了身,各自忙各自的,夫妻情分渐渐就淡了。”

他房里姬妾渐渐充韧,自己教导儿子,管理家事,妾室们有了争执也要出面管理,过起了曾看过无数太太过着的日子。等到素梅进了门,做了公公婆婆,就更不似少年夫妻时候,总只有饭时才见一面,寥寥说上数句,有什么大事他来和自己说一声,问问自己有什么意见,若没有就照此办去。

算起来当年的自己还没到四十,于是往往想起少年夫妻时候,那个时候虽然穷,但总是有商有量,他私自带些货物赚回来的银子两人总是数了又数,然后悄悄藏起。当年五十两银子已经够夫妻们乐上好几个月,那些日子,虽然清贫却很欢喜。

不似后面享尽了荣华富贵,夫妻间的恩爱却少了许多,万老太太面上的追忆之色越发深,万克己伸手握住她的手:“娘,儿子晓得您当年也受了些委屈的,儿子才不愿意房里多放些人,分了夫妻恩爱。”委屈吗?儿子的体贴让万老太太一笑,接着万老太太就摇头:“跟了你爹一辈子,怎么样我都要受着,当年嫁他时候我就说过,嫁了这个人,不管是甜是苦我都要受着,不然这一辈子又怎么过呢?”

转眼就是一辈子,从程家后面的小房子到现在住着的宽广院子,那个曾经的少年郎此时已经埋在土里,自己也已白发苍苍。一辈子,少女时候瞧着那么长,现在转去望望,只觉得一眨眼就过了。

万克己看着她面上神色,自己的娘从来都不爱说心事,无论发生什么,她都是淡然对待,现在这样,可见是真的老了。万克己伸手握住娘的手:“娘,那些旧事也不用再提了,现在爹的大事已经了了,过两年就是您六十五岁的大寿,虽说不是整生日,却也逢五,不如就让儿子想想,到时给您买些什么好玩意?”

虽然没有女儿能说说心事是万老太太的缺憾,但三个儿子一直都很孝顺,而且不是那种面上的孝顺,这让万老太太欢喜一笑:“你都说了还有两年呢,你要真想,就等到我过七十大寿的时候,再好好办一办,说起来,我还没正经办过大寿。”

万老太爷还活着的时候,万老太太不到五十,不好大办寿宴,等到他去世,家里又接二连三的事情,本来前年的六十大寿说要好好办一办,偏偏当时盐场又出了点事情,三个儿子都去处理这些事情,万老太太体贴儿子们,也只是办了个小小家宴,请了班小戏在家里唱了唱就算过了。

万克己见娘欢喜,自己也十分欢喜:“娘,既然您都说了,那六十五的时候也好好办办,七十大寿就办得更热闹,娘您说好不好。”这怎么不好?万老太太点头,母子俩说一会儿话,又瞧一下屋里,渐渐天色已经擦黑,终于传来嘹亮的婴儿哭声。

这声音让母子俩都十分欢喜,万克己已经起身冲到门前,不料和刚刚抱着孩子出门的稳婆撞了个对头,稳婆急忙一避,就欢欢喜喜地道:“给老太太老爷道大喜,家里新添了位小爷,母子平安。”怎么又是位爷,万克己心里有些失望,没有得到盼了许久的女儿,不过还是接过襁褓,瞧着这新得的儿子。

这孩子早产了一个多月,瞧起来比他哥哥们要小,眉眼不似初出生的小娃娃那样皱成一团,能瞧出眉目像极了初雪,万老太太也仔细瞧一眼孩子,笑着说:“这娃娃长得比他哥哥们俊俏多了,长大了还不晓得让多少姑娘们倾心。”

万克己瞧着这紧闭双眼的娃娃,伸手摸一摸他的脸:“既然娘这样说,就叫他文俊吧。”文俊,这不错,万克己这才抱着孩子走进去,初雪的发都披在肩上,额上的汗也来不及擦,瞧见他进来,微微一笑:“没给你生个闺女,失望了?”

万克己把孩子轻轻放到她身边:“怎么会,这么俊俏的小娃娃,娘都说从来没见过,起个名字就叫文俊。”文俊好,初雪侧头去瞧自己儿子,抬头和万克己的目光对上,比起生文阳文景之后的忐忑,此时初雪心中只有喜悦,再没其它。

这个年初雪就在坐月子中过,小文俊长得俊,也比两个哥哥乖,奶娘都说从来没见过这么乖的孩子,吃饱了就睡,别人逗他只笑不哭,把屎把尿也很乖巧,真是好带。

这让初雪对文俊更加喜欢,月子里不好抱长,瞧着儿子睡在身边都是欢喜的。转眼过了洗三、出了月子吃过满月酒,初雪也就从月子房出来,刚让丫鬟们把文俊放好,腿就被人抱住。

都不晓低头,初雪就知道这是文景,伸手摸着他的头:“景儿你怎么了?”文景没有回答,初雪觉得自己裤腿上有凉凉的东西,低头看向儿子,见文景在吧嗒吧嗒掉眼泪呢,这倒是稀奇事,初雪蹲下握住儿子的手:“景儿你怎么了?”

青儿瞧着丫鬟们把文俊安置妥当才笑着道:“太太您是不晓得,三爷这是想您了,前几日就嚷着要去瞧您,被老太太说了通,这不,见了您就开始委屈了。”是吗?初雪瞧着儿子红红的眼眶,把他拉到自己身边坐下:“你又不是没当过哥哥,文阳那时候也没见你这么委屈啊。”

文景的嘴撅了起来,低头玩着手指不说话,那眼泪还是不停往下掉。瞧这样,委屈还越发大了,初雪忍住心里的笑意,声音放得更柔一些:“是不是娘不在这些天,谁欺负你了。”

本来初雪这话只是试探地问问,谁晓得文景这下哭得更伤心了,抬头瞧着初雪:“娘,你不能不要我。”这是怎么说,初雪忙把儿子抱进怀里:“怎么了这是,娘怎么会不要你?”

文景被娘这么一抱,心里安心很多,抽抽搭搭地开始说,原来过年那两天,都不上学兄弟们就聚在一块玩,文景玩的累了就在那朦朦胧胧打瞌睡,哥哥们见他睡着,也没叫醒他,只是让婆子们仔细看好就去别的地方玩。

文景正睡的香就听到婆子在那说话,刚开始还小,后来就说的大了,文景本打算叫她们不要吵自己睡觉,刚要开口就听到有个婆子叹道:“哎,说起来三爷真可怜。”旁边婆子奇怪了:“怎么可怜了?他还不是吃好穿好有人服侍,现在大太太又扶了正,就是正儿八经的长房嫡子,哪里可怜了?”

对啊,文景虽然小,眼也偷偷睁开一条缝瞧着去瞧,自己怎么会可怜,说话的那个婆子把瓜子皮吐到地上:“你也知道大太太是扶了正,现在又生了六爷,这扶正后生的儿子和扶正前生的儿子怎么能一样,我有个表姨在林家,她就说过,林四太太对自己扶正前生的那两个孩子总是没有对扶正后生的亲热。大太太可是个最重本分的人了,只怕不要三爷在身边也说不定。”

文景听到这里一下跳了起来,指着那婆子就道:“你胡说,娘怎么会不要我,我要去问娘。”这几个婆子不料文景听了个清清楚楚,都站了起来,说话那个婆子伸手就去抱文景,接着就去捂文景的嘴:“三爷,这大过年的,你可别惹老太太不高兴。”

文景怎么肯被她抱,在她怀里拳打脚踢,只是要下来,婆子怎么敢让文景把那些话说出来,一边忍着疼一边哄他,这边这样一闹,万老太太那边就来人问是怎么了,婆子们只敢回是文景想要去见初雪,并不敢说别的。

万老太太听说了也只有唤婆子们把文景抱去她上房,安慰他再等几天,文景想说方才听到的话,就被婆子们拿话盖过去,于是文景越发委屈,觉得是不是娘真的不要自己了,不然怎么会这样?好容易等到娘出来了当然要好好哭一场。

初雪听完来龙去脉,把儿子抱紧一些:“你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娘怎会不要你?况且你还是做哥哥的,更是要做弟弟们的榜样,哪能毛毛躁躁听风就是雨?”

75管家

是吗?文景抬起头,眼里有几分希冀,初雪摸一下儿子的脸:“当然是真的,你是娘的长子,以后这一支的当家人,是要稳重知礼,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况且做了上人,底下人里面自然贤愚不齐,那贤的就要重用,那愚的就要想法教了,如果再不听的,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哪有他们嚷叫的?”

文景的眼睛眨一眨,点一点头:“娘这样说,是不是遇到说坏话的时候就该当面喝止了,而不是和他们争吵?”初雪摸摸儿子的头,他往大了说才八岁,就要教这些,可是若不教,一味护着他,以后长大了就难教了。

心里想着初雪已经点头:“你说的对,你那日太毛躁了。”文景被娘一训,头低了下来,不过没有方才那么委屈:“娘,我知道了,可是我虽然错了,那些下人是不是也错了。”就懂得举一反三了,初雪笑了:“她们当然也错了,你是做主人的,虽年纪还小也不能被人轻慢了去,当着你的面说这些已是极不对了,见你醒来还不肯认错还说谎就更错。”

原来不光是自己有错,文景松了一口气,瞧着初雪笑了:“嗯,娘,我知道了,以后她们说坏话,我要不装作没听见,不然就不许她们说,绝不会再和她们吵了。”初雪见儿子笑了,点一点他的鼻子:“真的吗?”

文景大大地点头,瞧他这小模样真是惹人爱,初雪不由把儿子抱紧使劲亲两口:“你和文阳、文俊,都是娘的心肝宝贝,怎会偏着哪个呢?”这下文景是完全放心下来,挣脱了初雪的怀抱就跑到床边,伸手点一点文俊的脸,文俊正好醒过来,一双黑豆样的眼睛瞧着哥哥,也不哭,只是眉头皱起来,好像在想这是谁。

文景见弟弟这样,伸手把他抱起来,却不会抱,又怕他摔了,只是用双手捧着,跟捧个被子似的。奶娘掀起帘子进来,瞧见这样忙几步上前想接过文俊,文景却不撒手,奶娘没法,边教她怎么抱边对旁边在那一个劲笑的初雪道:“太太,虽说这兄弟俩感情好,可三爷毕竟还小,这要不小心摔了…”

文景在奶娘的教导下,已经抱得很端正了,听到奶娘这话就大声地说:“没事,我就是摔了自己也不会把弟弟摔着。”说着文景就低头亲一下文俊的脸:“弟弟弟弟快长大,长大了哥哥和你玩。”

文俊像能听懂一样,眉头松开,突然露出一个笑容,手还在那里挥舞,这下文景高兴坏了:“娘,娘,你瞧,弟弟冲我笑了。”初雪探头去瞧,摸摸小儿子的脸又捏捏大儿子的鼻子,奶娘在旁伺候着,见这样更不好多说,只讪笑道:“果然三爷对六爷好。”

小孩子家的心事来的快就去得快,和弟弟玩一会儿,等到文阳睡醒,奶娘把他也抱了过来,文阳也扳着初雪的脖子撒了好大一会儿娇,三兄弟就玩在一块,其实多是文景和文阳玩,文俊被放在床上,不时发出笑声挥动手臂表示自己在而已。

青儿端了点心过来给他们兄弟,文景先抓起一块给文阳,然后抓起另一块试图去喂文俊,这吓坏一边的奶娘:“三爷,这可不成,六爷牙还没长出来,不能吃这个。”是吗?文景去瞧初雪,见初雪点头这才把点心放到自己嘴里,边吃还边点着文俊的脸:“等你长大,长大了哥哥就给你喂点心。”

这话让青儿奶娘都笑了,初雪脸上也露出笑容,招手让青儿过来,在她耳边小声地道:“你去查一查,那日文景嚷着要去见我时候,身边的婆子都是哪些?”青儿感到诧异,瞧着那边玩的真开心的三兄弟,对初雪微微点头。

初雪既出了月子,杨氏就把这家里的事都交了回来,账本钥匙都送过来,初雪谢过了,点一点账目就笑着道:“二婶婶做的就是比我细致,瞧这帐,哪到哪都清清楚楚的。”杨氏笑一笑,见初雪把账本收起两人又说笑几句,就有丫鬟进来道:“大太太二太太,老太太请你们二位过去呢。”

两人说笑着起身,杨氏迟疑下才道:“有件事还没和大嫂商量呢,前几日婆婆把我找了去,说现在三叔搬了回来,他院里现在又没了主母,总有些账目要人管,想让我多劳累劳累,这劳累倒是末节,只是这事有些难办,我没回绝了,只说要再想想,只怕婆婆寻我们去,又是这件事。”

替万三老爷当家那是个难事,旁的不说,就拿这帐来说,李氏的吃穿用度都要从这边走,少了多了都有话说,总要回绝了还要让万老太太高兴,这就是难事了。

初雪想一想就笑了:“二侄女三侄女也不小了,说起来也该让她们经经见见。”杨氏的眉头没有松开:“我就是这样说,可婆婆说她们毕竟还小,都不到十岁。”万老太太会这样说也属正常,说万三老爷那里一年也挣七八万两银子呢,让她们两个孩子家管,的确有些不大放心。

初雪的眉头也皱起来,低头开始想法子,两人此时已经到了万老太太上房,低头走了进去双双给万老太太请安,万老太太让她们各自坐下就道:“寻你们来也没旁的事情,只是这三房没有了主母,那些应酬往来的事倒罢了,各自账目总要人管,那日我本想托二太太,可是回头一想,上面还有大太太你呢,这才把你们找来,想商量个办法出来。”

初雪杨氏互看一眼,初雪就笑了:“婆婆,现放着三个侄女呢,哪轮到做媳妇的。”万老太太的眼一眯:“那日二太太也这样说,但要是银子少些我也就让她们管了,可这一年的出入,不是个小数目,她们一定点大,我哪放心。”

果然,杨氏已经笑着道:“话虽这么说,但两个侄女毕竟是三婶婶亲生的,她们能干了,三婶婶也欢喜一些。”初雪也急忙跟上:“况且一年的出入加在一起虽说是大数目,但零零碎碎的,每次至多就是几百两银子的进出,这几百两银子的进出,侄女们难道还不敢管?”

万老太太的手微微敲击扶手,说起来,让文珏文瑜管是最合适不过的了,她们是李氏的亲生女儿,李氏的吃穿用度从她们手里发出来,不管怎样李氏也不会说,但毕竟太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