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 周家的花园中百花盛开, 姿色各异却各有千秋的姑娘们你来我往,争奇斗艳, 好不热闹。

夏淳沐浴更衣,已经过了辰时。这个点儿温氏应当在会客了。

今日做客之人如此之多,四大家族的姑娘都到了。谢家三姑娘谢冰心, 王家的王娇, 还有最负盛名的京中第一美人顾长楹,三大天之骄女此时随母亲都端坐在周家的花厅里,任由温氏和周老夫人打量。

夏淳抱着红木盒子转了转, 觉得无论哪个时机都不大适合她去送贺礼。不过少傅特地寻了贺礼叫她以自己的名义送,夏淳不傻,知道他这是提前为她在温氏跟前赚印象分。虽说夏淳觉得不大管用,但没必要拒绝少傅的好意。

想想,她起身去梳妆台边梳妆打扮,打发小彩蝶出去蒹葭院外头看看。

小彩蝶自从夏淳被诊出子嗣艰难很是萎靡了一阵儿。如今见少傅对自家姑娘不仅宠爱不减,好似更加心疼几分,索性也放开了。

她得了令,颠颠儿地就跑出去。

秋去冬来,这天儿一日比一日冷,十一月半的天儿都冷得人脚踝发僵。夏淳这段时日似乎长了点儿个子,约莫从一米五八五九冒头到一米六三六.四的样子。不至于高挑,却看着纤长娇小,不那么拥挤了。

先前夏淳最烦的就是这个。她胸太大,哪怕身段长得匀称衣裳穿多了也多少会臃肿。冬日里稍稍穿得厚实点儿就仿佛一个稻萝,显得十分笨拙。如今抽条,再没了臃肿之感。

……

不知周卿玉这段时日发的什么疯,金银玉器头面儿布料,什么好东西都冷着脸丢给她。夏淳打量着满满当当的妆奁,心里盘算着这些物件儿一只典当了能换多少银两。

宋嬷嬷不知她心里所想,执了木梳一下一下地替她篦着头发。

“姑娘莫难过,年岁到了,公子议亲也是早晚之事。姑娘这般通透之人,想必心里也清楚。公子是周家的宗子,将来的妻子必定是名门之后,出身公侯之家。如今能这般宠爱姑娘,心里自然是有您的。姑娘只要占住了这块地儿,未来主母不说会如何,公子自个儿必定不会叫姑娘吃多少亏。您千万端住了,可别在这桩事儿上钻了牛角尖。”

宋嬷嬷这些日子从旁看着,只当夏淳是伤心周卿玉要议亲,“况且,也只有公子院里的主母进了门,姑娘方可抬个名分。否则总这般名不正言不顺的呆在公子身边,姑娘自个儿心里也别扭。”

夏淳没说话,还在挑头面儿。

周家是真的有钱,纨绔富三代的夏淳都为之咋舌。

周卿玉那厮随手丢给她的就是什么鸽子蛋大小的红宝石头面儿一套,南海东珠十八颗,最上等的羊脂玉手镯给了她两只,白玉簪,金簪银簪更不必说,极品翡翠的耳铛都七八对,红玛瑙的串子更是装了一箱子。不仅如此,听小彩蝶说她身上如今用的料子,都是京城五品官都求不到的好东西。

……少傅如此败家就不怕周家破产吗?还是说周家特么的是有金矿山?!

宋嬷嬷也看到夏淳的妆奁。

放下木梳,不由地眯着眼睛笑得满脸褶子:“姑娘莫不信老奴的话。公子若是心里没你,这些顶顶的好东西可不会在您手里头。少傅舍得给您,您还不明白么?”

“他若是有心,不如实际些,多给我发些月钱。”夏淳心里惆怅啊,周卿玉给她的东西就是太好了,拿出去都怕不好典当。

“话不能这么说,这些东西可是有钱也买不来的。”

宋嬷嬷不愧是宫里出来的,有些事儿不必说,她有眼力判断,“就像这么大的东珠,宫里头的娘娘都不一定有。这羊脂玉,若是奴婢没看错,光材质,一只镯子至少千把两银子。若论上做工,怕是没个三千两都拿不下来。”

“这么值钱?”夏淳的两只眼不由地放光。

“可不是!”宋嬷嬷见她终于打起精神,心里松了口气,“银钱不是最重要的,老奴就是想告诉姑娘,万万不可钻了牛角尖。”

她没钻牛角尖啊,夏淳当真奇怪这群人怎么谁都觉得她会不能接受周卿玉议亲。议亲就议亲咯,这世界谁离了谁会活不下去?既然周卿玉对她这么大方,总不会眼睁睁看她未来穷困潦倒的是吧?

夏淳沉吟了片刻,忽然问道:“嬷嬷你说公子心里有我,为何不将身契给我?”

宋嬷嬷一愣,顿了顿道:“只要提了妾,公子自当会削了姑娘的奴籍。”

“不过提妾,按老祖宗的规矩,是得由一家的主母来提。”宋嬷嬷道,“公子身边如今没有正妻,按世家的规矩,正妻没进门就收妾总是不好的。而周家有男子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的家规,公子作为未来家主,自然要以身作则……”

“那岂不是在说,我得等到他四十岁都不一定会被提为妾?”

“……”宋嬷嬷被她噎住了。

夏淳眉头拧起来。

“……姑娘,老奴忽然想起来一桩事儿。老奴那儿倒是有一个方子,能治那子嗣艰难的病症。”宋嬷嬷深吸一口气,有心将这个话题掠过去,“只是这方子用药有些重,吃了总有些不好的反响。”

“什么反响?”

“这方子是前朝宠妃曹贵妃遍访大康大辽寻来的,用的药都沾了些毒性。一个控制不好,失了药材的配比分寸,可能会益药变毒.药。”宋嬷嬷先前不愿意提,就是觉得没必要铤而走险。但如今明显感觉到夏淳的退意,只能咬牙拿出来,“另外,吃了这药的妇人,至少四五个月不来葵水。有些身子弱些的,不仅葵水不来,每月腹痛难忍,卧床七八日。这种针状,两三年都不一定缓的过来。”

宋嬷嬷既然提出来,自然是知道配比分寸的。夏淳眨巴了几下眼睛,有些犹豫要不要吃。她觉得自己不能生也挺好的,不用担心在这医疗水平低下的古代一尸两命。但左思右想,不孕不育好像很难听,她不喜欢难听。

“配吧,我吃便是了。”反正每天被逼着吃药调理,还不如换个比较有效率的药方,“等等,嬷嬷先告诉我,这药得吃多少天?”

“因人而异。”宋嬷嬷是亲眼见过成功的案例,自然不担心药方的药效,“前朝的曹贵妃听说是吃了约莫一年。老奴自个儿见过用这方子的两个例子,一个用了半年,诞下一个男孩。另外一个吃了一个月就见显著效果,连生三胎。”

夏淳:“……”行吧,希望她可以快一点,少吃一点药。

夏淳同意了,宋嬷嬷就又开始琢磨着,这事儿该不该告知少傅。毕竟少傅别的都随姑娘折腾,治病这事儿上却颇有些□□。左思右想,她总觉得这事儿若真到了周卿玉那,不一定会得到应准。宋嬷嬷于是问夏淳:“姑娘觉得这事儿该不该告知公子知晓?”

夏淳:“……行吧,你告诉他吧。”就算瞒着他,他也总会知道的。只是,这一股浓浓的夫管严既视感是怎么回事?她特么的又不是周卿玉的老婆!

小彩蝶回来已经是快午时了。

她得了夏淳的吩咐就一直在蒹葭院外守着。好不容易等到温氏不知为何回屋重新梳洗换衣裳,连忙马不停蹄地跑回玉明轩。

夏淳于是趁着这个时机,去蒹葭院敬献了自己的贺礼。

温氏对夏淳是有几分好印象的,毕竟多亏了她,她铁树的儿子才开了花。这一听夏淳来献贺礼,便叫人领着夏淳进来。

不得不说,周卿玉选得贺礼选到了温氏的心坎里。温氏本就对夏淳有几分喜爱,如今一看贺礼竟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孤本,当下就捧在搜手上翻开了两页。爱不释手,抬脸给了夏淳一个真心实意的笑脸:“你有心了。”

说着还命方嬷嬷开了私库,送了夏淳好几匹好料子,“多做几身衣裳,姑娘家年纪轻轻,合该穿得鲜艳些。”

夏淳得了一点赏赐,乐颠颠地回了自己屋。另一头,宋嬷嬷将夏淳换药方子之事拖凌云递到了周卿玉的耳边。

少傅闻言眉头就拧起来,不大高兴:“那方子可寻太医瞧过?病急乱投医最是使不得,胡乱用药伤了底子,哭瞎了眼睛都不定能挽救得回来。”

凌云原封不动地将这话递回来。

宋嬷嬷心中不由一叹,公子果然疼爱她家姑娘。既然如此,这方子她也不着急抓药,就等着周卿玉散了宴之后再做处置。

且不说方子的事儿还另做定夺,就说温氏换了身衣裳又回了花厅。此时快开宴了,花厅里坐满了娇艳的姑娘们。温氏与周家老夫人一个一个地握着姑娘们的手说话,将其中几个谈吐十分合心意的姑娘给记在了心里。

温氏这次主要看中了两个姑娘,一个是顾家大房的幺女顾长楹。另一个则是定国公府的长房嫡次女刘莹莹。周老夫人则看中了四个,顾长楹,刘莹莹,一个是定北王爷的孙女,安澜郡主;还有一个是王家的嫡长女王娇。

婆媳俩无声地交换了一个眼神,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吩咐下人开宴。

下首被两人问询了许久的姑娘面面相觑之后,彼此眼里都是势在必得。素来眼睛长在头顶的顾长楹冷冷地一拂袖,撇下了众人就随顾家主母坐下。

王娇与刘莹莹隐蔽地甩过去一对白眼,也各自随家中长辈入席。唯独安澜郡主心里索然无味,大家都是天之骄女,周卿玉再出色也不过一个男人而已。一个鼻子两只眼,最多比旁人更耐看些,有必要争得如此难看?

宾客们陆陆续续入席,门外击柱声响起,貌美的婢女们端着佳肴鱼贯而入。

作者有话要说:夏淳:大家吃饭吃饭

☆、第四十一章

周家最是讲究规矩,男席安排在外院的水榭, 女席则在温氏的蒹葭院。若非有心相看, 必定还会多置一席给未出阁的姑娘们。

姑娘们意识到其中之意,坐下后都羞怯地低了头, 一个个都红了脸颊。

安澜郡主去岁年末方随回京养老的祖父母一同回来的。

自小在边关长大,对京城贵族诸多关系至今都模模糊糊。京城四大家族她早有耳闻, 也听说过太子少傅周卿玉是如何年少有为, 但着实不能领会眼前姑娘们为一个男子争得面红耳赤的心情。今儿是她头一回随祖母出门做客,虽心中不屑,面上却只能憋得一幅乖巧模样。

温氏自然知晓安澜郡主的底细。出身不说, 在场的姑娘都差不多, 主要看的是品貌和才情。安澜郡主好是好,就是听说自幼在马背上跑大,被当做少年养到十二三岁, 行事上颇有些粗狂。婆母喜欢这样性子的姑娘, 她却觉得不大适合自家儿子。她家玉哥儿什么性子,没人比她更清楚。她大儿子最是拧巴讲究, 不够仔细的姑娘家恐怕会被他打心底的嫌弃。

既然娶妻,温氏就盼着儿子儿媳能琴瑟和谐。不求能伉俪情深,但至少相濡以沫。照温氏看来, 最好是寻个志趣相投能与儿子说得上话的。她觉得, 顾家长房的幺女和定国公府的嫡次女就挺不错。

于是宴上,温氏更多地留心顾家和刘家。虽不至于做得明显,但顾家和刘家俩家都是当事人, 自然感觉得到。于是两家的姑娘私下里眼神你来我往,彼此暗刺了一个来回。

周老夫人端坐在上首,看得分明。

虽说她也不否认顾家和刘家这俩姑娘品貌才情出众,但她老人家总觉得俩姑娘的做派跟她孙子太相像了。书呆子与书呆子凑在一起,那日子还怎么过?夫妻就是该性子各有长短,哪怕闹腾些,相信以玉哥儿的能耐能处置得妥当。

相比之下,她就觉得安澜和王娇好很多。一个洒脱,一个泼辣。

王家的这个姑娘各方面条件很不错,唯一的缺点就是性子有些傲。并非说傲气不好,只是玉哥儿也傲。这般夫妻日后互敬互爱还好,若因事儿生了龃龉没人低头,日子怕是也会一团糟。她心中最属意的是安澜郡主,洒脱又不失磊落。安澜郡主不成的话,退而求其次便是王娇。

婆媳俩取向明显,安澜大大咧咧的没多放心上,另三个姑娘早已暗地里又掐了一个回合。不过大家作客在外,姑娘们到底还是顾着体面,并未表现得太明显。

宴席吃了一会儿,姑娘们就已不胜酒力散了。

这宴至少得摆到酉时,如今离散席还早着。温氏命下人引着娇客们去花园转转,一些解酒的果饮和茶水早已布置好。姑娘们红着脸退下去,出了花厅就又是一副模样。

顾长楹一身碧青的长裙,身姿纤细,眉目清雅,姿态高洁。另外三个姑娘,安澜一身束胸襦裙,许是常年在外跑,肤色微黑,皮肤不如京中贵女白皙通透。又因着眉眼中神采太过,行动幅度太大,显得与这身静淑的打扮不伦不类。刘莹莹偏爱粉白纱裙,杏眼粉面,衬得衣袂翩跹,娇俏可人。王娇的装扮颜色最重,紫红的直裾,显得雍容张扬。

容色各有千秋,姑娘们心中对彼此的装扮都有些不屑,尤其顾长楹。她此时只觉得,除了刘莹莹这贱婢挺会东施效颦以外,其余人都俗不可耐,不配与她相提并论。

论相貌,她是大康第一美人;论家世,顾家是四大家族的第三位,别说国公府这等草莽出身的暴发户,就是王家也比不得;论才学,她从十四岁起就是京城第一才女,刘莹莹以为这两年被别人戏称一句‘京城双姝’,就能跟她比?不自量力!

不过心中虽这般想,顾长楹面上却不会表现出来。永远都是一幅目下无尘的清冷模样。

王娇自幼与她一同长大,一看顾长楹这幅装模作样的表情就恼火非常。她惯来是个不吃亏的性子,细眉一挑张口就刺道:“某些人听了几句吹捧的话,就真以为自个儿是仙女下凡了。也不照照镜子,瞧瞧自个儿到底是仙女下凡还是井底之蛙。”

顾长楹眉头一蹙,瞥了一眼王娇就冷笑:“我若是井底之蛙你是什么?一叶障目的蝼蚁吗?是不是仙女,总比某些人生得不堪入目强。”

王娇嗓音拔高:“你的意思是说我丑?!”

“难道不是?”顾长楹轻言细语,离得远都听不到她说话。

“你!”王娇脾气一点就爆,当即怒极:“你才不堪入目!不过清汤寡水的长相,会吟几句酸诗就自诩才女。信不信大公子身边一个伺候的下人拎出来都比你强!”

“只有你跟下人比,我这般品貌都比不得,你岂不是要被衬到泥里去?”顾长楹嗓音绵软,说出去的话却跟淬了毒似的字字戳人心肺管子,“王娇你总盯着我做什么?难不成觉得多跟我比一比,你便跟我一样是京城第一美人了?且取镜子,你不若自己多照照!”

王娇被这一句气得当场就砸了帕子,冲上来要撕烂顾长楹的嘴。

她一动,旁边看热闹的姑娘忙以帕掩嘴顿时就作鸟兽散。这里是在周家,一举一动说不得会关系未来亲事,可不能随意糟蹋。其中离得最近的刘莹莹跑得最快,生怕一不小心就沾染是非。全场就属安澜一个粗人不懂避讳,她蹲在凉亭的台阶上,兴致勃勃地看得起劲。

王娇这脾气,当真是被家里人惯坏了。

此时被顾长楹一激,脾气一上来就不管不顾。她身材高挑,推搡起来顾长楹就轻轻松松。顾长楹又气又恼,躲又躲不掉,避又避不开。众目睽睽之下,她跟王娇两人仿佛市井没规矩的泼妇,姿态别提多难看。

早知道这疯子不顾场合,她就不逞口舌之力惹怒她了!

耳边是细细索索的议论声,顾长楹压低了嗓子呵斥王娇,叫她松手。

王娇能听她的话才怪!

从小被她压着,从小就不对付的人,王娇对顾长楹所说的任何话都是下意识的反驳。于是凉亭之下,这两个被周家婆媳看好的媳妇人选厮打起来格外难看。不明所以的丫头们见状连忙过来拉,很快就引来了周家人。

原本不过一场小口角,结果闹得各自家族的大人都出来了。

顾长楹衣裙稍显凌乱,看到温氏领着婆子丫鬟匆匆赶来,躲在自家长辈身后没忍住就哭了出来。尤其温氏看向她的眼神里带着失望,顾长楹扶着丫鬟的胳膊身子都摇摇欲坠。她等了这么久才等到周卿玉议亲,这下好了!逞一时之气功亏一篑。

王娇火气下去,脸也刷地就白了。

她是个急脾气,火气上头就不大会看场合。此时对上温氏深深的眼神,她的心头犹如被浇了一盆冰水,透心凉。

袖子里的手微微颤着,她缓慢扭头看了眼顾长楹。哭得妆容都画了的顾长楹盯着她的眼神仿佛淬了毒,全是恨意。

她翕了翕嘴,胳膊上被指甲划伤的伤口火辣辣的疼,她哑口无言。

“罢了,两位姑娘想必也累了。”温氏目光在顾长楹和王娇身上落了落,眼里显而易见的失望。

她抬手招了招,分别叫了两个婆子领着姑娘去厢房梳洗。

狼狈的顾长楹和王娇一走,刘莹莹心中不由窃喜不已。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儿,看来周公子注定了跟她天生一对。都不用她出手,王娇那个蠢货自己就憋不住替她出掉了顾长楹这么一个劲敌。刘莹莹抚了抚鬓角,美得嘴角都翘了起来。

安澜郡主撇撇嘴好生遗憾,还以为能打的头破血流,谁知道就扯扯头发。想念校场的安澜郡主跳下台阶,一个人揣着手,满院子晃荡起来。

前院周卿玉吃多了酒水,委实有些不大好受。少傅素来是不爱饮酒的,并非不能,而是不喜欢深陷不清醒的状态。此时拒绝了凌云凌风的搀扶,一个人缓步出来吹吹风。初冬的风寒凉中带着萧瑟,吹得人清醒。他半趴在锦鲤池旁的栏杆上,随手往池子里洒些鱼食。

安澜就是这个时候晃悠到锦鲤池子旁的。

天边的霞光映照了半个西天,漫天的神采如流水洒下。亭台楼阁掩映之下,一个颀长的身影懒散地倚着栏杆目光悠远。

池水粼粼,在晚霞的照射下黑沉沉的。只见临水那人乌发雪肤,额间有几缕发丝衬得眉眼清冽清隽。恍惚如昏暗乌黑见骤然劈开迷雾的一瞬惊艳,君子风华如白玉滴水,清透干净,一尘不染。

周卿玉脑袋昏沉,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荷包,长指挑动荷包的拉线,缓缓打开。

不知荷包里头装了什么,那公子似乎吓了一跳,脸都变了色。

丢掉荷包的瞬间,抬起了头看向一旁。与此同时安澜立在池子的对面与他四目相对。视线交融的瞬间,安澜注意到那公子有一双冷漠又沉静的眼睛,仿佛深渊霎时间摄到了她的魂,她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周卿玉却没注意到一个姑娘在隔水看他,他被荷包给吓醒了酒。

少傅额头突突地跳,他还以为这蠢货终于懂事儿,晓得亲手缝荷包给他。结果呢?结果呢!夏淳那个蠢货,他果然不能对她有期待。她居然敢送给他一个装满了三只小青蛙的荷包!

周卿玉气得咬牙,想想,屈指狠狠敲了敲栏杆。

身后凌云闪身单膝跪在他面前。

“去告诉那蠢货,她再敢送青蛙来给我,本官回去就打断她那两只爪子!”

凌云:“……是。”

“等等。”

凌云回过头。

“这么冷的天儿,她打哪儿抓的青蛙?”少傅不禁纳闷。

凌云:“……属下不知。”

作者有话要说:夏淳:帮你醒酒还不好,切!

☆、第四十二章

直至周卿玉悄然离开,安澜郡主苏皖方似梦似醒地问了一句:“那人是谁?”

引路的周家婢女远远地看着周卿玉的身影消失在水榭里, 有些疑惑她竟然会不认得:“那是咱们府上的大公子, 当今太子的少傅。”

“他就是周卿玉?!”苏皖顿时就震惊了。

……传说中的周卿玉原来长得这幅模样?怪不得那群眼高于顶的天之骄女会争得如此难看。安澜先前还在鄙夷,却没想过周卿玉生得如此出尘, 完全颠覆了她对俊俏男子的认知。可转念一想若非周卿玉如此,周家也没底气摆出这样大的阵仗。

不过, 怎么办?她也看上了这男人。

临水发了会儿呆, 苏皖捂着久久不能平静的胸口,心事重重地回了宴席。

因着顾家王家闹的这一场,宴席没多久就散了。

温氏最看好的才女顾长楹居然能跟王家的嫡长女王娇打起来, 任谁都始料不及。周家婆媳心里不由都有些迟疑, 如今人选还剩两个,一个定国公府的刘莹莹另一个安澜郡主。温氏觉着,儿媳妇这事儿还得再缓缓。一日两日的, 还真看不出姑娘们的脾性, 至少多些时日去打听两家的家风和姑娘私底下的品性。

不过即便如此,定国公府和定北王府自见识了宴上周家婆媳的表现, 心里都有数了。虽没有给个准话,但就耐心等着周家做最后的决定。

夏淳不知周家女主人心里的盘算,天一黑, 她换了身衣裳又摸去周卿玉的屋子。

少傅早就在等着。知晓这女人十之□□不会消停, 他如今对夏淳做什么都见惯不怪了。此时周卿玉一身单薄的中衣,正盘腿坐于窗边烹茶。也不知大晚上的他喝什么茶,夏淳绕着边缘走了一圈就钻进了他怀里。

冷着脸不说话的周卿玉:“……”每回犯了错就耍赖, 没脸没皮的东西。

“公子,”夏淳双手环着他精瘦的腰肢,鼻尖充斥着男人身上独有的清冽香气,十足的醉人。不知他在这里坐了多久,衣裳料子都是冰凉凉的。夏淳整个人嵌进去,仰起头眨巴着大眼睛看他,“听说今儿夫人寿辰邀请了许多名门贵女?”

周卿玉身子一僵,到嘴边的兴师问罪没说出口,眉心渐渐蹙了起来。不知为何,他要议亲本是一件顺理成章之事,但少傅莫名就不喜夏淳提起来。

他不说话,夏淳也仿佛只是随口一提,转头就又说起了其他。

少傅心中松了一口气,放下杯盏,从来矜持得摊手以示清白的人环住了怀里人。摇曳的烛光微微晃动,夏淳整个人美得勾动他心神摇曳。门窗紧闭,走廊上下人似乎放轻了脚步。周卿玉一时间心中涌动着复杂的滋味儿,难得主动将怀里人打横抱起,起身进了内室。

纱帐放下来,不久之后便响起了熟悉的交.欢之声。

少傅果然是喝茶喝多了睡不着,一晚上就没有犯困的时候。

夏淳哭得嗓子都哑了,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周卿玉干出来的事儿?这狗男人特么的是不是吃错药了!明明脸皮薄得跟保鲜膜似的,居然会堵住她的嘴埋头胡来。虽说以前也偶尔被会她闹得把持不住,但这天晚上她发誓她真的一点手段都没使!

怨念的夏淳累得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偏偏过了那个劲儿又睡不着。翻来覆去的,闹得周卿玉也睡不着。正当他翻身压住,夏淳赶紧开口:“公子,奴婢大晚上的睡不着,是有一个问题困扰奴婢许久,不知可否请公子解答?”

狠狠吃一顿肉,少傅的心餍足了,整个人大猫似的就有些懒洋洋。闻言他略抬了抬眼帘,鸦羽似的眼睫之下,他倦怠地吐出一个字:“问。”

“咱府上的下人,是不是被指派去哪个院伺候,身契就会一并跟着走?”

周卿玉淡淡的:“是,却也不尽然。”

他低头看一眼夏淳,夏淳乖巧地窝在他的怀中,仰头看他,一脸的求知欲。便道:“一般下人被分派到各院伺候,便是那个院子的私产,下人的身契自然掌握在院子主人手中。只是有些客院暂居的,下人是周家的私产。”

“就像表姑娘?”夏淳眨巴了几下眼睛,心领神会。

周卿玉缓缓眨动了一下眼睛,脸上的倦怠更浓,似乎困得神思不属。

夏淳却来劲儿了,抓着他的衣领就又要问:“那像奴婢和初春他们几个,自被老夫人送进玉明轩,主子变成了公子,是不是身契都会随之转到公子的手中?”

周卿玉表情已经怔忪了,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