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雨不忍再看他的神情,这时轻轻后退一步,手握在门边上,低声说,“很晚了,你早些回去吧,不然你妈妈和……向朦,都会担心的。”

言侨注视着她的脸庞,良久,微微抬起手臂,用手指,最后轻触了触她的脸颊,“……小雨,希望你离开我和我身后的家族后,可以过得更轻松快乐。”

他深深爱了这么多年、保护了那么多年的女孩,是和任何人都不同的、善良又简单的女孩,她的人生,应该永远都铺满了阳光。

他已经贪心地占有了她那么久,给她带来了足够多的乌云暴雨。

已经,足够了。

“保重。”

半晌,他收回手,重重一擦自己的眼角,转身大步迈向电梯。

而他,如今离开他的阳光后,从此这一生,都再也不会有任何光芒。

**

言侨走后,翁雨在浴室,洗了很长时间的澡。

等擦干头发,已经快要十二点了,她拿起手机想调个闹钟,才发现屏幕上有来自傅郁的短信。

[飞机晚点,我刚到,平安。]

看了看发信时间,现在离他发来都已经过了两个小时,她立刻在床上躺下来,给他回信。

[刚刚在洗澡,一直没有看到。英国那边冷吗?小心不要感冒。]

等了一会,他还没有回复,她想他刚到那边一定很累、要处理很多事情,便想给他说声晚安,让他早点休息。

可手指才刚刚打了两个字,屏幕上就跳出来了一个来自陌生号码的电话。

是他吗?

她犹豫几秒,手指轻轻一滑,贴在耳边。

“是我。”傅郁的声音稳稳地从那边传来。

“嗯,”她听着他熟悉的声音,此时动了动身体,“你到家了吗?”

“刚到,”他的嗓音从电话里听起来,更为低沉好听,“上海应该已经要十二点了,困不困?”

她拿着手机,一时没有回答,心里在思索着要不要告诉他言侨来找她的事情。

“有没有收到迟到的圣诞礼物?”他似乎拿着手机走到了另一个更安静的地方。

“啊……收到了。”说到小兔子,她立刻提起了精神,“我好喜欢它,很可爱很可爱的,谢谢你。”

“名字想好了么?”

他这么一说,她才想起来,还没给小兔子起名字,“还没有想好,我起名字无能,还是你来想吧……”

他那么聪明,肯定会给小兔子起一个特别可爱的名字。

“那就叫,豆奶,怎么样?”他说。

翁雨愣了愣,“好!”

白白的、嫩嫩的,又很乖,真的很贴切的感觉。

“你喜欢就好。”他低笑道。

两人一时都没有再说话,翁雨听着电话那头,感觉他似乎在整理行李的样子,可光是就这么听他均匀的呼吸声,她都会觉得很安心。

就好像,他就在她的身边,陪着她一样。

“小雨,”他突然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嗯?”

“我给你买豆奶,是希望你能在学着照顾好它的同时,更照顾好自己。”他不徐不缓地说,“因为我不能再那么及时地,打开门、走两步,就能知道你的情况。”

她听清楚他说的话后,轻轻呼吸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觉得眼前开始有些模糊。

“但我一直都会在你的身边,和时差、距离无关,”他的声音,就像是云端最温柔的耳语,“所以你心情不好的时候,要告诉我,让我知道,好不好?”

“因为我会担心。”

第十章异地的你我(二)

第十章异地的你我(二)

**

翁雨以前一直觉得,人的情绪,是最难轻易揣测到的。

尤其是她这样迟钝性格的人,哪怕是她的闺蜜、或者是从前的言侨,都很难从她的只字片语里,就体会到她的心情。

可是只有傅郁不一样。

从遇到他开始,她所有的快乐、难过,他总能在第一时间就察觉到。

即使现在,他远在英国,她都觉得他和自己的心是同步。

“……刚刚,大概两个小时前,言侨来找我,”她用手指轻轻摩挲着手机的背面,“他好像喝酒了,精神状态很糟糕,也对我说了很多。”

他在电话那头静静地听着。

“然后……”她顿了顿,“你跟我说过的话,我一直都记得,所以我好好和他说了再见,也感谢了他这三年对我的好,以后就当陌生人,不再见面、也不再踏入彼此的生活,他答应了。”

“那你觉得这样做,是正确的吗?”他听完她的话,平平静静地问。

翁雨咬了咬牙,低低“嗯”了一声。

“那就好,”他说,“只要你认为是正确的,那么我都会支持你。”

“果决的了断是对彼此都最好的方式。”他补充道。

“嗯,我只是……心里有些空落,想着这样是不是对他太残忍了?”她这时轻轻叹息一声,关上床头灯,“我怕他不能调整好自己、重新开始。”

她还是希望,给了她三年美好感情的言侨,也能幸福。

“Timehealseverything.”傅郁很自然地,就用字正腔圆的英式英语,低声回答了她的疑问。

时间治愈一切。

她握着手机,在这一瞬间,几乎像是走进了他声音的魔障中。

偏偏他,还继续用那耳语般的口音,说了几句英语,大意是,作为成人,哪怕经历再痛苦的困难,也会在最终被时间所救赎。

“你怎么这样……万一我听不懂,你这些说给谁听呀?”她听完后,心脏像是躺在棉花上一样松软,不自觉地撒娇般轻声嘟囔,“我的智商大概才只有你一半吧,数学这么烂,语文也很糟糕,作文还永远都是断片儿的……”

“我看到你床头柜上放着几本英语原版小说还有原版英语蓝光碟。”他低笑,“我那时候就在想,老天大概把你学习语文和数学的天赋,都放到英语上了。”

她也不由自主地笑出来,“英语大概是唯一能代表我智商不为零的工具了。”

“但是不要和豆奶说英语。”他很快回应,“它是中国兔子。”

她用鼻子“哼”了一声,翻了个身,“我不会把它教笨的。”

“豆奶是男孩子。”傅郁轻咳一声,“异性相吸,所以你把它教得再笨,它应该也会很喜欢你。”

翁雨总觉得他这话语里充满着调笑,立刻不服气地道,“你就放心吧,我一定会和它好好相处的。”

“好好……”他无奈地应着,又不紧不慢地继续说下去,

“抓它的时候,记得千万不能抓它的耳朵,因为耳朵是兔子的重要器官,你要用一只手托住它的背,用另一只手抬着它的屁股,让它的腿和肚子都朝前。”

“兔子的肠道比较柔弱,你喂豆奶兔粮和水或者买点新鲜苜蓿草就够了,偶尔还可以喂点芹菜、香菜,这些植物对它的身体很有帮助。”

他写在本子上的话,却也能这样准确无误地背下来,翁雨这么听着,时不时再问他一些,他也都能给出完好的答案。

“小雨。”

等到他叫这声的时候,她其实已经开始有些困了,“……嗯?”

“太晚了,该睡了。”

“噢……”她揉揉眼睛,虽然心里还想继续听他说话。

“怎么,”他在那边低笑,“想要我给你唱催眠曲?”

她迷迷糊糊的,凭着本能、带着浓重鼻音地说,“好啊……”

那边傅郁停顿几秒,竟然真的开始低声清唱了起来,

“Laydownyourhead,AndI’llsingyoualullabyBacktotheyears……”

轻声的歌词,低柔的声音,从另一端通过电波传入她的耳中。

翁雨听得整个人都发软了,几乎是几句之后,就舒舒服服地进入了梦乡。

这首歌叫什么名字?怎么那么好听……

明天,她还能再和他打电话、听他说话吗?……

而这个时候,她已经没有清晰的意识可以想像,这样的行为,究竟能让女孩子多么迷醉。

她也并不知道,地球的另一边,这辈子从未愿意在女孩子面前献嗓的男人,就这样如此轻易又心甘情愿地,半跪在打开的行李箱前,无视门外数学组其他教研员疯狂按着的门铃,只是握着手机,专心到近乎虔诚地给她唱完一整首催眠曲。

TheworldIbuildforyouissafeandquiet.

你在我为你创造的世界里,会一直安全而宁静。

**

第二天的工作,是上海飞广州的航班。

翁雨发完飞机餐,将餐车推回机尾,立刻就被周若眼疾手快地给拉住了。

“小雨,圣诞这两天休假,过得怎样?”周若看着她,有些担心地欲言又止,“和言侨……?”

她知道周若如果不问清楚、是绝对不会放她走的,便将餐车停靠在一边,简单平静地将情况,给周若说了一遍。

周若听完第一反应先是气愤,刚想开骂、可看她不像是特别伤心的模样,倒也释怀了,“只要你自己看得开、过得开心,才是最重要的,失恋算个什么事儿啊,这世界上好男人多的是呢。”

“嗯,”她点头,“我现在心情的确挺好的。”

“哎小雨,”周若想了想,突然从她刚才那段话里捕捉到了什么,“你刚才说,这整件事情里,你的美男邻居给了你很多帮助?”

她一怔,“是啊,他昨天还送了我一只兔子当圣诞礼物,名字叫豆奶,可好玩了。”

周若听了一眯眼,迅速笑得意味深长起来。

翁雨被笑得毛骨悚然,“……怎么了?”

“翁雨同志,来,你听我分析,”

周若这时朝她竖起一只手,“照你说的,一个男人,长得跟电影明星差不多好看,又在世界顶尖院校当数学老师,举手投足素质高雅,细腻温柔,还会照顾人、甚至会做蛋糕,这样的男人应该堪称完美男神了吧?”

她重重点头。

“可他却对你这么好,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什么?”她迟疑地跟着问。

“意味着……”周若拖长了声音,“他如果没有被腐国的因子传染喜欢男人,那么他肯定对你有、意、思!”

翁雨听周若说完这句话,用了几秒消化完后傻眼了,立刻否定道,“……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了?”周若兴奋得眉飞色舞,“不然他为什么要花这么多时间和精力对你那么好?难道只是想和你做朋友?这些时间都足够他去泡十个比你好看的女孩子了!别傻了,你们又不是认识很多年的蓝颜红颜关系。”

“对了,他真的没有女朋友?”周若紧接着追问。

“……我不知道。”翁雨老老实实地回答,“我没有问过他。”

想到这点,她才突然发现,从最开始到现在,她似乎从来就没有把傅郁和自己的关系,往男女之情这方面考虑过。她只是单纯认为,他和自己很有缘,遇到他很幸运,逐渐就把他当成了自己很重要的朋友。

回想起来,她好像总是自然而然地就接受了他的帮助和细心照顾,信任他的建议、听从他的看法,因为他的鼓励而增加了勇气,只要看见他或者和他说话就会开心,而且,他对她的了解、似乎比自己对他的更深。

甚至,他返回英国带给她的不舍,都抵消了很大部分言侨带给她的难过。

不知不觉的,她竟然还产生了这样渐渐依赖上他,想要他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的感觉。

怎么……会这样呢?

“老天还真是待你不薄啊……”周若沉吟片刻,自言自语地低声嘀咕,“刚走一个,就送上这么个极品顶上来,你丫不折寿么……”

“啊?你说什么?”翁雨张了张嘴,“我没听清。”

“你给我听着,”周若这时恨铁不成钢地伸出手,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今天回去,立刻就问问他有没有女朋友,如果他说没有,那么你真的应该去买彩票了。”

“翁雨,我和你赌十盘辣子鸡,这位高智商的完美男神,一定是看上你这个迷糊蛋了。”

从下午的班一直到晚上回家,翁雨的脑子里都一直徘徊着周若说的话。

从潜意识里,她总觉得是周若是在开玩笑,因为无论从哪方面来看,傅郁都不可能会看上她吧?

如果不是这堵墙,可能她这一辈子,都不会有运气和他有所交集啊。

想来想去,她都觉得,可能是他在英国早已经有心仪的另一半,只是因为人善良再加上看她可怜,才会格外照顾她的吧。

这种纠结的情绪,一直持续到了晚饭后陪豆奶活动时,因为有心事,她抱豆奶的姿势不对、差点把豆奶从茶几上摔下去。

虚惊一场地把豆奶放回笼子里,豆奶似乎还朝她蹬了蹬小短腿。

是被鄙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