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琰看见父亲明显有些软化,这种兼祧婚属于律法的边缘,在民间时有发生,就是在显贵中也偶有出现。唐朝时,就有过二妻并嫡的事情,陆伯甫一直很有底气的样子,原来是打这个主意。

滕琰用眼神阻止了父亲,也不管门外一直在运送东西的人,取出她一直带在身边的那只簪子,递给了陆伯甫说:“陆表哥,我听过几句诗,最能表达我现在的心情。”

她徐徐站起来,坚决地说:“皑皑山上雪,皎皎云中月,闻君有两意,特来相绝决。”

陆伯甫的眼睛迅速黯淡了下去,他没有说话,一旁的昭阳公主却指着滕琰高声说:“你别不识抬举,我看在你与驸马原来定过婚的份上,许了你和我平起平坐,你还不知足?”这一刻,昭阳公主终于不再是刚才那个小鸟依人的女孩了,而显露出皇家公主的骄横,她的声音越来越高,有些尖利地说:“别给你脸不要!今天,要么你们家接下聘礼,乖乖地等花桥来接,要么我让人把你绑了,给驸马当通房丫头!”

“你!你!”父亲要站起来说话,滕琰拉住他,感受到他的身体如风中的树叶一样发抖,知道他气坏了,低声要他耳边说:“别急,听我的。”

滕琰笑了笑,看着昭阳公主说:“好气势!好威风!公主确定能将我绑去?”

“哼!你们家不就是有个皇上封的什么真人吗!我就不信我要个人,燕王兄能不给我?”昭阳公主被滕琰轻视的眼光激怒了。

“公主”陆伯甫出言阻止,他看向滕琰的目光充满着乞求。

滕琰视而不见,继续漫不经心地说:“那我们就打个赌好了,我也不信燕王爷能不顾他手下人的家眷。”以滕琰对燕王的了解,他一定会护着自己的,燕王对手下,一贯地护短。

更何况因为自己就是滕瑾,燕王是不会让自己被有抓走的。如果连这一点也做不到,那燕王也不可能让他手下的几万将士那样甘心为他卖命。

“来人,把滕小姐绑起来!”昭阳公主厉声高叫。

“昭阳!”一个威严的声音响了起来。

大家把目光投向了门口,燕王和郑先生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那里了。

所有的人都上前行礼,就是昭阳公主虽然爵同亲王,但她是燕王的妹妹,也得行兄妹之礼。

燕王进了屋子,直接在上首坐了下来,他有些奇怪地看了滕琰两眼,滕琰知道,这是燕王第一次看到自己穿女装。

“滕老先生,你女儿的事情你想如何处理?我给你做主。”

燕王开口就对父亲说,滕琰理解,按道理,她的婚姻是应该由父母做主的,她出现在这里都是不合适的,燕王没有介意她在这里,并不代表他就能与自己商量这件事了,他的理念滕琰早就领教了。

刚刚父亲有些被陆伯甫说动了,他的态度确实很诚恳,而且也考虑得比较全面。但滕琰的拒绝和公主的强势让父亲真正认清了形势,他也坚决地说:“陆驸马与小女当初也是在犬戎快要进燕都时匆匆口头定下的,并没有真的下定。现在驸马既然已经尚主,那过去的事就不用再提了。”

陆伯甫在燕王开口前上前跪在燕王面前,拿着滕琰刚刚还给他的那根簪子说:“王爷,我与表妹情投意合,岳父也曾口头许婚,这簪子说是当初的聘礼。皇上和公主都知道我原来定过亲,也许我兼祧两房,二妻并嫡,请王爷成全。”

又转过头来对父亲行礼说:“请岳父成全!”

昭阳公主掩着嘴笑着插话:“滕小姐,刚刚我是逗你玩呢?你别介意,将来我们效娥皇女英,和睦相处。”

陆伯甫依旧跪着,转向滕琰说:“表妹,我知道自己对不起你,但你嫁了我后,我决不会委屈你。我已经建好了陆府,你和母亲住在一起,平时同公主并不用相见,而且我决不会纳妾,你就答应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零九章

滕琰觉得好笑地看着陆伯甫,这个是当初在一起无论什么话题都能谈到一起的陆表哥吗?怎么现在就象与外星人说话一样,无法沟通了呢?

看着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的身上,滕琰收了笑容,一字一顿地说:“我不答应!”

陆伯甫站了起来,走到滕琰的面前,滕琰尽管这两年长了一些,但在身材高大的陆伯甫面前仍然有被俯视的感觉,感到陆伯甫要将那只簪子插在她的头上,就象他们在燕都分开时那样。滕琰伸手拦了下来,陆伯甫低沉而带磁性的声音就在耳边,充满了魅惑:“表妹,你答应我,不管什么,我都会为你做到的。”

滕琰退了一步,那只簪子又在她手里了,她仔细地看了看,双手握住,想把它折断,可是,木簪居然这样结实,她根本折不动。她的眼睛有书房内游移,一把弯刀进入了她的眼帘,这是她从草原带回来的。

滕琰几步走过去,拿下了弯刀,将木簪放在案几上,拨出刀来,一刀下去,木簪断了,刀是那样的锋利,她用的力气是那样的大,案几的一个角也断了。

滕琰盯着陆伯甫用探究的语气问:“什么都能做到,我不信。古人说覆水难收,现在,你能让这支木簪复原吗?”

陆伯甫眼里的伤感让滕琰一阵难过,但她并没有一点动摇地看着他,直到陆伯甫转过身去,离开了屋子。

昭阳公主表情复杂地看着滕琰,然后摆出了一张温良的面孔说:“滕小姐,既然你执意不肯,那我也不再勉强了。这些聘礼,就当做驸马给你退婚的赔偿。”然后,她也转身出了屋子。

“请你们等一下。”滕琰对着陆伯甫和公主的背影说。

走到院门前的陆伯甫停了下来,转过身来,昭阳公主走过去,与他并排站在一起,他们一同看向滕琰。

看着站在一起的两个人,昭阳公主的肚子明显鼓了起来,她依在陆伯甫的身前。本来一直维持着平静的滕琰有一种想拿起东西摔过去的冲动,她尽力控制自己,避免失态。

“请把这些带走。”滕琰指着屋子里外的东西说。

“我说了,这是给你的赔偿,失去了这样好的未婚夫,你一定要收下。”昭阳公主笑着说。

“我收下,现在这些东西是我的了,”滕琰也笑着说:“但现在我把这些再送给表哥你。失去了我这样好的未婚妻,你的损失更大,这些就当做我给你退婚的赔偿。”

陆伯甫听了滕琰的话,脸上说不出什么表情,又似生气又似尴尬,昭阳公主满面通红,她抬起手来,正要说话。

燕王走出了屋子,喝了一声:“拿走!”

终于院子里清静了,滕琰对燕王行了个礼,笑着说:“多谢王爷前来为我做主。”虽然滕琰可以确定燕王会帮自己,但昭阳公主的地位毕竟很超然,没想到燕王如此强势帮忙,她是真心地感激,她为燕王竭尽所能的效力并没有白费。

她又对郑先生施了一礼,虽然他至始至终没开口,但明显是来支持她的。

燕王和郑先生都没有说话,滕知道今天这一幕实在是有些让人接受不了,参与到其中的每一个人恐怕都不会开心,当然不开心的原因肯定是不同的。

做为最大的受害人,滕琰现在是百味杂陈,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而且她也不想多说话,见燕王和郑先生都站在院子里,按理说应将他们请到屋里坐,却实在是没有应酬的精神。

滕琰也不想再费力气,直截了当地说:“今天,确实没有心情,怠慢王爷和郑先生了,改日,我再具酒席答谢!”

燕王和郑先生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滕琰也能理解,让他们说什么好呢?对一个刚刚失去未婚夫的女子说些安慰的话,他们也真的不会,滕琰的话也算是给他们一个下台阶。

最后,只剩下父亲和滕琰两个人了,滕琰知道父亲今天受了不小的刺激。其实,自从她走出家门,父亲的心一直是悬着的,在这里的观念,她的行为不仅是独行特立就能解释得了的,尤其是身为最关爱她的父亲,滕琰能知道父亲这两年多恐怕连安稳觉也睡不上。

本来想着,这次她回到了家,按婚约嫁给陆伯甫,以后再也不会有什么大的波折了。结果,就出了这样的事!

“父亲,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就不必再多想了,我还是扶你去休息一会儿吧。”滕琰看着父亲的脸色说。

“琰儿,兼祧是不太好,但陆状元是真心的,他能让公主同意兼祧,自然也能护住你,你就那样拒绝了,将来会不会后悔?”

“不会,一点也不会。”滕琰看着父亲认真地说,陆伯甫对她的真情她是知道的,但他还是尚了公主,这里面不用说一定是有原因的,但不管什么原因,也不可能改变这个事实了。就是刚才,她还是想知道为什么的,一别近三年,许多事情都变了,人也变了,但她还是想彼此互相给个交待。可是昭阳公主的出现打断了陆伯甫的叙说,不过,打断就断了吧,弄那么清楚也没有什么用,闹了这么一场,她现在也不想知道了。

“你已经十八了,过了年就十九了。”父亲慨然道。

十六岁上下是成亲最好的年龄,十八就有些大了,过了十九,好象就成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滕琰心里对这种约定俗成的认识是不以为然的,但现实就是,真的过了这个年龄,想嫁人就有一定的难度了,别的不说,适龄的男子都成亲了,剩下的自然就少了。

而要想不嫁人,不仅父亲会不同意,就是舆论就能把他们一家压死。不过现在,这件事很快就会传出去,他们家应该也是许多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原来是做为开国公府的嫡出大小姐,后来是做为滕公子的嫡亲姐姐,滕琰在一定的范围内还是有着知名度的。她与陆伯甫的婚约,就是再低调,知道的人也不少。

今天,陆伯甫上门了,认识他的人不多,但昭阳公主那样大张旗鼓的,用不了明天,燕都大部分人都得知道。

至于怎么议论,是觉得滕家不识抬举,毕竟是经过战乱,那时候失去了联系,定婚的男女另行婚嫁的并不少,陆伯甫尚了公主也不奇怪,而且公主还大度地同意了兼祧,滕琰还拒绝了;还是会认为陆伯甫不守信义,嫌贫爱富,为攀高枝,不顾定婚,尚了公主;当然还有可能是其他版本的。滕琰就是不用猜,也能知道几分,大约只要有人类存在,八卦就不会灭亡。

滕琰这个承受力是有的,但家里人肯定是大受影响,她明白,现在几个弟妹也大了,正是议婚的时候,处理不好就会被拖累。

“父亲,我会尽量处理好,不会影响弟妹们的亲事。”

“他们还小,现在是你,怎么办?”虽然都是子女,但父亲从来都是把滕琰放在第一位,就是现在有了璞儿,滕琰也没感到父亲对自己的关爱少了一分。

滕琰真觉得自己恐怕是命中注定婚姻不会顺遂,前世这样,今生亦然。明明情深意切,婚约也有了,结果却是镜中花,水中月。经过多年,她才从初恋中走出来,到了古代,第一次动情,还是一样的结局。现在的她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再去嫁人,就象有人说的一样,“事业要比爱情可靠得多”,她还是就这样辅佐燕王,每天过得快乐充实,还能升官发财。

以后遇到了她的真命天子,就嫁了,如果遇不上,那就是真的天命如此,她就不嫁好了。

但现在她如何敢说出她的真心话,却安慰父亲说:“我也不算大,您也知道,燕地这场战乱,十家有j□j家都有丧事,耽误了一大批人的婚嫁,就是军中,二十多岁的未婚男子也多得很。再找一门婚事也容易得很,您就不用多操心了。”

“我不操心,难道你自己操心?”父亲听滕琰说的有道理,心情也好多了,马上就有了计划,“这事你不要管,我找郑先生帮忙,赶紧给你定门亲,今年定婚,年底或明年年初成亲。”

滕琰不论父亲说什么都答应着,她明白自己到如此的“高龄”还嫁不出去给父亲的打击的有多大。答应父亲的要求,会让他心情好多了。

至于具体怎么做,无论父亲怎样同郑先生说都没用,到底还是她与郑先生熟,就让郑先生先答应父亲,真正如何行事,就听自己的好了。

滕琰甚至连家里看门的人都吩咐好,这段时间有人上门来找父亲,一律挡驾,只推父亲有病,让他们都过来找自己,就说家里什么事都由滕二公子管。

滕琰一面敷衍着父亲,一面心里计算好,她也不怕穿帮,父亲一向不喜出门应酬,现在更是一心在家教导几个孩子,有了这样的事,就更不能到外面去了。所以自己想一手遮天,还是很容易的。

哄好了父亲,安排了家事,滕琰就正常出门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一十章

滕琰走进了燕王府议事的大厅,时间很早来的人还不多,但场面却很紧张,燕王面沉似水,陆伯甫跪在下面,谢渊等几位也跪着。谢渊见了滕琰,好象见了救星,马上说:“滕公子,王爷要责打驸马,你也给求求情吧。”

谢渊这人滕琰了解,是个老古板,但人很正直,重礼法,他出来反对,自然会有一定的道理。原来,燕王发现附马带来的皇上的赏赐之一----陆伯甫传旨的同时,还带来了大量的赏赐,一只玉杯有了裂纹,一早上就传了驸马,要打他二十军棍。

谢渊来得早,正好遇到了,自然要阻拦,正好滕琰也来了,就一起拦着吧。也就是谢渊这样的人才会拉着滕琰帮陆伯甫说话了。昨天的事,滕琰敢保证,说全燕都的人都知道是夸张了,但燕王手下的人应该都清楚了。先是她提前退席,接着陆伯甫到滕家,再就是昭阳公主带着一大群人和东西也去了,没听说才怪。

但谢渊的意思滕琰明白,燕王这是明摆着找碴给滕家出气,可是,先不说陆伯甫与滕家大小姐的事是谁有理,最关键的一点就是,即使贵为燕王,打钦差并不合适,而这个情,滕公子来求是最合适的。

燕王显然是没想到滕琰会出现,遇到了这样大的打击,他早就做好了准备再也见不到滕琰了,想到眼下燕地纷杂的政务,失去滕琰后他每天得多操多少心,这一点他是深有体会的。再说他也真想给滕琰出口气,滕琰对陆伯甫的想念他看在眼里,做为一个护短的人,燕王当然觉得陆伯甫不守信。

一早上起来燕王的心情就不好,内侍战战兢兢地打了一只玉杯,正好是皇上新赐的东西,燕王的一股火就上来了,让人立刻就传了附马,不料,让谢渊等几个人赶上了,现在滕琰也出现了。

燕王不理大家,直接问陆伯甫:“陆驸马,你认不认?”

陆伯甫没犹豫,“我认,错在我。”

滕琰觉得这两个人是说给自己听的,玉杯明显与陆伯甫没关,要是真的有裂纹,昨天就能发现,哪里会今天才说,燕王也就是找个借口,而陆伯甫干脆直接认下,好象是对滕琰说他错了一样。

滕琰真的给陆伯甫求情了,谢渊说的有道理,更主要的是她觉得陆伯甫与自己的事是私事,而祭祀大典是公事,公私应该分明,打了陆伯甫,祭祀大典上钦差的事谁来做?

她拿出了前几天拟的单子,按计划,从今天起,祭祀的事就进入了倒计时,每天都有安排,陆伯甫做为钦差,任务还很重,把他打伤了,临时到哪去找钦差!

她的话说完,燕王和陆伯甫都盯着她看,好象在探寻她是怎样想的。滕琰坦然面对,她现在的想法是,认认真真工作,别的什么都不想!

接着的日子,一切按部就班,滕琰投入了十二分的工作热情,她只回家一晚,其余时候都住在燕王府。真正知道内情的燕王、郑先生和陆伯甫也看不出她有什么异常,就是直接与陆伯甫沟通,也自自然然的,一切都是公事公办的态度。

对于私事,滕琰也没放松,她接了不少的拜贴,当然基本都是给父亲的,让她截了过来,百分之百是提亲的,那天她安慰父亲的话也是事实,经历战乱,死了多少人,也耽误了多少适婚的少男少女,她现在的高龄真算不上太突出。凭着滕家的门第,滕郡守的妹妹,滕公子的姐姐,又不是因为什么品德行为等因素失了婚约,想结亲的人并不少。

滕琰一律同样回贴,父亲身体不适,姐姐的婚事由她作主,最近太忙,等祭祀之后再说。这不是推脱,她现在真的没时间,当然也没心情,拜贴自然也没认真看,只是让飞珠替她暂时收着。但其中有一份特殊的,飞珠一定要让她过目,是王沂表哥的,其实这几天王蓉还给她一封信,是托了林公公送出来的,应该是送到家里再转给她,但林公公知道怎么回事,直接就送到了她的手里。

内容自然是为王沂牵线的,不过,滕琰就是看了,也不会分心去多想,眼下最重要的是祭祀居典。若论熟悉礼仪,她肯定不如谢渊,但论组织大型活动,谢渊不如她,他们合作,当然是取长补短。这样重要的事情,滕琰只要管,自然是要安排得无懈可击。

到了九月二十八日,凌晨,由燕都多位高官担任的分献官提前在燕王府门前恭候,时辰一到,燕王府大门洞开,燕王身着大红蟒袍,骑着一匹高大的黑马,威严庄重,缓缓出了王府,祭祀大典由燕王亲自做主祭,在他身后的时一排三匹白马,中间的郑先生一身国公服饰,白发白须,一侧的陆伯甫身着绯色官袍,另一侧则是身着青色道袍的滕琰,分献官们行了礼,跟在三名陪祭后面进入到队伍中,一路旌旗招展,钟鼓伴奏,铁甲护卫,向前燕皇帝陵墓行去。

谢渊与现在的安乐侯,也就是原来的周王已经在陵墓前等候,谢渊作为做为赞引引遣官总领全部祭祀过程,而周王是第四名陪祭。

这几天,滕琰也与周王见了几次,国破家亡,江山易主,周王再怎么也不会真的多高兴,但形势比人强,吴皇和燕王真要是想灭了他,是一点力气都不用费,就是想办法把他悄悄害死也容易得很,可是,如今的朝廷就是留了他的命,还给他封了侯,生活过得也好,比起他当蕃王时差不了多少,他心里也不是不感激的。今天,在众人的提点下,平素就老实的他摆出了恭恭敬敬的神情上前迎接燕王一行。

午时正,进了陵墓区,鸣钟、击鼓毕,燕王做为主祭带着郑先生、陆伯甫、滕琰和前燕国的周王现在的安乐侯四名陪祭进了燕国高祖皇帝的陵墓正殿,各分献官按原来的安排去了其余皇帝的陵墓大殿,就连被犬戎人杀了的前燕最后一位皇帝也谥了哀帝,去年就简单修好了陵墓。

乐队奏起了雅乐,雄浑浩荡,各执事官各司其事滕琰跟在燕王身后,先上香、行礼,再行初献礼、亚献礼、终献礼、彻馔礼、送神礼,一套的祭拜下来,真不是轻松的活。

最后大家在乐声中,站在指定地点行望燎礼,表情凝重,一动不动地目视祝帛燎化过程。待所有祝帛化为灰烬后,整个祭孔典礼就此告成。

整个祭祀非常隆重,祭品丰厚,牛、羊、猪三牲为主外,牲畜家禽水产、五谷、蔬菜、水果均有。除祝帛烧掉外,其它供品皆被分掉。分配时,人人有份,按职位的高低来分配,滕琰也分了些祭品,自有下人送回家中,东西虽然不值什么,代表的含义却是不一般。

祭拜用了一个时辰,完毕后,依旧大张旗鼓地返回,进了王府,大家集中在一起,议论纷纷。

大典办得十分成功,从一早出燕王府开始,沿途路旁到处是围观的人,到了陵墓,更是人山人海,真是上至白发老人,下至垂髫小儿,男男女女,燕都一多半的人都去观看了这一盛况。传回来的风评也好得很,不外是吴皇仁德,燕王宽厚之类的,这样下去,用不上两年,百姓的日子过得比过去还要好,对新的朝廷就会更加接受,燕地的民心就会完全收复。

就是燕王,平时模式化的微笑也透了些真实,他大方地赏了所有参加的人员,然后难得的让大家回去休息了。

滕琰没有回家,她回了燕王府里她的院子,燕地平常的政务,都是先由她看,再整理分类好送到燕王处,再晚她也得看一遍公文,过些日子,她还接了不少的拜贴,也得看上一看,但这些都是借口,根本的原因是她不想回家。

回到家里,她要面对愁容满面的父亲,一心为王沂说话的王夫人,见了她不敢说话的弟妹们,还有各种劝慰、各种目光,现在的她只想自私而任性地独坐。

外面有人来报,“王沂求见。”

这么快就上门了,毕竟是表哥,滕琰肯定得见。

王沂的情况滕琰也了解,当年在路上一别,滕家折回来到了昌平,王家随着前皇帝到了平阳城。王老丞相精明地没有让所有的王家子弟进城,而是留下了嫡长一支和另外几支,分别到偏僻的县城和山区避难,结果,平阳城被破,前皇帝遇难,王老丞相殉难,王家上上下下死了上百人,但毕竟还是留下了几支血脉。

根据王老丞相生前安排,王沂越过他的父亲直接接任了族长,燕王收复燕都后,王沂带着一族人又回到了燕都,他们家祖籍就在燕都。

滕琰听说王沂安全无恙时,曾在燕王面前推荐他,王沂的才干是不错的,燕王也下了召令,让王沂夺情出仕。

王沂用一封文采斐然的上书拒绝了,他做为嫡长孙,一定要为祖父守孝三年。并答应过了孝期出仕,用王沂书中所言,到那时,“奔走驱使,敢不从命焉?”王沂的这封书信,给燕王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滕琰可以想见,王沂孝满后,燕王一定会重用王沂。

王沂不仅上书写得漂亮,行为也无可挑剔,这两年,他闭门读书,贤名远播。滕琰暗自算算,现在离他孝满还有一段时间,王沂这样就出来求亲,多少有点与他辛辛苦苦建立的好名声不符。

但说起来,王沂对自己确实是挺上心的,尽管他的出发点不是爱情,也够得上欣赏了,滕琰不为所动是不现实的,尤其是她现在受了这样的打击。细想想,答应王沂,与他平平淡淡地过上一辈子也没什么不好,至少滕琰可以确信,他会尊重自己、体贴自己,他们在一起会一心一意地经营好家庭、家族,就象王老丞相夫妻一样,男人身居庙堂高位,女人凤冠霞披,管理内院。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一十一章

滕琰到大门前迎接,王沂一身素服,俊美的面容更添沉静从容,互相见了礼,两人相对而坐。王沂细看了滕琰一会,笑着说:“真人与琰表妹真是一母同胞,相貌很是相似。”

滕琰笑笑说:“表哥,我们间不要见外,还是兄弟相称好了。”

王沂从善如流,“表弟,我的来意,想来你已经知道了,我对令姐倾慕已久,听到陆状元已经尚了公主,我本想见姑父一面直接求婚,但姑父身体不好,就直接找到这里来了。”

滕琰笑着说:“表哥尚在孝中,提亲不太妥当呢,恐怕会影响表哥的名声。”

王沂和煦地笑着说:“娶妻大事,上承宗庙,下延子嗣。如果能得表弟允诺,我们两家可以在我出孝后正式议婚,并不违背孝道。况且孝之一道,不只在形式,更在于内心。我与祖父临别前,祖父还夸奖令姐,不仅治理家事,条理分明,就是于朝堂形势,也颇有真知灼见,后悔当初不曾先为我定下这门亲事。现在我若是能与令姐结亲,就是祖父在天之灵也会欣慰的。”

滕琰想到她与王沂最后一面时,自己说了跟随着朝廷走不见得对的话,后来还真的应验了,看来,王老丞相还是把自己的话听了进去,后来把王家几支拆开逃难,还真的就留下不少的人来。

至于王沂所说的,两家先约定,只等孝期过后再正式议婚,也是常见的事。想到这里,她又看了看王沂,禁不住问:“表哥,你真喜欢姐姐吗?”

王沂没有迟疑地说:“我自然确定是倾慕令姐的,一心与她结发相守。”

滕琰的心一沉,其实她在迎接王沂前,心里已经松动了,父亲赞成,王蓉的信里的劝说,还有刚刚她还收到了滕珙的一封信,大哥在昌平接到了王沂的信,也劝自己接受王沂。这么多人看好王沂,不是没有原因的,滕琰也承认王沂的优秀,更难得的是他的坚持。

可是,一见面,滕琰的想法就开始变了。陆伯甫只一面,就认出了她,还是在那种情况下,而王沂,因为两家的亲密关系,见面的次数要比陆伯甫多,尤其是在逃难的路上,还见了最后一面,可与滕琰相对这么久,还仔细地端详滕琰一会儿,却没有认出她就是滕琰。

对于放在心上的人,就是一个模糊的背影,都能分辩出来,王沂对自己这个人,并没有真正地上心。就象他的几句回答,表面都不错,但细究用词和语气,却没有多少真情。

这些滕琰原本就知道,她想忽略,但越是这样想,她的心就越是挑剔,她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接下来,滕琰就没有多少心思在王沂的求婚上了,王沂在不久一定会入仕的,滕琰还是他的推荐人,两人说起朝政大事,倒是非常谈得来,王沂对草原那边的建设非常感兴趣,滕琰也问了些燕地士人们的心态。

到了晚上,王沂告辞时,依依不舍,可也没忘了对滕琰说:“世弟,祖父的事情一出,我就散了所有的侍婢,现在身边只用小厮侍候。将来如果能娶令姐,若不是四十无子,绝不会纳妾。”

王沂自我感觉很好,滕琰也承认,论才华,王沂不输任何人,论家世,王沂可以傲视一片,论相貌,王沂更是极为出众,可是,她要嫁人,不是选才子,选家世,选相貌,至于纳妾什么的,在王沂看来这是对她的让步,但滕琰并无触动,而是她与王沂间根本还没到需要谈这些的时候。

滕琰也知道自己的的问题,在婚姻上,她始终不肯将就,她的理想就是嫁给心爱的人长相厮守。以前在国公府时,那样多的阻力,她都想办法克服了,现在,虽然还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时代,但自己的情况要不同的多,她完全可以自己拿主意。社会上的地位,经济上的富足,她在男尊女卑的社会争取到了同男人一样的地位,她为什么要委屈自己呢?

滕琰拿定了主意,早早睡了,一夜好眠,第二天,滕琰精神抖擞地去见燕王,议事,理事,一天的时间就在工作中度过去了。

到了晚上,燕王留下滕琰,请来了郑先生,先是吃了晚饭,然后把所有的人都打发下去了,滕琰知道该表态了,就站起来,对燕王行礼道:“发生了这些变故,我的想法也变了。现在我不想回到内宅,我还想追随燕王,继续为燕王效力!”

昨天,见了王沂一面,她反倒完全清醒了,现在让自己回家,整天管理家事,练字看书,弹琴作画,这样的日子显然她是过不下去的,而且回了家,她不可能象现在这样自由,很快就得找个人嫁了,那样的生活现在的她根本不能接受。还是继续做事,更适合现在的自己。

麻烦就在于,皇上已经下了圣旨,她成了玉虚真人,应该进山修道,当然她本来也不会去修道,但只要是人不在大家面前出现,谁知道她干什么去了。但现在她不想走了,就是抗旨。

就看燕王能为她请旨封真人,还带着她去祭祀的事,就知道燕王讲规矩是讲,但不是那么不能通融的,但她不想走,总得找个办法,既不抗旨,也能让大家都看得过去。至于,她想留下这一点,燕王一定会同意的,这样的把握她还是有的,这次她热心投入祭祀的事,也有想好好表现一下,让燕王看到她一心工作的打算。

果然,燕王和郑先生露出了喜色,当然他们也并没有掩饰,早就是一个小团体的,滕琰这样直言不讳,他们自然也会坦诚相见,滕琰当然能留下最好,燕地的政务不能说是没有她不行,但有了她确实轻松不少。

郑先生替燕王问:“那公子有什么打算?”现在他对滕琰行事也摸不透,既然是她的事,就先听听吧。

具体的打算,滕琰也没有,她只知道自己的目标。具体的做法嘛,肯定得先消失一段时间,她的真身,滕琰也不能一直在闺中待字,这两个因素综合考虑,滕琰想无非也就是诈死或出家等途径,然后换个身份再到燕王府里做事。

滕琰简单说了一下,“至于怎么做,我听燕王和郑先生的。”见燕王和郑先生这样欢迎她,还让她自己开条件,滕琰一阵温暖,友谊比爱情果然靠谱多了。

剩下的就是细节了,滕琰让燕王和郑先生定,是为燕王着想,郑先生不会在燕王府住久的,以后在一起做事的是燕王和自己,燕王怎样方便就怎样好了,她无所谓。

工作是治疗失恋的最佳方法,滕琰对此的体会非常深,她把自己埋头在燕地的政务中,一天中除了睡觉、吃饭就是工作,燕都的官员们对她更尊重了。滕公子很快就会去修道,可是还是一心为公。

所有的折子都看完了,事情也处理好了,这天晚上,没了可做的事,滕琰觉得有点空虚。练练字,弹弹琴,还是吹吹笛子,都没心情,看到挂在墙上的剑,滕琰想起了很久没有练习了。在军中,每天早上都能练上一套,回了燕都,竟然全忘了。

换了身窄袖衣服,滕琰到院子里舞了起来。一套剑刚练完,就听见一边有人在喊好,滕琰就见到了身穿道袍的郑先生。不禁笑道:“别人喊好,我只当是赞美,郑先生这样,我只疑心你在嘲笑我。”

郑先生手里拿着一本册子,也浅笑着说:“我却是真心地赞你,不是赞你剑法好,而是赞你心不乱,剑舞得也不乱。”

“郑先生还不是拐着弯地笑我剑法差嘛!”滕琰道。

“嗯,也不差,至少比我是强一些。”郑先生还是笑。

滕琰擦了擦汗,她的剑法虽然不怎么样,但她是认真练的,已经微微见了汗。

请郑先生进了屋,奉了茶,滕琰静等郑先生开口。前两天,陆伯甫带着昭阳公主去了九原,离开前,燕王连送别宴会也没有办。陆伯甫走前来见滕琰,滕琰没见,他还去拜见父亲,父亲也没见。另外郑先生这几天,不但天天与燕王在一起,而且还去了家里几次,这些都瞒不过滕琰。不管怎么样,过去了的就让它过去吧,现在郑先生应该是来谈将来怎么办的。

果然,郑先生也收起了笑容,认真地对滕琰说:“再过几天,燕王会为滕公子办送别宴会,滕公子就可以入山修道了。至于滕小姐,我同燕王,还有你父亲商量过了,觉得你年龄也不小了,还是及早嫁人,嫁了人后,出来做事也方便得多,既了了你父亲的心事,也免得将来耽误了你的花期。”

滕琰没想到,这些人商量来商量去,还是让自己先嫁人,禁慨叹了一下他们的思维怎么就这样的僵化,从来只有这一种想法,而且他们还是真心地为自己好。 “我那天已经提了不想出嫁,不管出家也好,诈死也好,我再以一个身份回来就行。”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一十二章

郑先生和颜悦色地对滕琰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总得嫁的,与其拖着,还不如现在选个好的嫁了,封了诰命,通过夫君为燕王出力。就是真有什么事,嫁了人,出来也比女儿家容易。”

“再说你想想,你若是改回女装,大家可能还看不出你就是滕瑾。要是还是男装,就不容易瞒住了,认识滕公子的人不少。”郑先生说完了,看着滕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