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很快上来,我无聊的在混合冰的中间开挖,试图要开一个隧道,挖的不亦乐乎,他也微笑着,看着我在胡闹。

正挖着欢腾呢,就瞟见门口进来一人,看轮廓很眼熟,就是走路挺孙的。

仔细一看,俨然那就是枯萎了的人杰小开,我心想这世道是怎么啦,前几天丫还挺拔的跟松树一样打了猴子,怎么转眼几天就被糟蹋成这样了?正想着呢那厮就朝我跟宝马大叔过来了,我已经磨刀霍霍整装待发了,想说孙子你今天要是闹事姐姐我就把你抽成牛头马面。

可转念一想宝马大叔也在这儿呢,教我如何下手。

人杰小开走过来,很温顺的叫了声,“二叔…”整个人缩成一团看起来挺可怜的,也不得瑟了。

我这才有点儿觉悟,想到可能是宝马大叔叫他过来的,俨然这是一人杰小开忘本猛回头秋后算账大会,不是闹事大会。

宝马大叔看都没看他一眼就说,“人杰,你知道我今天叫你来干嘛吧?”

“恩…”人杰小开有点儿惶恐。

“那你自己说。”宝马大叔严肃起来。

“我,我…二叔,这事儿也不能全赖我啊。”许人杰辩解道。

我一听许人杰说这话,火“噌”一声就上去了,一拍桌子不由自主的就站了起来,指着许人杰就开始骂,“不赖你?你丫少给我装大头蒜,动手打人的是你吧,有什么事儿解决不了得动手啊!有钱怎么了,有钱也不待你这样的,有爹生没娘养…”

“咳…”,宝马大叔咳嗽一声,拉了我一把,硬生生的把我按回座位上,轻声说,“莉香,小声点儿,你先别说话,我跟他说。”

我有些不情愿的闭了嘴,看一眼人杰小开,他被我骂的站在那边脸都发青了,鹿港小镇里面那些跟我一样深夜闲着无聊的吃冰的人就跟看戏似的看着人杰小开跟我,我想你们使劲看,最好把眼珠子贴在人杰小开的身上才好。

“这儿有你什么事儿!我这是给我二叔面子!,你丫…”许人杰恶狠狠的瞪我一眼,手在抖。

“人杰!”宝马大叔低沉的喝止了许人杰,“这事儿无论怎么讲,你打人了,就是你不对了。这事儿就这样吧,别再纠缠了。”

“我没纠缠!就算我纠缠了,怎么着吧!”许人杰一改刚刚的窝囊相,语气横起来。“二叔,就算她是你女人,有咱们俩亲么,你这样做,是不是有点儿胳膊肘而往外拐啊!”

我一听这话,差点儿急了,我怎么不清不楚的就成人女人了。

“你闭嘴!”宝马大叔吼一声,吓了我一跳,从没见过他那样。许人杰俨然也吓到了,乖乖的闭了嘴。

“你要是再这样下去,那以后你的钱,就甭想拿的这么痛快了。”宝马大叔冷冷的说。

许人杰俨然没想到宝马大叔会出这一招,看情况俨然这招对他来讲是必杀的,他瞬间软了下来。

“好…”许人杰气的直点头,“我他妈认孙子了,我以后见他们躲着走成了吧!”

说罢,许人杰怒气冲冲的转身走了,出门的时候还差点儿撞到人。

我们沉默了一会儿,大叔轻声说,“生气了?”。

“我能生什么气啊。”我自嘲的笑笑,“我一外地女孩儿…”

“你别误会。”他打断我,“人杰他…”,他有些欲言又止,“人杰他爸妈出了车祸…很早就去世了,你刚刚说那话,有点儿刺激他,所以我才…”

“那…那他那态度也不对。”我也有点儿后悔,觉得自己太口不择言了,但还是嘴硬。

“他是不对,那我替他向你道歉。”

“别扯上我,这事儿压根儿没我的事儿。”

“我回头让人杰买点东西去医院看看你朋友。”宝马大叔还是很好脾气。

“得,您可千万别,我那朋友本来就快半身不遂了,他再去,回头指不定看见他就吐血身亡了,您还是拉到吧。”这话出口,我都觉得自己欠抽,我这是一什么女的啊。

“你还是生气了。”他叹口气,沉默了。

我也不想讲话,我也在好奇自己哪里来的莫名的怒气,越想就越痛恨自己。

综合冰已经融化的差不多了,坍塌下来毁坏了我刚才挖的洞,我看着盘子里面的冰支离破碎的,跟一堆尸体似的,心里生疼。

我想生活还不就是如此,一开始富丽堂皇,可时过境迁,也不过就是一滩臭水。

时间嘀嗒的过,我们虽然相对无言,却也出奇的没有尴尬。

他接到一个电话,“恩”了几声,挂了后,对我讲说,“你等我一下,我接着回来,二十分钟。”

我还没等反应过来,他就跑了。

百无聊赖的抽完一根烟,我结了帐,想去街上坐着等他。

我先是蹲在路边看着过往的车辆和人们,又站起边走边低着头踢路上任何可以踢的东西玩,最后还在马路牙子上来来回回的当独木桥走,我自小就擅长打发时间,是自己跟自己玩儿的个中高手。

所以大叔不知不觉的出现在我身后时,我并未发现。

他轻拍我肩膀,吓了我一大跳,“莉香,跟我来。”他神秘笑笑。

“呼…吓我一跳。”我摸摸胸口,“怎么跟鬼似的你。”

“来吧。”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宝马大叔就拽着跌跌撞撞的我上了车。

车子开到三环路上一片安静的空地上停下来,大叔很潇洒的撤下安全带说,“下车。”

我不声不响的下了车,周围很安静,我心想您不会想在这鬼地方把老子给奸杀了吧,您可是一长辈。

正淫荡的想着,发挥我的被害妄想症。

宝马大叔就把后备箱打开了,我探个脑袋看了看,就被雷到了。

满满一车的烟花,各种各样的,琳琅满目,跟一博览会似的。

虽然我没买过烟花,但我知道这东西在社会主义的今天卖的挺昂贵的。

以前快过年的时候我经常在路上转悠,看见卖烟火的小贩就想忍不住买一个,还想买一最大的,然后点把火把烟花当自己讨厌的人给炸了,可是一问价钱就傻逼了,忒贵,最后也就低眉顺眼的,买个沙炮摔两下过过瘾。

我活到这么大什么时候见过这么多烟花啊,难道宝马大叔是卖烟火的咩?我有点儿茫。

“你整一堆这个来干嘛?”

“放啊!难不成吃么?”大叔笑着,一边往外搬烟火一边问我,“莉香,你敢放吗?”

“笑话,本莉香上过刀山下过火海,还不敢放这东西,你想想,我下的可是火海,够点一火车这个了。”我站在一边又贫嘴。

宝马大叔笑笑没说话,拿了一个特大号的在找芯子,我说,“你怎么突然想起弄这个,玩儿火可是要尿床的。”

“我想让你高兴一下,我知道你不高兴了。”他傻呵呵的笑笑。

“我…”我刚想说点儿什么,他就点燃了芯子,大叫一声,“快跑!”。

我全然没有了刚刚的英雄气概,鬼叫着跑开。

烟花冲上天空绽放开来,照亮了北京黑漆漆的夜,大概也照亮了很多人回家的路。

我站在那里看着绚烂的烟花,看到它们毫无忌惮的腾空而去,绚烂过后,洒下灰烬。

但此刻,我无暇顾及那绽放后的伤感,我为这份儿美丽感动着。

我知道,这个刹那,它们为我而绽放。而我要做的,则是努力的,努力的记住它们瞬间的令人动容的美。让自己不要忘记,在这样一个夜晚,有这样美好的事物,为我而绽放。

喧嚣辉煌中,大叔侧身过来,在我耳边轻声说,“莉香,你也是我的烟花。”

这句话,一字一顿的敲击着我的心底,他的声音那么温柔,仿佛在春风里盛开的花朵。

我觉得我的心,此刻柔软的仿佛要滴出水来,而那份氤氲,升上眉头,眼睛就湿了。

我再次睁大了眼睛,让风吹走了其中的雾气,“那岂不是很丧气?一会儿就没了。”

我微笑装傻,推他一把,“快点儿,去放。”

大叔就乖乖的,拍一下我的头,起身走过去,点燃了一只又一只。

不一会儿功夫,地面上就落满了烟花的残骸,横七竖八的,场面看起来挺壮观。

中间大叔让我也点一炮,我很赖皮的说,“我妈说了,不能玩火。”然后就屁颠儿屁颠儿的跑开了。

大叔点着以后就跑到我身边站着,还一个劲儿的用眼横我,意思是说,“小样,你不是下过火海吗?”

我则站在一边流着口水看着烟花装着大头蒜,果然他横了我一会儿觉得没意思就不横了。

我俩正在暗地斗法呢,就听见一洪亮的声音冲我们咋呼,“嘿,你们俩嘿,怎么回事儿嘿?”接着就看到,不远的远方,一带红袖章穿制服的城管大叔,神奇的冒出来,几乎是以冲刺的架势朝我们这边跑过来,好像我们反党反人民了。

我一看这阵仗就慌了,特别没种又慌乱的说,“糟了,糟了,怎么办?城管诶!”

“怎么办…”,他坏坏一笑,故意拖长声音,而后大声说,“跑呗!”

说罢,他把后备箱“啪”一声盖上,看我呆呆的站在那里跟雕塑似的没反应,他手伸过来,一把拉起我的手就开始跑,身手特矫健,特别刘翔的范儿。

看到我俩跑,城管就在后面炸锅了,说,“嘿,你们俩嘿,别跑,怎么回事儿嘿,嘿,回来嘿…”

城管嘿来嘿去的最后就销声匿迹了,他的“嘿”声渐渐消失在北京深夜安静而暧昧的空气里,挺逗的。

我跟宝马大叔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觉得“嘿”声散了,体力也不支了,才停下来。

看着对方低眉顺眼的笑,两人眼里全是小时候那种做了坏事又没给捉住的快乐。

我这才发现原来我们的手是一直牵着的,他的手很大,很暖。

发现了这一点,我忽然有些不自在,我长这么大,还真没跟异性这样手牵过手。

我知道你不信,说实话连我自己都不信。可这就是现实,我就是一无论从精神还是肉体都特别处女的姑娘,只是硬要把自己搞成女阿飞而已。

于是我装作拿烟,把手特自然的,从他手里抽出来,然后大口的喘着气说,“嘿,我肺都要炸了嘿,刚刚那城管那么爱说‘嘿’,他跟黑猫警长一定是亲戚嘿。”

宝马大叔笑的更开心了,借着月亮的光我看见他的眼睛闪闪的,露出来的牙齿也闪闪的,他的笑也是闪闪的,就跟个孩子一样。

我忽然很想对他大声的说一句谢谢,跟电视上演的那样。

但是我说不出口,我就是个没心没肺又没种还特别不擅于煽情的没人要的傻姑娘。

于是我沉默着,笑着。

在心底一遍又一遍的讲说。

大叔,亲爱的大叔,真的谢谢,谢谢你。

> 删除2010-02-26 11:59:57 VIE (色立体式生活.) ..........................

> 删除2010-02-26 13:54:42 自由极光 (106633/) 二十八

那天回到家之后已经很晚了,一进门我就冲进浴室开始洗澡,边洗边抱怨自己家的浴室寒酸。

记得在凤凰的时候我每天就跟在客厅洗澡一样,这才两天功夫我就要回北京面对自己鸽子窝似的小房子,就这鸽子窝还是我们家太后动用了养老的棺材本给买的,北京的房价还让不让我们劳动人民活了。

不过,我很快就特阿Q的安慰了自己,心说亲爱的莉香,你就先住着鸽子窝,赶明儿就把浴室的这套行头转移到客厅去,把浴室客厅一体化了,等你红了就去CBD买一电梯入户豪宅,拿别墅当浴室。

这样一想我就开心了,我就是这样一特容易满足特容易开心特小市民的姑娘。

洗完澡连头发也懒得吹就上床躺着,我太累了,从离开凤凰到现在我几乎快四十个小时没合眼了。

可是躺在床上我怎么也睡不着,我觉得自己挺傻逼的,冰也吃了人也骂了烟花也放了可我还是想起猴子,想起今天发生的事情。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要耿耿于怀今天猴子对我吼的事情。

跟猴子吵架其实早就算是家常便饭,我受了班里同学的委屈,就会打电话过去跟猴子诉苦,顺便骂人,把所有不好意思当面骂的话通通讲给猴子听。每次我噼里啪啦一通讲完,猴子就会冷冷丢出一句话说,你搁我身上的那些本事呢。然后就直接引爆我开始骂他。

不过我们口枪舌剑的羞辱完对方后,猴子还是会站在我这边,偶尔还表扬我两句说我刚才哪句骂的最经典,哪句骂的很没有水平以后不要再用,有时候我们会真的认真的讨论起这个问题,到天空都露出鱼肚白。

今天即便他是为了不让樱桃知道他私下见赛宁的事情向我吼,即便有一千个可以让我不纠结的理由。

但是猴子从来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让我如此的痛心疾首于心不忍,我终于明白,他心里还是有赛宁的,他还是放不下她,尽管赛宁是个贱货,可就算她被浸了猪笼,猴子依然会不顾一切的跳下河去救他,继续爱她爱的找不着北。

顺便说一句,赛宁就是当初那个在车上吐了我一鞋子的瘦女人。

我想我大概是前世欠赛宁的,所以上天就惩罚我,让我跟她撇不清关系,让我帮她作孽。

如果不是一开始赛宁跟我扮好姐妹,我瞎了眼当她是亲人,跟猴子猛夸赛宁,猴子也不会认识赛宁,更加不会迷恋上她。

突然,家里电话响了,我看下来电显示,是猴子。

我调整下情绪,接起电话,没好气的说,“猴子你有病吧,头都给打成那样了还打手机,你知不知道手机辐射很大啊你。”

“…”,猴子在那边沉默了一会儿说,“莉香,对不起。”

猴子一说这句话我的眼泪“唰”一下就下来了,我使劲憋着不想让猴子听见我哭,但是最后我怎么也憋不住,索性直接把电话给挂了。

其实我很想特大剌剌的骂他说,一次次的道歉你烦不烦啊。然后说上几个段子,抖几个包袱,把我们两个人都逗乐。

可是我不能,我一句话都讲不出来。

我怕我话一出口就会哭的红尘作伴潇潇洒洒。

所以我只能什么都不说,只能挂掉电话。因为我知道猴子明白,他什么都明白的。

我抱着电话开始哭,为了不让邻居以为闹鬼了,我还把电视打开,声音开的很大声。

我就这么哭着,哭着,最后就睡着了,我想大概是我哭的时候消耗了太多的体力,所以那一觉我睡的特别好特别安生。

我睡着睡着还做又了一个梦,跟我以前做的那个梦十分相像。

我梦见很多很多人的脸从我面前一晃而过,有很多认识又不认识的人,大家围坐在一起,唱啊跳的,只是,大家都老了。

大家的脸上都爬满了岁月的痕迹,可大家依旧很开心,因为再也没有什么好争的了,都快老死了还有什么好争的呢。

醒来之后我觉得很伤感,我们就这么每天看着时间,从我们身边倏忽而过却无能为力。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要等我们老了,我们才能意识到,今天在我们手中,这些被当作珍宝的东西,其实皆是虚妄。

我告诉自己说,亲爱的莉香,是时候开始新的生活了。

给你自己,也给别人一个机会。

那天以后,我就一直在家养着,偶尔去医院看看猴子,但是都觉得挺尴尬的。说真的我们俩在一起的这两年,虽然中间也煽情过,但是那么排山倒海的煽情还是头一次。

大叔偶尔过来看看我,大叔有时候会带我去吃好吃的,虽然有时候我也抢着付钱,但是每次抢到最后,还是大叔豪迈的大手一挥,就把账付了,让我觉得我每次的争抢,都特别虚伪,至于那次牵手逃跑的事就跟小雪花一样,融化蒸发了,谁都没有再提起过。

可隐约的,我明白,大叔已经完全的进入了我的生活里,成为了我生活里的一部分。

而我,也接受了猴子跟樱桃好的事情,看着俩人甜蜜蜜的样儿,我也高兴。

这期间我妈来了一趟北京,因为我暑假没回家,她就一人千里走单骑,奔北京来了。

她一进门就眼泪汪汪的开始数落我,说我不孝说我不顾家不顾他们老两口,说我翅膀硬了会飞了,飞出去不知道回家了。

我虽然表面上撇嘴,可实际上,看着我妈那样心里面特难过。

我知道我妈爱我,但是我爱他们也没少过他们爱我,只是我不会表达就是了,我想着要是我能是一特没脸没皮敢于讲煽情话儿的人,没准我现在就是一小琼瑶了都。

我妈大包小包的从身上卸下来,那都是她带给我的补品,我瞟了一眼看见里面还有一盒脑白金和一条中华烟,我就想完了,我妈确实是老了,连给我带东西都不着调。

她告诉我说这些都是人家送给我爸的,放在家里吃不完喝不完的就给我拿来,能吃的就吃,不能吃的就送人,最后她还强调说,你要吃不了拿去分给你们老师同学什么的也行。”

我急忙点头说,“行行行,您就放心吧。”

看着那条中华,我忽然想起来,我以前告诉我妈说我会抽烟了,我妈横了我一眼没搭理我。

我说,“您怎么没有反应啊?”

我妈就说,“反应什么,你是抽烟又不是吸毒,难道还得让我把你用绳子绑起来不成?”

我妈一句话说的我就闭肛了,长辈就是长辈,经历的事儿就是比我们这些小字辈儿多,我妈那个时候的反应是如此波澜不惊,让我狠狠的佩服了她一阵子。

但是后来我就没有再告诉我妈什么了,我知道当时她以为我是闹着玩小孩子觉得新鲜,要是她知道我现在依然抽烟而且抽起来有模有样跟个女流氓似的,肯定立马跳起来把我给废了。

我妈来了以后我感觉就跟回家了一样,成天连袜子都不用自己洗,往墙角一扔转眼就消失了,下一次再见到它的时候,它绝对干干净净的躺在衣柜里,让我大为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