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的,徐南终今天没有什么脾气,只是客气地把几个“秋棠”请出去后便作罢。

他这般心如止水,其他人难免不适应。

弟兄们中,怕是只有贺其琛知道为什么徐南终如此反常。

是他们那一句“咱们不知道秋棠长什么样”,触动了徐南终。

作为最好的兄弟,贺其琛也没见过秋棠的样子。

为了防止家里人发现,他们一直都是地下恋情,徐南终没带女孩见过朋友,没给过她任何名分。

提起这一点,又给徐南终心头补上一刀。

那帮人还在为找人这事出谋划策,徐南终已经无动于衷,安静如斯地听了会,眉间跃起浮躁。

见此,光头低声叹气问道:“南哥,要不你先说说那女孩长什么样?”

下意识的,徐南终想回答他,那女孩有两只眼睛,一个嘴巴。

他不知该怎么描述。

不怪陈婉约那么形容。

连他自己都找不到有特征的地方。

“我忘了。”徐南终敷衍一句,起身丢下一句,“我出去抽根烟。”

徐南终刚走没多久,陈婉约的手机响起震动声。

再一看,原来是秋棠发来的微信视频邀请。

无线信号接通后,视频那端晃出人影,陈婉约看到的人并不是秋棠,而是秋絮圆嘟嘟的脸蛋,眼睛笑成小月牙,亲切地打招呼。

“陈老师,我和妈妈很快就回国了哦。”

陈婉约笑着回:“好,到时候我去机场接你们的。”

“陈老师,我好想你,你想我吗?”

“嗯哼,我也想你们。”

因为地方吵,陈婉约没法多说,亲切问候后便挂断了。

她放下手机,准备低头吃菜时发现盘中都是剔好的鱼虾蟹肉。

一小碗清水中,浸着去油去盐的蔬菜。

她不吃热量高的事物,以蔬菜为主,外面做的过于油腻,她吃之前都会洗一下,这个习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贺其琛注意到的。

陈婉约看向贺其琛,想说什么,大脑又空白一片。

刚才她接视频的时候,贺其琛帮她做了这些。

挑鱼刺,剥虾壳,贺其琛做得顺其自然,没有半点仓促。

“啧啧,南哥一走,这两人就把恩爱秀起来了。”多话的光头带着那帮弟兄们把注意力转移到这对夫妻二人身上。

陈婉约被别人看得不禁脸红,忙去阻止男人,“不用了,我自己来吧。”

他这样搞得她像个小孩子。

贺其琛:“没事。”

陈婉约:“这么多人看着,怪不好意思的。”

贺其琛:“你可以不把他们当人。”

众人:“……”

大家唏嘘不已。

这已经不是“兄弟和女人谁更重要”的问题。

这已经升级为“有女人后,兄弟还是不是人”的问题。

光头双手盘子在桌上,打量地问道:“嫂子,你觉得你和琛哥谁是一家之主?”

陈婉约吃东西吃得很慢,闻言吃得更慢了,吞吞答一句:“他是男人,他当家。”

光头:“也是,上次琛哥说你每天晚上给他端水帮他洗脚,可听话了。”

陈婉约:“是么。”

她看向贺其琛,打算给他在外留点面子,顺着话柄说道:“我那不是看他工作太累了吗,帮他放松放松。”

光头:“嫂子你真端洗脚水?”

陈婉约:“是啊。”

光头:“哎呀,我骗你玩的,琛哥没说过这话。”

陈婉约愕然。

再看桌对面的几人,不无坏笑地把他们看着。

他们在试探她。

陈婉约反应很快,继续微笑:“没说过不代表我没做过啊,就前两天,我还端洗脚水呢,老公你说是吧。”

她如此顺其自然地回应,倒挺出乎人意料的,贺其琛沉静盯着她小脸看上几秒,接过话柄,嗯了声。

他们夫妻最默契的事情,莫过于假装恩爱了。

“嫂子对琛哥这么好,想必两人对彼此了解足够深咯?”光头又问。

陈婉约:“那当然。”

“那咱能问你几个常识性问题吗?”

“这个吧……”

陈婉约犹豫了。

他们这些狐朋狗友能问出什么问题,她都猜到了,无非就是试探她对贺其琛的了解,看看两人到底是真恩爱,还是假恩爱呢。

陈婉约想打退堂鼓,放在桌下的手却被贺其琛不轻不重地握住了。

贺其琛:“没事,就让他们问吧。”

陈婉约小声回:“那我要是答错怎么办。”

贺其琛:“我会附和你的,你说什么,我做什么。”

就像上次,他不喜欢吃葡萄,因为是她递过去的,也不得不接受。

陈婉约小心翼翼试探:“老公,你确定要附和我?”

贺其琛:“嗯。”

陈婉约:“他们要是问我你喜欢穿什么,我说裙子的话,你也会穿吗?”

贺其琛沉默。

他这是从哪儿捡的白眼狼媳妇。

还好,那些狐朋狗友问的问题很简单,无非是两人平日里做什么,吃什么,她对老公了解多少。

在贺其琛或多或少的提醒下,陈婉约基本能答上来,老公生日是农历x月x日,不喜欢甜食,身高一米八七,穿衣尺码是xxl等等——

不巧,真有人问她道:“嫂子,你平日里都给琛哥买什么衣服穿?”

这问题和贺其琛喜欢穿什么差不多。

“裙子”两个字在陈婉约心里奔放,她非常想在朋友面前戏耍老公一番,却在酝酿词句的时候,对上男人意味深长的视线。

他仿佛在说——“你白天要是这么不客气,就别指望我晚上对你客气”。

她不得不把“裙子”两个字换为“白衬衫”。

他们再问下去,陈婉约可就憋不住,想放飞自我了。

“行了,咱们再问的话显得咱们多八卦。”光头磕着饭后坚果,兴致勃勃,“再问最后一个最真诚的问题吧,嫂子,你觉得你下半辈子最重要的是什么?”

“最重要?”

“最重要的人或者事情。”光头补充说,又打趣抽烟回来的徐南终,“南哥你呢,最重要的是什么。”

“南哥就不用回答了,咱们都知道,他当务之急就是把秋棠给找出来。”

几个兄弟们自认为了解地代替他回答。

徐南终心平气和地否认:“不是。”

他们都微怔,“那是什么?”

徐南终:“比起找到她,我希望她平安幸福。”

这一句,让场子略显安静不少,大家说笑闹腾惯了,头一回遇见这么凝重的时候。

“行,咱们为南哥祈福。”光头笑道,又看向陈婉约,“嫂子你呢?”

他要是问最重要的人是谁,陈婉约不好回答,但后面还有一个最重要的事,那就很好办了。

不等她回答,光头递给她纸和笔,“来来来,要是不好意思说呢,可以先写下来。”

顿了顿,又撕了涨纸给贺其琛,“琛哥也写吧。”

下半辈子最重要的人或者事情,对陈婉约来说太过于简单,没几秒就写好,把笔递给贺其琛再写。

光头拿起她写好的纸条看了看,“嫂子写的什么……哟,跳舞?”

陈婉约笑:“对我来说,当然是跳舞了,跳的好不好不重要,能继续跳就行了。”

光头又看向贺其琛:“琛哥写的什么,咱们猜猜?”

“这还用猜吗。”陈婉约理所当然道,“对他来说,最重要的当然是工作了。”

“是吗?”

尽管大家都认同陈婉约所说的,但还是想看看贺其琛到底写的什么。

贺其琛面色如常,淡淡道:“无聊的问题。”

众人目光看向他面前的一小截纸张,上面空空如也,一个字都没有。

“奇怪。”有人小声道,“我刚才明明看见琛哥写了啊。”

可能是看岔眼了,大家都没放在心上。

午餐结束,大家各奔东西,各忙各的。

陈婉约原本跟着贺其琛去结账,发现手机忘拿之后不得不回头去取。

包厢里服务生正在收拾碗碟,她找到自己手机后准备走时,看见地上有一张被揉烂的纸条。

这是贺其琛写的纸条。

鬼使神差的,陈婉约突然蹲下了身子,将纸条捡起。

上面是有字的。

只不过贺其琛给大家看的时候,是把纸张反过来,造成无字的假象。

翻开皱巴巴的纸条,看清上面【陈婉约】三个字后。

陈婉约呆愣许久。

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不是工作,而是……她?

陈婉约原本想将纸条带走,想了想又作罢,顺势扔进垃圾篓里。

-

回到车上副驾驶,陈婉约没有系安全带,也没有说话,更不知道贺其琛和她讲了什么。

傻乎乎发呆一段时间后,陈婉约突然侧身看向男人,大脑一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抱着他的脖子,在他下巴上吧唧亲了一口,然后松开。

贺其琛摸摸微微湿润的下颚,不无错愕地问:“怎么突然亲我?”

陈婉约学着他以前的口吻,霸道得振振有词,“没什么,我就是想亲了。”

…………

往后的一阵子,陈婉约每天忙得一多半的时间都泡在舞房里。

时隔太久,她需要学习的东西太多,不能偷懒。

招收的成员大部分都不熟悉,彼此之间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磨合才能打造完美演出,在大型舞台剧复出之前,陈婉约给自己定下一个小目标,先表演简单的小型舞剧再说。

新招的成员们大部分都诚心上进,没有搞太多的小团体,有的人还会慰问陈婉约。

“婉约姐,你要不要休息休息。”

“你看你一天跳烂多少双舞鞋。”

“再这样下去要是跳伤的话怎么办?”

陈婉约回应的只是一个微笑,然后继续。

这天舞房训练结束,只有陈婉约和寥寥几个人留下来练习,地上是一堆渗着血迹的舞鞋,陈婉约额上流着汗,汗水又把发丝粘在耳际,脸蛋泛起红热。

陪同她一起训练的人实在扛不住,去旁边休息,打算收拾收拾走人。

“咱们先别走。”一个姑娘拿出手机,“拍个照片再走吧。”

说着,咔擦两声,把镜子中的自己和镜子全部都拍摄下来,再给地上的舞鞋照一张,发个朋友圈感慨一下。

“我们就不发了吧。”另一个打趣,“人家是发给小男友看的,我们又没男友。”

“是啊,我上次拍一张照片,只对男神可见,结果人家连赞都没赞,我只能心灰意冷地删咯。”

说着说着,话题转到陈婉约的身上,几个人兴致勃勃地去她那里凑热闹:“婉约姐,你每次训练完回家,你老公会不会心疼你?”

陈婉约已经结婚这事不算大秘密,大家不仅知道,还知道他们感情挺好,经常能看见男人开车来接她,而她自己的车常常会搁置在停车场,有时候一放就是好几辆跑车,羡慕死大家。

“心疼啊。”陈婉约漫不经心道,“不过我一般不会告诉他。”

她们异口同声:“为什么?”

陈婉约随口答:“告诉他干嘛,多事,还白担心。”

“这怎么能是白担心呢。”一小姑娘叹息,“我可忍不了,我必须得让我男朋友知道,他一心疼,他就会给我买包包。”

她们的提醒,让陈婉约想起自己手腕破了点口子这事。

就那点伤口都让土狗那样,她要是让他知道她每天练舞练得双脚流血不止,怕是得把她锁在家里不让出去。

“上次在看的包包超好看诶,可惜咱们买不起。”

“你是说佳佳昨天提的那款吗,她那是假货吧。”

“假的?想想也是,她那个穷酸样怎么可能买得起正品。”

“这种人不愧是江漫柔的狗,就算主子不在,爱慕虚荣的本性还是没变。

这边议论着,门口不知何时来了人。

适合挽月舞团的编导老师还没有找到,容寄暂时还是编导,因为舞团在初期训练阶段,需要他的地方并不是很多。

他就算来了,陈婉约也没怎么搭理他,两人这段时间说的话不超过十次。

“时间不早了。”容寄像之前那样过来催促,“婉约,你可以走了。”

“还有十分钟。”陈婉约淡淡道,“你们先走吧。”

还剩下十分钟,她们要是先走的话倒显得没道义,刚好编导也在,便把今天的主要功课都复习一遍。

窗外折射的晚霞透过玻璃,洒在地板上,照出温暖的橘红色,和陈婉约身上的舞裙相呼应,营造出和谐优美的场景。

可能是太累了。

陈婉约旋转过后一闭眼,昏昏沉沉的感觉袭来,小脑失控后,脚下乱了步伐,扑通一声摔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