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起身走到万老太太跟前:“婆婆,虽说二侄女三侄女才九岁,可是这九岁管家的事也是有的,况且二侄女稳重、三侄女活泼,加在一起正好,要有什么大的银钱出入,就定个数目来,问过了您或者是我和二婶婶,该给了就给,不该给了就说出个道理来,这样不更好?”

杨氏也在旁撺掇,万老太太知道让两个儿媳管三房的事是不可能的,若要强压下来也行,但那时心不甘情不愿的,谁知道会出什么事,况且李氏那么个性子,真知道是这两位嫂子替三房管着,还不晓得会闹成什么样子,到那时就是吃力不讨好。

主意定了万老太太就道:“既然你们都这样说,二丫头三丫头也该经一经事了,就交给她们吧,不过你们两个做伯母的也不能闲着,她们俩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你们可不能躲懒。”初雪和杨氏双双应是,万老太太又思索一下才道:“这银子,不到两百两的花销就她们做主,两百两以上必来问过你们。”

两百两,这正好是万三老爷每个月给李氏定的月例,那边宅子现在除了秋蝉,还有七八个丫鬟、四五房下人陪着李氏住着,下人们的月例银子全都是这边出,这两百两就是那边宅子日用开销,若勤俭些的,一个月五十两就足够了,就算手头松一些,一百两也尽够。

提到这个数目,万老太太的眉头皱了皱,这日子,谁也不想过成这样,偏偏就过成了这样。不过万老太太很快就回神,吩咐丫鬟们去请文珏文瑜。

两个姑娘很快就来了,双生女儿打扮的都一样,只是一个着粉蓝,一个穿粉红,双双对着万老太太和两个伯母行礼后就站在那里。见了两个孙女,万老太太一只手拉着一个:“叫你们来,是为的一件大事,你们爹现在也搬回来了,他院里的事你们姐妹也该管起来,以后出入银钱,往来应酬,训诫下人你们都要去做。”

文珏的眉头微微皱了皱,面上的神色十分惊诧,邱婶子不是说祖母只疼爱四妹,不疼爱自己姐妹吗?搬回来之前,邱婶子还拉着自己和妹妹的手掉了半天的泪,说没了亲娘的照管,这日子怎么过?自己也打定了以后只怕要没什么好吃好穿的主意了,可是为什么祖母现在又这样说?

虽是双胞姐妹,文瑜却没有姐姐那么百转千回地想,已经嚷了出来:“祖母,不是还有大伯母二伯母吗?怎么会是我们姐妹?”比起沉稳些的文珏,活泼的文瑜要更讨万老太太喜欢些,万老太太拍一拍她的手:“你们姐妹年纪也不算小了,这几年也读书习字知道些道理,再说出嫁了总是要去别人家管家的,现放了个好机会,哪能不学呢?”

是这样的吗?文瑜点头,文珏总算开口:“祖母,别人家的女孩子,总要到十岁以后才学着管家,孙女,孙女怕管不好,又怕到时有了偏袒被人抱怨。”果然这个孙女心事要重些,万老太太把她拉近一些:“谁也不是天生会管家的,总要先学,况且还有你两位伯母呢,不懂的就问她们,难道两位伯母还会不理你?”

文珏转头去瞧初雪杨氏,两人都对她一笑,文珏脑袋偏一下,难道说邱婶子说的不对,祖母虽有偏袒之心,可是对自己姐妹还是十分疼爱的,不然怎么把这样大事交给自己姐妹,想清楚了文珏这才点头:“既然这样,孙女就和妹妹一起管家,到时有什么不知道说错了的,祖母可千万别骂我们。”

万老太太见文珏点头,脸上又露出笑容,可是有一句话怎么也不敢说出来,你这孩子,和自己祖母生分什么呢?青云那件事后,李氏不似从前之后,有意无意地,两个孙女也和自己渐渐生分,原先还不觉得,这次让她们在自己屋里住着才觉出来,文瑜还好,文珏对自己,实在是太客气了,客气的有些小心翼翼。

既然事情已经办妥,众人也就告退,青儿见初雪出来,迎上去给杨氏行了一礼,起身时候才对初雪小声道:“太太,那几个婆子都是老太太房里的,听说有一两个,和邱嫂子极好。”

76剖白

哦,初雪微一点头,扶了青儿的手继续往前走,青儿还想问问要怎么处置,见初雪闷声不响,也只有扶着她往前走。

杨氏本比初雪快了一步,隐约听到了,停下脚步瞧着初雪:“大嫂,发生了什么事,难道说我管家这几个月,有人给侄子气受了?”杨氏心细,这点初雪早就知道,再说这事知会她一声也属平常,微微一笑就道:“二婶婶管家赏罚分明,哪有人给他们气受,只是这下人们总有几个管不住嘴的,这孩子又小,听了几句话就往心里去,我让人去问问,到底怎么一回事。”

这每家都有管不住嘴的下人,至于为了什么管不住嘴,那就各有各的说道。杨氏已经了然,眉头微微一皱:“那邱家的,当日在三婶婶身边我瞧着也是知进退懂道理的。”

知进退懂道理是有的,但心疼自己主人也是常事,李氏现在的日子,瞧在邱嫂子眼里,只怕是格外凄凉,夫妻离心、婆婆妯娌都不理,连孩子们都不许和她住在一起,虽说万三老爷说过任由李氏想来瞧孩子就来瞧,可瞧孩子的时候不是在万老太太房里就是在厅里,总有个把两个下人在身边,想说些私房话都不方便。

这样举动,在邱嫂子眼里,只怕就是万老太太隔离母子的举动,由此而寻人说几句话,恶心一下别人也是有的。

杨氏也想通这个道理,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有叹了一声,初雪握一下她的手:“二婶婶我晓得你的心,说起来,妯娌三个该和和美美的才算一家人,三婶婶性子如此,行到此时还要怪东怪西,只觉得众人都亏待了她。邱家的是她身边人,从小陪着她长大,对主人难免有些偏袒,说起来,邱家的才是真正忠仆。”

杨氏不由笑了:“大嫂你到这时还在说笑话。”初雪眉一挑:“难道我说错了吗?况且这家里下人们都齐整有序虽是好事,可你侄子他们到底也是男子,日后是要顶天立地的,不见识些人心险恶,只晓得风花雪月,富贵哪能长久?”

这扬州城里昨日还是富贵滔天,今日就凄惨离开的人家有少了,但道理是道理,舍得子弟们去受苦的人家又有几家?杨氏微微讶然:“我竟不晓得大嫂竟有这番胸襟。”

初雪回头一笑:“这哪是胸襟,只是你也晓得我的出身,六岁时就被卖进庄家,在庄家先是做粗使丫头,后来被老太太身边的妈妈看中,挑去老太太身边做些小事,本以为老太太许的就是这一辈子,谁晓得老太太方一咽气,那边老爷就把我们准折给了债主。到了苏州又迁延了那么几年,见了那些事情,总觉得这辈子都活够了,若不是你大伯把我带回来,只怕再过几年,不是熬不过去,就是进了尼庵。”

提到万克己,初雪整张脸都露出喜悦之情,想起初进万家时的念头,初雪又觉得有些惭愧,此生若不是万克己,自己的人生就真的如死水一滩,来了这世上什么都没有。

为了他,自己也不能只顾着自己,不去想着别的。初雪面上的笑和惭愧是杨氏所熟悉的,不由拉了初雪的手道:“说起来,我虽出身比你好些,自认读书知礼,嫁进万家也觉得百般委屈,只觉得那些都是应得的,当日若不是婆婆一番话点醒了我,我虽比三婶婶好些,却好不了多少。”

这些事情初雪还是头一次听杨氏说,不由眼睁大一些。见她们俩边走边说,走到分岔口还停下继续说,青儿等了会儿笑着道:“两位太太今儿有这么多的话说,不如就去园里走走,听说迎春花开了,草也发了芽,还有几棵柳树也长嫩芽了。”这主意不错,两人又往园里去。

风吹着杨氏的脸,只有微微的寒意,春日又要到来,杨氏瞧着园里小草新发的嫩芽,感慨地道:“方才又听了大嫂你的这番话,我才晓得,读万卷书确不如行万里路,等文如再大一些,也该让他跟着三叔叔走走行行,经些风雨,晓得些人情世故,不然一个男人,似三叔叔一样,也未免,”

杨氏把后面的话咽下去,她的教养是不许她在背后说人的,更何况被说的那个又是丈夫的弟弟。初雪微微一默,夫妻之间,走到这一步,真得难说全是哪个的错,若李氏不是这样绝不肯放手,只顾着自己的委屈,万三老爷不是躲避出去,也许会好,或者更糟,谁又知道呢?

毕竟天下夫妻之间,并没有个完全一样的榜样,白头偕老、恩爱一生这八个字,写起来简简单单,做起来比登天也容易不了多少。数十年的夫妻做下来,总有大大小小的争吵,各有各的委屈,互相体谅忍让才是最重要的。

想到此处,初雪唇边又露出笑,若不是遇到了万克己,若没有了他的体谅,自己就算不入尼庵,以后被人赎出来,也不过就是曾见过的那些妾室一样,得宠个两三年,之后就看着新人笑,运气好些,遇到万老太太这样的主母,在老太爷死了后被放了出去。

运气不好,那就是在后院熬一辈子,从红颜熬成白发,不得宠的妾三十多岁就已生白发吃斋念佛的这扬州城里还少吗?甚至还有更糟的,死在莫名其妙的争斗里面,初雪从没有像这一刻一样感谢上天,让自己遇到万克己。

见初雪双手合十拜了拜,杨氏不由奇了:“大嫂你这是做什么?”初雪把手放下,面上的笑容十分欢快:“我在感谢上苍,让我遇到你大伯,不然来这世上一遭,还不如这花呢,好歹落了还能化作泥土。”

杨氏也笑了,说起来,自己也该感谢上苍,遇到了丈夫,他虽没读过多少书,也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哄自己开心,那张脸长得也不是那么俊俏。但在他身边,就特别地安心,任自己随意去做自己喜欢的事,从不说半个不字,得夫如此,也无需再求。

如此下来,妯娌之间更觉和睦,虽说万老太太让文珏文瑜姐妹管三房里的事,但她们毕竟小,遇到些难办的事,总是要来请教初雪她们。不过文珏总是要请教杨氏多一些,文瑜见姐姐只去请教杨氏,心里奇怪就问了出来:“二姐,怎么你总是去问二伯母?不去问大伯母?”

文珏正在算一笔账,左算右算算不清楚,妹妹这样一问不由有些心浮气躁,把算盘珠子全扒拉下来:“问什么大伯母,她不好。”不好?文瑜的小眉头皱紧,拿起一块芙蓉糕放进嘴里咬了两口才嘟囔出来:“大伯母不说话就笑,哪里不好了?瞧我身上穿的新衣衫,还是前几天大伯母叫人给我们做的呢。”

文珏抬头,瞧着妹妹的样子不由伸指头往她额头狠狠点了一下:“你就知道吃、玩,大伯母要真的好,怎么会在娘被送回外婆家的时候不说几句话,还有娘回来那天,她为什么不让我们出去,有我们在旁边为娘说话,娘一定不会单独住在那边宅子的。”

好像有几分道理,可是对文瑜来说,住在万老太太房里更好,娘不会唉声叹气,说爹对不起她,也不会恨恨地骂杜姨娘是个狐媚子,勾住了爹的心,还骂四妹是个贱|种,叫自己姐妹不要和四妹在一起。可是文瑜真的没瞧出来杜姨娘是什么狐媚子,四妹的话,要比姐姐,

文瑜瞧着姐姐那严肃的脸,决定不继续想下去,文珏见自己妹妹这样,哎了一声,端起旁边的茶喝了口,好在祖母还算心疼她们姐妹,让自己姐妹们管着来往账目,出入银钱,也能为娘守住银子。

文瑜吃完芙蓉糕,拿过手巾擦一擦手,见姐姐还在那里打算盘,用手托住下巴:“二姐,那爹呢,爹是不是好人?”这个问题实在太过复杂,文珏用手拄着下巴,要是按了娘的说法,爹也是个狠心的,可是爹平日每次见了自己姐妹,都是给吃给玩给衣衫,对自己姐妹也是笑脸相迎,从不训人。

爹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文珏摇头,这个没有答案,见妹妹又要去拿芙蓉糕,打她手一下:“不许再吃了,等会儿就吃晚饭了。”文瑜眼睛一转,看见文珏那笔帐还没算清楚,伸手就拿起帐页:“姐姐你在这等着,我去问问大伯母,顺路去寻四弟。”

说着不等文珏回答,文瑜已经溜下椅子,穿上鞋往外跑,文珏喊了她一声,文瑜早没了影子,文珏低头打算继续算账,可是方才那个问题还是在她脑里,到底爹是好人还是坏人?

文瑜跑的不慢,丫鬟见她跑出去立即追了上去,边追还边让她慢些跑,文瑜那里肯听,跑出院子的时候还差点撞到了人,文瑜停下来,已经听到那人说话:“三姑娘,你可要小心些。”

文瑜抬头,瞧见说话的是邱嫂子,嘻嘻一笑道:“邱婶婶,你是来支这个月的月例的吧?姐姐早预备好了,就等你来。”说完文瑜就又跑走,邱嫂子的眉皱一皱,这二姑娘还好,可是这三姑娘,怎么就不惦着太太?

文瑜一路跑到初雪上房,离的老远就叫:“大伯母在家吗?”青儿忙迎出来:“三姑娘,你这是有什么事,怎么跑这么急?”文瑜已经急匆匆跑进屋里,对初雪马虎行了个礼就道:“大伯母好,姐姐一直算不来这笔账,我拿来给您瞧瞧。”

初雪接过她手里的帐页,红儿已经拿来热水和手巾给文瑜擦着汗,文瑜还在那叽叽喳喳说话,问文阳在哪里,她要去寻他玩。初雪一边听她说话,一边去瞧帐页,听到她说撞到了邱嫂子,哦了一声就对青儿道:“你去二姑娘那边请邱家的过来。”

77训诫

青儿领命而去,文瑜的小眉头皱起:“大伯母,你寻邱婶子有事吗?”初雪摸一下她的头:“我寻她说说话。”奶娘已经抱着文阳进来,看见文瑜,文阳叫了声三姐,就在奶娘怀里挣扎着要下来,奶娘把他放到地上,文阳已经跑到文瑜身边,去拉文瑜的手:“三姐、三姐,你昨儿教我的字我都会写了。”

初雪已把帐页瞧完,见他们姐弟这样,笑着拍一拍文瑜的手:“外面春色正好,你带着你弟弟去花园里走走,这帐页,等会我让人送过去。”文瑜应是,双手在身前绞了一下才迟疑地道:“侄女想问问,大伯母不会是要训斥邱婶婶吧,邱婶婶虽然说了些不该说的话,可是,可是,”

文瑜的脸涨红,手绞的越发厉害,初雪摸一摸她的头:“我只是寻你邱婶婶说说话,并不会多说什么,况且她是你娘身边的人,就算训斥,也轮不到我来。”文瑜眨一眨眼睛,眼里那丝水光消失,她和文珏,虽样貌一样,但在这些上面,明显不如文珏。

初雪叫过丫鬟奶娘,让她们陪着文瑜文阳出去花园,丫鬟婆子们簇拥着他们姐弟出了门,刚走出院门不久就看见邱嫂子走过来,见了她文瑜停下脚步。邱嫂子瞧见文瑜,原本心里就七上八下的,这时心就更乱了,也顾不上对文瑜行礼就掉了泪:“三姑娘,我晓得有些话你不爱听,可是不管怎么说,你千万不能忘了,太太才是你的亲娘。”

这话如同从天外飞来的一样,文瑜不由皱了眉头:“邱婶婶,这话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娘自然是我的亲娘。”邱嫂子鼻子又是一酸,旁边的丫鬟已经道:“邱嫂子,太太还在等你,就别叙话了,你要真想二姑娘三姑娘,常来这边也没人拦你。”

邱嫂子吸吸鼻子,随丫鬟进了院子,对初雪行礼如仪,初雪把手里的针线放下,笑着招呼她:“邱嫂子你坐下,你是三婶婶身边人,不用这么客气。”邱嫂子恭敬地站在下面:“大太太,这是小的应当的,太太面前哪有小的们座位。”

初雪哦了一声,坐在上面微微欠身:“邱嫂子,我晓得你对三婶婶历来是忠心耿耿,只是我今儿多句嘴,邱嫂子你要听呢就听一听,若不愿听,也当我没有说过。”

邱嫂子站在下方依旧恭敬:“大太太现是这边的当家人,有什么吩咐,直接吩咐小的就是,小的哪有不敢听的。”初雪瞧着她,一双眼没有半分波澜:“邱嫂子果然是明事知理的,三婶婶是二侄女三侄女的亲娘,这是不会变的,但邱嫂子难道还忘了一点,老太太是两位侄女的亲祖母,三叔叔更是两位侄女的亲爹。”

初雪的声音很轻,听在邱嫂子耳里如同惊雷一样,过了会儿才抬头:“小的自然是知道这些,可是…”初雪并没让她说下去:“可是你做下人的,觉得三婶婶母子分离十分难过,你瞧在心里也格外心疼是不是?”邱嫂子不敢点头,初雪轻轻一叹:“邱嫂子,我们都晓得你是从小陪三婶婶长大的,有几十年的情分,三婶婶到了如今,也只有你们几个一个忠心耿耿不离不弃。可是邱嫂子,三婶婶到现在这样,难道全是万家的错,全是我们不体恤,不肯出言帮她一两句吗?更没有让她们母子在一起?”

邱嫂子抖了一下,瞧着初雪没有回答,邱嫂子当然晓得这件事里,李氏自己也有错,可毕竟人都是偏心的,纵然觉得李氏有错,也未免要抱怨几句万三老爷太过绝情,更要怨恨几声初雪杨氏未免太明哲保身,总是妯娌之间,哪能全都不说一个字?

旁的倒罢了,这母子分离,见了面还不能似原先一样,那不是活活挖李氏的心肝吗?可再一细想,自己太太这些年来,对他们说的话,邱嫂子叹了一声,跪下道:“大太太,小的知道前些日子,小的在几个平日相处的好的同伴面前多说了几句话,可这并不是我们太太的意思,全是小的赌不过这口气。”

初雪笑了:“邱嫂子,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这种小事也值得我来寻你说话?”不为了这个,那是为了什么?邱嫂子迟疑神情完完全全落到了初雪眼里,她面上笑容没变:“邱嫂子,我只是由此想到,你会在同伴面前多说几句话,难保不会在二侄女三侄女面前也多说了那么几句话。”

邱嫂子额头开始有冷汗出来,在同伴们面前多说几句,不过是闲磕牙,就算别人揪到了,也不过呵斥一顿,罚上个把月的月钱就是,可要在小主人面前多说几句话,往轻了说,是教唆小主人,往大了说,是挑拨是非,让家宅不宁,那就不是斥责一顿罚几个月月钱能解的了。

初雪继续款款地道:“邱嫂子,我晓得你忠心,怕得是两个侄女她们忘了三婶婶这个娘,这才时时提点着她们。可是邱嫂子你也要仔细想想,别说三叔叔并没阻止三婶婶来瞧几个孩子,平日里老太太对孩子们也是多有疼爱,你此时所为,反成了倒行逆施,不但对侄女们无益,就算是对三婶婶也没多大好处,到最后倒落得你成奸诈小人。”

这几句话如同石头一样重重砸在邱嫂子身上,邱嫂子的唇张了张才道:“大太太的训诫,小的知道了。”初雪勾唇一笑:“你是三婶婶的身边人,不过是寻你说几句话而已,哪算得上训诫。你忠心这本是好事,可忠心了也不能是非不分,三婶婶现在这样,你瞧着心疼,可是追根究底,这整个万家为了这件事也算是丢了脸面。若三婶婶就此安分守己,说不定事情还有转机,若是还怨天恨地,以后这几个侄子侄女的婚事,只怕就要去外面寻,二爷是个男子,娶媳妇回来倒也没什么,两个侄女若一外嫁,这天高地远的,连梢封信都难,更何况时时见面。邱嫂子,你若真对三婶婶忠心,指望两个侄女好,就该晓得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邱嫂子的汗已经不光是额头上有了,这两个月来,李氏单独住在宅里,扬州城的风言风语难道少过?按说正月里正是应酬最多的时候,可李氏宅里除了李太太来坐坐,连半张帖子都没见到。

如果真继续抱怨,只怕到文珏她们议亲时候,真的没有这城里人家问名,那时只有去外乡寻亲事。邱嫂子眼里又有了泪,看向初雪的眼里有了祈求:“大太太,晓得您说的对,可是我们太太,毕竟是他们的亲娘。”

初雪坐在上面纹丝不动:“邱嫂子,天下没有盼着儿女不好的亲娘,难道又有指望孙子孙女入火坑的祖母?”邱嫂子低头:“大太太您说的对,小的明白了,等小的回去一定会去宽我们太太的心,让她为几个儿女想想。”

初雪点头:“话也说完了,邱嫂子,想来三婶婶她那边还等着你,你就先回去吧。”邱嫂子又磕一个头这才站起来告退,外面艳阳高照,二月的风吹在面上暖融融的,邱嫂子心里却似冬天,突然笑了一声,自己的那点小见识小算计,原来全都被人瞧在眼里,更何况太太呢?

文琦的婚事年前已经说好,对方选了二月二十六来下聘,扬州富商家的风俗,是没事也要寻缘由请客,更何况这是大喜事,当然要办得极其热闹铺张才是。虽说分家,但没有搬出去,杨氏当然要请初雪帮忙,这是初雪扶正之后,参加操持的第一个大一些的酒席,请戏这些倒是个简单的事,这扬州城里,各家养着的小戏,外面来的大班,那叫随意选择。

杨氏听初雪说了去年在黄家酒席之上,见平日有过争执的人都被分开,平日相处的好的人坐在一起,眉头不由一皱:“大嫂你的一双眼好厉害,我赴过无数的宴席,倒没发现这点。”杨氏不爱应酬,去了酒席也不过就是坐在那里看戏,不会去管旁人家的是非,更不会去注意这座次安排。

初雪笑了:“这也是二婶婶你平日不爱俗事,这样一排坐席,倒是极方便的,不然每次有什么酒宴,那性子不和的坐在一块,虽不好撕破脸皮,唇枪舌剑地怎么都没少过。”杨氏深以为然,可这说来轻易,谁没事专门去打听扬州城里哪家的太太和谁家交好这种事?

初雪眉微微一皱:“黄家既这样做,平日间定是有人管这些的,不如寻人去黄家问问。”杨氏正打算让人去,外面就有人说张妈妈来了,这张妈妈是杨氏在女儿议亲之后,专门给她寻的教养妈妈,教女儿人情世故往来,这张妈妈在这扬州城里,做这行也有二十来年。

她原本是扬州一家富商女儿,从小也是金枝玉叶长大,嫁人后不久夫家就败落,娘家人那时也离的远没有靠处,她咬了牙靠做针线活带着孩子们过日子。谁知她丈夫偏偏又得了个富贵病,别说出去做活,每天都要吃八分银子的药,那些钱要往哪里去寻?

若是去卖身投靠,又恨堕了自家的名声,若是行差踏错,那更是无颜去见先人。思来想去,这扬州城里多有请教养妈妈陪伴没出嫁女儿的,横了一条心往旧日叫好的人家毛遂自荐,那户人家的主母晓得来由,也就请她陪伴女儿。

原本只是助她一臂之力,谁知这女儿被她教得极好,这名声一传出去,于是那位姑娘出嫁后,又有人来请,这出息总比做针线要好,张妈妈也就以此为生。

张妈妈进来先行礼后刚要开口就笑道:“怎么二位太太面上都有几分为难之色?”初雪把话说出,接着笑道:“这样的人还难寻。”张妈妈十指一抡就道:“这有何难?老身有个结义姐妹就是做这个的,举凡酒席座次、菜肴安排,她都是极熟练的,只是原本以为贵府早请了这样人来,谁晓得还没有。”

78窍门

初雪当年在庄家时候是服侍庄老太太的,那时庄老太太早不管家,操持宴席这些事不是她这样的下人们可操心的,也没打听过。此时听了张妈妈说的这些,才觉得扶正之后所知道的扬州和当初在庄家,在后院时的扬州大不一样。

初雪对杨氏一笑,杨氏倒开口了:“原来扬州还有这样风俗,京里竟没这样的人。”张妈妈是个经过人情世故的,早对杨氏道:“二太太出身官府,从小又是在京里长大的,京里怎会少了那样百伶百俐的下人?只是这扬州城里,发迹比起旁的地方要容易些,这人情往来本就是个难事,男人们在外,请清客常见,女人们在内,也要晓得各家的情形才好和人交往,这才有了我老姐姐她们这样的人。”

说着张妈妈顿一顿,按说万家这样的出身,这样的人早就该请了来,不过再仔细一想,张妈妈也明白了,做这种事的,必是败落之家出来的,一来这扬州城里的大小人家也熟,二来出身不至于那么低微,和人往来应酬起来也不失了身份。

万家的出身众人皆知,若是那穷苦人家出身好歹也是良民,却是正儿八经的奴仆出身,请这样的人来家里,倒不晓得该怎样对待了。旁的不说,做这种生意的,还有一位程家的外甥呢。

张妈妈长久出入富户,这些一想就通,换了话题只说这会儿就去请自己那位老姐姐过来,还笑着道:“也是凑巧,我那位姐姐在扬州城这行里面,也是个有名声的,正月里和二月初都排得满满的,总要提前十来天去和她说,贵府的酒席在二月二十六,恰好她这几日有空闲。”

杨氏微微一笑:“那就劳烦你去请一下。”张妈妈替自己姐妹做了桩生意,心里十分欢喜,行礼告退去请那位姐妹去了。

等张妈妈走了,初雪才轻轻一叹:“想来人的际遇竟不好说,张妈妈也好,她那位姐妹也好,想必都是好人家女儿,现在竟落得在这扬州城里各户人家往来应酬,得一口饭吃。”杨氏轻轻拍初雪一下,她们二人自从花园一叙,交情倒比以往好些,听到初雪发这样感慨,杨氏的眉微微一蹙:“大嫂平日是个通达人,今日怎么发这样叹息?说来虽是在这各户人家提点应酬,得一口饭,也好过落于下贱、谄媚言笑,堕了祖先的名声。”

是,这还算是上乘的,历来败落后的各家子弟,常有穷得没饭吃的时候把儿女卖了,至于卖去做了什么生理,那就不是他们所想问的。况且这行赚的不少,张妈妈做教养妈妈,一年除了吃穿也有五十两银子,往往女儿出嫁了,主母们还会给她些额外的馈赠,算下来比起男子在外做客也少不了多少,足够一家人丰衣足食。

她那位老姐妹要的银子想来也不会低了多少,一个时辰之后,丫鬟就来报张妈妈带人来了,初雪说个请字,张妈妈带人走了进来,这妇人年约四十,面皮白净,身上穿的很素净,但能瞧出衣衫料子不差,发上也有金簪,手上戴了玉镯,进前来行了个礼,初雪和杨氏还了半礼。

见她不卑不亢,说话声音温和,初雪杨氏互看一眼,果然是这行的老道人,张妈妈只说这位姓朱,二人也已朱嫂子称呼,叙了一会儿闲话,朱嫂子这才道:“能得两位太太的青眼本该欢喜,只是我是靠着替人家打听些事来吃饭的,每天一两银子,若是到时还要调停一些,那就再另算银。”

每天一两银子,果然不低,初雪和杨氏又互看一眼,这话说在前面也好,初雪忍不住问了出来:“总是各自不睦的分开,这样摩擦也少些,为何还有调停这话?”

朱嫂子做这行已久,什么稀奇古怪的事都遇见过,笑着道:“人心难测,有些人就算是把她远远隔开,也能和别人吵起来,比如钱家那位大太太,再比如…”朱嫂子把话咽回去,要说的那位可是这位的小婶子,这样说出岂不是砸自己的招牌。

随即朱嫂子就换了话头:“临时出些事是常见的,不说旁的,那年我一个姐妹在南京帮一家做席时候,原本都安排的妥当,谁晓得这赴宴的里面一位客,竟把自己的一个外室妆做太太带来赴宴,那边大太太知道了,带了仆妇就上门来,打的一个天翻地覆,这才叫无妄之灾。”

竟有这等事,杨氏不由摇头:“这也未免太荒唐了,宠爱妾室也是难免的,可怎能让她妆做太太来赴宴?”朱嫂子点头:“自此以后,我们合行的人更是放出十二万分的小心,必要陪着主人一起迎客的,若有那没见过的眼生人,就算拿着帖子总要问个清楚明白才敢请进来,毕竟当时得罪了人事小,若是放进来发生了点什么事情,那才叫大事。”

果然这一天一两银子不是那么好挣的,杨氏爽快答应了,说定了请这位朱嫂子过来帮忙五天,先秤了二两银子当做定金,朱嫂子收了银子就告退:“如此我明日再来,头几日我夜里回家,正日子头一日和正日子那天,就不回家了,还请到时安排一间屋子给我。”

这是个好办的事,张妈妈本就在这边住着,就让她住到隔壁,两姐妹也好说说话。请张妈妈送了朱嫂子出去,一件大事也算了了,就等各项安排妥当,就等好日子到那天。

朱嫂子收了银子,果然勤恳,每日刚开大门就来,和两位太太商量些事情,又说出哪位太太喜欢吃什么,比如钱太太口味最挑,菜里必不能见生姜,只有那么一点点生姜也要挑出来。林四太太口味清淡,菜里一定不能放酱油。

各家太太的交情也被一一道来,林四太太和钱太太最看不过眼,当然,现在钱太太还看不过眼一位,就是万府大太太。听了这些初雪和杨氏都有些愣住,除了那么几个人,谁知道这背后还有这么多的事情。杨氏不由微微皱眉:“这些话说来都是各家的秘辛,你就这样合盘托出,不成…”

搬弄是非几个字杨氏没说出来,朱嫂子已经眉一挑:“二太太容我说一句你不爱听的,现在面和心不和的还少吗?况且这些事情,都只是私下流转,又不是那市井妇人,见了面就要你骂我我骂你一番才高兴?心里再不欢喜,钱太太不也要接了你家的帖子来赴席?这些话,大家都是心知肚明,应酬完了也就各自散去,她高兴也好,不喜欢也罢,谁又真正放在心上?”

说着朱嫂子眼一黯,这天下的事,历来都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以为欢欢喜喜对你的人未必心里就对你好,当年自己夫家败落,求告无门时的情形还历历在目,若是早晓得些人情冷暖,也不会落到今日这样。

朱嫂子眼里的那抹黯淡很快消失:“府里的几位爷和几位姑娘,说起来都是快议亲了,知道了这些,也能晓得是什么样的人家,不然冒冒失失只见了外头的风光把人娶了进来,或者嫁了出去,生成怨偶的还少吗?”

这说的是实话,杨氏的长子文如还没议亲,三房的儿子也还单着,明白了这些,又不去贪图对方的钱财势力,议起亲来也能多些盘算。

有了朱嫂子帮忙,操持起酒席也格外顺利,转眼二月二十六就到了,万家打扫的干干净净,中门大开,就等着新亲家来行下聘礼。

来贺喜的客人也多,初雪和杨氏进进出出,连坐都没坐一会儿,朱嫂子换了衣衫,装作个普通管家娘子的样子跟在她们身边,偶尔出言提醒,初雪这才晓得难怪去旁人家都没见到这样的人,原来是混在人群之中,除了刻意去找,还真找不到。

一时前面人来报说来下聘礼了,杨氏是岳母,自然要出去受礼,初雪陪着众位太太坐在花厅里边喝茶边等那边事完,这边好开席。

此时听了朱嫂子的话,曾经有过龃龉的各位太太都被远远隔开,交情比较好的坐在了一起,倒没出现前几次有人见了身边有不喜欢的人,难免口出不喜之语的情形。

林四太太见钱太太被远远地和自己隔开,不由对初雪笑道:“万太太你家这次座次安排的好,不像前几次,那几回本想提醒你的,又怕被人说我只会讨你的好,这才忍了下来。”那位爱讽刺人的,只怕就是钱太太了,初雪往钱太太在的方向一瞧,见她正在和身边的卢太太说笑,面上的笑容是初雪前几次没见过的。

初雪不由笑了:“这些事原先我从没听人说过,要不是赴了几次席,瞧出一些端倪,问了问旁人才知道里面有这个窍门,不然今日又是和平日一样。”林四太太点头,又和初雪说了几句,初雪再略略应酬一下,前面的事已经完了,杨氏领着自己亲家进来。

众人又纷纷起身行礼打招呼,乱了半响这才坐下开席,戏台上的戏也开场。初雪坐在那眼虽望着戏台,不时还注意着席上,朱嫂子也借着端菜送茶的工夫,提点着初雪。

酒过一巡,台上的戏唱过两折,初雪见没有什么事,心下稍宽,刚放松一点就有个婆子走到初雪身边小声道:“太太,老太太有事寻你。”

今日万老太太没出来坐席,说文琦定了亲,再过几年出嫁后见的日子不多了,要和孙女多待一待,在自己房里带着四个孙女呢,怎么这时又有事寻自己,而且定不是小事,初雪见杨氏还在和她新亲家说话,悄悄招过朱嫂子和她说了,这才起身离开。

79难题

万老太太的上房和平时一样,院里的杏花已经半开,枝头有点点粉色。屋里屋外都很安静,丫鬟婆子们坐在檐下,或做针线或悄悄说几句闲话,见初雪过来行礼如仪。软绸门帘尚没有换成夏日的湘妃竹帘,秋香色的门帘边挂了块蜜蜡貔貅当做帘穗。

如此平静,这让初雪心里安定一下的同时就更感到奇怪,这样安静,万老太太寻自己来做什么?丫鬟掀起帘子,初雪看见屋里只有万老太太一人,手里握着串佛珠,唇抿的很紧,好像在想什么。初雪缓步上前,轻声开口:“婆婆唤媳妇来是做什么?”

万老太太睁开眼,看着面前的儿媳妇,示意她坐下唇张了张才道:“若不是难事我也不会来寻你,可是这件事情,要你去做又觉得对不起你,若我自己去做,又背了当日说的话。”这样一说,初雪就已明白,定是关了李氏,不然万老太太怎会这样说。

初雪不由有些为难,李氏那边的事怎么都不想沾,但是若背了婆婆的命令,这也是为难的,想了想初雪才开口:“婆婆让媳妇去做什么事呢?只怕媳妇做不来,到时做砸了,倒让婆婆生气。”

万老太太笑一笑,轻声道:“这事说难也不难,只是要有个合适的机会。当年我把秋蝉给了老三,这几年她在那边过的如何,大家都有眼见的,你三叔叔对她也是淡淡的,这种事情我做婆婆的是不能插手的。那日你三叔叔去杭州之前来和我辞行,我问起这事,三太太是守活寡了,这秋蝉呢?”

初雪听着万老太太这番话沉默不语,文珍现在在万老太太身边,万三老爷已和李氏决裂,把秋蝉搬回来住着也不算什么,但这样难免会让人说万家宠妾灭妻,不和正经太太在一起,反倒把一个妾室放在正宅。

秋蝉在那服侍李氏也属平常,可是李氏那性子,会对秋蝉好才是见鬼,况且丫鬟们总是有身契,下手时候还要有些轻重,不敢打坏了。打死了秋蝉,她又没有苦主,名分又是妻妾,顶多就是有人议论几句李氏未免性子太暴躁了。

初雪迟疑地道:“婆婆的意思,是把秋蝉接回来?”万老太太摇头:“不,老三的意思,这几年他和秋蝉之间情分也不过平常,秋蝉也没生下一男半女,索性把她嫁了出去,省的再多些孽障。”说着万老太太不由叹气,当年的事如同一块石头样沉甸甸地压在心头,竟不晓得当日所为是对是错?

初雪低头仔细想了想,秋蝉嫁出去,若嫁的远远的,后半世也算有靠,只是李氏那样牛心左性,怎受得了秋蝉就此摆脱,去过平常日子呢。听到婆婆传来的叹息,初雪抬头瞧着她:“这事要做也成,只是要偷偷地做,必不能明目张胆的做,不然三太太知道,又是一场风波。”

万老太太看着初雪,眼里露出欣喜之色:“果然寻你来是对的,其实论起稳重,该寻你二婶婶才是,可是你二婶婶是最重规矩的,当日我把秋蝉给了三太太,她嘴里虽不说,心里已经觉得是乱了规矩。现在我又要做这种事,她知道了,只怕更加不悦,她和老二,也算是经历了一番苦痛才到现在,我又何必再强人所难?”

万老太太的叹息声更重了,初雪起身给她捶着肩膀:“婆婆如此,真是宽厚慈爱。”万老太太伸手到肩头拍一拍初雪的手:“人人都知道我是做过丫鬟的,当日你公公发了迹,生怕别人翻出旧账,听不得一个程字不说,遍纳姬妾不说,还选了这么两房出身很好的媳妇,甚至还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当年我也是没见识的,任他去做,到他死后也想着要做他没做完的事,结果呢?”

见万老太太眼里有些泪,初雪忙给她端杯茶:“婆婆,人活这一世,总是会做错的,哪有全都做对没有做错呢?况且公公当日想的也对,人总是要往高处走的,只是难免急了些,这种事情总该徐徐图之,操之过急,不过徒惹人笑。”

是啊,该徐徐图之,若是当日没有那么急,必要门第高人家的媳妇,而是先从中等人家媳妇挑起,等到孙子辈时,自然就可和那些高门大户的女儿家结亲。

见万老太太又在沉思,初雪转了口吻:“婆婆,那些事都已过去,只要记住了这些,以后教导子孙要好好教导。”万老太太点头,初雪又笑着道:“婆婆,现在要紧的是怎么想个法子把秋蝉嫁出去。”

万老太太嗯了一声才道:“这件事是要紧的,你知道为何我把你从席上叫走,就是因为那边有消息,秋蝉已经病了好几日,三太太不许请医调治,还要秋蝉照旧服侍。”这是初雪能猜到的,眉微微一蹙,看来这事要早办,只是要寻谁办呢?

外面丫鬟的声音响起:“老太太,四姑娘午睡醒了。”文珍已经跑了进来,看见初雪就啊了一声,行了礼就跑进万老太太怀里,瞧着初雪问道:“大伯母,您不是在前面坐席吗?”

初雪轻轻刮一下她的鼻子:“难道不许大伯母来瞧瞧祖母?”文珍摇头,把脸埋到万老太太怀里,万老太太拍着她,脸上露出欢喜的笑,虽说有四个孙女,可文琦小时候,正是杨氏对万家有怨言的时候,她们祖孙也是客气的。

等文珏文瑜出生,先头还好,后来李氏对万老太太生了怨言,这对孙女自然也不能承欢膝下,竟只有文珍一个可以说笑。初雪见万老太太拍着文珍,脑中灵光一闪:“文珍也许久不见她母亲和姨娘了,这几日已是春日,不如就让媳妇明儿带她去给她母亲请安。”

这虽是个好主意,但万老太太的眉头还是微微一皱:“你想的虽是好主意,可你也知道三太太平日都怪我只疼文珍,不疼文珏文瑜她们,现在又带着她去给请安,只怕更有话说。”人不接触,怎么亲热?初雪不由笑着说:“婆婆疼几位侄女的心,其实都是一样的,只是文珍年岁小些,又常在您身边,多亲热些也平常。”

论起这些,万老太太当然公平,四个姑娘月钱相同,服侍的人都是奶娘两个、大丫鬟四个、小丫鬟八个,每季的衣衫首饰,全都是同样衣料同样套数,每年生日送的礼物也是一样。房里动用的大小器具也是全都相同。

这样就更让李氏恼怒,一个丫鬟生的贱|种,有什么资格和自己女儿同样对待?万老太太瞧着初雪:“这话说的是,在我跟前客客气气的,我怎么对她们亲热?”

初雪又陪万老太太说了几句闲话,这才起身回席,见初雪走进来面色平静,杨氏这才松了口气,趁着前去应酬的时候在初雪耳边悄声问道:“婆婆寻你去,没什么事吧?”初雪一笑:“也没什么,只是文珍说许久没见她姨娘,婆婆疼惜她,把我叫去,让我明日带她去。”

杨氏哦了一声,话里有了叹息:“婆婆是个慈和老人,我倒有些后悔当年管文琦管得太紧,没让她们祖孙多亲热亲热。”初雪轻轻拍一拍她的手:“这有什么,大侄女还要一年才出嫁呢,出嫁之前自然可以和婆婆多亲热。”

杨氏点头,此时已经有人开始告辞,两人忙分别应酬,女客们散得早,男客们直到到了三更时分才散,等万克己回屋时候,初雪已经睡的很沉。

感觉到丈夫小心翼翼地躺到身边,初雪睁开眼,万克己不由笑了:“还当你没醒呢。”初雪又闭上眼,偎依到丈夫身边:“心里有事,等你回来商量呢。”万克己拍拍她:“什么事?”

初雪把万老太太的话说出来:“要这样也只有寻人把她买出来,可是这好办,要嫁就是个难事。”万克己用手拍一拍额头:“老三总是这样,一句话就交代了,叫人想办法。这事你把人从那边宅里买出来就是,至于要嫁给谁,我琢磨琢磨。”

事情交代给丈夫果然没错,初雪摸一下丈夫的脸,笑声十分欢喜:“有你在,什么事都不怕。”万克己把妻子搂紧一些:“这么多人交代的,我怎么能不办好,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