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那传闻应该有些言过其实了吧,大许是那家赌坊的题目出的不难。”

裴敬呵呵一声,“这便是你不知内情了。”

“哦?先生说与我听听?”还有什么内情她不知道:“说与你也无妨,那宝仁赌坊是城里易学纪家开的。”裴敬摇摇头,没看到余舒脸色扭曲了一下,自顾道:“外头有传言说,是纪家得罪了什么人物,故而人家上门去找麻烦,我看倒有些依据,那样本事的人物,岂会为了银两来寻人晦气,该是有私怨在。”

还真叫他说着了一半。

余舒抬头望车顶,私怨的确是有,不过她那天真的是纯粹为了钱去的,唉,早知道那是纪家开的赌坊,她就不那么客气了。

那天一赔三,头一局开的时候她有二百两,一番是六百,两番是一千八,三番是五千四,四番是一万六午二,五番是四余舒扭了扭屁股,自己都暗替纪家捏了把冷汗,那天她真贪心下狠手赌了,是不是要搞的人家家破人亡?不过,纪家肯定不会坐视她揽局,几万两啊,她真敢出手,十成十是两败俱伤的下场,谁都讨不了好处。”现在不光是纪家,孔刘二家也都在找人,不知那两位离开义阳城没有,若是还没走,被哪家请到了,我或许还能找人引见一下。“余舒听得庆幸,还好她有先见之明,和景尘两个人捂得严严实实的,认谁都没有怀疑到她头上去,丰富的社会经验告诉她,没有同能力相对应的地位,暴露后只会让她受制于人,招来灾祸。

一路上,裴敬就津津有味的说着那天宝仁赌坊里的大事件,话里话外流露出没有亲历现场的遗憾,余舒听的昏昏欲睡,好不容易到了地方,赶紧让马车停下来,就在赵慧家路口:“裴先生,再往里面路窄,我自己回去了,过几日我慧姨情况稳妥了,我再去总馆找您啊。”

“好的,代我问候你姨母。”裴敬在窗口冲余舒摆摆手,他年过四十,膝下无子,只有一双女儿,对这机灵又大方的孩子很是喜欢。

青铮说去七日回来,余舒数着日子,一到七天,入夜就跑去临巷等人,但一连三天,都没见青铮回来。

余舒有些焦躁,赵慧这次出事,让她迫切意识到,要套出祸时法则是个多么重要的任务,这些天,她不断想着,假如她能够计算出身边人的灾祸,赵慧是不是就能逃过一劫,就不会昏昏沉沉地躺在病床上同,差点因为没钱治病死掉。

还有那天景尘的谈话,虽然他从头到尾没有因为自己的命理表露出难过,便他很自然地把她身上所有的倒霉事都归咎于他的说法,那种习以为常的口气和态度,让她都替她憋屈。

不知道青铮师父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景尘摆脱店里那个见鬼的计都星。

至于那一天赵慧出事,现场行迹可疑的两男一女,等赵慧身体好些,她得想办法弄个明白,真是她们做鬼,说什么都不能轻饶了那几个混蛋。

“铛、铛、铛”余舒在厨房里,把鸡骨头剁地叮咣乱想。

“姐,慧姨醒了,叫你呢。”余小修探头进来,见余舒板着脸在剁鸡子,好意提醒道:“姐,这半只鸡你都剁了半个时辰了,再剁下去连骨头都找不见了。”

余舒低头看看案板上的碎末,把刀放下,在围裙上抹了抹手,解下来走到门口丢到余小修头上,道:“搁上锅吧,等下给慧姨熬了汤,姐拌个麻辣鸡丝给你吃。”

手头上有银子,余舒倒是不吝啬,赵慧养那几只鸡子她没碰,昨天特意去街上买了两只老母鸡回来,给赵慧和余小修补身子。

余舒来到房里,弯腰询问一动都不能动的赵慧,“是想要解手吗?”

赵慧轻轻“嗯”了一声,她脑袋不能轻易挪动,连话都说不利索,大小便都行余舒在旁边陪着,一开始是不自在,现在就剩下心疼和愧疚,毕竟不是自己养大的孩子,却好似亲娘一样伺候她。

余舒这头倒是并不觉得有什么,要知道于磊瘫痪时,比赵慧麻烦多了,上厕所都行两个人抬着。

余舒关上门,扶着赵慧小解了,又给她擦干净,把人托到床上,重新盖了被子,去洗了手,回来就伸到被子里头,给她按着发麻的腿脚,一面笑道:“慧姨,你这两天气色好多了,再躺上几日,我扶您出去晒太阳。”

赵慧这几日吃汤药,脸上虽还没是没什么血色,但至少不是惨白的吓人。

赵慧嘴巴嚅动,发出含糊的音节,是个“好”字。

余舒把她两条腿轮流按了按,听余小修吆喝着水煮开了,才给她掖掖被子去做饭。

第八十一章 师父回来了

吃完饭,余舒去收拾桌子,余小修就趴在里屋写功课,陪这赵慧。

余舒绑着头发进来,凑想小桌边看了看,问道:“你那两天没回家也没去上课,今天去了他们没说什么吗?”

赵慧出事,余小修逃了三天课,连家都没回,今天早上才回三觉书屋去上课。

余小修头也不抬道:“纪家现在才没工夫管我呢,四小姐回来了,一家老小都围着她转,我就是死了都没人晓得。”

纪家四小姐回来了?那个一块玉就让她前身死翘翘的四小姐回来了?

余舒愣了下,紧接着便伸手去拧余小修的耳朵:“什么死不死,你找晦气是不是?”

余小修没挣没动,只是小声喊了声“疼”,余舒就赶紧撒开了,顺手揉了揉他耳朵。

提起了私塾,余小修就想起来一件让他牙痒痒的事,冷笑道:“薛文哲那个傻小子,前些日子还半死不活的,这阵子蹦跶的可欢了,整天往纪家跑,问都没再问过你一声,也不想想是谁救了他的命。”

余舒心想,她巴不得那薛姑娘把她给忘得一干二净呢,按着余小修的脑袋,笑话道:“你还叫人家傻小子,他比你大好几岁吧。”

“那又怎么了,白长了年纪,忘恩负义的混蛋,”余小修有时候心眼比余舒还小,到现在还记仇那天薛文哲把他们叫到醉仙楼给他们甩脸子,害得他们饿肚子回家,然后偷鱼被抓的事。

余舒哈哈一笑,拍拍他,“好了,赶紧写你的功课,看着点慧姨,我出门一趟,家里的灯油快没了,我去买几两。”

余舒拿了钱出门,反手将门带上,一扭脸,对上一张枯树皮,差点惊叫出来,心一提一落,往边上挪了挪,拍着胸口嗔怪道:“师父,您这张脸突然冒出来会吓死人的知道不。”

迟了三天才赶回来的青铮道人,瞪了这不着调的徒弟一眼,背着手就往巷子口走,余舒赶紧跟上去,心里反复想着她是又怎么招惹了这爱生气的老头。

师徒两个一前一后回到了青铮的小院,门一关上,青铮一扭脸,就翻了脸:“你做的好事!”

“啥?”余舒一脸迷茫。

青铮沉声道:“生老病死,自有命数,你救了个本该死掉的人,知不知道你闯了祸。”

闻言,余舒抿嘴一想,疑道:“师父,您是说慧姨吗?”

“就是那个卖云吞面的妇人,”青铮一震袖,气闷地走到院子里摆置的藤椅上,躺下来,他早看出那妇人命不久矣,掐准了日子离开义阳,就是怕有他在,余舒会从中搅和,不想他故意迟了几天回来,这孽徒还是逆了人命。

余舒那边也想明白了,脸拉下来,闷声道:“师父,你早就知道慧姨会出事吧?”

其实这几天赵慧时好时坏,她静下心用生死门排过卦,结果算的前局多半是死,后局又突然有了活路,她可没有断生死的本事,当时是隐约有感觉赵慧的命数有变,却不愿多揣摩,现在青铮一提出来,是让她想装糊涂都不成。

原来赵慧这一劫,本该是死jie,却因为她…活了下来。

青铮没好气道:“早就知道又如何,你还想责怪为师不成?”

“徒儿不敢,”余舒低下头,她不是十多岁不明事理的孩子,青铮早一开始态度就很明确,当初她被纪家毒打一顿赶出来,差点丢了小命,他不是也算到了么,硬是连声招呼都没和她打,眼睁睁看着她落难,对她况且如此,何况是一个不相识的人。

她没什么好抱怨的,但是不觉得自己救人有错。

“你还有什么不敢的,人命你都敢改了,你说说你还有什么不敢的!”青铮这一回的怒气出奇的大,也不管余舒事先根本就不知道赵慧这一局本来是死。

余舒就低个头不顶嘴,这模样落在青铮眼里,是成了无声的抗议,顿时冷笑:“个人自有命数,福祸能避,生死难逃,这些话为师耳提面命你多少回,你都当成是耳边风,你以为你逞能救了她就是做了好事吗?”

余舒抬起头,不服气道:“至少人活着比死了好。”

果真如青铮所说,那她也不后悔,有的只是庆幸,庆幸赵慧还活着,对于死去又重活一次的人来说,没什么比活着更重要了。

青铮同她坦然无虑的目光对上,提了口气,怒气渐渐消下去,叹了口气,从怀里摸出一件物事,一摆手,道:“早就知道你不是个安生的,你过来。”

余舒走过去,见青铮递给她东西,便伸了手去接,下一刻,手心里便多了一枚黑乎乎的戒子,不是玉石,倒似某种金属物。

“这东西为师花了大代价给你讨来的,你戴着,不是手断了就不要摘下来。”

余舒在手指上比了比,最后大小只能套到左手食指上,因为赵慧的事,心里头里头没有收到礼物的喜悦感,下意识地问了句:“这是什么?”

青铮没好气道:“让你戴着你就戴着,问那么多做什么。”

余舒摸摸手指,放下手,“师父,您刚才说我救了慧姨是闯了祸,此话怎解?难道我会有什么报应?”

青铮冷笑:“现在知道害怕有报应了?”

余舒把脸一扭:“不愿意说就算了,反正人我是救了。”

“”见这死不悔改的样子,青铮已经没力气发火了,抹了把脸,疲惫道:“罢,罢,为师恐怕是上辈子欠了你这个小混蛋,至此一回,我且替你化解掉,日后你再做这等出格的事,就让你好好吃顿苦头,到时可别怪师父没有警告你。”

余舒见好就收,见他软了口气,也不和他僵持,回过头来冲他嘿嘿一笑,就蹲在他身边,拉扯着他的袖子晃了晃:“师父,您迟了三天回来,徒儿可想您了,天天盼着您回来呢,晚上我来看您,给您捎些好酒好菜怎么样?”她还有事要让他帮忙,先把老头哄高兴了再说。

青铮现在还不知道这是糖衣炮弹,哼哼两声,脸色好看了,摆手道:“为师谁一会儿,你晚上再来吧。”

“那师父回屋去睡吧,外面有风,别再着凉了。”

“为师哪有那么弱不禁风,”嘴上这么说着,青铮还是顺着余舒的搀扶坐起来,进了屋里,上了竹床,盖上干净的被子,嗅嗅屋里一点灰尘的味道都没有,他满意地翻了个身,去同周公会友。

夜里,师徒两个坐在院子里喝小酒,是师父喝小酒,徒弟乖乖在一旁斟酒夹菜。

两杯温酒下肚,青铮舒坦了,指着天上对余舒道:“瞧见没,那颗大星左上角的小星叫望子,凡你能看见它,周围有没有云团,就是说,附近有人家将要生孩子了。”

余舒今天没带小本,有一句没一句地听了,把酒斟上,随口问道:“师父,我还记得您和我讲过九曜,里头要数计都和罗睺两个最凶,您说要是有人命里犯了计都星,岂不是很凶险?”

“凶险,当然是凶险,”青铮想也没想便挥手道,“命里计都只在六十甲子最后一年里出现,这样的人本来就不多,有那么一两个,也都早早夭折了,活不过周岁。”

余舒暗惊,景尘好像是有十八岁了吧。

“那要是有这样的人,活下来了,长大了,该如何是好?”

青铮想想,面色一整,道:“要真有命理犯了这两颗星的,长成人后,必会祸害一方,除非是——”

“除非什么?”余舒一下子就坐直了身子,凑上前抓着青铮的手问道。

青铮话一转,关键时候打了壳,斜眼看她:“你问着个做什么?”

余舒犹豫了一会儿,便老实道:“我认识这么个人,他说他命犯计都,凡是和他有——”

“什么?”青铮脸色微变,听了余舒前半句话就打断了她,“那人是谁,为师可曾见过,你在哪里认识的?”

“呃…是个朋友,他也是个道士,从龙虎山上下来的,师父您没见过,哦,对了,他还给过我一块石头,叫黄霜、不对,是叫挡厄石。”

要是刚才青铮还有些怀疑那人对余舒说的话是真是假,现在听了她表述,就信了个八九,顿时拉下脸,狠狠盯她一眼:“你这臭丫头,怎么身边上一天到晚都是这些麻烦事,不能让为师有一天好过日子。”

余舒也知道自己倒霉,干脆闭嘴不和他抬杠,干脆闭嘴不和他抬杠。

青铮伸手道:“那挡厄石呢?”

余舒一摊手:“丢了。”

青铮:“”

余舒低下头数蚂蚁。

顺了气,青铮皱眉思索了片刻,道:“你听师父的话,日后切莫同那人来往了。他既是龙虎山之人,又有挡厄石,应该是有人用大本事帮他压运这些年,才没有祸害一方,现在他入世,大概是命数到了,再不找到破命之人,不光是他活不成,那些帮他逆天改命压运的人,也要死。”

余舒心里一咯噔,“师父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是破命之人,找不到那个人,他就会死?”

青铮闲闲道:“命里煞到计都,能活这些年,你以为不用付出代价么,茫茫人海,要找破命人,无异海里寻针,九死一活,为师和你说过多少遍,福祸可避,生死难逃,命数周转”

他絮絮叨叨念了半晌,见余舒发呆,就知道她没听见去,伸手在她脑门使劲儿一拍,沉声道:“为师说的话你可要记住,不许再同这人来往,你是有大——”青铮磕了下嘴,赶紧改了口,“大好前途的人,况且你也帮不了他什么,莫要看他现在没祸累你多少,那是他刚入世不久,运气还被压着,时间长了,同他近身就要倒霉,给我记住没有?”

余舒回过神,乖乖点头:“记住了。”

青铮原本想是要话费一番口舌说服她,见她这么乖听话,不由有点奇怪,不放心地确认道:“真得记住了?”

余舒眨巴眨巴眼睛:“真的记住了。”

“哼,记住了就好。”

余舒望天,记住了,当然要记住了。

第八十二章 六爻补八字

青铮道人酒量不怎么好,喝下半壶就醉醺醺的了,余舒原本还拿自己的八字想问问他那“狗屎命”的事,见状只能作罢,把他扶到屋里躺下,烧水给他擦干净手脸,便将吃剩的小碗小碟装进篮子里拎回去洗。

余小修最近都睡在赵慧家,余舒花了二两银子在东坊买了木牙床,就摆在进门的饭厅里,余小修原本就想和余舒住在一起,这下解决了睡觉的地方,就更不愿回纪家了。

纪家那头,有刘婶给他瞒着,至于翠姨娘,那是干脆将这一双儿女放养,十天半个月想不起来看一回,就说余舒两个月前被撵出来,她从余小修那里听说了余舒有落脚处后,只给捎过五角银子,就再没管过她。

余舒对这“亲娘”没什么感情,不觉得难过,只有余小修心里忿忿,因翠姨娘两次“见死不救”,任由余舒挨打受惩,暗自对生母的凉薄多了几分不满,藏在心里,没和余舒说。

第二天一早起,余舒刚点了炉子煎药,贺芳芝便登门,带来了一个不怎么算好的消息——赵慧的药方里有几味名贵的药材,城里几家都断了货应,贺芳芝寻了朋友,勉强又凑了三天的份,这离一个月的分量差得太远了,要是对不齐,赵慧就不得不断药了。

余舒正要发愁,贺芳芝便犹豫着给她出了主意:“其实,你在泰亨商会的总管手底下做事,可不可以去和他说说,请他帮你搭个线,像泰亨这样的大商会,名底下的药商,每年的药材往往都私存有囤量。”

贺芳芝会这么建议,多少是有些底气的,当日余舒这么个半大的孩子能一口气拿了五百两出来,应是在泰亨有门路的,求个人情应该不太难。

余舒心里头却不这么想,她在泰亨商会,只认得裴敬一个管事的,算是人家手底下的学徒,伸手去讨人情,人家卖不卖她这个“毛孩子”的面子,那可难说,不过成不成,都要试试,总不能让赵慧断了药。

“好吧,我过去问问。”

贺芳芝于是将准备好的药单子给了她。

×××

当天上午余舒就放下事,跑去了万象街后的泰亨总馆,等到中午,见到了裴敬,把事情大概这么一讲,裴敬没有立即答应,先让她拿了药单子看。

他这一看,便吃惊不小:“这些药材都不便宜,你姨母竟是病得这么重么?”他笼统算了下,这一张单子,大概是要花个小二百两。

“嗯,”余舒局促地握着手,请求道:“我就这么一个长辈,日后还想要好好孝敬她,裴先生,您能帮我找找这些药材吗,银钱我都借好了,您看这些够不够。”

见余舒从怀里掏了几张银票出来,裴敬又是一惊讶,道:“你哪借来这么多钱,是…是向你那位异姓的兄长借的?”

裴敬说的这是曹子辛,余舒怕解释不清,干脆就点点头,默认了。

裴敬想了想,道:“这药材的事你不必担心,就包在我身上了。”

他说这话,并没夸口,泰亨商会的副总管,不是白当的,这些药材是名贵稀缺,但他开了口,会里药商得上赶着将东西送过来。

不过他这人情不是白送的,好的商人往往重视远利,从这件事上,裴敬看得出余舒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就乐得送人情给她。

加之,前日他在孔家易馆推卦,孔先生提醒过,要他近日多结善缘,来日必有福报。

余舒大喜过望,冲着裴敬躬身行了个大礼,感激道:“谢谢裴先生肯帮我。”

裴敬叹口气,伸手扶她:“叫你一个孩子担待这些,真是为难你了,快起来吧,明天下午你再来。”

×××

从裴敬那里离开,余舒先去易馆书阁坐了半个时辰,抄录了几页,回来时,特意上医馆告诉了贺芳芝这个好消息,更让贺芳芝认定余舒在泰亨商会有门路,不是那龙宫里的虾兵蟹将。

晚上一吃过饭,余舒就去了临巷,青铮正坐在院子里头打坐,听到门响,也没动静,余舒进屋去点了油灯,出来在青铮面前蹲下,一手抖了一张纸出来,一手托着灯照亮:“师父,这是我的八字,您给看看。”

说来奇怪,这学易的最拿手的就是测八字,但余舒拜师这么久,青铮却从没问过一句她的八字相关,更别说是帮她算个命什么的。

余舒本身因为是穿过来的,从没拿这身体以前主人的生辰八字当自己的,但最近出了这么多事,不得不让她怀疑自己“带衰”,生出盘算的心思。

她原本是想拿于静的生日试试,但倒霉的是她只记得自己的阳历生日,而不记得阴历,更别说具体到哪一个时辰,再加上不知道大安年历和阴历的差别在哪,只能两眼一抹瞎,前后无门。

青铮闭着眼睛道:“好好的看八字做什么。”

余舒道:“前些日子城里头有三清会,慧姨拿我的八字找先生给看了,人家说我是‘狗屎命’。”

提起这个“狗屎命”,余舒就一肚子牢骚,这副八字她后来也对照过,自己画盘算了算,确实是贱的可以,她实在不想“认命”,就巴望着青铮能给她平反。

青铮这才睁开眼,把那八字拿过来,什么都不用,就掐指一算,在余舒期望的目光中,开口道:“没算错,这就是个‘狗屎命’。”

“”

难得见到余舒吃瘪,青铮忍住笑,把脸一板,没好气道:“你真要是个‘狗屎命’,为师能收你吗?”

余舒挠挠头,“那您刚才又说我是狗屎命。”

青铮道:“这八字是‘狗屎命’没错。”

余舒糊涂了,“师父您的意思是?”

青铮一抬手,就把那张纸趁着油灯点着了,火光一亮,眨眼便烧成灰:“这不是你的八字。”

乍一听青铮这么说,余舒心里头狠跳了一下,只当他是看出了自己借尸还魂的事,但紧接着青铮的话,便让她把心落了回去。

“这世道上是有少些人,生来就不应八字的,你便是这一类,八字应和与你无用,算不出什么,往后就不需看了。”

余舒心里有鬼,听见青铮这么敷衍的解释,难得没有追问下去,直接跳了个话题:“那徒儿的八字没用,又该如何为自己问卜吉凶?”

余舒嘴上担心,心里头就没那么在意了,虽说她的祸时法则,就是建立在生辰八字上,但上辈子二十多年什么都不知道,不也照样过日子,只是有一点郁闷罢了。

青铮道:“谁告诉你要测人吉凶只有八字一途?”

余舒眼睛一亮:“还有别的?”

“哼。”

青铮这么一哼,余舒就知道有料,立马摇着他的胳膊道:“师父,徒儿就知道您老人家本事,懂得多,还有什么法子,教教我嘛。”

青铮被她求得舒坦,一时就松了口:“不是已经交给你了。”

余舒动作一停,狐疑道:“有吗,您什么时候教过我?”

青铮眯眯眼睛,之前有些事不和余舒讲明白,是在考量她人品,现在对这徒弟基本上满意了,也就不打算再瞒她:“你当为师让你每日猜棋子是为何?”

余舒想想,说了个最靠谱的:“磨练我的耐性?”

刚说完就挨了打,“又不是和尚念经,要个狗屁的耐性。”青铮收回手,从袖子里找啊找,凑出来三枚铜钱,在手心里抛了抛,摊开给她瞧:“六爻成卦,不是人人都能算得,你根骨呆板,八字又失和,之前让你猜棋子,便是想琢磨琢磨你的灵性,好够得上学这六爻的门槛,等过阵子,师父就教你六爻断法,解了你的八字难为。”

余舒恍然大悟,总算知道抓了这么久棋子不是白忙活,原来青铮早就盘算好,一步步都安排的妥当,就连她的八字失和都计算在内,这叫她在感慨之余,又不免担心,青铮这么细心教她,当初他提出让她寻找的那个东西,恐怕没她想得那么容易得手。

压下思绪,余舒好奇地捏起他手心里的铜钱看看,发现这就是普通的铜钱,面色古怪道:“这东西能算出来什么?”

青铮道:“测近日事,测大事,测所问之事,测变动之事,若能得心应手,可猜个五六。”

余舒失望地把钱放回他手里,“才能知道个大概啊。”

“你还想知道多准?”青铮瞪这不识货的徒弟,“这已是上乘的易术,信手拈来,八字有八字的好处,六爻有六爻的能耐,怎么,不想学?”

余舒赶忙表态:“学,当然学!”

她不傻,青铮教的都是好东西,这小铜板虽然没有她的推算法则精准,但随身带着玩是挺方便的,况且她八字不准,学了这个刚好补漏,别到时候整天给人家算吉测凶,自己都不知自己出门会不会踩狗屎。

“为师先和你说明白,你根骨差,灵性不足,这六爻断法你日后就是学成了,没事也就只能给自己推一推,用在别人身上没什么准头,你别将来用这本事出去逞能,丢了脸回来,莫说为师没提醒你。”

余舒无所谓地点点头,反正她不打算靠这本事过日子。

第八十三章 赵慧身世

药材的事, 因为裴敬的帮忙有了着落,赵慧的情况依旧时好时坏,余舒怕影响到她病情,就没有提她受伤那天的事,没曾想,这天早上吃了饭,余小修去上学,赵彗精神好些,竟是主动和她说起。

“小余,你来坐,我有话和你说。 ”

余舒正打算温习一下青铮昨日教给她的东西,再去研究她的祸时法则,听到赵慧轻飘飘地叫她,便压了纸张,在她床边坐下。

赵慧手动动,想要挪身子,余舒赶紧握住她的手倾身一手护在她脑袋边, “你可不敢乱动。

“没事,”赵慧捏捏她手,虚弱地笑了笑,随后脸色一黯: “好孩子,是慧姨拖累你了。 ”

余舒笑道: “这话是你白己说的,我可没觉得慧姨拖累我。 ”

赵慧握紧她的手,涩声道: “我是个命苦之人,本该早早撒手离开,可是这些年心里头有所不甘, 只想着活一口气在,好叫那些巴不得我死的人不能愿。 ”

余舒笑容敛起来,轻声道: “慧姨,你这是说什么气话呢。”

余舒眼皮跳了跳,知道赵慧是要和她挑明了,她心里头实在好奇,可又怕她身体吃不消。便劝道:“慧姨,我去给你煎药,你吃了药休息吧,有话等你身体好了再和我说。 ”

赵慧却好似没听到她的话,兀自说了下去“我原本是商贾之女,是盐州人,家里开得几处酒楼茶社,家境殷实,父母早丧,生前给我说了一门亲事,是这义阳城一户商家, 父母一去世,总管就变卖了家中财物,通知了夫家将我接到义阳, 我当时正在孝期,不能完婚,就先在他家别馆住下来, 将嫁妆送往他家,怎想三年不到,我未婚夫就暴病去世了。 ”

赵慧的故事不长,余舒见她情绪没什么激动,便安静地听了下去。

赵彗闭了闭眼睛,再回忆一次,却没了当初的愤怒,只有心凉:“我未婚夫是老来子,上面有一姐下有一妹,大姐夫是入赘进门,因他父母年迈,家中就由长姐操持,我听说到未婚夫去世时,他人已经下葬了七日。 ”

余舒皱眉,一听就知道这里头有古怪,人家一个孤女待嫁,这一家嫁妆都收了,男人暴病死了,下葬了才通知人家,这是安的什么心。

赵慧讲到这里,顿了顿,调整了一下呼吸,声音略沉下去:“我娘自幼教我三从四德,女子重贞,虽我未和他成婚,但婚约既在,我便不会悔,与他做个冥婚我也认命了,可谁知道,他长姐竟是草撰了一封休书给我——我一未过门,二未违德, 他们可以解除婚约,偏偏寄了休书,列了一些莫须有的罪名给我,呵呵。 ”

大安朝, 男女婚约,未婚可解,已婚可以和离也可以休离,解除婚约同和离一样,女方是能把嫁妆都带走的,但犯了妇德被休掉,就一分嫁妆都拿不到了。 赵慧明明是未婚未嫁, 男的暴病死了, 那一家人却要寄休书,摆明了是想方设法贪图她的嫁妆。

余舒听到这里, 已经想象出来后面的事,果然,赵慧苦笑一声,道:“他们给了我休书,扣下我的嫁妆不还,我如何会答应,那些东西都是我父母老死留下的, 果真叫这些狼子野心的人占了去,我便是死都无颜面对地下父母,我于是就上门去讨要说法,却被他们赶出来。 走投无路, 我去告官。 ”

赵慧唤了一口气:“公堂之上,他们拿了易馆的批拄,说我面相刻薄,克死双亲,八字不照, 冤枉我当年说亲时候送去的八宇是假,未婚夫亦是在我家隐瞒之下,被我命硬克死的,当时的县令收了他们的好处,判我骗婚,将我打了一顿板子,收押了半年。 后来我出了牢狱,找到以前的总管讨了些零碎,能当的都当掉了,躲在城东,摆摊做起小买卖。 ”

余舒看着赵慧面上的苦涩辛酸,不想让她再讲下去,可赵慧这一次是打定了主意一吐为快,换了口气,隐怒道:“这些年过去,他们大概是以为我死了,那天在街上撞个正着,就认出我来,我那未成的小姑子通是厉害, 因被她那贪财的长姐隐瞒,一直都当成我是害死她兄长的灾星,便当街辱骂了我,带着她夫婿和一个下人,要砸我的摊子,毁我营生,我和他们争抢几下,竟被他们狠心推到炉子上,我躲过了火头,却是没躲过去铁角,撞得晕死过去。”

余舒脸色沉下来,总算知道那天赵慧是怎么出事的,原来根本就不像是那个两男一女说的,不是赵慧拿刀子去捅他们,自己撞倒, 而是被他们推打才会重伤,险些致死。

真亏得他们有脸皮在大庭广众下颠倒黑白,草菅人命,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等赵慧好了,她再去打听日后必要给她出一口气。赵慧看得余舒神情,叹口乞,轻拍拍她手,唤回她注意力:“小余,我同你说这些,不是想让你跟我一起生气,只是想让你知道个明白,不能就这么稀里胡涂地照顾我,我知道你是个重情义的好孩子,顾念当初我收留你那份情,我心里感激你,然我一不是你父母,二与你无血亲,你本没有必要为了我辛苦,却还是替我做了。”

赵慧眨眨哏,没忍住落下泪,滚落蜡黄的脸腮:“慧姨未嫁,膝下无子女,当日留下你住就有一份私心,偷偷当成是个女儿,暗自窃喜,我这身子不知能活几日,若哪天我去了,慧姨厚颜求你做个孝…将我埋了,了结我多年心愿,这小院子就留给你,地契就在这张床底下。”

余舒听到这里,才恍悟过来,赵慧这哪里是在和她讲故事,分明是在交待后事呢。

“慧姨,”余舒想笑,又有些想哭,她握着赵慧的手,俯下身,轻轻靠在她身上,低声道:“你是好人,好人都有好报,你要是不相信贺郎中的话,就相信我吧,我是学易的你不是知道么,我给你算过了,你是早年吃苦,中年来福,能话到八十九岁,安享晚年。”

这是余舒头一回,对易学生出浓浓的渴望,她渴望有一天,能像青铮道人那样,断生死,判福祸,不让身边任何一个人遭遇不幸。

赵慧听着余舒的话,虽知她是在安慰自己,却不免有几分意动,想着这孩子的话要是真的,那该有多好,她也不想死,前面那些年,都是为了置一口气,她含辛活着,这一趟生死,能保住命,那些该放下的她巳经放下了,没了想念,她依旧想活下去,好好地话下去。

“嗯,”赵慧缓缓将手搭在余舒头顶上,吸了吸鼻酸,“慧姨信你。

不知道是不是余舒那天的安抚起了作用,赵慧心态好转,病情到底是一天天好转了,余舒每天都会拿她和余小修的八字测一测,又花了五两银在长门铺街的珠宝巷子里挑了三颗玉珠子,回来从青铮处求来一套保平安的风水阵,拿雨水养了这三块普通的玉石。

余舒每天上午都会抽空到孔家易馆去抄上一个时辰的书,中午再回家去做饭,下午陪余小修一起做功课,他写作业,她批算她的祸时法则,余小修看不懂她写什么,自当她在自娱自乐。

而赵慧一有不舒服,姐弟俩便有一个跑去医馆请贺郎中,日子过的紧紧张张的,但余小修是觉得,能有人作伴,不知比以往在杂院里吃白食好多少倍。

到了晚上,则是在青铮那里学易,月上中天再回家去睡觉,几天过去,余小修总算憋不住了,这天晚上余舒又借口去买盐要溜出门找青铮,被他拦下:“姐,厨房的盐吃到年底都够了,你能不能换个说法骗我。”

余舒老脸一红,咳嗽一声,正色道:“刚说错了,是面没了,我出去买面。”

余小修:“面也多着,晚上刷碗我特意检查过了厨房里什么郁不缺。

余舒尴尬道:“那我出去散散步,透透气总该行吧。”现在的小孩子,真是越来越不好哄了!

“要透气在院子里就行了,大晚上出去做什么,你一个姑娘家,夜里走在路上就不晓得得害怕,这长门铺街市附近本来就乱,我听胡大婶说了,这条巷子里前阵子还遭过贼偷,人都翻到院子里去了,有偷东西的就会有抢东西的,外头黑灯瞎火,你若是遇上个坏人,喊救命都没人… ”

余舒最近才发现,余小修年纪不大,特能啰唆,废话起来简直要人老命,忍耐了一会儿,她还是没忍耐住,伸手搭在他肩膀上,一转 ,推着他往院子一角走。

“小修,我实话和你说吧,你不是一直很奇怪我学易学的这么快吗?”

余小修仰头:“为什么?”

余舒吸口气,神秘兮兮地掩着嘴小声道:“我和你说你可得保密啊,不能告诉第三个人知道--我认识了一个高人,他易术了得,我每晚上出门,就是和他学易去了,没告诉你是因为那高人脾气古怪,不让我把他的事和别人说。”

院子里没灯笼,头顶上的月亮遮了一大半,姐弟俩谁都看不请谁的脸色。

过了片刻,余舒才听见余小修叹气道:“姐,你说瞎话越来越不靠谱了,行,我不管你出去干嘛了,你路上小心点,早点回来。”

一串脚步声,余小修回了屋,余舒站在墙角,郁闷地仰头望月:她说的明明就是实话啊。

第八十四章 逃学去逛街

转眼到了五月,余舒这天早起来,烧火淘米,搁上锅子,就开始煎药,半个时辰药熬好,倒入碗里头端进屋里,余小修已经醒了,坐在堂屋的木床上,打着哈欠套衣服。

余舒多看了他两眼,见他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不由纳闷,今天是余小修的生日,前阵子踏特意问了他和赵慧的八字,留意后就上了心,还以为这孩子会和她提。

摇摇头,她回屋去扶着赵慧喝下药,又搀她在屋里小解过,把尿盆端出去倒掉。

“姐,早上喝粥吗?”余小修从厨房出来。

余舒蹲在水缸边漱口,把水吐掉回头道:“那是给慧姨煮的,早上咱们出去吃,你快去梳头。”

“胡大婶待会儿来照看慧姨吗?”

“嗯,我昨天和她说过了。”

姐弟俩拾掇好,隔壁胡大婶一来,就搭伴出了门,一走到门口,余舒先是上前两步,推了推对面的木门,又扣了扣门环,等了一会儿,没见人应。

余小修道:“这都一个月了,曹大哥还没回来。”

余舒看看眼前紧闭的大门,心头有点失落,曹子辛说他去扫墓,至今未归,日子一长,她就担心起来,莫道他是在家乡出了什么事,每天早上起来,都要上他家门前敲一敲。

“走吧,曹大哥的铺子还在呢,总不会不回来。”

出了巷子,往西边一拐,走一段路,就有卖早点的,余舒挑了家卖芝麻糊的,姐弟俩一人一碗又吃了四个韭菜角子(不是饺子?),花十五个铜板,饱饱的结了帐。

“姐,我走了啊。”余小修扯扯书包带子转过身。

余舒拉住他:“还早,我送你过去。”

余小修一笑,“好。”

两个人穿过街巷,离三觉书屋不远的时候,余舒突然搭着余小修的肩膀,把他拉到一棵树后头,狐疑问道:“小修,今儿是你生辰你不知道吗?”

余小修:“知道啊,怎么了?”

余舒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孩子也太不当一回事了,要不是见过薛文哲过生日请酒办宴,踏简直都要当古代人没这个讲究了。

“姐?”余小修疑惑地拉拉余舒,不晓得踏忽然提起他生辰是什么意思,在他的观念里,全没有过生日的念头,往年这一天,顶多是刘婶单独给下个面吃,现在他姐本事了,这一段日子过得好,天天喝汤吃肉,他倒是不在乎少不少那一碗面条吃。

余舒叹口气,勾着他的脖子商量道:“小修,今天逃学吧?”

“啥?”都走到私塾门口了,叫他逃学?

“逃学吧,今天带你去玩。”余舒诱哄道。

余小修果然心动了,摸摸头,“上个月不是有几天没去,再逃掉明天夫子要罚我的。”

余舒早有预谋:“你先进去,等夫子来了就假装肚子疼,同他请假回家,我在外头等你。”

“啊?”

小孩子乖点是对的,但太呆板就不好玩了,十一岁的男孩子,该有的调皮捣蛋余小修一点都没有,整天闷的像个小老头似的,着实让余舒又放心又伤心。

“啊什么啊,快进去,装的像点啊。”余舒把余小修往外一推,看着他三步一回头地随着几个孩子进了书屋,才转身靠在树上,晃着脚尖等他。

大概过去一顿饭的功夫,余舒见到余小修从里头出来,只不过身边还陪着个人搭把手扶着他,余舒定睛一瞧,呦,那穿着个粉衫子,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不是薛姑娘吗?

余小修一出门便拨拉开薛文哲的手,脸上还带些撒谎后的余红,“没事,我自己回去,你上课去吧。”

薛文哲又搀住他,“不行,夫子说了让我送你回去的。”

余小修极不待见他,刚才他假装肚子疼,夫子要他回家,这人硬是要跟出来送他,看到路对面余舒朝这边走过来,更不耐烦应付他,一把甩开他的手,虎着脸道:“都说没事了,你烦不烦,谁要你送了,自作多情。”

薛文哲听这话,并没来得及翻脸,因他也看见了一身男孩子打扮,正走过来的余舒,嘴角一咧,还没露出笑,就赶紧收回去,故作不在意地冲余舒招呼道:“余老鼠,你来得正好,你弟不舒服,我正打算送他回去呢。”

薛文哲又搀住他,“不行,夫子说了让我送你回去的。”

余小修极不待见他,刚才他假装肚子疼,夫子要他回家,这人硬是要跟出来送他,看到路对面余舒朝这边走过来,更不耐烦应付他,一把甩开他的手,虎着脸道:“都说没事了,你烦不烦,谁要你送了,自作多情。”

薛文哲听这话,并没来得及翻脸,因他也看见了一身男孩子打扮,正走过来的余舒,嘴角一咧,还没露出笑,就赶紧收回去,故作不在意地冲余舒招呼道:“余老鼠,你来得正好,你弟不舒服,我正打算送他回去呢。”

余舒看见了余小修脸黑,冲薛文哲假笑了一下,便伸手把余小修要过来,“不用你送了,有我呢,小修走。”

余舒拉着余小修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发现薛文哲在后头跟着,脚步一停,扭头问道:“还有什么事儿?”

薛文哲眼睛向一边瞟,“咳,那个什么,我祖父从京城给我送了一匹马来,明天下午他们都要上我舅舅家去玩,我看你整天闲着没事,就一块来吧。”

“没空儿。”

余舒丢下半句,捞着正在翻白眼的余小修就走了,薛文哲被晾在路边上,瞅着俩人走没影了,才反应过来他的邀请竟是被拒绝了,气的绿了脸:“当我乐意请你么,不识抬举的臭老鼠!”

余舒说要带余小修去玩,其实就是领着他在长门铺街市面上转,先去了一家成衣铺子。

余舒站在柜台前头挑布料,余小修拘谨地跟在她后头,原本以为她自己要买衣裳,但见她和那掌柜的聊了几句,就把他拉出来比划,方才晓得她打什么主意,忙趁那掌柜的后头去货架上翻找时,拽拽余舒的袖子小声道:“姐,我、我不买,我有衣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