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幺妹被夏志文送走,夏玲铛有气无处撒, 将没追上夏志文的夏婆子好一顿叱骂。夏老汉拎着一壶酒满脸笑容地回了院子, 难得没有计较夏玲铛又在家里作威作福。只哼着小曲儿掏了一块碎银子,打发夏婆子再出去买点下酒菜回来。

夏婆子不会问他银子打哪儿来的, 从门边抄起一把伞便出门去了。

自从尝到卖女儿的甜头,夏老汉盯着院里伺候的几个丫鬟婆子就有些衡量斤两的意思。若非这些下人的卖身契在夏淳的手中捏着, 夏老汉估摸着卖几个丫鬟也使得。他也就想想罢了, 欺软怕硬了一辈子,夏淳一个眼神扫过来话都不敢说话,别提卖夏淳的丫鬟婆子。

夏志文在夏宅用了饭才回, 一回到家, 逮住喝得醉醺醺的夏老汉就拖到后屋去。

夏老汉虽然窝里横,亲生儿子却从来都是捧在手掌心。夏志文要是大闹起来,夏老汉也吃不消。赌债这事儿他是万万不敢叫夏志文知晓的。所以夏志文问他拿夏玲铛的银子是怎么回事, 他只能含糊着说借了给旁人。

眼看着夏志文要发火, 他连忙说过几日便能讨要回来,叫夏志文尽管安心。

夏志文是当真不想管着一家子。夏老汉疼他归疼他, 但混账也确实是个真的混账。夏志文自问自己就不算一个好人,管好自己就不错了。想着既然银子过几日能要回来,他便也懒得问。将醉醺醺的夏老汉丢在一边, 转头进了自己屋闷头就睡了。

事情捅出来是在一个月后。

因为夏玲铛太鸡贼, 夏老汉寻不到好机会下手,一拖拖一个月,如今利滚利的, 彻底滚成了四千两银子。当下他不敢再等了,情急之下就替夏玲铛选了个最‘好’的出路。京城有名有姓的青楼开价低了,他没选,就选了专往江南花船上卖的路子。

夏玲铛这日一大早的,才揣了一根看着最不讲究的金簪去典当行典卖,路上就遇到一群凶神恶煞的人要抓她。

夏玲铛一看情况不对,揣着银子就往家跑。

也是多亏了她跑得利索,大雪封路的,她愣是安然无恙地逃回了家中。只是祸不单行,刚一进门,又有另一拨人在夏家等着。夏志文不在,夏幺妹也被夏志文不知送哪儿去了,夏老汉横着一张老脸就一马当先地堵在了门口。

夏玲铛一看这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今日这是,必定夏老汉亲自要卖了她!

她顿时就慌了。

前有狼后有虎的,夏玲铛逃不掉躲不开,尖着嗓子就开始哭嚎:“娘!娘我知道你在屋里,你出来劝劝爹!救救我啊!你看看这些人,娘你要看着爹这么对我么?!”

夏婆子能出来才怪,猫在屋里一面哭一面不开窗,就任由夏玲铛在屋外哭喊。

“爹你是银子没还上吗?”夏玲铛惊慌之中还想到了关键,“我有银子!我手里头有银子!你缺多少,我都替你还上!你放过我,再等几日不行么?”

夏老汉不信,夏玲铛就算私藏了银子,也藏不了四千两。

夏玲铛见他不动摇,咬牙下血本:“我真的有!”

说着她将怀里才当的三百两掏出来。巴巴地就往夏老汉跟前递。说来她也着实震惊,就这么一根其貌不扬的金簪,居然当了三百两。夏玲铛哪怕见多了麻木了也忍不住心里冒酸,那位贵人到底对夏淳有多宠爱!

夏老汉狐疑地接过去,打开来,确实是白花花的银两。

夏玲铛立即道:“你再宽限我几日。我手里头确实有银两,但一次性取不出来。爹,爹你叫这群人回去,三天,最多三天我就能拿出银子了!”

夏老汉咬了一口银垛子,态度立即就动摇,又扭头看向赌坊的人。

赌坊的打手心道不好,这老头实在是耳根子太软了。于是凶神恶煞道:“不行!三天你若是拿不出银子偷偷跑了呢?到时候我们找谁要!”

夏老汉一想也对,夏玲铛这贼丫头确实可能哄住了他就卷铺盖跑。这丫头贼得很,要是她一声不吭溜了,到时候他找谁救命去?说着脸立即一肃,趁着夏玲铛进了院子,眼疾手快一把拴上了门。

夏玲铛气得吐血!她这老糊涂爹别的事儿不行,干损人不利己的事倒是厉害得不行。虽然小心思一下子被戳穿,夏玲铛也不会这么快认命。私藏的那些首饰她哪一件都喜欢,不可能全拿去当了给夏老汉换赌债。于是她立即想到夏淳,把希望寄托到了夏淳的身上。

你看,一件不起眼的首饰拿出去当都能值个三百两,手里头还不晓得有多少好东西呢!夏老汉也是她的父亲不是么?父债子偿,二丫替夏老汉还债天经地义。

“不会的,我不会走的!”夏玲铛赶紧表态,“要是不信,你们这几日就派人守着夏家。”

不用她说,赌坊的人也会派人守着夏家。原本折腾这一出为得就不是夏老汉,赌坊的人盯着夏玲铛气得通红的脸,心里不禁一荡。这姓夏的娘们确实生得美,不过再美也没用。谁叫她不长眼,招了贵人的记恨。

嘴里咂摸了一番,赌坊的人寻思着多宽限两日也无碍,阴阳怪气地说了一番话就离开了。

夏玲铛腿软似的跪坐在地,心里极快地将这事儿给捋了一下。给夏老汉还赌债,她是决计不会还的。别说什么养育之恩,白眼狼的话。估计在夏老汉心里,几个女儿就是那等命如草芥的货物。夏玲铛自小就看得分明,从来没把夏老汉几个当一家子。

但是她心里不认,血缘全是真的。今日的话已经撂在这,收回去也不可能。夏玲铛心里憋气,站起来凶神恶煞地瞪向了还抱着她的三百两不放的夏老汉:“赌债我会替你还,你先把银子还给我!”

夏老汉弄到手的银子怎么可能还给她?耳旁风似的往怀里一揣,抬腿就想往外头去。

夏玲铛扑过去就想抢。但夏老汉即便年纪大了也是个成年男子,又是做惯了苦力活的奴婢出身,很是有一把力气的。夏玲铛没碰到银子的边儿,反而被夏老汉推了一个趔趄。而后眼睁睁看着夏老汉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嚎啕大哭。

夏婆子这时候开了窗,诺诺地在冲夏玲铛说话,叫她大雪天别在外头冻着了。

夏玲铛红着眼睛狠狠白了她一眼,起身进了屋就狠狠摔上了门。

三日一晃就过,夏玲铛去夏宅跑了无数趟都没能见着夏淳一面儿。

倒不是夏淳不在,纯粹是不愿意见她。夏玲铛这人做事确实有些毒辣,夏淳虽然混不吝,但也见不得以大欺小将个十岁的姑娘打得起不来身的人。夏玲铛是怎么下得去手的?就算因为夏幺妹动她的银子,也不能下这么重的手。

夏淳如今只要一想到夏玲铛顶着她的脸做这样恶毒的事,她感觉自己都面目可憎了。

夏玲铛苦苦求见不得夏淳,又委实舍不得压箱底的那些首饰,这不很快就被赌坊的人堵在了玉兰坊。

玉兰坊是京城最大的成衣铺子,里头卖的是京城最时兴的衣裳。最重要的,这里是顾家名下的产业。夏玲铛本想着借着顾长楹的身份震慑一下赌坊的人,谁知赌坊的人半点不忌讳,堂而皇之地进来拖走了她。

夏玲铛被拖走的动静不算小,奈何玉兰坊的下人就跟眼瞎了似的不管,她就只有被拖走的份儿。大雪天路上没什么行人。她嚎的再大声也没人帮她,她急中生智道:“我还有个亲姐妹!她手里握着整个京城的夏氏丽人妆店铺,无论多少银子,她都还得起!”

她这么喊,赌坊的人根本不听。甚至有几个恶劣的,嬉皮笑脸地谈论起她皮子多嫩来。

也是夏淳倒霉,前些时候方悦抢占夏玲铛被她撞见。今日夏玲铛被赌坊的人拖进巷子,又被她给撞见了。夏淳当真是烦不胜烦,这夏玲铛怎么见天儿地惹是生非?不过再烦也不能不管,她如何忍心顶着自己那张脸的女人被什么糟污的无赖强.暴!

这次都不用夏淳开口吩咐,护卫小心地将马车赶到角落停好,立即追了上去。

只是这回事情比上次棘手得多。上次方悦身边的小斯只是些花拳绣腿,今日抓夏玲铛的人都是道上见过血的。护卫武艺再高,双拳难敌四手,一时间也救不下来人。

然而夏玲铛却是个刁钻的。就在这群人跟护卫胶着在一起时,她咬了攥着她那人的虎口,趁那人松手的一瞬间窜了出去。

这群人眼见着就分成了两拨,一波缠着夏淳护卫,另一波飞快地就朝夏玲铛追去。

夏淳等在马车里,身边就张嬷嬷一个。这冷不丁就,被夏玲铛给窜上了车。夏玲铛看着华裳金玉一身安逸地吃着点心的夏淳,想起这段时日她苦求无门的焦心,突然就恨毒了心。她将外裳脱了往车厢里一扔,狰狞着脸就狠狠一推警惕地瞪着她的张嬷嬷。张嬷嬷蹲姿不稳,一脑门磕在车厢里的桌角上昏死过去。

夏玲铛冷冷一笑,转头就扑向了一脸懵逼的夏淳。

夏淳没反应过来之前被她挠了好几下。发髻被扯乱了披下来,玉簪摔在马车里断成了两截。等她反应过来,黑着脸就跟发疯的夏玲铛干了起来!

老虎不发威,拿她当病猫?

夏淳脾气一上来就跟夏玲铛扑打成了一团。就在这时候,赌坊那群人也追上来。车厢里两个女人已经打得不可开交。夏淳的头发被挠得一团乱,五官脸,都看不清。夏玲铛则被打红了眼的夏淳狠狠推了一把,脸着地地摔下了马车。

也不知赌坊这群人是瞎了还是故意,夏玲铛摔下马车他们没管,一个人上了马车就一个手刀劈在了夏淳的后颈。夏淳连喊都没喊出声,昏了过去。

动手的人很快甩开了一个麻布袋,到冲头将夏淳塞进去扎好,然后扛着人扬长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夏淳:MMP!

☆、第八十五章

这群人本就是存了心地要收拾夏玲铛,抓到了人自然一刻不停地出城。

夏淳昏迷之中被人丢在了一辆臭烘烘的马车上, 砸得肩胛骨生疼。就在她要睁眼之时, 被一只大手按住了口鼻,又昏睡了过去。

有备而来自然行事顺畅。马车跑了一夜, 夏淳转头就又被丢进了南下的花船。

期间不知吸入了不少迷药,夏淳迷迷糊糊之中就感觉喝过三四次冰水, 眼睛还没睁开就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就在她以为自己快饿死之后, 终于有人在漫长的黑暗中打开了麻袋,喂了她一些刺喉的流食。她恍惚地睁开眼,已然是四天之后的事情。

与此同时, 京城这边, 少傅从东宫回来得知夏淳出事已经是酉时了。

或许是夏淳时隔两年终于将穿越到这世界的好运气用光,这一次出事出乎意料地严重。张嬷嬷被夏玲铛推得那一下,一头磕在了桌角竟然就这么一命去了。夏玲铛自己摔在马车下面冻了半天, 发了高热, 高烧两日不退。

少傅在知晓事情经过后,愣是什么有用的线索都没查到。或许是事发突然, 又或许是这群人动手没有完整计划,东一榔头西一棒子,一时间很难确定夏淳被什么人带去了哪里。

少傅这边差点没将抓到的人抽筋拔骨, 可无论他如何拷打, 只问到了零碎的东西。

倒不是这背后动手的人有多高明,而是这里头掺和的人太多。除了方家老太太因孙子动手意图明显些,周家这边, 看着柔弱单纯的杨秀娥竟然也掺了一手。其他几个有蛛丝马迹的,跟夏玲铛面上一团和气,看似毫无冲突。

几方人的手脚掺合在一起,你动一手她掺一脚,反倒理不清最后到底是谁得了手。

少傅没心思管这群人为何齐齐对夏玲铛动手。但既然夏淳是为了护住姐姐才出的事儿,他看在夏淳的份上,也只能耐着性子极力救治夏玲铛。此时他的心像被一只手紧紧地攥着,闷生生地疼,仿佛用力吸一口气都能被捏出血来。

“夏家的大姑娘醒了么?”少傅已经两日没歇息了,眼底青黑,脸色煞白。本就冰雪一般的人此时仿佛一个眼神都能冻得人冰寒刺骨。

张嬷嬷脸色冷肃,心情略沉重:“尚未,还糊里糊涂说着糊话。”

夏淳和少傅身边各有一个张嬷嬷,只是夏淳身边的张嬷嬷到底年纪大了。这次事发突然,她磕了一下把命给磕没了。唯一的目击者丧生,叫马车里到底发生了何事更模糊起来。如今这件事的始末,除了当事人夏玲铛知晓内情,旁人当真是一无所知。

周卿玉心中膈应夏玲铛,但为了早日追到夏淳,他还是将夏玲铛带回了周家。

“今日天黑之前,务必把人弄醒!”周卿玉捏着眉心,胸中的暴戾止不住地上涌,叫他眉眼之中的寒光森然而骇人,“夏家那边呢?问出什么东西没有?”

夏老汉就是个棒槌!

胆小如鼠还丁点儿用都没有。本就是他被人引诱赌博惹上了麻烦,事到临头,反倒是一吓唬就晕,一个冷眼就哆嗦。见着凌风凌云如何审问赌坊那群人,还没问他什么呢,他居然膝盖软得扑通一下跪下来求饶,当场就尿了裤子。

…当真不像一家人,也不知这没骨头的孬种如何生出了夏主子那样的女儿!这疑问不止凌风凌云有,所有见过夏家人的周家下人都奇怪,直觉夏淳跟这家人就不是一个窝里出来的。

事实上,若非看在夏家生养了夏淳一场,少傅能将这一家子捏死!!

“尚未,夏老汉连人的脸都辨认不清,”凌云也是头一次见到这么糊涂的人,竟然叫他无从下手,“认得出来的脸的,都在地牢里了。”

少傅手里的被子咔嚓一声碎裂,瓷片割伤了手,血水一滴一滴滴下来。

他素来喜怒不形于色,却实实在在被夏家这群蠢人气得够呛。一个没分没寸的姐姐,一个愚不可及的父亲,再一个话都说不清的母亲,这一家子都是什么东西!少傅霍地一下站起身,来回踱步两圈,骤然一脚踹碎了书桌。

凌云凌风死死压着脑袋,心口一阵阵猛跳,鸦雀无声。

正当周卿玉发怒,另一边亲自照看夏玲铛的张嬷嬷慌慌张张跑进来,说是夏玲铛醒了。少傅顾不得其他,一甩袖子便大步随她过去。

夏玲铛在充斥着清雅熏香的屋子里醒过来,身下的高床软枕,眼前精美的纱帐都叫她有些不敢出声。喉咙里撕裂的疼痛提醒她这是真的,她试探地发出了一点轻微的声响,然后就立即有衣着体面举止优雅的婢女轻手轻脚扶起她,喂了她喝清香甘甜的蜜水。

喉咙里的疼痛得以缓解,她仿佛身在梦中,怯生生地抬眼看向了床外的人。

婢女是张嬷嬷特地安排伺候夏玲铛的,手脚很是麻利。此时婢女见她眼神渴望,便小声地询问她是不是还要水。

夏玲铛摇了摇头,目光透过纱帐在屋里的摆设上逡巡:“这里是哪儿?”

“这里是周府的玉明轩。”

婢女贴心地扶了她坐起身,给她身后垫了一块靠枕,小心地解释事情的经过。

等夏玲铛知晓自己竟然昏迷之中被周卿玉带回府,又延请了京城最负盛名的大夫衣不解带地照看了她多日,心里极快地咚咚跳两下,忽然就炸开了锅。她瞪大了眼睛,意识到被夏淳推了一把后意外地撞上了大运,差点没喜得跳起来!

“我如今是住在,少傅大人的院子里……么?”她小心翼翼地问。

“是呢,”婢女忙着将纱帐拉开,挂到挂钩上,轻声细语地答话,“夏主子那日出事后被歹人掳走,大人如今快急死了。日日询问姑娘的病情,就等着姑娘醒来将事情始末说清楚。姑娘好好想一想,估摸过不了多久,少傅便要亲自过来询问了。”

夏玲铛眼皮子飞快一跳,低下头后,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一下。夏淳被人掳走了?哦,也对,她爹收了那群人银子,不抓走一个交差,如何对得住那笔银子。

她心口跳得飞快,夏玲铛敏锐地意识到自己的机会到了。虽然这样想很没有良心,但二丫也是夏家的女儿,亲爹出事儿卖身还债天经地义不是?二丫享受了这么久的好日子,也该她这做姐姐的时来运转一回。

越想越激动,就在她快抑制不住嘴角翘起,就听到外头下人行礼告退的声音。

抬起头,一个仿若仙人下凡尘的白袍公子立在珠帘外。

只见这人身姿颀长,神情淡漠,气度卓然不沾一丝烟火气。一双如寒潭净水的眸子沉静地俯视着靠坐在床榻之上的她。眼睑下略有些青黑,但气度使然并不会叫人觉得他形容狼狈。夏玲铛一瞬间痴了,这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俊美出尘的公子?

“把当日之事,原本地说出来。”嗓音也如高山冰雪,清越悦耳,高不可攀。

夏玲铛半天回不了神,那副懵然的模样叫少傅蹙起了眉,露出了不耐之色。

只肖这一点点不耐就瞬间叫夏玲铛神魂归位。她脸颊飞上薄红,微微侧过脸颊露出纤细的脖颈:“我,我也记不大清了。事发突然,就记得一群很凶的歹人追着我不放。妹妹为了护住我,在来人抓我之时将我推下马车。我摔倒了,昏了过去……”

少傅这一点不耐变成了很明显的厌烦。

夏玲铛立即意识到不对,忙改口道:“不过我如今脑子里乱的很,什么都想不起来。若,若是公子等得及,且等我想想。”

少傅心烦意乱,转身便要走。

夏玲铛赶紧喊住他:“公,公子,我妹妹她……”

“等你想到什么有用的再寻人递话给我。”少傅冷冷地丢下一句话,转身离开。

夏玲铛看着人的背影远去,皑皑白雪掩映之下,少傅清隽的背影像一帧水墨画镌刻进了她的心里。她心中止不住地窃喜,虽然只是说上一句话,但夏玲铛整个人都荡漾了起来。这种少女娇羞,就是瞎子都能看出来。

伺候她的婢女从外面进来看得清楚,眼神一闪,心里有了古怪的感觉。

夏玲铛忙偏过脸,低低地道了一句渴。

婢女收了心思又给她倒了一杯蜜水,然后看着她喝了水柔弱地闭上眼睛,才替她掖好了被子转身出去。

杨秀娥即便有杨氏护着,也挡不住少傅要审她。/公/众/号/小/甜/宠/文/

杨秀娥吓得半死,她长这么大,从未见过端方有礼的表哥如此狠厉的一面。心中婉转的少女情爱仿佛被少傅丢在脚底下踩,一颗心被踩得稀碎。

只是几天的功夫月,杨秀娥这周家教养长大的表姑娘,便被一辆马车遣送回了江南杨家。

杨氏亲自来说情都无用,身为周氏家族未来的族长,少傅的话便是一锤定音。他甚至当众直言,不认杨家这一门亲,谁也置喙不了。周家老太太倒是叹息他一怒为红颜的举动不妥,但少傅直言若是连欺辱他孩子的生母的人都能不计前嫌,周家也不剩什么名声威仪了。

老太太也就是提一提。杨家算不上什么牌面的人,少傅要怎么处置随他。至于杨秀娥闹了这一出断了两家关系,杨家会如何待她,这就不是周家人该操心的事儿了。

另一边,方家老太太少傅不好动,方悦那混账却被少傅给扣了下来。

少傅做事从来都是一击即中的。方尚书这几年升迁,确实算得上新贵。但对上周家这种三朝以前就屹立不倒的大世家,也不过是寒门罢了。周家愿意给他们情面,才有场面话可讲。周家不给他们情面,方尚书就是亲自来求也无用。

方老太太的命根子被扣下来,再硬撑不起来。周卿玉想知道什么,她没有不交代的。

就是顾长楹这边麻烦些,这女子倒是看得清楚,出事了便躲在顾家闭门不出。少傅确实不好上门逼迫,但她躲着,顾城易却躲不过去。

几次三番地被少傅‘客气’地关照,顾城易终于认了输。

顾家跟周家都是大家族,不好像对其他人那般直接。顾城易应了少傅的话,起先是漫不经心。但在了解顾长楹私下里做的那些事后,震惊得不得了,仿佛从来没有认清楚这个亲妹妹。顾长楹平日里虽有些骄纵,但素来是清高磊落的。可在看到这一桩桩一件件,顾城易简直不敢将这两面三刀,口腹蜜剑的人与清高的妹妹对起来,形象一遭崩塌。

顾城易也是个明事理的人。做错了事就需要承担后果。虽然不至于将顾长楹交给少傅任由处置,但也禀告了家中长辈,很是‘教导’了一番顾长楹规矩。

顾长楹顺风顺水的十六年,终于踢到了铁板。病了几日后,便被家中送回了祖籍。此事姑且不提,就说即便多管齐下,少傅终于查到了线索。

几方一综合,他的人分三路南下,去搜索夏淳的下落。

或许夏淳当真是把穿越过来的好运气都用光了。上了江南的花船没几日,竟然倒霉地遇上了水匪。一船的人死的死伤的伤,夏淳也在那日夜里跳了水,下落不明。

少傅追查过来找到了夏淳当初所在的花船,却没找到人,日子一晃儿就到了三月份。

连番的扑空,夜里又歇息不好,少傅最终耐不住心中戾气,对这些动过手的人出手泄愤。

方家杨家顾家这些人姑且不说,夏家这一家子少傅厌恶得都不愿再看一眼。虽没有伤及性命,却也代夏淳,亲自收回夏淳给这家子的一场富贵。且不说夏家老夫妻悔不当初,夏老汉被这一连番的惊吓,心悸过度,彻底地就病倒了。

夏志文从头到尾受了无妄之灾,干脆离了家。夏幺妹人在夏宅,一无所知,就只夏玲铛会抓住机会。在少傅开口送她走之前,莫名其妙入了龙凤胎的眼。

少傅没闲心去在意这种小事。看在夏淳对她以命相护的份上,默许了她留在玉明轩。

作者有话要说:夏淳:MMP

☆、第八十六章

夏淳觉得这一次,她差不多把两辈子没吃过的苦都吃了。冰冷的江水冻得她上了岸骨头都是僵的。感谢爹妈的精英教育, 要不是上辈子被她妈抄着棍子追在她屁股后头把她打学会了游泳, 水匪劫船她都能死在这冰冷的江水里。

哆哆嗦嗦地拧干了衣裳,夏淳拖着沉重的身体向人多的地方走。

身上发冷, 头脑发昏,但夏淳还是清楚这时候不能停。这个天气若是躺岸边吹半天的江风, 她夜里游泳救命这份力气都白费了。夏淳一面走一面就在心里发誓, 今儿只要她没病死,等她回去了,管那夏玲铛什么脸, 非按死了夏玲铛这傻逼不可!

不知走了多久, 感觉有一个世纪这么久,夏淳还是体力不支地倒在了路边。

多亏了这段时日暗无天日的船舱日子,夏淳一个大美人弄得灰头土脸。

一身水腥味儿, 衣裳不知多久没换, 邋遢又馊臭的,路过的人都绕着她走。邋遢的好, 夏淳在地上晕了一刻钟,没有人见色起意捡她回去。或许是潜意识里知道危险,强烈的求生欲叫她混沌之中, 在被人触碰她胳膊的一瞬间醒过来。

她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 就看到面前蹲着一个浑身打着补丁的瘦麻杆少年。

少年脸上有着长期营养不良的枯瘦,但胜在一双眼睛清澈明亮:“姑娘,姑娘你还好么?可站得起来?”

夏淳张了张干涸的嘴, 沙哑的嗓子发出的声音小到她自己都听不清。夏淳知道自己肯定是发烧了,且烧得不轻。她只能眨眼睛向少年暗示,快点带她去看大夫。

也不知这少年是理解了还没理解,他犹豫了好一会儿,红着脸俯下身将夏淳背到了背上。

少年是真的瘦,背人起来的那一瞬还踉跄了两下。

夏淳已经没意识去计较体重的问题,脸搭在少年的后背就昏睡了过去。

再睁眼,已经是天黑。

四周充斥着咸湿的鱼腥味儿,夏淳迷迷糊糊之中感觉有人拿湿帕子在擦拭她的脸颊。火烧火燎的胃痛让她强制性睁开了眼。她此时已不在江边,而是躺在一个散发着霉味的破旧小木屋里。给她擦拭脸颊的是一个黝黑的妇人。见夏淳醒了,她咧嘴一笑,一口黑牙。

又是托上辈子是南方人的福,这妇人叽里咕噜说的方言,她蒙了一瞬听懂了。

江浙附近的话。夏淳脑子里飞快地下了判断。虽然不清楚大康的疆土是如何分布的,但夏淳根据前世的经验,大致估计了自己是飘到了哪里。

从京城一路到江浙附近,最少也改一个月过去。夏淳被妇人扶起来时心里就在想,周卿玉这么久没找到她,该不会以为她已经死了吧?夏淳喝着味道怪怪的冷水,心里忽然涌现了一股酸涩委屈。果然这个世界,她遇到了事情,第一个想起的人还是周卿玉这厮。

夏淳吸了吸鼻子,突然有点想哭,叫你多管闲事,自作自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