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外面很快平静了下来,站起来透过屏风向外看的晨风却转过头来说:“王爷来了!”

滕琰顾不得嘴里塞得满满的食物,抬头看去,燕王已在那名侍卫的带领下进了他们这个小小的临时隔间。

本来隔出来的地方足够大,但燕王又带了二十多人,立刻把这里显得拥挤不堪。店家又张罗着把屏风向外挪,滕琰看向大厅,里面不少的客人已经走了。自己带一帮人来的时候就在大厅造成一阵轰动,燕王这么大的动静更是得把人吓跑了。

这样一想,就有点埋怨燕王,这种微服的活动不适合他。

对着滕琰看过来的眼光,燕王微微一笑,早有人搬了椅子,燕王就坐了下来。他也换了一身便装,玄色的箭袖长袍,腰系同色丝绦,坠着一块美玉,不像平时那样的严肃,反而如同一般的大家公子。

这时,滕琰才发现陆伯甫跟在燕王的后面,这些日子,他一改在京城时的衣着华贵,反而总是一身的青布棉袍,平民作风与这里非常合拍,反倒不突出。

滕琰思量了一下座位,这一桌原来只的她和姚达,也没分主次,直接对坐,燕王来了后,搬椅子的内侍直接把椅子放在了上座,倒也相宜。

陆伯甫再坐在燕王的对面,就又不妥了,但也不能让他就这么站着。滕琰咽下鸡肉,鸡腿放在面前的碟子里,但手上还是沾了不少的油,只好举着,示意站在一旁的晨风搬过一把椅子,放在姚达的旁边,客气地说:“陆御史请坐,”又让早就站起来避在一旁的姚达,“表哥也坐下吧。”

回头看店家已经给用屏风隔了半个大厅进来,也有人招呼着,给每桌都添上各种吃食。

这样还不如不用屏风了。

滕琰笑着说:“表哥本来只输了我一顿饭,没想到又来了这么多白吃的,心痛了吧。”

姚达在陆伯甫身边坐了下来,难得有几分讨好的神色,笑着说:“别人想请燕王爷还没这个机缘呢,王爷给了我面子,我高兴兴还来不及。”说着,夹了个小笼包子放在碟子里恭敬地送到燕王面前。

滕琰见姚达不去招呼陆伯甫,怕冷了场不好看,伸手扯下了一只鸡翅,放在碟子里递给了陆伯甫,“陆御史请随便吃些。”一只鸡腿被她吃了一多半,另外一只鸡腿早进了姚达的肚子,只剩下鸡翅了。

陆伯甫伸手接过放着鸡翅的盘子,一双深遂黑亮的眼睛在滕琰脸一扫过,暧融融的笑意就在他的脸上荡漾开。,

滕琰转过头去,有些奇怪地问燕王:“你们怎么也这样快?”

燕王看了看她说:“跟着一同出京城的工匠有几个染了风寒,陆御史就同我商量让工匠们晚一步走。到了燕地,这时节也不能立刻施工。想把王妃找来说一声,就听说你们先走了,我们也就跟着过来了。”

不满之情溢于言表,好象滕琰把他抛弃了似的。

滕琰头痛,前几天,她与陆伯甫在一起多说了几句话,燕王就很不高兴,今天,她提前躲开了,燕王还是不高兴,真是左右为难。燕王与陆伯甫并没有什么矛盾,发生过不愉快的事的原因还是她。可如今,滕琰已经想开了,燕王怎么还想不开?

滕琰见燕王眼睛瞟了一下她放在碟上的鸡腿,从桌上的荷叶鸡上撕了几块肉放在碟子里摆在燕王面前。

果然猜对了燕王的心思,燕王拿起了筷子,把碟子里的鸡肉都吃了。早有人又出去买了几只鸡回来,滕琰又给燕王扯下了一只鸡腿,燕王也吃了,还把各样的小吃都尝了个遍。

就是情况有些,怎么说呢?大家都穿得衣冠楚楚的,长得也还体面,就是一人手执一个鸡腿鸡翅什么的大啃,怎么也有些怪异吧。

当然,只有自己和姚达时,滕琰是没有这个感觉的,以前在开国公府就这样的,那时候姚达要是买了鸡,定是要把一只鸡腿给滕琰的,滕琰也是这样就啃着吃了,已经习惯了。

而燕王啃鸡腿,就怎么看怎么别扭。不同的人物,不同的场景,很多事的感觉就不一样。

其实,回想起打犬戎时,煮得半生不熟的羊肉和粗砺的麦饭,燕王不也一样吃了?而且也就是拿一个简单木碗装着,最困难的时候连筷子都是临时用木棍削的。

可是,回了燕都,一切走向正轨后,,燕王的饮食就是有专人管着的,刚刚林公公已经带着个小太监去了厨房沏茶,除了茶馆的灶火,别的一概不会用的,就是午饭,一会儿也会有人专门送来。

燕王从不挑剔,让他吃什么他就会吃什么,每天生活刻板规律,工作繁重压力大,但他是王爷,而且滕琰也从没听过他抱怨什么,天长日久的,以至于差不多忘了燕王与自己同岁,他的心理甚至比自己还年轻,他其实更累,也需要放松一下。

滕琰在心里检讨了自己的自私和不体贴,马上就更热情地为燕王挑了几样好吃的东西送过去。

这顿饭大家都吃得很香。

而且大家在一起啃过鸡肉后,立刻就觉得关系近了不少。这也是人之常情,竟选时的候选人经常与民众多接触,为了就是拉近彼此的关系。

姚达本来就洒脱,现在对燕王最后的一些拘谨也消失了。饭后,他热情地邀请燕王一同去小镇的一座道观,这也是他和滕琰事先商议的行程,那里有不少的石刻,其中不乏前朝的大家所书。

小镇不大,道观也不远,就在小镇的边上。大家也就当饭后消食了,走了一刻多钟就到了。进了道观,拜了天尊,知观亲自来接待,力荐观里抽签的盛名,请大家抽签。

滕琰还从来没抽过签,闻言下意识地推脱,要说她还是很信天道循环,所以才对抽签有些拒绝,好像有面对压力的感觉。

可是别人的不这样想,燕王先上前行礼,默念了会,摇了摇签筒,抽了一支签,滕琰摇头不想上前,可有姚达在一旁劝说,最后滕琰还是不好过于坚持,上前抽了一支,摇签筒时,她心里默念:“荣华富贵我已经有了,家里也算是平安康泰,也没什么要求的。要说遗憾,只有两辈子也没遇到自己的真命天子,就求一下姻缘吧。”轻晃签筒,也掉下一支签。

陆伯甫也上前抽了签,最后就是姚达这个始作俑者,自然也不例外。

到了待客的偏殿,知观奉了茶,开始亲自解签。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桃花流水扔了一个地雷!

第一百六十五章

首先解的是燕王的签,签上的词为“若逢一轮明月现,十五团圆照满天。”知观拱手施礼,说:“上上签,不论公子所求为何,均能如愿。”

接着是滕琰的,“若问世间终和合,万物逢春正及时。”虽不及燕王的上上签,却也不差,是一支上中签。知观就问:“不知夫人所求为何?”

滕琰现在是按妇人装扮,自然不能说是求婚姻,就是梳少女的发式,当着这些人的面,也没法说是求婚姻的吧。

迟疑了一下,却也不愿意说谎,便开口笑道“只请知观为我解一下。”

知观见状,并不多问,赶紧解了签,签书云:牡丹花为首,万物爱胜状,世间罕可得,珍品丰容终。故事为田茂叔说牡丹为花中富贵,自李唐来世人最爱牡丹。解说:“卜此签乃和合生财之象,凡事逢时即可行也。婚姻上吉,科甲及时,求财有,仕途旺。”

又看了陆伯甫的“不如且回依归路,云开便见月分明。”姚达的“须是中间多进退,日有光辉晚出时。”都是上中之签,喻意也都不错。

见大家抽的签圴不错,滕琰先是怀疑了一下,该不是道观里把不好的签都拿出去了,只余下些好签?

但自己又反复品了几句卦词,越品越觉得颇合每人的情况。又拿了自己的那支“若问世间终和合,万物逢春正及时。”反复吟诵了几遍,越发觉得不错。

不管怎么样都是好彩头,大家面露笑意,转到观后看石刻。燕王、滕琰和姚达犹可,只是观摩欣赏,陆伯甫却沉迷其中,伸手在石上临摩,又要了纸张等,亲手拓了几张回去细看。

滕琰看燕王只是大致看看,就提议说:“不如我陪王爷先回去,算着时间,今天燕地来的公文也到了。”

燕王自然点头。

姚达与他们一起进了镇子后,推说有事没有一同回驿站。

燕王和滕琰忙完了公务,已经是晚饭时分,陆伯甫先一步回来,他们三人正准备用餐时,姚达也进来了。

滕琰的目光就落在他手里的一只笔筒上,姚已经献宝似的递到她面前,“这是送表妹的。”

滕琰接了过来,方方的笔筒是用竹子做的,上面雕着全本的易经,边缘的花纹古朴而雅致,这东西确实送到了滕琰的心坎上。

“方竹?”滕琰吃惊地问?

“你知道方竹?”姚达也吃了一惊,方竹并不多,知道的人也少,他是在一间卖文房四宝的店里看见的,店主还奇货可居呢,他以为滕琰一定是没见过。

燕地不用说方竹,就是竹子都不多,在这时代滕琰真没听过,还是前世资迅发达不知在哪里听过一句,不过,还真是第一看见。

“我也只是在书中看到过。”滕琰掩饰地说:“还真是方的呢。我喜欢这花纹,正好拿回去摆在桌子上。”

“我的眼光当然好,还记得过去,我和表弟都给你买东西,每次,你都只喜欢我买的。”姚达得意地说。

“我想起了表哥给我带的花笺,有十种颜色的,可惜都没用过多少呢。”

“明天,我再去给你买二十种,南边可不比燕地,这东西很寻常的。”

“几样就好,我又不常用。”滕琰觉得姚达比过去体贴多了,“赶紧去吃饭吧。”

晚上滕琰进卧室后,就看见桌子上摆满了各种的花笺,足有二三十种,有的还带着香气,几种香混在一起,把滕琰熏得打了个喷嚏。

“表哥送来的?”晚饭后也没见姚达出去呀,大家一直在一起。再说胡乱买上一堆,可不是姚达的风格,不够风雅。“晨风,你去问一下,是谁送来的?”

“是林公公去买的。”跟在滕琰身后的燕王说:“既然王妃说好,我就让林公公买了,以后我们一起用。”

滕琰看着桌上的花笺,又看看燕王,燕王能用这种印着花、散发香气的纸?

燕王也上前看了看,大约也想到了滕琰想到的问题,说:“还是王妃用吧。”

“还是先找人把这些都搬出去吧,这么多的味道,让人受不了。”滕琰对晨风说:“给嘉和郡主每样挑一些,再给我留点,剩下的给太太、嫂子、妹妹们每人分点,你们要用,也都只管挑自己喜欢的留下。”

过犹不及,什么东西太多了,都是麻烦。这些漂亮的花笺滕琰十年也用不完,还是赶紧分出去吧。

“那这些笔筒,你挑一个喜欢的放在桌子上吧。”燕王指一指梳妆台。

滕琰这才看见,梳妆台上摆着十几个方竹笔筒,有素面的,雕花的,刻字的,“哪里用得了这些?”

“王妃不是喜欢吗?”面对燕王的疑问,滕琰不知说什么好,这东西,不过就是偶尔见了觉得有趣,把玩一阵而已。

她只好说:“是喜欢,”又想起了一个问题,“难道卖文房四宝的店晚上还开门?”

燕王回答不出来,示意在他后面的林公公,林公公恭敬地说:“让人找店家开的门。镇上就两家卖文房四宝的,所有的方竹笔筒就都在这里了,还有各色的花笺,也是每种样子都买全了。”看滕琰没吭声,又加了句,“都多给了银子,店家高兴着呢。”

“噢。”滕琰无语。

燕王一个个拿起笔筒看,“这个不错,还有这个,比姚探花买的好,你说呢?”

滕琰胡乱点着头,最后还是问了一句:“这是唱的哪出戏?”

燕王刚刚还有些不自在,听滕琰问他后,反倒理直气壮地说:“你要什么,就让人去买,不要收姚探花的东西。”

滕琰马上就明白了,笑了笑说:“我知道燕王并不想我嫁给表哥,不过,不用担心,我们只是比较聊得来。”

燕王当初想把姚达招到麾下,可是这段时间的了解,姚达根本不可能成为肱股之臣,皇上给他赐金放还就是最好的处理,燕王最多也就是用一用他的文学才华。燕王自然希望滕琰能嫁给他能用上的人才,更重要的是对他听话、忠心。

“姚探花不够妥当。”燕王下了断言。

滕琰就想起了当初在开国公府的事,“姚家和我父亲本来都有结亲的意思,可是姚表哥嫌我长得不够漂亮,我也只把他当表哥。”看燕王好奇的样子,就把当年的事讲给他听。

“姚探花没什么眼光,你长得很漂亮。”燕王安慰滕琰。

滕琰并不在意,“谢谢王爷了,不过,不用安慰我,我有自知之明的。”

“我说的是真的!”燕王用更加肯定的语气说。

滕琰不想与燕王再讨论自己的相貌,就指着梳妆台上的笔筒说:“王爷也挑一个用,剩下的送人?”

燕王挑了半天,拿起一个素面但竹子纹理最细腻的笔筒说:“这个给你摆在桌子上吧,姚探花给的赏下人吧。”

滕琰不想自己的私事j□j涉,但也不想让燕王不高兴,就说:“两个我都留着,一个放在翠薇殿,一个放在静园。”

燕王却很坚持,“我再挑一个给你,不要用姚探花的。”

滕琰疑惑地问:“王爷对姚表哥有什么不满?”

“这几天,他就一直围着你转,又是买东西又是吃饭的,一定有目的,你不要理他!”

“王爷说得有理,”滕琰被点醒了,姚达以前对她也不错,但现在是有那么点过于殷勤,“姚达有事要求我。”

“他能有什么事?恐怕是后悔了又想娶你吧。”

听着燕王有些酸的语气,滕琰不禁乐了,“他又不知道我们的事,哪里敢想娶燕王妃呀!就是他知道了也不会喜欢我的,这种事情哪能没感觉,我就一点感觉也没有。我看表哥是看上我的什么东西了,他的表现就象他那次想要我的茶具一样。”

滕琰曾有一套茶具,从茶碾、茶罗、茶匙、茶壶、茶杯到煮茶用的风炉,一应俱全,而且皆非凡品,滕珙借去待客用,姚达一眼就看上了,磨着滕琰半个月,百般讨好,最终要到了手。

其实滕琰从姚达开口时就已经想给他了,姚达是名士作派,一般的东西入不了他的眼,只是对品茶一道非常用心,那套茶具到他的手上真算得上相得益彰。

但滕琰却拿着这套茶具,拿捏着姚达给她买小吃、借书、淘东西,连带着家里的几个弟弟妹妹都借光。想到这里,滕琰眼睛都亮了,“王爷千万别管,只装不知道,看我怎么从他手里套些东西出来!”

“你想要什么,我让林公公买就好了。”

滕琰横了一眼燕王说:“难道我缺银子吗?东西什么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乐在其中,你只要看热闹就好!”

想想燕王从来也没和谁这样开过玩笑,滕琰有些同情他,就想让他也体会一下这种乐趣,“你只管旁观,保证让你开心。”

燕王根本就不懂得这样的乐趣,他有些不开心地上床了。滕琰也赶紧睡觉。

躺在床上,燕王问:“如果姚探花想娶你,你就会感觉到?”

“那当然了。”滕琰说:“人的感情是最微妙的,说也说不清楚,但总归是能感觉到的。我可以肯定,姚表哥是有事要求我。”

“那别人想娶你,你也能感觉到吗?”

“哪有人想娶我呢?我又不是貌美无双,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滕琰打了个哈欠,赶紧捂住了嘴,在燕王面前再怎么样也得注意点形象。

“你还是挺漂亮的。”燕王轻声说。

“谢谢!”滕琰困了,她含糊地说:“快睡吧。”又向床边靠了靠,给燕王留出更大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下午加更!

第一百六十六章

要说这一路上,什么都好,就是住的不舒服。按说出了京城,她和燕王就可以分开住了,可是他们带的人太多,所有驿站都不够大,房子就很紧缺,不但房子紧缺,床也不够用,所以他们只好还住在一张床上。

其实住一张床也没什么,也不是没住过,问题是驿站的床不同于皇宫和王府中的床,主要是太小,过去他们住在一起用的床就像一间小屋子,住上五六个人也够用,滕琰和燕王一人一边,互不影响。可是这里驿站的床就是普通的双人床,怎么往两边靠两人的距离也远不了。滕琰一向睡眠好,一觉到天亮,中间的过程她是不知道了,可是醒来常同燕王离得太近,一次她一睁眼,自己的脸简直都贴上了燕王的脸,她再心无杂念,也不舒服起来。

找了专门打前站,安排住宿的侍卫,人家一脸的为难,不用说像来时一人一个院子,那是别想,就是分成两个房间都不行,滕琰再退而求其次,要一张塌摆在卧室里,都没成功,她也无法把话说得再清楚些了,毕竟不能把两人的实际关系公之于众。

滕琰看了看驿站的地面,还是打消了住在地上的打算。驿站的地面就是普通的青砖铺就,就是铺上几层的褥子也一样会很凉的。自己每天还喝着治宫寒的中药呢,滕琰可不打算再次着凉。

衡权了利弊,滕琰又给自己做了心里暗示,就当燕王是一个女子好了,或者他们处于行军途中,这样所有的困难就可以克服了。

放下这些无谓的事情,滕琰的心被姚达吸引过去了。

与姚达在开国公府相处的日子,也是极其开心的,滕琰不知不觉又有些那时的感觉。

在燕王的提醒下,滕琰发现了姚达的小心思,她再仔细观察一番,姚达讨好自己可以确定无疑了。姚达到底想做什么呢?滕琰左思右想,还是没有想出来。他一天有空闲除了在自己这里说笑外,就是看随行的姬人们练习歌舞,实在没什么异常。

就在滕琰悄悄观察姚达的过程中,她已经收拾出来好几个大包袱的东西了。姚达几乎每天都要送她点什么小玩意,但没这么夸张,几个包袱的东西主要是燕王差人买的。燕王一定是派了人跟着姚达,姚达买什么,这人就买什么。

滕琰不能理解燕王,阻止无效后,与姚达开玩笑的心思也渐渐少了。本来看着姚达目空一切的脸变成向她讨好的样子,滕琰是要多开心有多开心的,不过,现在她却在想,是不是直接问一问姚达,他想干什么?能帮的就帮一把好了。

滕琰还没来得及问,陆伯甫也送了她一份礼物,一本字贴。是那天陆伯甫在道观里拓下的碑文,经整理后写出来的。

陆伯甫还说:“表妹的字秀丽端庄,不失风骨,如能在神韵上在有所突破,则能更上一层楼。这几张字贴,表妹无事时多看看,领会其中的三味,就是不能日日临贴,也能对书法大有进益。”

陆伯甫的话实实在在,诚诚恳恳,只要是换一个人,都会感激不尽。能得到陆伯甫指点书法,再荣幸不过了。滕琰其实也很领情,她的字看起来还说得过去,但就像陆伯甫说的,总是缺了点神韵,离陆伯甫这样的大师级别的差那么一步,却一直突破不了。

收下字贴也算不了什么,滕琰是绝对能分清友情与爱情的。不过陆伯甫可不一定能,滕琰无论是言语上还是行动上,都对陆伯甫做出明确地暗示,他们现在只是工作关系,但她有时还能感到陆伯甫有意无意的目光。

但不收下,在大家都在场的情况下,陆伯甫的行为没有一点失礼之处,也是不合适的。

就连皇上在宴会上也让燕王妃陪在男客这边,朝廷上议事她也参加过了,滕琰不只在燕地,就是在京城也把自己与普通的女眷区分开,她基本上与男人一样,出门骑马,参与国事,要是连收个字贴还扭扭捏捏的,太不符合自己的原则了。

不过,也不能就这样简单地收下了。

到了晚上,滕琰就让晨风把她在京城收到的礼单拿出来。挑了一副配檀木棋盘的黑白玉石棋子的围棋,准备明天送给陆伯甫,滕琰知道他很喜欢下棋。

燕王一直看着她的目光缓和了些,“王妃当时就该拒绝他。”

“其实,陆御史也没做错什么。当时正是战乱的时候,他又不知道我还活着,成亲也很正常,更何况我们并没有正式地订亲。记得在王爷选王妃时,郑先生和我父亲都对我说过,我可以嫁给王爷,那么陆御史另娶也是可以理解的。”

滕琰平静地说,事情过得越久,她也就越冷静,当初陆伯甫还没有消息时,郑先生还力劝她嫁给燕王,从另一角度说明陆伯甫的所为也是可以接受的。说到底,燕王也好,父亲也好,大哥也好,对陆伯甫不满是因为自己一直坚持等他。

从标准的本时代人的角度,陆伯甫的错误主要是他没有守信,但他也努力弥补了,弄出个兼祧并嫡来,如果遇到的是别人,大约人人都会说他重情重义吧。

就是从滕琰的角度,她追求的是感情,而感情这东西,更是没有道理的,更不要说用信用来保证了。放在现代社会,订婚了又如何,就是结婚了,还有离婚的呢,这样想来,滕琰实在没有抱怨陆伯甫的必要了。

所以这一路上的来往,滕琰慢慢地心止如水了。

“郑先生要你嫁我,是在北上的时候?”燕王问。

燕王原来不知道郑先生曾劝滕琰嫁他的事,滕琰三言两语地说了那时的情况,并笑着打趣燕王“那时候我要是答应了,你一定会讨厌极了我吧。”

燕王的脸晦暗不明,迟疑了一下说:“不会的,你是这样好的人。”

滕琰笑了,“你不要往我脸上贴金了,那时候你要是知道我是女子,一定会把我送回燕都,哪有现在我们这样推心置腹的关系!”

燕王只得默认。

十几天的行程过去,燕王一行人已经到了齐郡境内,这原来是吴国最北的一个郡,与燕地隔河相望。当初燕王在进燕地前,在这里驻军练兵了几个月,吴郡守为军队划出营地,运送粮草,勤勉周到,与燕王有几分交情。

燕王说了这些事后,滕琰就知道肯定得与齐郡的郡守打交道了。一路上,他们一行,每到一处,都有当地的大大小小的官员来问候、请客,而燕王自然全推了。他不喜欢交际是一方面,更有一点避嫌的意思。蕃王和外臣还是少来往的好。

齐郡的吴太守当然不同,他虽然不好亲自来迎接,却派了身边的人侯在路上,燕王一进了齐郡,就有人过来请安,引路,热情非常。

滕琰坐在车里,今天早上,她来了月事,不用两位随行的御医发话,滕琰主动地放弃了骑马,还多喝了一大碗不知是什么的补药,把她苦得直咧嘴。

滕琰坐的这辆车是从内务府专为皇室人员出行打造的,比一般的车要大上一些,车里的正座又宽又大,上面铺着皮褥子,又暖和又舒服,就是一进车门的倒座上也盖着锦绣座垫,加了熏香的炭炉在马车的一角升起淡淡地香气,使车内暖和又温馨。

“嗒、嗒”有人在敲车壁,滕琰掀开了车窗上的帘子,见姚达骑在马上,与车并行,“表妹今天怎么不骑马了?”

滕琰找借口说:“有些累了,就休息休息。”

“昨天你还精精神神地骑马跃过一条小溪,今天就累了?”姚达有些不信。

“真就是累了。”

“那我陪你聊聊天吧,坐在车里也很无聊的。”姚达说着打开了车门,灵巧地从马背上跳了上来。

一进来他就不客气地与滕琰并排坐在正座上,一面捡了攒盒里的点心扔到嘴里,一面向倒座上的晨风自然地说:“给我煮一杯茶。”

晨风被姚达的名士派头惊呆了,过了会才合上张开的嘴,将一把小银壶放在炭炉子上烧水。

姚达本来就不是一个讲礼教的人,出门在外一年,更加倜傥风流,任诞不羁了,颇有昔日竹林七贤的风范。阮籍的那句“礼岂为我辈设耶?”更是整天挂在他的嘴边。

他可一点也不觉得与滕琰共坐一辆马车有什么不妥的。甚至,还是他觉得滕琰够算得上是他看得起的人之一,有见识、有才学,不同于那些庸脂俗粉。

“这是什么茶?”炉火上的茶水散发出了浓郁的香气,姚达吸了吸鼻子问。

滕琰也不知道,她经常是喝白水的,还是姚达要喝茶晨风才煮的,她看向晨风。晨风也不知道,“好像是宫里赏出来的,临行前拿了一包放在车里,还是第一次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