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舒摸着柜台上水柔的料子,啧嘴道:“你那些衣裳,没一件不破补丁的。”

她好歹有两套衣服撑场面,余小修那两三身衣裳,穿去三觉书屋,就像是个陪读的,刚才在私塾门口,他同薛文哲站在一起,不知道的还当是少爷和小厮呢。

余小修模样长得不错,收拾好了,不会比那些个金玉其外的东西差,他不是他们纪家的少爷,可是她余家的一根独苗呢!

“还能穿呢,”余小修伸手盖盖衣摆上新缝的两道口子,抬头看看货架上五颜六色的好看料子,局促地低下头,小声抗议,“你别乱花钱,慧姨生病还要吃药。”

真是个好孩子,余舒拍拍他肩膀,低声道:“站直了,你可是男子汉,到哪都不要低着头,咱又不欠谁的,钱姐姐有,够用的很,不会花超了,给你买几样东西总使得。”

余小修背脊一挺,就见余舒从袖口里摸出一只钱袋子拉开,两根指头进去一掏,抖出来一张银票送到他眼前,一看那上头数目,余小修当即傻脸,狠咽了一口吐沫,哆嗦道:“姐、姐,你哪、哪、哪来的钱?”

那银票上头白纸黑字盖红章写的可是五十两!五十两,能买多少纸,多少灯油,多少个包子啊?能装一屋子了吧?

余小修满脑子晕晕乎乎地计算着,就听余舒轻哼一声,凑到他耳朵边得意道:“不是偷的不是抢的,正大光明赚回来的,这下你该放心了吧,今天是你生辰,想要什么尽管和姐姐说。”

托了裴敬的福,原本市面上贵上两成的药,她低了两成便买到了,一下省了五六十两出来,留给赵慧养病膳食用的八十两不动,这一笔钱,原本她指望着做个生意本金,奈何她现在一天到晚安排的满满的,一时半会儿抽不出闲空来,钱放在那里又生不出蛋,倒不如带着小弟去“挥霍一下。”

赵慧病情好转,让余舒绷了一个月的心情松下松下来,压力却还在,正好花钱减减压,反正是自家亲弟弟,花多少都不心疼。

接下来的时间里,由于余小修被那五十两银子打击了,余舒一个指令一个动作的,到后头去换了几身衣裳,这家掌柜的和善,不挑客人,见他们一对“兄弟”穿的不好,可身上干干净净,那“哥哥”还大大方方说话招人喜欢,反正早上刚开门没客人,就一样周道地招待了。

余小修又进去换了一身出来,余舒正和掌柜的闲聊,一抬眼瞧见了,眼睛一闪亮,咧了嘴连点头道:“好好,这样子多好看。”

余小修脸有点儿红,别别扭扭地站在铜镜前头,见余舒看他,就挺起了腰板,头发被裁缝娘紧紧扎了,用几圈锦带束得整齐,身上是一条兰堇色的圆领绸袍子,合身地卡着细腰,盖过了膝盖,露出来下头半截雪白的灯笼裤子,一头紧扎在临时换上的黑靴子里,倍儿的精神。

余小修这段日子,跟着赵慧养病期间,余舒没少给他喂油水,脸圆了些,皮肤也白了些,他眼睛本来就大,五官长的秀气,又文文静静的,所以才总叫人觉得好欺负,要不说人靠衣服马靠鞍,换上这身衣裳,任谁看都是哪个书香世家里的小公子。

“小公子生的俊,本就该这么打扮了,”掌柜的见状就改了口,询问过裁缝娘长短都合适,才对余舒道:“公子看着如何?”

“就要了这一身,再找根好腰带,并着那双靴子都要了。”余舒爽快道,刚才她和掌柜的聊到,这么一套下来,大约莫是二两银子,算得不太贵。

余小修眼睛一圆,“我不——”

“怎么,你不喜欢这一身,那喜欢上一套吗?”余舒扭头对掌柜道:“那把上两件也给我拿了,同这身一起结算。”

“好,”掌柜的眉开眼笑地应了,“一共是三两。”

余小修傻了眼,看到余舒戏谑的眼神,急忙道:“就、就这一身就好了,就这一身,我很喜欢。”

余舒呵呵一笑,掏了怀里头一块沉甸甸的银锭子搁在柜上,对掌柜的道:“那就这一身吧,还有我刚才看的料子,照那裁缝大娘的身材,给我做两套里衣,我过几日来取。”

掌柜瞧一眼手边的银锭,笑眼道:“公子,您不再看看有合您穿的吗?”

余舒摇摇头:“改天吧。”

掌柜见状,识相的不再推销,一早开门就做了一起买卖,这是个好兆头,虽然余舒到最后只拿了一套成衣,但那做里衣的缎子可不便宜。

道最后,余舒掏了三两,连订金一起交了,拉着晕晕乎乎的余小修,提留着他换下来的旧衣裳,往另一条街的纸墨店去了。

第八十五章 去把你姐找回来

逛了一个上午,余小修勉强适应了新衣裳,余舒给他买了一套崭新的笔砚,一只可以拆开用的活盘,一副算盘,还有一把弹梗两个人中午在醉仙楼吃饭,一楼挑了个位置,坐下来余舒喊来小二大咧咧地点菜,余小修将手里的大包小包小心放在桌边,乖乖坐着,眉眼里透着高兴,比平日多几分孩子气。

小二多看他几眼,暗自嘀咕这是一对强奴弱主,一个小厮都爬到少爷头上去。

余小修头一次到这种地方吃饭,拘谨地不敢乱瞧,直到小二上了菜来,才趁机往左右瞧了两眼,小声道:“姐,怎么有人很看咱们俩?”

余舒瞧瞧小少爷模样的余小修,自是不会把实话告诉他,抚了抚麻布子的领口,拿了筷子夹了一块鸭腿伸长手放在他碗里,道:“哪有人看我们,快吃,待会你不是还想回纪家一趟看刘婶吗?”

结果两个人吃的差点收不住腰带,余舒喊来了伙计把帐结了,无视邻桌的怪眼,拉着余小修离开,路上割了两斤五花肉,把他送到纪家后门口,给他正了正腰带:“去吧,代我问候刘婶,我在这里等你。”

余舒对纪家的后门有点阴影,那天被毒打丢出来的遭遇,让她一遇上纪家的事,就十分的谨慎,连这道后门都防着不愿意偷偷进去。

“我一会儿就出来。”余小修拎着肉怕脏了新衣裳,手举的高高的,从后门进去,守门的那个护院盯着他们姐弟俩说话,有扭头一直看着余小修进去走远,再回头,却不见了另外一个人。

余舒蹲坐在路对面的榆树后头,打了个哈欠,从腰缝里掏出三枚铜板,在手心里摇了摇,吹了口气,掷在地上,瞧着那两并两反的爻像,仰头想了想青铮教的判词,眼皮一跳,把钱捡起来,低头呸了一口:“又不准,我问财路,你显个狗屁的姻缘啊。”

×××

刘婶见到了焕然一新的余小修,自然是稀罕的紧,把手擦擦,啧啧地围着他转了一圈,伸手摸摸那衣裳料子,惊奇道:“谁给少爷买的衣裳?”

余小修默默脑袋,被她瞧得不好意思:“姐姐。”

刘婶一愣,“小姐哪来的钱?”

“她———”余小修刚要开口,又想起余舒叮嘱他不要将她在泰亨商会做事的事和旁人说,便又忍住了,用余舒的口吻道:“反正不是偷的抢的。”

说着话,他把手里提的一大块肉递给刘婶,又从腰带里抠出几块碎银,“给你的,姐姐说她不方便进来看刘婶,让你吃好些,还有,这些钱你拿着花。”

闻言,刘婶眼一酸,就哽了声音:“难为小姐还惦记着奴婢,奴婢却半点帮不上忙,当初眼睁睁瞧她被撵出去。”

余小修不会哄人,着急地看她抹了几把 眼泪,最后还是把肉钱接了过去,“小少爷等等,奴婢闲空给小姐纳了两双鞋垫子,她脚趾头软,穿鞋总磨脚,你给捎了过去。”

余小修也知道余舒这个小毛病,点点头,等她进屋去拿。

打院门口跑进来个小丫鬟,见到余小修背影穿着,当时家里的少爷,脚步一缓,恭敬地端着小碎步走上去打算看看是哪位少爷再问礼,怎想绕到侧面一瞧,花了眼:“咦,余 余 余少爷?”

余小修扭头,见是翠姨娘身边的丫鬟巧穗,淡蛋嗯”了一声,并不待见,之前余舒被纪家赶出去,就是她把自己骗到小西阁被他娘关了起来。

巧穗捂着小嘴,上上下下瞅着余小修,惊讶了片刻,才想起来正事,伸手去拉他袖子:“姨娘正找你呢,快随我去吧。”

余小修皱眉:“找我做什么?”他和他娘基本上是每个月十五家宴的时候才会见到一次,其他时候,她很少会想起他这个儿子。

巧穗摇摇头:“我不知道,很急的样子。”

“少爷,姨娘找你,你就过去看看吧,”刘婶从屋里出来,手里拿着一只布包。

余小修低头瞧瞧身上衣裳,还在犹豫,那巧穗已经急燥燥地拉着他走,“快去吧,姨娘等着呢,晚了又该骂奴婢。”

“你别拉我,我自己走,”余小修甩开她,不悦的拉展被她扯皱的袖子。

×××

翠姨娘曲腿坐在榻上,手里拨捏着手绢,看着对面换了个人似的小儿子,磨了磨嘴唇,蹙眉道:“哪换的新衣裳。”

余小修低头看着脚尖,“我姐给买的。”

“你姐?”翠姨娘脸一板,“她哪来的钱给你买衣裳?”

余小修不吭声,下意识不想让他娘知道他姐太多事,反正她也不关心他姐,知道那么多做什么。

“怎么不说话?”翠姨娘扯了下手绢,等半晌不见余小修开口,就没了耐性,“算了,你姐现在住在什么地方,你不是知道吗,现在出门去找她,把她领到我这里来。”

余小修一抬头,眼里有些防备,“您找她做什么?”

翠姨娘抿嘴,想起来什么,眼里的喜气藏都藏不住,声音高了几调:“反正是好事,你快去找她回来。”

余小修道:“纪家不是赶了她走,您让她回来,要是被三老爷知道了————”

“呵呵,被我知道了如何?”

后头传来一声低笑,余小修寒毛炸起来,扭过头,就听见翠姨娘娇滴滴地喊了一声“老爷”,他那身材微福的继父笑着从里间走出来。

“三老爷。”

余小修躬下身,往墙边挪了两步,他对纪孝谷有种本能的畏惧,还有,不喜欢。

纪孝谷打量着余小修,被翠姨娘挽着在榻上坐下,夸赞道:“换了身衣裳倒像是变了个人,这么穿着挺好,人也精神了,翠心,待会儿我让人送两匹好料子来,给这孩子再做两身衣裳。”

“是,”翠姨娘将茶奉到他手边,在他一旁立了,扭头冲余小修低声道:“还不道谢。”

余小修不情愿的道了谢,没有穿上余舒给他买的衣裳时的半点高兴,书上说,无事献殷勤 非奸即盗,三老爷一向待他冷淡,视若无睹,今日突然对他亲切起来,一定没好事。

纪孝谷是什么眼色,做商人最会察言观色,当下就看出来这孩子对他的疏离,眼里闪过不喜,面上却笑的温和:“你姐姐现在住在别人家里吗?”

余小修听他问起余舒,就不想回答,但他娘就在一边给他猛使眼色,容不得他任性:“是住在别人家。”

“她过得还好,身上没落下毛病吧?”纪孝谷叹一口气,后悔道:“那天老太君一时气下,是打重了她些,事后派人出去找,却没有找到她。”

余小修狐疑的听着他的话,怎么他们派人出去照过他姐吗?他抬头去看翠姨娘,敏锐的发现她脸上的不自在,心里头便冷笑一声 知道纪孝谷这话是在唬他,他们真要是想找他姐,何须派人出去,问一问她娘就行了,当他是三岁孩子哄吗?

“我姐现在好着,身子骨也没毛病。”

“那就好。”纪孝谷点点头,喝了口茶,对余小修交待道:“如今老太君的气已消了,你出去找到你姐姐,把她领回来,同她说,偷鱼的事大人们都不计较了,你们到底是我名底下的孩子,过去是我忙没有时间管束,忽视了你们两个,我在南跨院给你们收拾了一个小院儿,拨了几个下人,等你姐姐回来,你们就搬过去住。”

余小修迟了半趟才反应过来纪孝谷在说什么,惊诧地瞪眼看着他,翠姨娘捂嘴笑了笑,对纪孝谷道:“瞧这孩子,都高兴傻了。”

“那就好。”纪孝谷点点头,喝了口茶,对余小修交待道:“如今老太君的气已消了,你出去找到你姐姐,把她领回来,同她说,偷鱼的事大人们都不计较了,你们到底是我名底下的孩子,过去是我忙没有时间管束,忽视了你们两个,我在南跨院给你们收拾了一个小院儿,拨了几个下人,等你姐姐回来,你们就搬过去住。”

余小修迟了半趟才反应过来纪孝谷在说什么,惊诧地瞪眼看着他,翠姨娘捂嘴笑了笑,对纪孝谷道:“瞧这孩子,都高兴傻了。”

是他傻了,还是他们傻了?

翠姨娘冲巧穗使了个眼色,后者难得机灵,上去拉着迷迷糊糊的余小修出去,顺手还将门带上。

翠姨娘转过身,翘着小指去给纪孝谷捏肩膀,嘴角弯着,想着想着,忍不住又激动起来,俯身轻声的问道:“老爷您之前同妾身说的是真的吧,那京城里的薛家,真肯要那丫头给他们家的大少爷做妾?”

纪孝谷闭着眼睛养神,藏住目光里的嘲讽,悠哉道:“这还没有说定,只是半个提议,薛家想娶的是二哥的女儿星璇,只不过星璇命格太高,怕反过来折煞了那宝贝薛大少,老爷子便请了司天监的左判一同测算后,想出个法子,是在我们纪家寻一个命贱的女子先送去,以妾身压一压星璇的命格,薛家同意了,前些日子寄了信回来让我们从家里挑人选。”

“上一次我不是向你要了余舒的八字送去给二嫂么,二哥负责这件事,将族里适婚的女孩儿们都算了一遍,刚好混了她在里头,这一算,她却是最合适的那一个,老太君招我们兄弟过去商量了,想她同我们纪家牵系也深,算是半个纪家人,就选定了她,过一阵子,薛家会派人到义阳来看人,到时候才能拿定主意,你也不要高兴得太早。”

翠姨娘不知是脑子不够没有听出纪孝谷的话外之音,是在说余舒命贱还是怎的,就知道高兴女儿有命进京城高官的家门,停完这段话,面上有点失落,勉强笑道:“那等她回家来,我得好好教教她礼数,别到时候人来了,看她不满意。”

第八十六章 跑了

余舒在后门等了半个时辰,才看到余小修出来,把铜钱收起来,等他走过来,才迎上去:这半天才出来,见着刘婶了吗?

余小修扭头看了一眼后门正瞧着他们的护院,脸色微变,拉着余舒快步往街口走,一手递了两双鞋垫子给她,“见着了,给,刘婶做的让我捎给你。”

余舒注意力放在手里的手工鞋垫上,没有发现余小修的异样,就被他拽着远离了纪宅。

两个人回到家里,胡大婶正在煎药,余舒把大包小包的交给余小修放回屋里,自己去厨房和她道谢,拿了一份糕饼使她带回去尝,送了胡大婶出门,回到卧室,赵慧和贺芳芝正在夸赞着余小修的新衣,余小修不好意思地立在床边,伸了手让赵慧拉着他的袖子看。

赵慧就靠坐在床头,这伤病养了一个月,她气色见好,虽依旧要卧床休息,但偶尔起来坐一会儿是不打紧的。

赵慧抬眼,看到余舒进来,便对她笑道:“这衣裳挑的合身,料子也好。”

“难得给他买一回衣裳嘛,”余舒走过去同贺芳芝见了礼,“贺郎中,我慧姨今儿个如何?”

贺芳芝已替赵慧诊过脉,一边动手收拾药箱,一边道:“这三四日都没见她再犯过头痛,看这一晚过去没什么事,明天就能下床走动,到院子里晒晒太阳了,不过不要多,饭后一盏茶为宜。”

余舒和赵慧同时一喜,赵慧在床上足足躺了一个月,前半个月吃喝拉撒都是在床上,后来也只能勉强下床两步去方便,现在贺芳芝开口允许她下床走动,分明是说赵慧情况大好了。

贺芳芝看到赵慧精神大作,心里头十分宽慰,收拾好东西,对赵慧温声道:“我回医馆去了,明天再来。”

“有劳您了,”赵慧道:“小修,送送贺先生出去。”

贺芳芝道:“让小余送我吧,正好我有事嘱托她。”

余舒道了一声好,就跟着贺芳芝出去,走到门外,贺芳芝才掏了两张单子给她瞧:“这两天稳妥了,后头就不必用那么贵的药了,这是新的药方,这是采药单子,你拿到商会去问问吧。”

余舒听贺芳芝后一句话,就懂了他的意思,市面上的药材在这个季节都要贵上两成,而泰亨商会那边则是能买到便宜的药材,贺芳芝怕余舒不好意思同她开口,就主动提了出来。

“贺郎中,这些药材医馆里都有吗?”

“有是有的。”不过没有从药商那里直接拿药便宜,他上头有东家,他出面最多只能给他们个平价。

“有就行了,直接从医馆里抓药吧,缺多少银子您只管同我说话。”余舒自有一套你来我往的交道方式,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人对我三分好,我还人五分情,贺芳芝已在赵慧的病情上仁至义尽,即便她精于计算,却不会抠这十两八两的。

贺芳芝点点头,看着眼前眉清目秀的余舒,心里头感叹,这般识体大气又重情义的孩子,可惜错生了女儿胎。

当天夜里,赵慧一夜睡得安稳,没有犯头痛,反倒是余小修躺在外头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余舒半夜醒过来喝水,出去给余小修掖被子,黒不隆冬模糊瞧见他睁着眼睛,便在他床边坐下,低头轻声道:“做梦醒了?”

余小修摇摇头,从被子里伸出胳膊,摸到余舒的手抓住,小声叫道:“姐。”

余舒被他这一声喊得心里发软,“嗯,怎么了?”

“今、今天我玩的挺开心的,买了新衣裳新鞋子,看了木偶戏,还上大酒楼吃了菜。”这些好事,他以前想都不敢想,只能是悄悄羡慕别人,眼气那些有爹娘疼爱,有人关心的孩子,羡慕他们穿好衣裳,住大房子,但是现在他不眼气了。

他真的觉得现在这样的日子挺好,他不需要住大房子,也不需要穿好衣裳…他只要他姐。

余舒当他白天兴奋的过了头,夜里睡不着觉,便轻轻拍着他肚子,柔声道:“知道了,快睡吧,明天慧姨就能下床走路,等她病好,姐再带你出去玩。”

“…嗯。”

余舒就坐在床边上拍着余小修,等他呼吸平稳了,才轻手轻脚地回了屋。

“姐,我去私塾了。”

“路上慢点,早些回来吃饭。”

余舒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冲着门口余小修的背影喊了一声,把洗好的碗筷都归置了,解下围裙,惯例到对门曹子辛家敲一敲门,没人应,再掉头回家。

赵慧今早上特别的精神,太阳出来以后,余舒就给她披了衣裳,搀着她在小院子里慢悠悠地兜着圈子,走了一盏茶的功夫,不用管余舒劝,赵慧就自觉让她扶着躺会了床上,对她道:“你出去忙你的,我自己躺着有事就喊你。”

“好。”

余舒拿了床头一本厚书和一摞草纸,到对面饭桌上趴着,继续昨日没有算完的部分。

翻开书,几乎是搁几页就会夹着一张纸,上面写满了算式,有些句读边上,用炭笔标注了重点,这本书就是她在孔家易馆看中的那本,里面全是有关八字祸事的详细记载,那天从泰亨商会拿到便宜药材,她就狠心把这本书买了下来。

说来郁闷,她现在所求这套“祸时”法则比她想象中的还要难以推算,她这些日子绞尽脑汁,又有青铮这么个有问必答的师父作弊,却还是没能顺利通关,就好死不活地卡在一个最关键的数值取向上面,毫无进展。

相对来说,她的晴雨法则就显得可爱的多,毕竟是已经捏在手里的东西,给她带来了不少实际的方便,她习惯性的将未来五天早中晚的天气都计算出来,专门订了一个小册子写上,想起来就看一看,不会错过晴天洗衣服,也不会误在下雨天晒了被子。

就在余舒该吃吃,该睡睡,埋头搞学术的时候,城东纪宅上空,却是笼罩了一小片阴云。

至于原因,可笑是出在以往被人视若无睹的一堆姐弟身上。前几天纪孝谷见了余小修,让他把余舒找回来,余小修人一走,却干脆跑掉了,家不回,连私塾都不去了。

余小修跑了不要惊,可他一走,这纪家上下,没一个知道余舒现在在哪儿。

正房大院里,纪老太君拉着一张脸坐在太师椅上,两手叠放在拐杖上,大儿子二儿子坐在一旁,只有三儿子一个人站着,客厅的门半掩了,外面守着两个面容文静的丫鬟。

“你年纪是倒着长的吗,越大办事越不利索?前头你带着星璇到赌坊那乌烟瘴气的地方去,你二哥二嫂不好说你什么,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叫你找个人回来,你都能办岔了,你还能做好什么!”

纪老太君的拐杖在地面上敲的咚咚响,纪孝春和纪孝寒相视一眼,出声劝道:“母亲息怒,切莫气坏了身体,三弟他——”

“你们都闭上嘴,让他自己说,”纪老太君瞪了他们一眼,扭头对纪孝谷道:“那贼丫头找不回来,这等私事,又不能张榜文寻人,你现在是叫我拿什么应对薛家,眼看着过几日人就要从京城来了,难道要送了你们自家的姑娘去跳这火坑吗?你说话!”

“母亲息怒,”纪孝谷躬下身子,“是儿子办事不周,没想到养了一对白眼狼,不过是打了一顿,说跑就跑了,母亲稍安勿躁,儿子已经派了大量人手去查,家里的易师算过,他们还在城东,跑不去哪儿,儿子向母亲保证,三天,三天一定把人找回来,找不回来人,儿子亲自去同薛家解释。”

“解释?”纪老太君冷笑,“你解释什么,你当薛家是什么人家,这不是刘家女儿嫁的旁支,可是正经的本家!那薛老尚书可是三朝的元老,薛贵妃又正当宠,传闻是宰相都要敬他三分,他家门上随便来一个管家,你妹夫堂堂一个县令都要客气待了,会听得你一个商人解释什么?若叫他们发现端倪,看出我们这是拖延之计,得罪了薛家,你一个商人能担得起吗?”

纪孝谷缩在袖子里的手攥的紧,他是知,因他没能承父业从易,膝下又没有一个儿女出彩,因此母亲一向最不喜他,不是头一次拿他商人的身份讥讽他,可这纪家日常一半的花销,都是靠他三房在担着。

他心中气恼,不能对母亲不敬,就在心里加倍的恼了两个给她添麻烦的孩子。

“母亲,不如、不如去请青铮道长帮着掌一掌,给个方向,以那位道长的本事,在这城东算个人应该不难。”纪孝春道。

纪老太君看向他,想了想,叹气道:“也只有这样了,待会儿你与我一同上景伤堂,真是找不到那贼丫头,只好换了人顶替上———老二,家里还有哪个姑娘命最亏?”

纪孝春看了一眼纪孝谷,轻声道:“是纪蓉。”

纪孝春背脊一僵,那是他的长女,虽是妾生的,可那是他的长女!

纪老太君皱眉看着纪孝谷脸色,口气一软,语重心长道:“老三,你要明白些,这全是为了咱们纪家着想,星璇的姻缘是有紫金之相,若能配皇子,当然最佳,如若不能,也不会错过了薛家高门。”

纪孝谷吸了一小口气,脸色已经恢复正常:“母亲放心,儿子省的。”

第八十七章 下不下雨

赵慧能下床才,余舒就没那么紧张了,她惦记着泰亨商会那份工作,就和赵慧商量,得她同意,去隔壁请了胡大婶来家,在她出门的时候陪着赵慧,中午给余小修做顿饭,拿了两串铜钱赠她。胡大婶原本就是闲空在家里,邻里街坊,一开口绝不要余舒的钱,还是赵慧开口说过意不去,才肯接下。

这天早上余舒和余小修一同出的门,在长门铺街头分开,一个往北一个往西。

余舒一进总馆,就见裴敬领着两个人从里头出来,看见了她,脚步一停,讶异道:“今天怎么过来了?”

“我姨母的病没什么大碍了,我请了人照看她,就过来做事了,裴先生这是要出门去?”

“没有大碍就好,我要往城南去一趟,走吧,你跟过去长长见识也好。”裴敬冲她招招手,指了停在门口的马车,先坐上去,后头两个人跟上,余舒把手里的雨伞夹在腋下,最后一个跟着上了车。

裴敬坐在最里头,瞧见她拿伞,便取笑道:“今天天气这么好,怎么还带伞,是要遮阳?你一个小子也怕晒黑难看吗?”

车上两个人笑了了笑,余舒不好意思道:“有备无患嘛。”

裴敬又问了她两句,就去和另两个人说话,余舒安静在旁边听了,并不插嘴,因为在商会待过一阵子,听他们满口行话,却不会一头雾水。

原来这阵子城中药材价高不降,货不应求,泰亨商会找门路从别州收购了一批紧缺药材,刚刚送到,裴敬带着这两个人去验货。

马车走了半个时辰才到地方,余舒头一个跳下车,耳边一嚣,就见路对边停着七八两货车,车头马拉,车板上披着油布,有的揭开了,露出下头一口口黄条的大木箱子,想必那里边装的就是药材,车边分散站着十几个人,有三个明显是管事的人正看向这边,当中有一个穿黄衫的胖子让她多看两眼。

余舒左右张望,只道这是城南却不知具体是什么地方。

就在她观察的时候,裴敬已经领着人上去同人接洽,余舒也跟了上去,听他们讲了几句,才知道原来那中年胖子是自己人。

裴敬指了一排货车,示意他们开箱。箱子都打开,里面的药材是分成一包一包的,余舒看到裴敬带来的两个人,有一个人上前去验了一趟,回来对裴敬道:“裴总管,这里头的药有八成都需要重新晒,品质也一般。”

那个带货来的外地商人就在边上听着,不等裴敬开口,便抢话道:“是你们要的忒急,真晒干送来你们能等吗?”

这一下就把责任推出去,余舒还想着裴敬会怎么和他们讨价还价,就听他一口道:“行七,给他们拨帐。”

“好。”胖子‘行七’举了算盘上前,凑近对方一个账房,拨算清楚,当面掏了一沓银票清点。

余舒伸了伸脖子,看到那一沓票子头一张上印的是“壹佰”,这么一沓该是有上千两,暗自吃惊,方才晓得这是一笔大买卖。

裴敬最后让他们把货在路边卸下,派了个个手下领着这一干外地人去住宿,等对方人都走完了,才同那个叫“行七”的账房相视一笑,余舒不知道他们在高兴什么,面上有些迷茫,裴敬见到,便问道:“知道我刚才为什么没有趁机压价吗?”

余舒想了想,挑了个最保险的说:“我瞧着您同他们说话不陌生,应该是以前就有来往,这不是一锤子买卖,人家大老远送要过来,要是讹了人家,传出去有损声誉,往后生意难做。”

听完了余舒的见解,裴敬哈哈一笑,指着她,对着面露惊讶的“行七”道:“怎么样,这孩子不错吧。”

行七点点头,对余舒道:“说中了一点。”

余舒好奇:“还有什么?”

裴敬拍拍她肩膀,反手从后头箱子里摸了一把药草出来,摊开道:“他们是半路出家的野路子,采的东西不错,就是不懂得晒药,真叫他们把药‘晒’好了,价钱再减两成我都不会收。”

原来是嫌弃人家加工技术不好,坏了药材。

“小余,你记好了,这做生意和做人一样,明明都是做同一件事,做法不同,贵贱就不同了。”

确实如此,余舒虚心点头:“受教了。”

裴敬这时才对两人介绍:“行七,这孩子就是前头我和你说的那个,算学好,脾气也对我胃口。小余,这是行胖子,人送外号行七,是我手下十三家商铺的大掌柜,你们见见。”

余舒于是就和行七行了礼:“行掌柜,我是余树,以后烦劳您指教了。”

行七对她并不感冒,只是笑了一笑,不搭抢,余舒想人家手底下管着十三家店铺,有架子倒是应该的,并不是每个人都像裴敬,因为赏识她的敏算就对她关照有加。

裴敬转头对身边人吩咐道:“趁着天还早,你们现在就把这些货送到药场去,多挑几个药工一起铺出来晒了,这两天不会下雨不用怕,尽快处理完这批药材好下卖。”

“是,裴总管。”

余数在边上听的一愣,见南边来了几辆马车,有人忙着把卸在地上的货上车拉走,忙出声道:“裴先生,您让人把药都拿出来晒,万一下雨了怎么办?”

这么多的药材,都拿出来晒,不管是阴晒还是热晒,一旦大雨突来,收不及,不是要泡汤?

裴敬不紧不慢地解释:“不会,我昨日专门请孔家易馆算过,这三天都不会下雨,不然我怎么敢放心让他们把药一回都拿出来晒,这批药材药材金贵,若是下雨,淋上一点都够呛。”

余舒暗皱眉头,什么不会下雨,今天下午就有一场雨,还是暴雨,要一直下到晚上呢! 看着裴敬半点不愁的样子,余舒心里就发愁了,她该怎么和裴敬说才能让她信她,人家是在大易馆算过的,能听她一个毛孩子的话么,可是不说,就眼瞅着这么多钱的药材的泡汤? 眼看着货箱一车车装好,就要被人拉走,她顾不了许多,急忙大喊了一声:“先别走!”

车辆停下,众人纷纷扭头看她,裴敬疑惑道:“怎么了?”

“裴先生,我觉得今天会下雨,您看是不是等到明天再晒药?”余舒劝道,裴敬待她不错,前不久赵慧的药单买不着就是靠他帮的忙,现在看他要破财,自己怎么都不能袖手旁观。 裴敬看了行七一眼,行七对余舒皱眉道:“放心,我们找孔家易馆算过,怎么会——” “算也有算错的时候啊,万一他们算错了呢,”余舒打断他的话,把手里的伞一举,硬着头皮对裴敬道:“我不是信口开河,先生知道我懂得一些易学,偶尔会琢磨一下,要有什么称得上是拿手的,就是这晴雨的推测了,我昨晚推了几局,今天都是雨象,故而出门看天晴还是拿了伞,穿了一双旧鞋。”

裴敬和行七两人看看她手里的伞和脚上的鞋,前者犹豫,后者笑着拍了拍余舒的肩膀:“小伙子还挺谨慎的,从算的懂易,有志向,不错不错。不过这批药材不能再等了,别家商会也正在找货,我们多等半天都是亏损。”

说这么好听还是不信她,余舒脸色一沉,看着行七挥手让那几辆车离开,正要再厚着脸皮开口,就听裴敬喊了一声:“等等!”

才走出两步远的马车又一次停下,扭头听裴敬吩咐:“把货送到药场,抬进库里,今天先不要动。”

“是,总管。”

闻言,余舒一喜,行七急道:“二哥?”

裴敬摇摇头,“听我的。” 他行商这些年,能比比许多人强,靠的不光是精明和头脑,还有一份敏觉,余舒算得准不准他不肯定,可他有感觉,这孩子不是胡乱说话。

裴敬一句话就让行七闭了嘴,郁闷地扭头瞪了余舒一眼。

余舒冲他吐了吐舌头,反正药是保住了,下午一下雨他们就知道谢她了。

————

余舒猜的半点没错,送走那批药材,她跟着裴敬行行七回了总馆,中午跟着两位掌事的吃了小炒,饭后,裴敬和行七就离开了总馆。

下午她一个人正在账房看账本,就听见外面轰的一声雷响,紧接着,一阵风从窗口卷进来,就听窗台上“啪啪”砸下雨点。

余舒放下笔,起身去关窗子,看着外面瞬间阴下来的天色,没有什么中奖的感觉,要是哪天她算错了,才应该要惊讶一下。

刚坐下没多久,门就被从人从外面推开了,行胖子跨步走进来,头发和肩膀是湿的,脸上笑得过分灿烂,一扫到余舒坐的位置,便大步走了过来:“小子,有你的,今天你帮大忙了!”

余舒站起来和他说话:“行掌柜。”

“坐、你坐,我和你说两句话就走。”不同于早上对余舒的冷淡,行七面上亲切,心里头还在后怕,假使不是这孩子提出来,他们把今天那批药全铺出去晒了的,这么一场雨,别说是赚了,那么大一笔本金怕是要亏掉一半。

“老裴在城西谈买卖,下午回不来了,不然是要领你上酒楼搓上一顿,不过没事,等明天他来了,肯定还要再谢你,哈哈,老裴这人最讲义气,这回少赔了一笔,一准封个大红包给你。”

余舒腼腆道:“行掌柜莫要笑话我了,这事是裴先生自己主意拿的稳。”这话不是谦虚,上次裴敬帮她买了便宜药,给她省了不少钱,她没来得及准备谢礼,这一回就当是还人情了。

行七见她不居功,说话有上道,心里喜欢,更明白为什么裴敬中意这少年,想到白天自己对她端架子,不由得老脸一红,咳了一声,道:“你收拾收拾吧,这雨越下越大,我用马车送你回去。”

第八十八章 青铮的委托

天黑的时候雨才停,吃完了饭,余小修蹲在院子里刷碗,余舒洗了洗头发,把耳朵边的头发往后边一系,就披着出了门。

临巷,青铮悠闲的躺在藤椅上,两只小腿超出了椅子边缘,交错着,露出干净的鞋底,他听到推门声,目光依旧留在天上,只是抬手招了下:“徒儿过来。”

“师父,”余舒带上门,走到他身边蹲下来,仰头看向天上,洗净的夜空黑得发亮,星图一展,这样的夜里观星最是合适。

“看出什么了吗?”过了半响,青铮才问道。

“嗯,东方亢宿有一颗闭星,皇室可能有贵人染病,西方申宿有星芒太亮,正应西北方,夏时西北今年有旱情,南方的鬼宿有星闪烁,大星明盛正冲钕宫,有女子逢冤…唔, 还有, 正空的母子星闪了,附近有妇人要生孩子。”余舒把她能看懂的都一一列举出来。

青铮听了,满意的捋着胡子道:“还不错。”

“师父教得好。”余舒趁机巴结,别看她这小气师父脾气不好,教人的本领可是一流的,因为他平日教学是从来不讲没用的废话,她又不是个爱分心的人,所以记住的都是有用的地方。

“传你的六爻口诀都记熟了吗?”

“记熟了,要不要再给您背一下?”这个是青铮最近几天检查最勤快的,余舒张口就能来。

“不用,”青铮左手摆了下,右手搓着胡子尖道:“你每天问我那些东西,记有几本册子了?”

“有四本了,正在记第五本。”说起这个,余舒就得意,她为了白天能多记些东西,每晚临走前,就会问上青铮一堆杂七杂八的,回去整理了再看,拿麻纸粗线定的册子都有五本了。

“嗯,不要光记在纸上,要记在脑袋里才是真,纸上的东西只能看,不能用,脑子里的才是活物。”

“徒儿知道了,”余舒站起身,拍拍屁股,“师父您坐,我去抓棋子。”

“今天不用抓了,”青铮道,“往后都不用抓了。”

余舒一听这话,扭了头,狐疑的看着藤椅上的老头,道:“师父,您这意思该不是我这六爻练成了吧?”

这么快?为这六爻断法,她前头做准备都做了两个月,真正学才五六天吧。

“怎么你以为要十年八年才能学好么,过了门槛背了口诀,就只差火候了,往后有事没事多练练手熟,”青铮转过身子,正眼看着这个差强人意的徒弟:“还有你那个字,实在是写的难看,要勤加练习,不然日后帮人批卦都拿不出手来;还有你那个脾气,不要想一出是一出,非得吃亏才长记性;还有你这身打扮,不要总是穿的像个臭小子,明明就是个挺好看的小姑娘嘛,有钱了就多买几件首饰衣裳,别都花在吃嘴上”

青铮啰啰嗦嗦的,一个“还有”接着一个“还有”,余舒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忍不住出声打断他“师父,您没得病吧,我听着您怎么像是在交待后事啊?”

青铮脸色一黑,腰板“嗖”地直起来,伸长了手指着她鼻子骂道:“还有你这张嘴!不要一开口就想把我气死,为师还能活八十年呢!”

再活八十年那不成王八了,余舒识相的没把这句话说出来,脚往边上一挪,躲开了指在她鼻尖上的手,陪着笑道:“师父别生气,算我说错了,您长命百岁还不行吗?啊,对了,今天不猜棋子了,那我现在干什么?是先观星还是先排卦?”

青铮气呼呼的躺回去:“都不用了。屋里有酒,你进去拿出来。”

余舒进了屋,点着了灯,果然在桌上看到一坛子酒,还有两只空碗,她抱了酒坛子拿了一个碗,到院子里摆在青铮手边的石桌上,斟了半碗端给青铮:“师父。”

“还有一只碗呢,也去拿出来,你陪为师喝。”

“我也要喝啊?”余舒扭着手指难为道:“姑娘家喝酒不好吧,我还小呢。”

“”

眼看青铮就要发作,余舒赶紧扭头跑屋里,把留下那只碗也拿了出来,自己斟了小半碗,这古代的酒不知度数如何,她倒是不怕醉,就怕喝多了身上有酒气回去不好交待,青铮却不满意她倒那一小口,自己抢了坛子,一下子给她倒满,又给他碗里添足了。

“师、师父?”

青铮端着碗不喝,一沉气,盯着余舒道:“还记得当日为师收你为徒的时候,说过要你帮为师找一样东西吗?”

余舒心里一咯噔,心道关键的总算来了,神色正经道:“徒儿记得,师父您是说过要我帮您找一样东西,却没说是什么。”

青铮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全没了平时的懒散:“京都,司天监,玄女六壬书。”

余舒眉心跳了跳,小声道:“玄女六壬书?那是什么?”

青铮道:“易学流传至今,形成诸多流派,然以三式为首,是谓奇门遁甲、太乙神数,还有早已失传的————六壬神课。此三式,又以六壬为首,前两者尤有现世,杂学甚多,而六壬一学因泄露天机太多,早在百年之前便为大安皇室收拢,不闻天下,而这玄女六壬书,则是唯一记载了六壬真传的卷本,现就在司天监内,历来由每一任大提点所握。”

“您要的东西在司天监的大、大、大提点手里?”

余舒忍不住结巴,暗喊一声老娘,司天监的大提点堪称是天下百流易者之魁首,高高在上的司天监老大,那什么《玄女六壬书》一听就是个不给外人看的宝贝,她怎么去弄来,难道要让她找上人家,问问对方愿不愿意借她看几天?恐怕会被直接剥光了挂到城门口示众吧?

“嗯。”青铮闭了闭眼睛,“多年前为师曾发毒誓,此生不再踏入京都,你既为我徒,便代师一行吧。”

她当日拜师答应过的事自然不能背弃,这段时日她从青铮道人身上的确学了不少东西,念起师徒情分,她静下心来,抛开杂念,认认真真的考虑了这件事的可行性,倒不是真的难得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就要去京城了,”余舒道,“不过要找到这本书,看来是要花上许多时间,师父您不急着要吧?”

青铮眼神明明灭灭:“你只要在有生之年找到它,然后,毁了它。”

“要、要毁掉?”余舒目瞪口呆,这么难才弄到手里的宝贝,他要她找到以后销毁掉。

“没错,而且你要对为师立誓,不能学那上头的东西。”青铮声音冷下来,紧盯着余舒,好像她不立誓就要吃了她一样。

余舒沉下一口气,郁闷的起誓道:“行,我对三清祖师发誓,如果我能在有生之年找到那什么《玄女六壬书》,绝不会去学上面的本事,有违此言,就让我、让我————”

青铮冷声打断她的话:“就让你来世做条癞皮狗,游走街头,食之不饱受尽白眼。”

余舒现在就翻了个白眼给他,虽不说老头拿癞皮狗咒她,但还是乖乖跟着念了:“有违此言,就让我来世做条癞皮狗,游走街头,食之不饱,受尽白眼,行了吧?”

青铮满意的点点头,阴沉的脸上总算又露出笑容,端起了酒碗,对她道:“来,陪为师干了这碗酒。”

说罢,就主动拿了碗去碰她的,余舒赶紧低下身,酒还是撒了一些出来。

“徒儿,为师愿你吉星高照。”

“祝师父福如东海。”

师徒俩都不会说什么矫情话,两句祝词,青铮仰头一饮而尽,余舒低头小尝了一口,觉得不辣,扫兴的舔了舔嘴唇,就跟着仰头,咕咚咕咚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