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女们已经培养成这样,滕琰觉得责任还是在自己。当时在北地时没有时间细想这些女孩子们的安排,就交给刘妈妈了。

眼下将错就错,带回去几个也好。她现在身边只有飞珠一个,虽然回家后,王夫人也给她安排了几个丫环,但她将来到燕王府,也得带几个自己人去,就不如按刘妈妈的意思在这里选几个。

定下了要那两个认字的女孩,再让刘妈妈做主给她选两个,选出来的四个丫环,一溜地站在滕琰面前,等着滕琰给她们起名,滕琰一听头就大了。她刚到这里时,院子里新来了丫环,让她给起名,她总是认真地查书,反复琢磨,不过起个好名字真不容易。好几年没再做这些事了,难免生疏,她想了想,以晨字为头,晨曦、晨风、晨光、晨雨起了四个名字,晨,一日之始,她这也是提醒自己忘记过去,从头开始了。

滕珂在一旁说道:“姐姐,这几个名字不象是丫头的,倒象是小厮的。”

滕琰还未来得及开口,刘妈妈就接了一句,“老奴觉得这名字大气。”

滕珂脸一红,说不出话来。

滕琰既不能帮刘妈妈,也不能帮滕珂,刘妈妈在滕琰小时候负责照顾她,她的心目中,把庶出的几个孩子都当做了滕琰潜在的敌人,尤其是滕珂,她一直对滕琰优于她的地位和经济实力又羡又妒,更是让刘妈妈不屑。

在刘妈妈心里,这些庶出的就不应该这样有什么体面,对嫡姐只应该唯唯喏喏。这也是这时代正室夫人对妾室的观点,刘妈妈做为滕琰母亲手下最得力的陪房,她的思想根深蒂固。

滕琰曾经调查过,她母亲去世是否与滕珂的生母有一定关系,从滕珂的年龄上看,存在这个可能,但结果是,母亲是一个特别大度的本时代的好妻子,她对滕珂的生母没有一点不满,因为周姨娘还是她选出来给父亲收的房,滕珂出生后,她还把滕珂抱到自己屋里养了一小段时间,后来,因为身体不好,才又送回周姨娘那里。

用刘妈妈的话说,周姨娘这样的妾室根本还不在母亲的眼里,她们哪里会影响到母亲,更不可能对母亲动什么手脚,父亲对母亲也非常尊重,母亲确实是因为生产而亡的。不过,后来的一位填房夫人谢夫人去世,确实与父亲那时的一位宠妾有关。

虽然连面也没见过,说不上什么母女情谊,但滕琰在知道这些后,还是松了一口气,她虽然不喜欢滕珂,但也能容忍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特别是在犬戎之乱后,一家子逃难,一路上再加上到了昌平后,遇到了那么多的困难,不可能没有一点矛盾,但总的来说,滕珂成长得很快,也比过去懂事、识大体得多。

现在的她也不是有恶意,滕珂是很羡慕自己的,什么都想向自己看齐,可是滕琰确实是她无法比肩的。遇到她这么个嫡姐,也是滕珂的不幸。

滕琰就笑着把话岔了过去,问剩下的女孩子们:“你们想读书认字吗?”

大家都用茫然的眼睛看着滕琰,她们从没想过要读书认字,能有这么个安稳的地方,吃饱穿暖,没人打骂,她们已经觉得日子过得不可能再好了,读书什么的,离她们太遥远了。

“剩下的人不能再这样教育了!”滕琰在心里想。

滕琰一直承认自己有点理想主义,虽然她的理想遇到现实常常是一败涂地。但她现在有钱了,有了底气,可以按自己的理想做些事,改变一下现实。她在庄子里外转了转,心里筹划了一番。

在庄子离官道最近的地方重新规划出一片地,她打算重新建一座类似前世孤儿院的建筑,将这里的女孩培养成人,长大后,让她们重新回到社会。

滕琰提笔,画了一个大概的图纸,一个方方正正的大院落,一边十几排房子做宿舍,都不要庄子里房子的样子,而是要用砖砌成宽敞明亮的屋子,外面的院落也是统一式样,包括两侧存放物品的厢房。

另一侧同样是十几排的房子,屋子要更大一些,用来做教室。

还要规划出一些功能区,象图书馆、小花园什么的。院子外再为庄子上的人建上一片生活区,一则也为大家提高一下生活水平,二则也是考虑到社会习俗,学生都是女孩子们,除了保姆、女教师以外,招聘来的男教师、杂役人员等,最好住在外面。

刘妈妈一听滕琰说了个大概,回到屋子里,把别人赶走,就开始反对,果然,她用的理由就是,这些女孩给她们吃饱喝足就不错了,还要把她们当千金大小姐养吗?

滕琰知道,刘妈妈不仅从思想上无法接受,还担心花费太大。想让刘妈妈真正地从心里接受是不可能的,但滕琰只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过几天皇上的旨意就会下来,我就要当燕王正妃了。”

果然,刘妈妈呆住了,燕王正妃,这可是燕地所有世家盯着的目标啊。说起来,陆伯甫的事情刘妈妈知道后就一直难受,虽然当初她也没怎么看上那人,但人家娶了公主,小姐还没个结果,而且年龄又大了,恐怕也难再结一门好亲,所以今天,小姐来了,她不提这事,也不拘着小姐,就是想让小姐开心点。

虽然她一直觉得自家的小姐好得不得了,谁也比不上,可是做燕王正妃还是挺超出她的预想的,刘妈妈定了定神想也没想就问:“真的吗?”

话一出口,刘妈妈自己也笑了,不是确定的事,小姐能告诉她吗?滕琰点点头,说:“这些孤女是燕王和我一起收养的,一定要把她们照顾好,银子,燕王已经给我了。”

滕琰这话并不算撒谎,她虽然现在打算动用的是自己的嫁妆,但燕王答应给的聘礼正好补上,也可以说是燕王给的银子,更何况,她的嫁妆大部分都是从燕王那里挣的。

养上百个孤女,只给吃穿,费不了多少的钱,但按滕琰的打算就不同了。首先建房子,还是砖房,成本就很高,接着,请教师,认字读书,消耗就大了,要知道,这时候读书的成本是很高的,就是书本和笔墨纸张都很贵。

不过,听说是燕王的主意,刘妈妈已经完全不再计较这些了,她再次把滕琰所说的一切奉为绝对正确的。于是,把大家重新叫了进来,又找了她的儿子刘庄头和几个管家,和滕琰一起谋划起来。

这样大的工程,肯定不能一下子完工,至少今年是做不完的。因为现在已经到了秋天,秋收是眼下最重要的事。

这些滕琰都明白,并不是要他们一蹴而就,而是应该先有个计划,单是准备材料也会用很长时间。要建砖房,就得用砖瓦,这也得去订购,还有木材什么的,运输也是一个大工程,这里比不了燕都,做什么还方便些,滕琰确定地址时,直接选官道旁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刘庄头原来在开国公府做过很久的管事,见识本领都不小,因为刘妈妈肯定是要跟着滕琰的,所以从昌平回来后,才没有去滕家,而是直接回到庄子,这庄子一定会做为陪嫁跟着小姐走的。

故而刘庄头听了滕琰的计划亲没有手足无措,而是仔细斟酌一会儿后表示,秋收前,这一段时间抓紧准备建筑材料,秋收后,定下来的这片地就可以开始施工,在滴水成冰之前还是能好一些盖房子的。

滕琰见刘庄头说得条条是道,也知道他有这个能力,当时就说好让他做个预算,然后去家里取银子。至于保姆原来也有几个,刘妈妈真没亏待这些孩子,还给小婴儿们雇了奶妈,加上各类的杂役,这些人事上的安排就交给刘妈妈,让轻霞跟着打下手,只有聘用的教师,滕琰有些不放心,嘱咐刘妈妈找了人,一定要让她或飞珠把把关。

余下的庄子,滕琰也一一走到了,都在京郊,最远的也没多远,当初顾家给母亲陪嫁时特别选的离京城近的田庄。但另外三处,无论是面积还是位置都不如这处,只有一处虽然也很大,但却是包括了一座山,虽然田地不多,但有成片的林子,那里猎户比庄户还多些,往年开国公府里的野味、皮毛多来源于此。滕琰倒想在这里住上几天,无奈她也知道,自己现在没有这个时间。就是她这次出来,每天还都有专门的信使将燕地的政务送到她这里,人在职场,身不由已。

另外两处田庄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滕琰与父亲商议后,直接拿出一个最小的庄子,用来安置过去开国公府荣养的老兵、伤兵和老仆们。原来这些人分散在各庄子上,现在滕琰将他们统一安排到一起,并规定下来,这处田庄并不用上交粮食银钱,只用于养活这些人,将来还有荣养的老人也可以到这里来安享晚年。

这样这个庄子,实际上还等于是滕家的,父亲听滕琰说燕王的聘礼都给滕琰,而且滕琰以后每年能拿到燕地税收的一分后,也不再反对,以滕琰的财富也确实可以不在意这一个庄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一十六章

滕琰再回到燕都,没多久滕家就收到燕王的赏赐,原来开国公的府第重新交给了滕家。父亲去接的赏赐,燕王用的名义是赏给滕公子的家人,父亲明白燕王让他们一家尽快搬过去,在那里接皇上指婚的旨意。

王夫人先是谅疑不已,滕琰要成为燕王妃的事她一点也不知道,但父亲背后跟她交待后,她就喜气洋洋地张罗着看日子搬家。

滕珂、滕玮、两位姨娘都有满腹的疑问,但谁也不敢多问,但见父亲和王夫人兴高采烈,也都凑着趣,说着好话,赶紧收拾东西。距离没多远,东西也不多,搬起来还是很快。

滕琰再次回到了兰芷院,真是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整个开国公府完全是按过去的样子修建的,就连藏书楼,破坏得最严重的地方,也和过去几乎一模一样,只是现在楼里的书早就不是原来的那些了。

滕琰手里拿着一本书,从楼里向外看去,那一株桃树仍在,树上的小桃子挂满枝头,伸手就可以摘下来,就如几年前,她与滕珙在这里一样。可是,毕竟还是不一样了,滕珙不再是当初的青涩少年,成了名声显赫的一郡之守,而当初在这里与她多次相遇的那个书生已经成了驸马,他们间的爱情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了,而自己呢,带着满心的伤痛凭窗回忆。

但就象滕家的这些人当初离开燕都时,哪里还能想到有朝一日,他们还能回到这里来呢?滕琰劝慰自己,谁又知道她将来就不会再遇到她心仪的人呢?

桃花开了,落了,但还会再开。

人总会遇到各种的磨难,但渡过后就又是一片新天地。

搬到新的府第的第三天,滕家迎来了皇上的圣旨。

滕琰成了燕王正妃,父亲成了了承平侯,成亲的吉日定在十二月二十六,皇上派了宗室的长辈、御史、和女官们与燕地的礼部共同办理燕王成亲的典礼。

一时间,家里热闹非凡,贺喜的挤满了屋子,滕公子是世外之人,足够低调,那时滕家是闭门谢客。现在女儿就要做王妃了,再怎么也得出来应酬了吧。

父亲、王夫人、滕珂、滕玮,分别接待着来访的男客和女客,连只有八岁的滕环也被派出来了,家里人实在是太少了。

倒是滕琰可以躲在自己的院子里躲清闲,待嫁的女儿一般都不再见外人了,更何况是待嫁的王妃呢?不用应酬这些七大姑八大姨和众多的官夫人,滕琰非常庆幸,甚至都觉得这样的习俗真是不错。她把手下的丫环也都派给了王夫人,只留下飞珠一个人陪她。

其实皇上还派来不少的女官,这些人本打算认真地给滕琰上一上宫廷礼仪课,可是滕琰并没有任何心思去做这些无聊的事,但为了避免麻烦并且顾及自己的名声,她提前向燕王求援了。果然,宣旨后,燕王派来的林公公,直接把这些女官都接到了燕王府。

这种事自然得要燕王出面,据说,他在在皇宫中一贯就是一个不讲理的存在,现在到了他的封地,没人敢不听他的话。

这下不仅滕琰方便,燕王也方便。燕王有时在晚上也会召滕琰到王府,一些问题还是面谈比较好,如果这些女官一直在这里,滕琰肯定出不了门。

家里一直来客不断,但到了晚上,父亲一直坚持一家人一起吃饭。这也算是从昌平郡那时留下来的习惯吧。现在滕琰回来没几天,就又要出嫁,这样的机会不多了。

滕琰也知道,虽然她不是真嫁人了,但不管怎么样,她是真的离开这个家了,做为一个哪怕是名义上的王妃,她回家的机会不会太多。

家里人对她越发的好了,当然也是因为她要成为王妃了,但公平地说,就是她成为王妃的消息并没有说出来的时候,大家对她也不差,当然父亲除外,他对自己永远是特别的好。

关于案几的摆放,滕琰坚持还是按家里原来的规矩,父亲和王夫人本来想让滕琰坐在上座,按国礼来说,滕琰的地位已经比父母高了,见面时,一家人应该向她行礼。滕琰非常严厉地阻止了家人的这一举动,这也是她不愿意让那些女官们住在家的原因之一。先不说她并不是真的王妃,就是真的,在自己家里,她也不想这样。

最后的结果是,父亲和王夫人坐在上座东面,滕琰倒底也被放在并排的西面,下面是弟弟妹妹和姨娘们,这是滕珂安排的,她跟着王夫人白天忙着接待客人,家里的事也没乱,饭菜准备也很适当,滕琰觉得就是换上自己,也就做成这样了。

王夫人的兴致比父亲还高,家里有了爵位,最高兴的就是她了,她的儿子就是将来的侯爷,滕琰拒绝王沂的事早就水过无痕了。

饭后,滕珂主动要陪自己回兰芷院,这些天,滕珂一直用一种特殊的目光看着自己,滕琰想就让滕珂把要说的话说出来吧,自己给她一个答案。新的承平侯府里的小路和过去没有什么变化,姐妹俩熟门熟路地并排走在一起,把丫环们都留在了后面,滕琰慨然,就是以前,她们也很少这样亲密,以后,可能也不会了。

滕琰主动笑着开口了:“你是不是觉得我是看王家不如过去了,而燕王又有权势,才拒绝了王家?”

滕珂果然说:“表哥对姐姐一往情深,几次求婚,偏偏姐姐一口回绝,我替表哥不平。表哥学识出众,一表人才,哪里又配不上姐姐呢?”

“若是姐姐与燕王有情,也不会在退婚后才要嫁入王府,想来也是因为陆状元悔婚,无奈才出此策。况且,燕王选妃时,姐姐就在燕王那里,听琳姐姐说,姐姐曾说不肯嫁给燕王呢。”

滕珂越说越有理,“原来姐姐也曾教过我,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难道姐姐自己为了富贵和权势要进王府,而不肯嫁与表哥?”

连滕珂都知道自己原来根本不想嫁给燕王,而是无奈之举,那父亲一定也是清楚的了,他的笑容里有几分是真心为自己开心呢?滕琰不由得担起了心,以后,自己一定让父亲相信自己过得很好,其实自己真的也过得很好。

滕琰收回了飘忽的心思,看着一脸正气的滕珂,这还是以前那个小肚鸡肠,喜欢占小便宜的那个小丫头吗?她高兴地点点头说:“你能记着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我也没白教你一回。”

“滕珂”滕琰连名带姓地叫了一声,非常郑重地说:“我不是因为燕王有权势才想成为燕王妃的,也不是因为王表哥家里败落了才回绝他的。”

“那是为什么?”滕珂追问。

滕琰看看已经长开身形的滕珂说:“王表哥从来没喜欢过我,他只是觉得我能做一个很好的大家宗妇,才几次求娶的。”

“那燕王呢?燕王喜欢姐姐吗?”

“不,他也不喜欢我,但我们可以携起手来,一起治理燕地。”滕琰回答,她虽然没有告诉滕珂全部的事实,但也不想骗她。

“那么姐姐心里只有一个陆状元吗?”

“过去是,将来我想会忘了他的。”滕琰还是认真地回答。

也许,她并不应该这样对滕珂说,但她还是这样做了,在一起生活了这么久,姐妹之间即使不够亲密,但也有了很深的感情,滕琰也真心希望滕珂能够幸福。

十二月二十的下午,滕珙和顾冰儿带着儿子与舅舅、舅母、还有顾岗、顾凌两个最大的孩子进了侯府。他们为滕琰送嫁后,还会留在燕都过年,年后再回昌平。大家少则一年,多则两年没有见过,见了面,舅母和顾冰儿免不了拉着滕琰的手仔细看,大家都落了泪,舅舅家的长辈也是知道滕琰的一些事的。

顾冰儿最先止住了哭声,把奶妈抱在手里的孩子送到了滕琰面前,教他说“姑姑”,一岁多的小孩子非常好玩,可能也是见惯了世面,满满一屋子的人并没有让他害怕,而是好奇地打量着大家,滕琰立接过侄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侄子不理,转过头去找妈妈,滕琰一向不会哄孩子,只好送回嫂子手里,拿着飞珠送过来的见面礼,一块莹润的美玉,逗着他玩。

嫂子抱着孩子说:“父亲还没有赐下名字,小名就叫阿宝。”又逗着孩子说:“在家里不是学会叫姑姑了吗?叫一声给姑姑听。”

无耐阿宝就是不肯,只抓了美玉玩,嫂子把孩子又送到奶娘手中,拉住了舅舅和舅母,说:“没见到时,天天惦记,见了面又怎么不说什么,只是哭。妹妹过几天就嫁了,这是大喜事,大家应该高兴才是。”

舅母擦了擦眼泪说:“可不是,我现在也是老糊涂了,竟然也不知道给外甥女道喜,反倒哭了起来。”

滕琰也笑着说:“我看舅母比在我昌平时年轻了,一点也没老呀!”

又拉了顾岗和顾凌看,这两兄妹俩都是舅母所出,顾凌与滕珂年龄相仿,两年时间长大了不少,外表略逊于滕珂,但气度却好,一直跟着舅母和嫂子在家读书,学习女红,言谈爽利,举止大方。

顾岗还要大上两岁,出落得相貌出众,一表人才。一年前已经与昌平的一个世家嫡女定了亲,现在在半山书院读书,听说一向刻苦,一心要走科举,重振顾家,滕琰考问了几句,觉得他比起同龄时的滕珙还要强些,就笑着对舅母说:“我看表弟的才学要比大哥还好,舅母只等着享福就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一十七章

听着滕琰夸奖顾岗,舅母的眼泪不禁又落了下来,滕琰知道她一定是想起了顾岚,那个聪明灵俐的表弟。当初,她与顾岚年纪相仿,小时候两家长辈都有默契,希望她们能够再结姻亲,结果顾岚得了肺痨去了,现在舅母见二儿子也成大了,而自己就要成亲了,自然而然地会想起大儿子。

滕琰装做不知,只是笑着说:“舅母看儿子出息了,该不会就看不上女婿了吧。”

舅母破泣为笑,顾冰儿上前拧了一下滕琰的脸说:“看你这张巧嘴!”

滕琰也和她笑闹,“大哥,你也不管管嫂子,她欺负我!”

滕珙和舅舅、父亲站在一边,一家子亲戚见面,虽然都非常激动,但男人还是不好意思象女人一样凑成一堆。他带着超年龄的稳重说:“你们开心,在一起闹闹也就算了,还找我告什么歪状?”

滕琰笑得更凶了,“父亲,你看大哥只是偏着嫂子!”

父亲温和地笑着说:“都要出嫁了,还这样的胡闹。你舅舅、舅母和嫂子一向疼你,倒把你宠得不知怎样好了。”

舅舅说:“琰儿一向是最明理的,只是你前些时候把你母亲的陪嫁送回来却是过了,让舅舅心里过意不去。”

滕琰与父亲一起清理嫁妆时,想到舅舅一家现在过得清苦,国公府的府第和功勋田等都没了,家里的生意早就没了。她的母亲当初出嫁时,从顾家带了不少的嫁妆,现在只有滕琰一个女儿,退还部分当初母亲的嫁妆给舅舅家也说得过去。只是现在母亲留下的嫁妆也只剩下田庄和一些值钱的小物件了,这些滕琰还是得留着,至少是做个纪念,最后决定折了一万两银子给舅舅。

滕琰不接这话,这应该是父亲才能回答的,“舅兄此言差了,若是原来国公府的时候,我家也不会如此,一定尽数给琰儿陪过去了。现在不同往日,舅兄若是来讨,我们家都说不出什么来,现在只是折了此些银子,她母亲留的物件还都给她带去了,琰儿看着这些物件,也能想起她母亲的一片拳拳之心。”

回想到母亲,父亲不免伤感,舅舅父也黯然,大家都不再象刚才一样说笑,王夫人和顾冰儿也只能站在一旁一吭声,舅母只好出面,也只有她能在这时说上话:“琰儿,你看我这只镯子,还是你弟弟给我送的,这金子上的花纹倒还罢了,只是镶的这两颗东珠,又大又圆,还是淡金色,倒真是少见。”

所谓的弟弟就是滕琰所扮的滕瑾了,舅母这样说是因为小一辈的里面有不知道这其中的秘密,王夫人笑着答到:“那孩子是个孝顺友爱的,家里哪一个长辈、小辈都没忘,所有人都得了,我那里也得了几颗----说起来,南珠虽好,咱们燕地人却还是最看重东珠。”

滕珂也凑上去说:“这样厚重的镯子,原也只有舅母这样的风度能压得住。”滕珂生下来曾被抱到母亲屋里养了几个月,顾而她对顾家舅舅舅母是叫得极亲的,舅舅舅母也对她不同其他的几个弟弟妹妹。

“是啊,你们小姑娘不好戴这样的,像你手上笼的这样的珊瑚串却适合,只是琰儿这丫头,什么也不戴,太素静了。等会儿,舅母帮你选,就是在家里,也总得有几样首饰。”

话题又回到了女人们常说的衣服首饰,舅母和嫂子加上顾凌又要去看滕琰的嫁衣,男人们回了前院,剩下一群的女人进了滕琰的院子。

嫁衣是由皇家的内务府送来的,并不是普通百姓所用的喜袍,而是正红的王妃服饰,还有配套的三凤冠,滕琰对当初同圣旨一起送到滕府的礼服也吃了一惊,速度也太快了,算时间,燕王的折子到了京城,没几天的时间钦差就出发了,那么衣服如何能这样快地赶出来的呢?

直到跟着一起到来的绣娘给她试衣的时候,她才明白,这礼服是早就准备好的,单看上面的金丝纹绣和镶嵌的各色宝石,就不可能在短时间做出来,联想到燕王从去年开始选妃的过程,这礼服最晚也是那时候开始准备的。

不过,尴尬也由之产生,礼服不是按她的身材准备的,想来那时候也并没有定下燕王正妃的人选,只能做得宽大些,待试衣时再收一收就可以了,这种礼服本来也不是很随身的,但这打算到了滕琰身上实施却有些困难。

燕地人本来普遍就比南方人要高一些,滕家是标准的燕地人,父亲、大哥都是身材高大,滕琰也高,而且她一直注意锻炼身体,这两年又一直在户外,活动量非常的大,她的个子在滕家女人中首屈一指,据也自己估计,怎么也有一百七十公分。她初见燕王时,基本能与他差不多一样高,后来,燕王又长了些,才堪堪比她高了半头。她能在军中不被人识别出来,身高也绝对是一个有力的帮助,在来自吴国的大军中,她能够得上中等身高。

这件本来是留出了足够的余量的衣服,她穿上却短了!好在,她还不太胖,宽度够用,否则这件衣服就会完全用不上了。

几个绣娘见了滕琰后就变了脸色,等她穿上后,看到下面居然离地面还差了两寸多,几乎面如土色,谁也没什么好办法把短了的衣服接长。

对滕琰来说,却无所谓,反正这不是她自己真正的婚礼,衣服什么的就更不用太挑剔了,她主动给大家出主意,拿同色的料子加上一圈不就行了吗?

虽然所有的人都不满意滕琰的主意,可结果也只能这样办。但这几位绣娘毕竟是这方面顶尖的人物,她们还是想出了好办法,在加上的面料上,用珍珠镶上花纹,并巧妙地掩住了接缝。

现在大家眼前就是这样一件礼服,金丝绣成的凤凰图案,嵌着各色宝石,裙边珍珠璀璨,华贵到了极至。

绣娘们打量着舅母和嫂子的神色,这段时间的相处,她们知道了未来的王妃根本不会有任何的挑剔,侯府的女主人因为是继母,也从不多说,现在赶来的舅母看起来还很有话语权,这一关再过了,她们算是彻底松了一口气。

上百年的侯府传承,舅母和嫂子的见识就是王夫人也没法比,她们还是看出了拼接的布料,也很容易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但精妙的补救还是让她们叹为观止,又帮着滕琰仔细看了一遍配饰,才在下人的催促下到了厅堂吃饭。

一家子骨肉至亲,又一起逃过难,哪里还需要分什么男女内外呢?滕珂早就先出去张罗,加了几个案几,同平日家中几乎一样,只是菜品又多加了几道,席间大家又想起了在昌平时的麦饭豆羹以及忍饥挨饿的日子,不禁又是一番慨叹。

舅舅和舅母等赶了几天的路,都很劳累,饭后就由滕珂安排好院子休息了。滕琰到了父亲的外书房,大哥也在那里等着她。从滕琰到了这个世界,这两个人就是她最亲的人,现在他们俩人并没有了白天的笑容,而是探寻地看着滕琰。

滕琰明白别人眼中的富贵荣华,并没有完全迷住了父亲和大哥的眼睛,父亲开口问了:“琰儿,上次我问过你与燕王的婚事后,一直在想你是不是情非得已,今天珙儿也说起来,三年前,你定婚时一定要找一个一心人,现在燕王侧妃都有四个了,你怎么也…”

“妹妹,是不是你因为那人伤心了?”滕珙不愿意再提陆伯甫的名字,他还是很气愤,“那人在回程过昌平郡时去见我,我把下人都打发走后,打了他一顿。”

滕琰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事,她看了看滕珙,这几年的历练,让原来单纯的青年成熟得很快,滕珙身上有着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威严与庄重,再想起陆伯甫进退得宜的举止,真的很难想象这样两个人动手会是什么样子的。

父亲显然也是才知道,马上就说:“打得好!”

滕琰愕然,她的父兄还真的有默契!

滕珙神色复杂地说:“那人任我打他,并不还手,我想他也不是那样背信弃义的人,唉!”

“不过,妹妹,你也不该因此急着嫁到皇家,你原来不是从来也不羡慕天家的富贵吗?”滕珙看着滕琰说。

滕琰微微笑着说:“燕王不同,我们在一起共事,非常融洽,原本没想到这一层,陆表哥的事出来后,郑先生提了一句,都觉得还好,就这样了。”

父亲和大哥为她好,而她也是为了他们好,滕琰觉得这样的选择应该没错,燕王故然有很多的问题,但他确实是一个完美的上司,滕琰相信他的许诺,只要她能帮助燕王治理好燕地,燕王不会亏待她的,所以她回答父兄的话也是充满了信心。

离婚礼只有几天了,父亲和大哥这时候还来问她,就是担心她带着什么委屈和伤痛嫁了,尤其是大哥,他对滕琰更了解。

如果滕琰说她怎样爱慕燕王,父亲和大哥并不会信,但她这样平淡的一句话却能让他们接受,滕琰就算没有得到那种男女间的情感,但也能得到燕王的尊敬和重视,这对于父亲和大哥的思想是可以接受的。

看着他们缓和下来的神色,滕琰也放下心来,将来的路她也看不清,但只要努力地向前走,她一定能闯出一条新路来。

作者有话要说:下午争取加更。

第一百一十八章

十二月二十四起,滕琰就没有了自由,京城派来的女官们终于进驻了滕家,她们忙忙碌碌,也把滕琰折腾够呛。要记住赵家皇室几代的祖先,现在宗室的王爷公主、郡主们可不是轻松的事,还要简单学习一下宫廷礼仪什么的,本来应该半年多的功课现在想在三天内做完,基本上没有什么可能性,但这些女官们不管,只是拼命地向滕琰灌输。

她们也是为了完成任务,滕琰理解她们,也配合着尽量多地记住一些,也许以后会用得上,按规定,燕王每年春节都应该进京一次,去年春节是在草原上过的,今年燕地事务繁杂,燕王又要成亲,还是不能回京,但再过上一两年,一定是得去京城的。

女官们不只是上课,她们还为滕琰做了美容,用药材和牛奶混在一起,让滕琰洗浴,真是奢侈得很。滕琰从草原上回来后,就基本足不出户,她自己也很注意保养皮肤,倒也恢复得七七八八了,再加上这几天的加强,她的皮肤虽然还够不上吹弹可破,但也算得上白嫩了。

只有她的一双手,握缰执剑、磨墨写字,不再纤细柔软,而是指节分明,上面有了茧子,还有伤疤。但还好,穿上嫁衣后,手是露不出来的。

二十六那一天,女官们终于让滕琰睡了个懒觉,经过洗浴,着妆,更衣,在下午时分,滕琰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云鬓高挽,头带三凤冠,峨眉弯弯,双眼明亮,两腮酡红,唇带微笑,一身华服,她完全地松了一口气,就是军中朝夕相处的侍卫们也决不会认出她来!

婚礼在黄昏举行,只有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了,王夫人、舅母带着嫂子、滕珂、滕环还有顾凌等家人来了,滕琰听说宗房那边也派了五堂叔过来,却没有女眷。只是女官们到了滕家后,规矩非常严,不用说五堂叔了,连父亲和大哥滕琰也只是每天只能见一面,而且还要行国礼。

滕琰心中感谢燕王,亏了他把人留在燕王府里到现在,滕琰还算自在地过了些日子。想起平时燕王的规矩就十分大,也是他从小就是在这样的环境,养成习惯了,滕琰再次庆幸自己生活在燕地,比起南边来还是要宽松得多。

临别祝福的话说过之后,只留下了嫂子,看着顾冰儿脸越来越红,滕琰真想告诉她不用说什么了,女官们已经给她讲了不少,而她根本用不上。

顾冰儿看也不看滕琰,要是她抬头看的话,她就能吃惊地发现滕琰带着一抹笑意看着她,这个表姐兼嫂子都已经生了一个儿子了,还是这样害羞。最后,顾冰儿塞给了滕琰一卷东西,并催促她收好,晚上要用。

又低声在滕琰耳边说了了一句:“到时候,你听燕王的就好,有什么不舒服的也要忍着。”

滕琰听着嫂子的话,又看了一眼手中的东西,不禁也有些脸红,那是一块绣着春宫图的素锦,她刚才漫不经心地一接,散了开来,露出了绣得栩栩如生的图案来,她赶紧转过脸,把这东西重新卷好,塞进了一个荷包,放在箱子的最底下。

陪嫁的家具都已经送进了燕王府,如今只剩下这两只装着随身物品的小箱子同她一起进王府,放在这里还是挺安全的,这两只箱子只有她和飞珠能动。

然后的每一步骤,滕琰都记得清楚,她做为一个合格的演员准确地完成了一系列的仪式。其实她也没费什么心思,因为每一步都会有人上来带着她做。前世听一个闺蜜说她结婚那天简直处于半昏迷状态,事后很多事都回忆不起来了,滕琰则无比的清醒,想这就是投入了真情和假意的区别了。

拜别父亲和王夫人时,父亲略带颤音的声音让滕琰落了泪,接着滕珙把她背上的桥子,桥子抬了起来,虽然她并不是真的嫁出去了,但从此她真地离开了滕家,她的心里忽地空了。

桥子在燕都几乎绕了一圈才进了燕王府,滕琰虽然坐在里面什么也看不见,但她知道场面一定是非常宏大的。燕地的礼部在年初时就做好了燕王娶正妃的全部准备,现在这一场婚礼让他们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本来以滕琰的想法,婚礼要办得简单些,主要是想省些银子,燕地还很穷,需要花钱的地方太多,但皇上派来的御史坚持按皇帝的旨意和宗室的定制,就是燕王,也坚持要把婚礼办得隆重而盛大。

今天,燕王亲自来侯府迎亲,做为王爷,他本可以指定王府官员来迎亲,甚至他为了给滕琰面子,还同民间娶亲一样,进了滕琰的院子,打赏了所有的人,当然,滕家的人也没有一个有胆子敢象民间一样为难新郎的。

因为蒙着盖头,滕琰看不到燕王,但她可以肯定燕王一定是穿着正式的礼服严肃地骑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拜堂时,滕琰从盖头的下面看见燕王的靴子,他们在礼官的指引下一起向天地和代表皇上的空座位行了礼,然后是对拜,一切都很顺利,滕琰感觉良好。

进了洞房,女官们按照程序铺着被子,一边铺还一边说着“百年合好,早生贵子”等吉利话,滕琰就在这些声音中被扶着坐在床上,燕王揭下了盖头,她眼前一亮,屋子里站满了燕地的官员夫人,虽然早知道燕地高官的夫人们都会来观礼,但因为没有一点声音,滕琰骤然见了这么多人也是愣了一下,因为未婚女子是不能参加婚礼的,滕琰这也是第一次参加这个时代的婚礼,但她想,别人的婚礼一定要比这个热闹得多。

几位年纪大些的夫人由众人推举着出来向滕琰和燕王福身行礼,她们说着祝福的话,又称赞了滕琰美貌,气氛活跃了些。

女官们端来了交杯酒,这时的交杯酒是用瓢饮,由一个葫芦一剖两半,做成的瓢,两个瓢合起来又是一个完整的葫芦,象征夫妇合二为一。虽然瓢不小,里面倒的酒并不多,滕琰低头慢慢喝了进去,一边的燕王倒不用象她一样装羞涩,抬头一口喝了。

又有女官过来,将并坐在一起的燕王和滕琰的各一缕头发合在一起,称为结发。因为头发这样连在一起,滕琰和燕王只有保持不动。又有人过来,将燕王的右衣襟压在滕琰的左衣襟上,是男人应该压倒女人的意思,公开的婚礼基本到此结束了,接下来就是坐帐。

观礼的夫人们给燕王和滕琰行了礼纷纷退了出去,滕琰抬起了一直故做娇羞而低着的头,伸手解开了系在一起的头发,按女官的教导,她应该把这绺头发剪下来收藏的,但她和燕王都不会要的,还不如不剪。头发解开了,两人都不露声色地往后两边退了一点,刚才坐得太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