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棋书画都学过些,我擅长书法,”又指了指年轻的那个说:“他尤擅弹琴。”

滕琰想了想抚额道:“飞珠,你把他们带到翠薇殿,在后面找间屋子给他们住。”又对这两个人说:“你们在翠薇殿里听飞珠的,平时不要出去乱走,不要多开口说话,否则说不上什么时候就真变成内侍了。”

飞珠在一旁红着脸,头也不抬地应了,滕琰好笑,这丫头才明白过来。

过了会儿,飞珠回来了,对滕琰轻声说:“小姐,你总是这样好心,留下这两个人,就是大麻烦,万一谁看出来了怎么办?要我说,就把他们送回燕王那里,反正燕王也不能要他们的命,只是让他们在王府当内侍罢了。”

滕琰笑笑说:“我总不能把两个好端端的男孩害了,让他们当一辈子内侍吧。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人是燕王送过来的,不会出什么事,你只要看好,不让他们出翠薇殿就行。过一段时间,我再看看有什么办法,把这两个人弄走。”

飞珠摇摇头说:“我就知道小姐得这么说。我把他们安排在库房后面的屋子里,那里最辟静,又让几个婆子看着点。只要在那里老老实实的,吃穿用度都不会亏了他们的。”

滕琰满意地说:“你办的事,我自然放心。不过,也不要把人拘得太紧,给他们找点事做。对了,你前几天不是还和我说,要找字写得好的人,帮你记帐吗?你就让他们俩做吧。”

看飞珠满脸都是不愿意的样子,滕琰劝她:“他们也不过是可怜人而已。”

飞珠的遭遇令人叹息,也使她格外地容易同情别人,听滕琰这一句话,马上放下的心结,点头说好。

燕王在她面前没提这事,滕琰也没说什么,毕竟这方面,她与燕王可以说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由于滕琰每天都有层出不穷的事要做,很快她就把这两个人忘到了脑后。

作者有话要说:请大家注意,燕王的思路就是这样子的,所以急是急不来的。

第一百三十九章

这天议事结束后,大殿里只剩下燕王和滕琰,燕王有些突兀地对滕琰说:“十二月的时候,我们一起去京城吧。”

滕琰知道,这京城指的是吴的京城,她一点也没吃惊,皇上的旨意到达已经有半个多月了,滕琰把那明黄色的卷轴放在了给燕王的文书的最上面,燕王看后,就一直摆在案几的边上,他考虑的时间已经够长的了。

算起来燕王已经三年没有回吴国过年了,第一年是在黄河南岸准备北上,第二年是在草原,第三年是在燕都。又是一年的春节快到了,做为皇孙也好,藩王也好,现在燕地基本平定了,确实应该回京城过年了。

滕琰理解燕王不愿意回京城的想法,在燕地,燕王不说是恣意快活吧,也够得上舒心顺意,尤其最近,燕地刚刚过完丰收的秋季,大家的心情都格外的好。就是自己,从内心讲也不愿意燕王到京城去。

燕王去京城,做为燕王妃,她是一定得陪同的,想想要进皇宫,她宁可去打仗。但滕琰也明白,燕王确定实应该回京城去了,他离开家乡三年,于情于理都要回去的,更何况皇上下了旨意,招他回京。

滕琰只能点头回答:“好。”

又说:“既然春节要在南边过,那么这两天我想抽空回一次家,把年礼也提前送了。”滕琰既是对燕王说,也是对自己说,还有什么事情要在春节前办的,都得先做好。

“用不用我陪你回去?”燕王问。看滕琰摇头,就接着说:“我知道你不愿意,我会让林公公给侯府的人送些礼物。”

滕琰因为经常出门,不同于这里的女人们,她时常有机会回娘家,当然大都是悄悄的。进了府里看看大家,陪父亲聊聊天,有时吃上一顿饭。但春节不同于平时,一定是要准备好正式的礼品。

燕王也同她去过一两次,每次都把家里人折腾一番,所以滕琰非常不愿意带他去,燕王也不勉强,他问问也就是给滕琰面子。

滕琰跟燕王打了声招呼就去了翠薇殿的库房,别人的可以交给飞珠打理,但父亲和大哥的礼物她得亲自选。滕琰本来就是富婆,当了燕王妃后,更是时不时地发点小财,一般送给燕王礼物的人,都能带着送她一份,滕琰让人交到燕王的私库里,燕王大手一挥让她只管留下,这个王爷确实是大方。

翠薇殿里地方大,人少,滕琰从来不前呼后拥地带一大堆人,当她和身边的晨风和晨雨悄悄地进了库房,眼前的情景让滕琰怔了一会儿,好一幅赏心悦目的图画!身穿白色皮毛攘边的浅粉色绣花小袄,湖绿色裙子的飞珠,头上插一支粉珍珠攒的珠花,耳边两只同样粉珍珠坠子的耳环正随着她磨墨的动作一晃一晃的。而飞珠旁边是坐在桌子边上的是燕王送来的那个年龄大些的男子。一身浅蓝色内侍服饰的他正按飞珠口里说的记着帐,从滕琰的角度看两人正好靠在一起,娇媚如花的脸配上英俊不凡的外表,加上出众的打扮,金童玉女也不过如此了。

飞珠发现滕琰进来了,笑着过来行了礼,那人也赶紧站了起来,行了礼站在一边。滕琰就在刚刚那人的位置上坐了下来,一面看着桌上的帐本,一面不露声色地打量着飞珠。

飞珠这一身的衣服还是自己与燕王“成亲”时做的,首饰也是那时候打的。当时飞珠穿了几天后就脱了下来,再没看见她上身。虽说到了燕王府,飞珠也不再穿过于老气的衣服,但打扮成现在这样活泼可爱的样子还是非常少的。

更值得滕琰注意的是飞珠的笑意是发自内心的,她这样的笑脸几乎晃花了滕琰的脸,有好几年没见过飞珠这样笑了。

滕琰低头看桌上的帐本,字确实很不错,难得的是写得非常用心,让人看起来就赏心悦目。飞珠在一旁笑道:“小姐,库里的东西恰好收拾妥当了,帐目也登记好了,就是过去的帐本,我也让初二重新抄了一遍,正要明日拿给你看呢,你就来了。”

初二,是这个人的名字吧,滕琰就在飞珠的指点下又看了放在一旁的一叠帐本,都是刚刚写好的,墨迹还非常新,滕琰若有所指地说:“这些日子也看不到你,原来在忙这个。”

飞珠没有注意到滕琰有些不对,她欢快地说:“是啊,秋赋已经交了,我把库房重新整理了一遍,最近送东西的多着呢。小姐,你怎么过来了?要什么让奴婢过去不就行了?”

滕琰看着她笑着说:“过些时候我要同燕王去京城,想先回一下侯府,把年礼送了,你帮着我挑挑吧。”

“小姐还是那样的孝顺,给侯爷的礼总得自己选了才行。”飞珠说着,转身告诉初二:“去将库里归好的皮子拿些样子给王妃看。”

滕琰坐在那里听着飞珠介绍,“这是石将军送来的皮子,有狼皮、免皮、狐皮,熊皮、羊皮和貂皮,到底是北边的,皮毛比我们庄子上的厚实一些,选些给侯爷用倒不错。”

“才将军送的药材,王爷让林公公分给咱们一些,里面有几支人参是百年以上的,品相也好,是不是拿两支给侯爷?还有这个虎骨和麝香,都是上好的…”

“皇上赏的蜀锦,燕王让林公公给王妃送来的,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好的料子,听说一年也就几十匹,都送到宫里去的,外面跟本看不到。你看这料子上的光泽,与寻常的东西就是不一样,颜色也好,花样也新…”

滕琰把给父亲和大哥选好的东西让人分别放好,并没有象平时一样就甩手扔给飞珠走了,而是对飞珠说:“今天,我也没事,干脆把家里其他人的东西都选 出来吧。”

“那当然好了,要不然奴婢每次都得盘算半天,总怕有什么疏漏,最后还得让小姐掌掌眼。”说着指挥初二拿了更多的东西送过来让滕琰看。

“晋地的陈家和孙家送的,”飞珠指着初二手中装着不少首饰的匣子,“还有些古董,花瓶、玉器什么的,都在北边屋子里的架子上,不好搬动,小姐要看就挪一下步。”

“先把能拿过来的东西看看吧。”滕琰看着初二来回地跑。

她的库房不大不小,占了几间屋子,但里面的东西也得算是各类繁多,平时只是飞珠一人打理,现在这个初二,来了没有一个月,竟然熟门熟路的样子,在飞珠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送过来各样的物品,与飞珠默契异常。

滕琰心不在焉地选了东西,最后笑着对跟着她忙前忙后的几个人说,“每人选一样玩,飞珠,你替晨曦和晨光也选一样,算是给你们过年戴的。”她指着留在桌子上的一匣首饰说。

飞珠和晨风晨雨每人挑了后,滕琰对初二说:“你也挑一样吧。”

可能是经过训练的原因,初二并不象一般的下人那样,显得局促不安,而总是落落大方,他行了个礼说:“王妃,小人用不上这些,就不用选了。”

滕琰却坚持,“别人都有了,自然也不能少了你的。”初二还是有些犹豫,飞珠却走上前说:“王妃一向这样大度,你就挑一个吧。”

初二这才走了过来,他不象这些女孩一样,仔细地翻看比较,而是只看了一眼,伸手拿起了一只玉镯。这只玉镯,分明是刚刚飞珠拿在手里看了半天,后来,因为选中了一支钗才放下的。

第二天,滕琰把飞珠找来问事时,就看见她手上带着这只镯子。

飞珠也好,她这里其他的丫环也好,都是没见过什么情爱的,在经历了两次恋情的滕琰看来,她们的小心思有时几乎是透明的。

滕琰表面上什么也没显出来,装做顺便问了一句,“昨天只见初二来帮你记帐,另外那个呢?”

飞珠有些不满地说:“那个叫初五,一副不知道自己是谁的样子。让他记个帐,字写得都要飞起来了,看都看不清楚,让他搬东西,差一点没把一个宝石盆景打了。那天气得我罚他少吃一顿饭,后来,初二帮他说话,说他只喜欢弹琴,别的事一概不懂,在库房里反倒添乱。后来就不让他来了,现在没事的时候他就在屋子里弹琴,好在天冷门户都严,在外面也听不到,吵不着大家。我也不愿意管他,只要不惹祸就行了。”

飞珠走后,滕琰想了半天,总是劝飞珠嫁人,真到飞珠有了想法,滕琰反倒犹豫起来。其实滕琰最不看重一个人的出身什么的,但初二嘛,又不一样。

从小在那样的地方长大,成了供人玩弄的面首,在这个社会应该是最底层的人了,甚至够不上称做人。滕琰自然不希望飞珠嫁一个这样的人,她曾有意识地让飞珠接触了不少的军官、管家之类的人,但飞珠从来没有对一个人动过心,现在对初二确实不同一般。

滕琰倒底还是豁达的,初二成为这样的人并不是他自己的选择,那么还剩一个问题,初二是真心对飞珠的吗?这一点滕琰可真是不知道,她仅有了两次恋情都以失败告终,而现在她也没有完全走出陆伯甫带给她的阴影,让她去评价一个男子可不可靠,她一点信心都没有。

记得有人说,男人靠得住,母猪会上树。滕琰从不这样悲观,但她的经历也没法让她太乐观。但起码,初二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燕王送来的人,一定会事先查过的。

思量来,思量去,滕琰最后觉得还是应该给初二一个机会,毕竟任何人都有权利得到幸福,她希望飞珠和初二在一起能幸福。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真聪明,已经猜到了啊!

第一百四十章

滕琰让人找来了林公公。

林公公进门后恭敬地行了一礼,就在一旁站定,滕琰从来都不会低看这个小心翼翼的林公公,他的心里比谁都有数,在燕王心目中的地位也是相当地重要。滕琰笑着请林公公坐下,并在丫环上了茶后,打了个眼色,让所有的人都下去了。

林公公表面还是不动声色,但其实已经紧张起来了,这个人胆子从来就不大。而滕琰这一番举动是挺让人不解的。

滕琰不想让林公公多想,就直奔主题,“我想请林公公给保个媒。”

“是?”林公公用了升调的,表示了他的疑惑,什么媒滕琰要请他来做呢?

“是一直跟着我的飞珠,”滕琰想再自然些,但还是顿了一下说:“和那个叫初二的。”

“啊!”林公公吃惊地叫出了声,又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这些内侍在言谈举止都不同与一般的男子,总有一些类似女子的动作,滕琰这几年在燕王身旁没少看到,也算是适应了。

说出了开头,下面就容易得多了,“飞珠曾经遇到过坏人,…所以她的婚事我格外地谨慎,想请林公公在初二那里提一下。”

飞珠的性格滕琰清楚,如果说想瞒过以前的事并不难,不过飞珠一定不会这样做的,而这里的人又分外重视贞洁,还不如就先说明白。

滕琰之所以请林公公,有很多的原因,其中一点就是刚才的话她没法直接对初二说,林公公说起来会方便得多,他又是可信的。而且下面的事还是需要林公公帮忙。

看林公公慢慢消化了刚才的话,滕琰接着说:“愿不愿意的,千万不要勉强,如果初二不同意,我就请林公公将初二和初五送出王府,给他们安排一条生路。但如果同意,就留在我身边做管事,有一件事一定得说明白:今后,一定要对飞珠好,如果他负了飞珠,我会亲手杀了他。”

滕琰仔细想来得出了结论,飞珠这件事,她必需果断地强势插手,如果任由他们发展下去,水到渠成还好,但只要出一点岔子,飞珠都不一定受得了,她的心就真的死了。

“这个人是林公公带来的,多少有点面子情,我只能请林公公帮我这个忙了。”滕琰端起了茶杯,客气地请林公公喝茶。

“王爷那里,我该怎么说?”林公公真不愧是燕王身边的总管,燕王在他的心里永远占第一位。

“林公公怎样说都可以。”滕琰要请林公公还有这个原因,就是间接地告诉燕王一下,毕竟人是他送进来的,不管是亲事成还是不成,初二留在府里还是出府,都需要燕王知道一下。

“那好,我就去办。”林公公也算见多识广,这一会儿已经神色如常。

“一定要快些。”滕琰笑着把放在桌上装着金锞子的荷包递到林公公手里,说:“知道林公公不在意这些,但总得要个好彩头不是?”

当天晚上,林公公跟在燕王的后面进了翠薇殿,滕琰想起了今天是十五,燕王要到她这里来的。虽然知道林公公肯定会告诉燕王,但滕琰没有当着燕王的面谈及这件事。

她大方地说:“王爷,我想与林公公到书房说说话。”燕王并不多问,挥了一下手表示同意,自己坐在炕上看折子。

滕琰和林公公进了西边的书房,林公公见滕琰把人都打发走了,马上说:“下午时我把初二找来了,将王妃对我说的话说给他听,初二马上就同意了,又请我做媒。我这就来给王妃回话。”

滕琰松了口气,“那一切都有劳你这个大媒人了。要麻烦林公公的事还真不少,得把初二的身契给我,在王府后面那条街上给他们安排一间房子。至于婚事,我会找个懂得这些事的妈妈来办。”

林公公办事水平就是高,来时就把初二的身契带来了,顺便还带来了初五的,又答应了滕琰找房子的事,说:“离王府最近的那条街上的房子都是咱们王府的,用来给管家和侍卫们的家人住,现成的房子,里面家俱用品一应俱全,我亲自去挑一间好的给飞珠姑娘。就看王妃对飞珠姑娘的好,这孩子也是有福的。”

滕琰也高兴地说:“回头我让飞珠绣一双谢媒鞋送你,一定要下功夫的。”

“那我就等着这双鞋了。”林公公笑着告辞,去侍侍候燕王去了。

滕琰立刻把飞珠找到书房说:“初二那个人,我看还不错,做事也稳重,我把他的身契要了过来,想让他当个管事,平时,咱们这里有事不方便女子做的,总要请侍卫们帮着办,以后,外面的事就可以交给他,你看怎么样?”

“自然是不错,初二很实干,心里也有数。”飞珠一力赞成,“我得让他请客,要不是那天我让他在小姐面前表现,他哪能得小姐的赏识!”

“既然你这样看好他,干脆就嫁他吧。”滕琰笑着说。

飞珠一愣,“不,我不会嫁人的!”

滕琰拉住她说:“你扪心自问,是不是喜欢他了?”

“没有!”飞珠的回答太快了。

“你这话根本就没过大脑,你再仔细想想,到底喜欢初二不?”滕琰看着急于撇清的飞珠,笑着摇了摇头。

“我不喜欢他,我谁也不喜欢!”飞珠过了会儿还是坚持。

滕琰指了指她手上的镯子,“那这个怎么会在你的手上?”

“是,是初二借我的,让我帮着养养这玉。”飞珠越说声越小,“他说,人养玉,玉也养人。”

“那么什么时候起你也穿上了这样鲜艳的衣服?”飞珠今天穿着白地大红色花朵的小袄,石榴红的裙子,头上一支红珊瑚的钗子,整个人生机勃勃,明艳照人。

“我,我,我”飞珠一连几个我后,就不知说什么好了。

滕琰循循善诱,“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真的感情来了,谁也挡不住。”

飞珠沉默了,滕琰就让她静静地想。

良久,飞珠抬起头泪流满面地说:“小姐,我不会嫁人的。”说完行个礼就跑下去了。

滕琰不放心,跟着出去,门口的晨光说:“飞珠姐姐哭着跑出去了!”

“你过去看看!”滕琰也没想到飞珠能有这样大的反应。

晨光很快跑回来了,飞珠在后面的罩房有间屋子,几步就能走到。“王妃,飞珠姐姐反门插上了,我推不开!”

滕琰赶紧过去,飞珠的屋子门在里面插上,根本推不开,滕琰敲了敲门,喊“飞珠!开门!” 她不由得担心起来,“该不会出什么事吧?”是不是应该叫人来把门砸开呢?

就在这时门开了,飞珠换了一套石青色的衣服,头上只插了支木簪,一身暗色的衣服和乌黑的头发更突现出她面色苍白,眼睛通红。就在外面的地上缓缓跪了下来,坚决地对滕琰说:“我不想嫁人,请小姐成全我!”

滕琰不知说什么好,她上前要拉起飞珠来,可是飞珠并不肯站起来,对上了飞珠倔强的目光,滕琰只好点头应道:“随你吧。”

滕琰现在完全明白,飞珠是对初二动心了。但是她自己并没有认识到,只是本能的反应让她重新注意了衣着打扮,人也活泼开朗了。猛然间一捅破这层窗户纸,飞珠自己先是接受不了。

如果不是怕飞珠再受伤害,再等等看是不是会更好些?滕琰也不知道。但眼下飞珠最过不了的是她自己那一关,道理她曾给飞珠讲了成千遍,但只有她自己真正想通才能行。

滕琰懊恼地转身向正殿走去,林公公不知什么时候也出了屋子,就站在正殿前,滕琰走过他身边说:“初二就在后面的屋子,麻烦林公公再跑一趟,告诉他事情不成了。不过,我答应的事还请林公公帮忙,把这两个人放出去,安置个地方,想来他们也不敢乱说什么。”

林公公低声答应着向后面走去。

滕琰调整了一会儿呼吸,才进了屋子,坐在燕王对面也看起了折子。可是心里还是有些乱,怎样才能让飞珠走出心结呢,又或者,她怎么处理更恰当?

正心不在焉的时候,燕王突然说:“我的人让王妃派去办事了,现在正等王妃示下呢?”滕琰坐的位置背对着门,刚刚又有些分心,自然没注意到林公公进了门。

“王妃让我传的话,我传过了。”林公公恭敬地行礼说,看了看滕琰的脸色又加了一句,“初二想求见王妃。”

“好,我在书房见他。”滕琰知道林公公一定把初二带了过来,正在门外等着她。

果然,滕琰刚刚坐了下来,初二就在林公公的带领下进来了,而且进门直接就跪下了,林公公悄悄地退了出去。

“你想说什么?”滕琰有些生硬地问。

“我想见一见飞珠姐姐。”

“想劝她同意嫁你吗?”

“是。”

“你是真喜欢她吗?”

“我,我想娶她。”初二的脸慢慢红了,滕琰知道初二能对她说这些已经是极限了,这个时代的人通常不会说喜欢谁的,想娶就是最大的满意。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今天晚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滕琰的口气缓和了下来,“你不介意她的过去?”

“我不会介意的,真的。我曾在清风楼,见过更多的龌龊事,我也不是干净的。只要飞珠姐姐不嫌我就好了。”

滕琰没什么可问的了,她看向初二,他虽然跪在那里,头是垂着的,但后背还挺着,好象在表明他的坚持。沉默了一会儿,初二抬头看向滕琰,他的眼睛里有浓浓地哀伤。

滕琰心软了,“我让晨光带你去,能不能劝说成功就看你的了。”

喊了晨光进来,晨光眼里都是疑问,初二和初五的身份在翠薇殿里只有滕琰和飞珠知道,但这一天的折腾大家都看在眼里,可能每个人心里都有几个问号,只是不敢问出口。

初二走前磕了三个头说:“我一定会对飞珠姐姐好的。”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滕琰努力静下心来,但怎么也不能象平时一样认真地看公文。

入了更,躺在炕上,滕琰更是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晨光送了初二回来后说,飞珠不知初二过来了,所以晨光叫开门后,初二倒是顺利地进去了。里面就传出来飞珠赶人的话语,声音慢慢小了,过了会才静了下来了。再想到临睡前,她去看了一眼飞珠的屋子,里面透出昏黄的灯光,完全融入周围静谧的环境中,在初冬的寒夜透出那么一丝丝的温暖。她对这个从她到了这个世界就陪在身边的女孩生出了无限的怜爱,她总是无声无息地站在她身后,卑微而又坚强地为自己忙碌着。

燕地的冬天屋子里是要烧炕的,滕琰躺在热乎乎的炕上睡不着,一会儿就觉得口干舌燥,下来倒些水喝了,折腾了一会儿,不但睡不着,还想去净房。滕琰只好披上外衣,蹑手蹑脚地穿过里间,解决了问题,再蹑手蹑脚地回去。

路过燕王住的大床时,燕王带着些许睡意的声音传了出来,“你心慈手软的毛病又犯了,为这么点事,连觉都睡不着了?”

平时滕琰的睡眠非常好,一觉到天亮,这还是她第一次晚上穿过燕王住的卧室,她歉然地说:“打扰王爷了,已经快三更了,赶紧睡吧。”

“你要是觉得好,就给他指定婚事,谁还敢不听?现在弄成不上不下的样子,自己也睡不着了?”

今天是十一月十五,外面的月光非常好,光线透过窗纸身进屋子里,依稀能看到各种物品的轮廓,滕琰向床上看去,隔着账子,看不到任何人影,大约燕王还是躺着的。

“飞珠和我的关系是不同的,”滕琰叹了一口气,“不过就是别人,这事也得讲个你情我愿。”

“你没看上那两个人?哪天让林公公重新给你挑两个,或者把人带来,你自己挑也行。”

燕王不提倒好,滕琰差不多了忘了初二来的目的了,现在,她本来就窝着一股火,又被燕王叫住,站了这一会儿,身上早就觉得冷了。口气就有些不好地说:“我的私事不用你再管!就是我的丫环们,她们的事也都不用你管!”

说着,也不管燕王会有什么反应,出了里屋,钻进热乎乎的被窝。

静悄悄的夜晚里有一点声音都非常明显,滕琰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抬头一看,燕王站到了炕前,对自己说:“既然放不下心,就去看看吧。”说着转过身去,让滕琰换衣服。

滕琰犹豫了一下,还是起来穿好衣服,披了披风,又让燕王回去披上披风,轻轻地开了门。满院子清冷的月辉,虽然披了厚重的披风,寒气还是让滕琰哆嗦了一下。

厢房的门也开了,两个小内侍无声无息站到了她们面前,燕王低声喝斥说:“回去,不用你们。”

滕琰知道皇家的规矩,燕王身边一向有人值夜,也不多管,带头向后面罩房走去,转过弯,就看见飞珠房间外面还是透着一点灯光。因怕燕王说话,滕琰先回头向燕王看了一眼,把手放在唇边,做了个禁声的动作后,走到近前,靠近窗户,侧耳听了一下,却什么声音也没有。

想向后退一步,却直接撞到了人,燕王就站在她身后。他并没有后退,而是用手按着滕琰的肩膀,好象在告诉她不要动,就从滕琰身边绕了过去,贴着窗子。很快,燕王伸出手来把滕琰向前一拉,滕琰就势伏在他身边,眼睛就对上了窗子上的一个小孔。

透过小孔,里面的情形一清二楚,桌上一盏小灯,飞珠和初二隔桌相对,飞珠垂着头,初二双目凝视着飞珠,两人仿佛化身为雕像。

滕琰从中看出了岁月静好,放了心,拉着燕王退了回去,进了屋子,笑着问:“窗纸上的孔是拿什么弄的?也没看见你动手啊。”

“你小时候没做过?”燕王倒有些奇怪了。

小时候,小时候滕琰还没来这里呢,她到了这儿就是个小大人,从来没干过偷窥的事。“我从小就娴淑端庄,自然不会做这样的下三滥的勾当。”滕琰义正严辞地说。

“哈,哈,就你还娴淑端庄。”燕王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滕琰不在乎,解下披风说:“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本来就是一个大家闺秀,只是遇到了战乱,才出头露面的。”这倒是真的,滕琰从小乖巧听话,即便生活的重压把她磨练得坚强,但她从来都坚守着自己的原则。但她的原则与这里的规矩有很多不同罢了。

燕王显然是不太信,笑了半晌说:“看来王妃是真的不知道,那窗纸是用舌头舔破的,难得有一件事王妃不会的呀!”

怪不得那个小孔边上毛毛的,还有些湿,滕琰从来不在这些小事上与燕王做对,便笑着说:“我不会的多着呢,但那窗纸破了,里面的人明天不就知道了?”

“我们只要不承认,谁会知道?”难得燕王有这样开心的时候,“我六岁起,就在皇祖父身边教养了,课业很重。晨课是写字,接着练武,下午读书,晚上讲史。后来大了,每逢大朝会,我还要去旁听,就这样,功课也不能落下一点。只有中午的时候,可以睡午觉。我常常那时候溜出来,走之前要看看皇祖父睡了没,要是他睡了,我就可以去玩了,要是他没睡,我就不敢走,因为说不好什么时候他就过来看我。”

“那时候个子矮,沿着墙溜过去,再抬头就能看见皇祖父在殿里,夏天,窗子糊着罗纱,一眼就看到里面,冬天,就是窗纸,舔几下,就是一个小孔。皇祖父殿里的内侍都知道是我,谁也不吭声,三天两头地换窗纸。”

“有时候想母妃了,我就从东宫后面的一个角门进去,到母妃那里打个转再回去。后来,母妃不让我再去了,我就趴在窗子外看一眼母妃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