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夏淳: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第十六章

周卿玉到太和宫时宫宴虽尚未开始,该到的人却已然全到齐。周家的席位排在右手边第三个位置,紧邻申屠皇室的席位。虽不清楚周家是什么身份,但位次这般靠前,想必不一般。

周卿玉并未去周家的席位就坐,而是携夏淳凌风径自往太子的方向去。作为太子少傅,宫宴上单独为他置了一席,就在太子的左手边第一位。

隆德帝并未亲自到场,显然这场洗尘宴由一国储君申屠渊代表大康欢迎鄯单使臣进京。

夏淳跟在周卿玉身后,走得不卑不亢。

从小到大随父母参加过不少次大型宴会。唯恐天下不乱是她的标签,但好歹也是在上层社会长大。哪怕不习惯古代宫宴的严肃庄重,夏淳也没用表没有凌云担忧的手足无措。

她跟在周卿玉身后,背脊挺得笔直,目不斜视,这份镇定自若叫周卿玉都连看了她几眼。

随鄯单使团进京的鄯单储君,位列申屠渊的右手第一位。

夏淳经过之时,余光瞥到一个轮廓偏东欧,眼窝深邃,褐色卷曲毛发的少年。

他额头绑着红绿玛瑙窜成的抹额,发色褐中偏红。两边鬓角编着小辫儿,将满头卷曲的头发高束在头顶,用一根镶了鸽子蛋大小的红宝石发带绑着。脖子上也挂着大大小小的珠串儿,动一下就叮当响。窄袖的骑装,腰肢纤细,鹿皮靴,此时正一手抓着葡萄一手端着酒杯半倚在座位上,一幅狂放不羁的模样。

夏淳的视线只轻轻一掠,少年的目光立即就射过来,十分敏锐。见是一个身段极为妖娆的美人在打量他,少年举起手中的葡萄,冲夏淳龇牙灿烂一笑。

夏淳全程都十分老实,仿佛变了个人,认得凌云凌风都为之侧目。周卿玉没说什么,只领着几人在太子的左手边第一个位次坐下。

夏淳与凌风一起,分别跪坐周卿玉的两边。

周卿玉的席位正对着鄯单王子,此时隔着五六步的距离遥遥相对。见少年还在看她,夏淳微微晚唇笑了笑。那少年见夏淳笑,眼睛顿时更亮了。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招了侍从耳语两句。就见那侍从端起他桌上一碟果子,大喇喇地给夏淳送来。

滴着水的果子摆面前,夏淳看了眼周卿玉:你想吃吗?

周卿玉额头一抽,扭过头去,懒得搭理她。夏淳这才意思意思捻起一颗放进嘴里,扭头冲少年感激一笑。

那少年一口将杯中酒水饮尽,目光在夏淳身上转了两圈,嬉笑着与申屠渊开口了。鄯单说的是吐火罗语,发音有些类似印欧语系。说起大康官话时颇有些怪异。不过鄯单使臣的发音都怪异,鄯单王子已经算比较地道了。

“那位红裙子的美人是白衣美人的姬妾吗?原来真正的美人都在大康京城?怪不得孤从楼兰一路北上,没见到一个能入眼的美人……”他毫不避讳对申屠渊道。

申屠渊眉头微蹙,语气淡淡:“大康地大物博,物产丰富,美人辈出。科齐王子如何能以一面之词便论说大康的美人不入眼?”

言罢,还特地扫了一眼夏淳。

夏淳立即乖觉地低下头,假装他们的争执跟自己无关。

“太子殿下不要误会!”科齐见申屠渊不悦,连忙解释道,“我并非贬低大康的意思。只是鄯单的子民千百年来,认为真正的美人必定丰润诱人,身强体壮。大康的女人太瘦小了,单薄的身板看起来承担不起养育后代的重任。”

他啧啧地摇头,“一个无法诞下聪明健壮子嗣的女人,不能算真正的美人。”

科齐说完,鄯单的使臣不仅没有打圆场,还跟着点头附和。这一幅咱们王子所说正是如此的模样,看得申屠渊十分着恼。

他年纪小,本就是个脾气大的,当下就与科齐争起来。

这边的争论,立即就引起了全殿的关注。

科齐的狂妄言论,引发了大康官员的不满。鄯单使臣见状意识到不妥,这才站出来拉住自家王子。他们此次之行说是说出使大康,实则不过来打秋风。鄯单不过西域一小国,国力根本不能与大康平起平坐。

科齐王子开罪大康太子,未免太过鲁莽。

鄯单使臣的担忧,科齐小王子丝毫没有体会。他年纪与申屠渊相仿,今年也是年仅十三,性情比之申屠渊来不遑多让,根本就劝不住。

两个少年原本只是在闲谈,争着争着就冒出了火。

科齐从大康美人少到大康女子太弱,再到见过的大康女子走三步就喘,动不动就晕。这些不亚于大放厥词,顿时就惹恼了申屠渊。

大康女子确实以纤细柔弱为美,大多女子尤其世家贵女,都是自幼拘在深闺娇养,十指不沾阳春水。瘦弱这一点不假,但是就此断言大康女子无法诞下健壮聪慧的子嗣未免过分。若是大康女子无能,那大康如此多良臣精兵何处来?如今这高位都早就换人坐!

两少年争出了意气,申屠渊一拍脑袋就定下了赌约:“不如这样,给你十日。科齐王子且召集你国最优秀的女子,孤自也找来大康的优秀姑娘家,咱们来比试一场。孤必叫你亲眼见识,我大康的女子柔而不弱,温婉却不失坚韧。不是寻常粗蛮女子能比的!”

“我鄯单的女子热情聪慧,胆大又有担当,并非殿下所言的粗蛮无礼!大康太子殿下,请您慎言!!”科齐小王子瞪着眼睛,信誓旦旦。

申屠渊站起身,一拍桌子:“既然如此,那就比一把!”

“比就比!”

……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两国女子比试的事儿,当场就这么拍定了。

夏淳吃着果子,一脸看热闹从头看到尾。

然而看完了扭头看向从头到尾没有出言阻拦的周卿玉,表情露出了一丝诧异。两国相交,鄯单使臣的洗尘宴。两个少年储君为了一时口角就折腾出这么大一事儿,周卿玉作为少傅,都不管管?

然而少傅周卿玉此时的目光却落在申屠渊的几个兄弟身上。说来申屠渊的这些兄弟,除了一个四五岁的小萝卜头十皇子,其余都是大人了。此时一个两个端坐在各自的席位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两国储君争吵。

周卿玉环顾了一圈,低下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目光很是深沉。

夏淳撇了撇嘴,看了眼吹胡子瞪眼的少年太子,很怀疑这样跳脱的性子,能不能当好一国储君将来继任大统。等转头瞥见就差当场跳脚的□□科王子,又觉得申屠渊其实挺沉稳了。至少比鄯单国的沉稳。

瞥了一眼,再瞥一眼,夏淳脑海中忽地电光一闪,想起来了。

怪不得她觉得这少年眼熟,原来见过!这不是她之前在周卿玉眼睛里看到的那个异族?想着申屠渊之后坠马昏迷,该不会就是这什么女子比试场里闹出来的吧?

越看越像,夏淳从桌子底下扯了扯周卿玉的衣袖。

周卿玉正在想事情,感受到有人扯拽,眉心立即就蹙起来。

夏淳顿了顿,撇嘴松开手指。

周卿玉眼眸一闪。

夏淳想了想,说了一句:“坠马。”

周卿玉当然知道夏淳在说什么,目光转向了科齐,眼眸渐渐变深沉了。这件事吗?周卿玉没说什么,两个储君口头将比试当众定下了,也没有反口的可能。这般也只有继续比,大康无论如何,没有退缩的道理。

之后的宴席,周卿玉就起身出去了。

夏淳一声不吭地,将一桌子上能吃的,都偷尝了个边儿。期间,目光不小心与另一侧的凌云相交。凌云这个比他主子还寡言的冰块脸,面无表情地移开了视线。

夏淳:“……”想吃就吃,看什么看!

……

其实不必夏淳提醒,做任何事,都可能会有意外。只是女子比试这个事儿有点出乎意料。他有些诧异既然是女子比试,又不必男子亲身上场,他缘何会坠马?周卿玉正思索着,申屠渊极大康的官员与鄯单使团一道将比试的内容给敲定下来。

比试六项:赛马,射箭,舞艺,声乐,诗歌,以及亲手制作一道拿手菜肴。

比试确实不必太子亲自出马。但比试内容对于大康女子来说,未免有些不利。前两项赛马与射箭,本就是鄯单女子天生的强项。后四项,也不曾给大康姑娘一丝便宜。申屠渊心中虽有些不满,但本着大国的胸襟应允了。

转眼十日已过,鄯单国的女子有备而来,倒是大康这边勉强凑过人数。

隆德帝在得知后,嘴上说着不过是孩子间玩笑般的赌约,不必太过较真。实则不仅派了御前将军保护,还将京郊的皇家猎场开了给这次比试用。

夏淳理所当然地与周卿玉同行。刚上马车,夏淳就拍着胸口严肃地告诉周卿玉。比试期间,自己会务必寸步不离他的身边。一旦有类似梦中坠马之事的危险发生,必定会第一时间保护他。

周卿玉一言难尽地看着她,只觉得这人病的不清。

夏淳不需要他理解,斗志高昂。

到了猎场,大差不差的景致和地理位置,叫夏淳一瞬间眯起了眼睛。虽然之前在周卿玉眼睛里看到的很多细节已经模糊,但一看这个场地,还是觉得梳洗。

插着腰,夏淳眯眼打量四周。

目光所到之处基本入了她的脑子,为了配合金手指,夏淳天生就特别擅长记画面。只是这处扫那处看扫,夏淳的目光忽然盯到一处不动了。

……等等,这匹马,是不是有点儿眼熟?

作者有话要说:夏淳:请不要小看我,谢谢各位。

☆、第十七章

倒不是说夏淳认马有特殊技巧,而是这匹马的外型太有记忆点。

一匹枣红的大马,四蹄踏云,额头一道闪电的白色斑纹。夏淳躲在周卿玉身后目不转睛地打量那匹马,那马四蹄缓慢地在原地踏动。马群中就属它的嘶鸣声最悠长,身形最俊美,头昂得最高。贴切地来讲,它就是那群马儿中最靓的崽。

夏淳挠了挠耳垂,想靠近点儿,看得更清楚些。

一旁随行的官眷早已下马车,寻了阴凉的空地,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处小声寒暄。周卿玉作为太子少傅,自然是全程与太子同行的。

鄯单不过一西域小国,女子比试又不涉及郭家大层面儿的问题。隆德帝不露面,此事便交由几位皇子协太子一并组织。京城世家都派了家中子弟随行,欢声笑语,很是热闹。周卿玉正与申屠渊低声交代着什么,神情很是严肃。

夏淳举目茫茫然四顾,见申屠渊那小子岁虽站在原地没动,两只不安分的眼珠子却咕噜噜转个不停。一幅想撒欢儿却碍于少傅的威严不敢明目张胆的模样。

撇撇嘴,她默默挪开了脚步。

周围都是人,尤其申屠渊的身边。光随行的宫人就二十来人,一些东宫的属臣,大批护送的禁卫军将这群人里三层外三层包围在内。夏淳注意到,便是外围,也有二十来个带刀侍卫绕着圈地巡逻。

一只鸟都飞不进来!

即便如此,东宫属官们仍觉得不放心,耳提面命地告诫着众人万万保护好太子安危。

天儿越来越热,宫人们搭起了营帐。四面环山,此时他们身处谷底。漫山遍野的苍翠晃得人眼花,周卿玉已经领着申屠渊并着东宫属臣去阴凉处。夏淳见没她的事儿,便背着手四处溜达起来。

柴火堆已经架起来,负责膳食的御厨宫人们紧锣密鼓地准备起午膳。

随行官员与世家子弟来与申屠渊见过礼后,各自去圈好的空地安置。内侍宫女小心翼翼地在空地穿行。夏淳绕了一圈凑到一棵树下,糊里糊涂就绕到了那边儿树林。

她东张西望的,就凑到一棵树下。四下里无声,她忽地指着拴在不远处树下的枣红大马敲了敲树干,特小声地问:“哎,你可知右前方那匹额上有闪电的马是谁的?”

天衣无缝地躲在树缝里完全不明白为何会被发现的凌云:“……”

事实上,哪怕不相信夏淳的胡话,事关太子,周卿玉到底选择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太子的安危,任何时候都是他们务必紧着这根弦的首要食物。凌风凌云一早就被周卿玉安排守在暗处密切注意四周动静,一旦发现对太子不利的情形直接出手。

凌云与凌风一南一北,凌云藏身的此处是营地最隐蔽却视野最开阔的地方。

这都不是问题,问题是,他从头到尾都不曾曝露于人前,夏淳这缺根筋的女人是怎么发现他的?完美地隐藏树叶丛中与树叶融为一体的凌云,面无表情地与树下睁着一双大眼睛的夏淳四目相对。

一阵风过,四下里寂静无声。

夏淳吧嗒吧嗒地眨巴了两下眼睛,忽地咧嘴一笑。

凌云:“……”

……凌云率先移开了视线。作为少傅最贴心的侍卫和小厮,周卿玉闻不惯女儿香的毛病,他与凌风再清楚不过了。夏淳这人虽然脑筋不大正常,但能在自家公子的身边占到一席之位,其意义不言而喻。所以对于夏淳的诈尸行为,他选择了容忍。

夏淳等了一会儿,回应的是沉默。

撇撇嘴,她选择换了个话题:“那凌云小哥,你可知晓哪儿有巴豆?”不看行径但听嗓音,夏淳的嗓音轻灵得犹如百灵鸟儿,悦耳动听。

此时她歪着脑袋,两手背在身后,一脸的乖巧老实。

凌云:“……”

“不理我?”夏淳表现得特别的以德报怨,“不理我算了,我自己去找。”

说罢,她收起笑脸儿,转身就走。

“可是脚踏祥云的那匹?”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

夏淳脚下一顿,扭头。

凌风垂下眼帘不看她:“那是太子殿下的追风。”

“太子殿下养的马?”夏淳眼珠子咕噜噜的转,不知又在琢磨什么,神情莫名的吓人。然而她丝毫没照顾凌云脆弱的小心脏的意思,扭着两道细眉,很是小声地嘀咕了一句,“啧~那可就难办了!”

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听个正着,凌云头皮有一瞬的发麻。

他刷地看过来。

夏淳若有所感地抬眸迎上,凌云视线迅速移开,目视前方却义正言辞地告诫道:“追风是十分稀有的汗血宝马品种,大康仅有三匹。”

那又怎样?夏淳不解。

凌风眼角余光见夏淳一脸不以为然,额头更疼了。想了想,他硬邦邦地补充道,“你莫要打追风的主意。那是殿下的心爱之物,除了少傅,太子殿下谁都不给摸一下。”

夏淳慢吞吞摩挲着自个儿的下巴:“就问问而已,我没打算要如何,放心。”

然而丢下这一句,夏淳转头就走。

在回到周卿玉的帐篷里之前,找人要了一把巴豆。

此时已经接近午时。

这会儿午膳已经准备的差不多,正中央最大的营帐内早已摆好了桌椅,看样子是要开宴。马儿已经换了地方,被马童欠揍,不在那棵树下拴着了。夏淳这边逛逛那边看看,算是将这一块的地形给摸了个透。

反正没人管,她问大厨要了些吃食填了肚子,就一个人绕着树林的边缘打转儿。

四面八方都是树,夏淳逛着逛着,发现这林子的东南角有一条蜿蜒向上的山道。看样子挺宽敞,两辆马车并驾齐驱都走得开。揪了一把草叼嘴里,夏淳举着不知从哪儿弄来的蒲扇,沿着山路往上走。不孝敬脚一崴,咕噜噜滚到一边,凑巧发现这破地方还有一处断崖。

刺拉拉的石块滚下去,夏淳惊出一身汗。这断崖看着就陡,摔下去不死也残。

受了一场惊吓,她老实了。抱着她的大蒲扇,又原路折回去。正巧路过树林,林子的南边发现了被散养在此处吃草的马群,而她眼熟的那匹红马就在树荫下吃草。

夏淳眼睛噌地一亮,溜边儿就凑过去。

兴许秋高气爽,草叶肥美。那匹据说脾性不好,踹残了好几个马童的烈马见夏淳冲过来,不闪不避,只懒洋洋地掀掀眼皮子。

好机会!夏淳掏出腰间的荷包,将巴豆混着松子糖一并喂了追风。

追风打了一个响鼻,慢悠悠地吃了一小把下去。夏淳将荷包一扎,拍拍手,转身就准备开溜。只是走了两步,她又退回来。出了追风,还有两匹看起来非常不错的,一匹乌金一般纯黑的黑马和一匹通体雪白的白马。

她贼贼一笑,一手抓一小把,挨个儿将这片草地上吃草的马儿都喂了个遍。

虽说期间被追风仇恨地瞪了几眼,但这么一溜儿喂下来居然还有剩的。夏淳将荷包往袖笼里一塞,抬眼看了眼天色。时辰不早,她赶忙小跑回营地。

回来之时,周卿玉正巧在找她。

夏淳谢过来人,忙随她去周卿玉的营帐回话。既然约定了是两国之间的比试,自然没有随意糊弄的道理。即便是小打小闹,输赢势必会关系国家的体面。这般一来,无论是大康还是鄯单都十分重视,没个十天半月轻易不会结尾。

营帐布置得十分精细,摆设讲究不说,这营帐占地广,还分内室,书房,外间,一个简单的套间儿。地上从里到外铺了厚实的毛毡,仿佛踩在棉花上,落脚都是舒心的。

毕竟要住一段时日,周卿玉甚至还带了书。

夏淳进来时候营帐里静悄悄,周卿玉已用罢了午膳,正在窗边闭目养神。

皇家猎场虽说只在京郊,说远不远,却也不算近。从宫里到猎场,马车走的快也至少一天,慢就更不必说。

舟车劳顿一整日,周卿玉清隽的眉眼中也含着倦色。

营帐外,带刀侍卫厚重的脚步与甲胄摩挲的声音交织在一起,营帐内,静得一根针掉地上都有声响儿。这反差,莫名营造出一种严肃的氛围,叫人不敢放肆。夏淳不知周卿玉找她所谓何事,但见他这模样又不好意思出言打搅。站在拐角,抓耳挠腮地没敢动。

不知过了多久,周卿玉缓缓睁开眼。

夏季已过,前几日一场秋雨落下,天儿渐渐就转凉了。此时阳光透过窗子照进营帐里头,洒在周卿玉的脸上肩上,将他的眼睫拉扯出细长的影子。

夏淳的呼吸放轻,心里不由嘀咕:这人当真喜爱宽袍子。这种场合,随行的官员要么一身官服要么换上合乎规制的骑装,都一幅干练利落的打扮。就他另类,还是一成不变的素净袍子。玉冠墨发,衣袂翩跹。

“晚上酉时,殿下要在林中南边的空地开宴。”周卿玉嗓音里含着似醒未醒的沙哑,目光却幽幽,“你去换身像样的衣裳,随我一道过去。”

“……是,公子。”原以为他找她是要训斥她。没想到只是将她叫进来罚站一会儿。

夏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索性听话下去换衣裳。

换一身得体的衣裳,随周卿玉赴宴。

今儿算比试开场前的第一宴。办得露天宴会。巨大的篝火在中心燃烧,席位都围着火堆安排。这架势,冷不丁瞧一眼,还以为关外少数民族的篝火晚会。夏淳险些以为,这群人吃到最后都要围着火堆跳舞。

太子放过话,今夜不拘君臣不论尊卑,放开了玩个尽兴。

大家先是不敢,扭捏了几下,不敢太过分。只是几杯酒水下肚,见几位皇子确实是放开了玩闹,他们的胆子也就放开了。

夏淳跪坐在周卿玉的身边,为他斟茶添酒。周卿玉的位次在申屠渊的右手边。两人中间隔了着一个夏淳。偶尔帮这边倒到酒,转头再帮那边添添茶水。

申屠渊此时显然有些吃多了酒,白皙的脸颊红彤彤的,眼睛也泛着水光。

此时他歪靠在椅子的扶手上,身子半边倾斜,扯着嗓子与左手边的少年们争吵。左手边的少年,除了最亮眼的异族王子科齐,就都是皇室宗亲的子弟。饮多了酒,一个两个大着舌头不知所云。

夏淳左耳进右耳出的,直到突然听到赛马。

不仅是夏淳听到,周卿玉也听到了。他握着酒杯的手顿了一顿,停在半空。

“殿下,臣半月前刚得了一匹汗血。通体乌黑,四肢强健,堪称汗血中之俊才!”一个紫金锦袍的少年米蒙着眼睛怂恿道,“你也知臣眼馋殿下的追风已久。追风能日行千里,紫电也不赖。臣今日斗胆,请殿下与臣的紫电赛事一场?”

“还有臣!”一个穿得跟绿白菜似的少年立即应声道,“臣也得了一匹,请与之一战。”

有了一个,两个,第三个,第四个迎合之人就冒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