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舒不好告诉他,还差余小修一泡童子尿,就打哈哈应付过去,并未解释。

两人回到客栈,余小修听说余舒买下新宅,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去看,奈何天色已晚,只能等到第二天,夏明明同昨天一样晚归,没像昨日那样闹情绪,脸色却比昨天还难看,她闷不吭声地吃了晚饭,就一个人回了隔壁。

“小修,景尘,你们早点睡,明天早起我再来喊你们。”

余舒跟在夏明明后头回了房,进屋就听到里头的哭声,她反手关上门,走进隔间,便见夏明明趴在床上哭鼻子,余舒靠近,听清楚了她伤心的哽咽:“爹…我…我想回家”

其实夏明明能忍到现在才发作,已经超出了余舒的预料,作为一个孤身赴京的娇小姐,途中险经生死,吃苦受罪,却没后悔过离家,一意要成其志,能做到这一步,是相当出人意料了。

然而说来可笑,比起身体上吃的苦头,精神上受的惊吓,更能摧人志气的,却往往只是一个冷笑,一句嘲讽,一记白眼。

夏明明在家中是如何待遇,余舒大概可以想象得到,尽管她口称自己是个“废物”,但这一身娇生惯养的皮肉,天真任性的脾气,又岂是没人宠护能养出来的。

培人馆那种同行相忌之地,多得是踩高捧低之辈,夏明明无所凭依,又不肯屈纡,怎会不遭人冷眼,不受人排挤。

人情冷暖,怕是这位小姐长这么大头一回亲身领会。

余舒暗叹一声,坐在她身边,拍了拍她肩膀,道:“今天捡了便宜,省下一笔钱,你要想回家,我就找镖局送你回去。”

夏明明的哭声突然没了,她抽了口气,扭过头,红彤彤的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余舒:“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我哪里对你好了?”余舒反问道。

夏明敏抹着眼泪坐起来,伸出手指细数着:“在船上你救了我,逃生的时候你没丢下我,在林中你照顾我,还带我上京城,教我六爻术,现在还肯出钱送我回家,你对我还不够好吗?”

夏明明漂亮的小脸上写有感激,有依赖,甚至还有一丝丝倾慕,余舒看了她一会儿,突然开口道:“想听真话吗?”

“真话?”

余舒从床边起来,两手抱着臂膀,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神情稍显冷漠:“在船上我是为了自娱,顺手救你一命,在林中照顾你、带你上路都是看你可怜,教你六爻是一时兴起,至于现在让你回家,也是觉得你考不过大衍,留下来是个麻烦。你以为这世上有几个好人,不是看你兴许是个大家族门下的小姐,将来能报答我,你我非亲非故,我凭什么要帮你?”

听余舒冷言冷语道破,夏明明一双美目霎时间又盈满水光,不敢相信地看着余舒,牙齿将要把嘴唇咬破。

“怎么,这点难听话就受不了了?”余舒讥笑道,“我最看不起就是你这种只会哭哭啼啼的女孩子,受不了委屈就自己学着出息,连张荐信都求不到,还敢妄言要通大衍试,可笑之极,我要是你,早就灰溜溜地滚回家去,哪能没脸没皮地留在这里。”

“你、你”夏明明被余舒气得浑身发抖,看着她轻蔑的眼神,脸上青红交错,心中猛地窜起一把火,忘了伤心,忘了难过,咬咬牙,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硬着脖子冲余舒低吼道:“你想逼我走,我就偏不走,我会拿到荐信,我会考过大衍,到时候看你还敢看不起我,你给我等着瞧!”

余舒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唾沫星子,淡定道:“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哼!”夏明明一屁股坐回床上,扭头不去看余舒,自个儿生闷气。

余舒嘴角抿笑,转身到外头去睡。

翌日,早饭时,余小修和景尘就发现了不对,向来喜欢挨着余舒坐的夏明明今天坐在离余舒最远的地方,整个早饭不但没有殷勤地给余舒夹菜盛汤,连句话都不主动说,吃好了就把碗往桌上一放。

“饱了,我走了。”

“路上小心。”余舒不紧不慢地嘱咐一句,走到门口的夏明明身形一顿,加快步子离去。

余小修纳闷地拿手肘撞撞余舒:“她怎么啦?”

“昨晚没睡好吧,”余舒胡诌,“快吃,咱们早些出门,今儿中午有雨。”

余小修惦记着新家,就没再多问。

景尘昨天跟着余舒跑了一天,余舒怕他累到,今天就不准备让他一起去,景尘没有异议,同金宝一起留在客栈。

余舒走路带着余小修去了回兴街上的凶宅,白天巷子里有人,有前两天看到过她来买房子的,见余舒兀自去开门锁,说是宅子买过,过阵子就搬迁。

街坊大婶多是好事,没聊两句,就含糊提起这宅子不吉利之事,虽有马后炮的嫌疑,但余舒还是道了谢,将她们应付过去,向新邻借了一把锄头和铁铲,拽住早就按捺不住往院子里探头的余小修入内,关严实了门,拉着他到西屋门前。

昨天烧的供香都成了灰铺在鼎中,余舒端起那小鼎递给余小修,叫他端去墙角在里头撒泡尿。

余小修红着脸,傻着眼:“做什么?”

“害臊什么,叫你去就去,我又不看,快去!”余舒在他背后拍了一巴掌,余小修不情不愿地拎着鼎走了。

院子里是夯土地,尚且坚实平坦,余舒选了西南风的守位,拿锄头在墙角翻起土,挖了个坑,叫余小修把装有童子尿的香鼎搁进去,拿铲子填平了土,又拿昨天装米的麻袋子盖着。

大功告成,这房子空上三天,驱散了阴邪,就能往里添置家私了。

“姐,你这是在造风水吗?”余小修学过易,虽不懂风水学,却看得出一些门道,而对于余舒的“神通广大”,他一路上是见怪不怪了。

余舒担心告诉他这宅子里死过人,这孩子会害怕,回头住进来夜里睡不着觉就坏了,便糊弄称是。

余舒领着余小修挨个儿看了每间屋,昨日撒上的糯米没动,等余小修新鲜够了,就带着他离开,把锄头铁铲还给邻居,趁着天还没阴下来,在回兴街上溜达了一圈,熟悉熟悉环境,再回云来客栈。

午饭夏明明没回来,余舒、余小修和景尘一起在楼下吃了杂拌烩饼,饭到一半,外面就下起雨。

下午没事,余舒就拿了算盘到余小修房里,教他拨算盘珠子,景尘就在一旁旁观。

余小修在学习方面,是有些天赋的,余舒手把手教他打了两回“三遍九”,他就能似模似样的算下来,余舒坚信熟能生巧,才能活灵活用,并不让他死记珠算的口诀,但在余小修的要求下,还是找了纸笔给他写下来。

余小修看着纸上余舒比在义阳城又退步的狗爬体,一脸嫌弃道:“你就不能写整齐点?”

余舒伸手敲他个爆栗:“给你写就不错了。”

“你写的谁能看清楚?”

“把眼睛瞪大点就看清楚了。”

姐弟俩斗嘴,景尘默默捡起被余舒丢到一旁的毛笔,蘸了墨汁,挽了袖边,低头在一张干净的纸上簌簌写下。

余小修先发现景尘动作,趴在桌上探身去看,见纸上跃然半张黑白,蚕头燕尾,端直大方,不似楷正,不类宋长,倒有一番古朴韵味,怡然大方,不由惊叹:“景大哥,你字写得真好看,这是什么书体?”

景尘笔一顿,摇摇头,继续写。

“问的废话。”余舒又敲余小修个爆栗,托腮欣赏起景尘写字的仪态,等到他把写好的口诀递给她,检查了一遍无误,她才发现一个问题——刚才她写那一遍丑字,还在余小修手里攒着,景尘是如何默出来的?

“景尘,你也会用算盘吗?”是不是他想起来什么了?

景尘摇头。

余舒道:“那你怎么会默——”她声猝一卡,脸色古怪道:“你该不是刚才听我教小修那两遍就记下了吧。”

景尘轻轻歪过头看她,表情好似在说:“有什么不对吗?”

余舒心里那叫一个嫉妒眼红,虽说这套珠算口诀不难,但里面多的数字,对于一个不会算盘的人来说,岂是一会儿两会儿就能死记硬背下来的,除非是听懂了听透了。

这家伙悟性未免也太好了,余舒感慨,这么久来头一回清楚意识到,景尘真的只是失忆,而不是变傻。

第一百四十三章 秋桂坊

因为景尘露那一手,余舒没好意思再让他“旁听”,干脆让他和余小修一起教,一个下午,三个人就围着一只算盘度过。

景尘一点就 通,等到夏明明抖着雨伞从外头走进来时,他已经能一下不错的拨一遍大九九了,而和 他共用一张算盘的余小修则是落他好几个进度。

“我回来了。”夏明明脸还是臭臭的,可是没像早上一样故意不理人,进门就闷声打了招呼。

“嗯。”余舒看看她手里的伞,心想这丫头还不傻,没有淋雨回来,知道买把伞。

夏明明飞快地瞟了余舒一眼,在桌边的空位坐下,看看正正打算盘的余小修,随手捡起桌上写有景尘默背珠算口诀的纸张,看了两眼,竟然吃惊道:“这是…古隶?是谁写的?”

她实现在余舒余小修脸上跳过,最后落在景尘脸上,诧异地问道:“你写的?你怎么会写古隶?”

余舒的狗爬子她路上没少见,这笔力,不似余小修这年纪能写出来的,想来想去就只 有景尘了。

面对这质询,景尘不置可否,既没点头也没摇头,正待夏明明再追问时,余舒就一把将那张纸从她手里抽出,没好气地打岔:“怎么不行人家会写字啊?好了饿了,都下楼去吃饭。”

说着催促着三个人下楼,走在最后头将景尘写那几张字折了折塞进怀里,刚才夏明明那么一吆喝,不难让余舒发现景尘这字写的有门道,兴许还会泄露出他的来历。

余舒并不打算让夏明明知道景尘的来历,包括他其实是个道士这件事,无关乎信任,只是觉得景尘的事,越少人知道 越好。

故而夏明明在开封府就知道余舒他们之前就认识景尘,却没能从余舒嘴里翘出来半点往事,到现在也只是知道 他们是旧时而已。

吃过饭,四个人各自回房,夏明明走在余舒身后进了屋,门一关上,便忍不住问道:“景尘到底是什么来路?你们之前在哪认识的?”

余舒装聋作哑,企图像前几次一样蒙混过关,谁料夏明明这回没那么好糊弄,上前几步挡在她身前:“你别的和装傻,景尘到底是什么人?他会写古隶,据我所知,这书体,现金就只有龙虎山的道长会用,难道他是从龙虎山来的,不,他是个道士!?”

夏明明为自己的猜测愕然,果真景尘是龙虎山来的道长,结合现在的遭遇,那这情况就非同小可了。

余舒听到夏明明一猜一个准,心里暗骂了一句:平时怎么没见她这么聪明!

面上虚应道:“怎么会,他就是个普通人。”

“你少糊弄我!”夏明明有些异常激动道,“你知不知道,若他真是龙虎山来的道士,你现在应该立刻送信给他师门,让人来接 他回去!先把他送到景尘的道观去,招人给她疗伤,等他师门来接人。你把他留在这里是什么意思?等到他师门出来找人,发现你把他藏起来,你会惹祸上身的知道吗?!”

夏明明认定了景尘是从龙虎山来的道士,更下意识地将余舒对景尘的收留,当成是她私心隐瞒。

这个朝代的百姓对道人的尊敬的根深蒂固的,尤其是龙虎山这种宝地出来的道长,在夏明明看来,余舒的知情不报,就是一种不敬和怠慢,回头被人知晓了,那还了得。

余舒被她抄的心烦,要能把景尘送回去,她当她不想吗,可是现在连景尘为什么遭人暗算她都一无所知,冒然把他推出去,没准会再次让他身临险境,何况景尘这身说不清的祸主体质,能随便推给外人吗?

想到这里,余舒就把脸拉下来,阴沉沉地对夏明明道:“景尘是什么人,我比你要清楚,我该怎么做,也不需要你来指点,你管好你自己就行,少来狗拿耗子。”

闻言,夏明明气红了脸,胸前起伏,低声怒道:“好心当成驴肝肺!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不管你了!”

说罢就跑进屋子,上床蒙了被子。

余舒无奈地朝屋里看了一眼,她当然指点夏明明是在为她着想,可是有些话又不能和 她讲清楚,只有这样才能让她不要多过问。

夏明明躺在床上,又气又委屈地揪着枕头:阿树昨天对她激将,她今天在外头一整日,算是回过味来,指点 她是为她好,才故意说那些难听话,她晚上回来原本打算同阿树和好的,谁想反而闹得更僵。

都怪那个景尘!

。…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夏明明又成了闷葫芦,谁都不搭理,就是景尘,被她莫名其妙瞪了几眼,余小修看着奇怪,等夏明明走了,才问景尘:“景大哥,你怎么得罪她啦?”

景尘茫然摇头,他不记得自己和夏明明有 过什么交流。

余舒过了一晚,心情到是没查=差,饭后,就带着余小修出门,照旧让金宝留下来陪进城作伴,还有一把算盘让他解闷。

到了街上,余小修见余舒领着他往回兴街相反的方向走,便问道:“我们这是上哪去啊?”

“找找赚钱的路子。”

余舒的想法很简单,这京城里肯定有类似于义阳城万象街的地方,到那里去求卜问卦的人很多,她打算寻个地方,摆个算卦的小摊,给人测八字,从无本生意做起,好歹把吃穿先顾住,不能坐吃山空。

摆摊算卦,不光是为了糊口,经过上船遇劫一事,让余舒发现她的祸事法则还有许多不足之处,需要大量的经验来充实,比方说水祸,就不单指溺水或是沉船,还有其他的可能,而实践则是积累经验的最快途径。

学习是温故而知新,重在巩固,余舒一直都很清楚,她跟着青铮学易,太过速成,一开始就走了捷径,起点比别人高很多,恰恰脚下也比比别人虚浮,就拿前天她买房子差点受骗来说,就是因为根基不扎实,不然就能从一些蛛丝马迹中发现不对。

她是一口吞了个胖子,好多知识都没能够消化,再这么积食下去,反无益处。

昨天下过雨,今日天气很凉快,余舒和余小修沿途打听,走了半个时辰路,寻到了城南一片名为“求桂坊”的地方,是安陵城其中一处的易馆和易客们的集中地。

大大小小的易馆坐落在附近的三条街上,一目望去,许多八卦阴阳图案。街心修筑牌坊,参差不齐的房屋建筑稍显老旧,砖瓦都有些年头,这里不如义阳城的万象街齐整气派,但来往过客是有多不少,除却易馆,街面上另有酒楼、食肆、茶社、赌坊,一应俱全。

街道两旁,不乏摆摊插旗子算小卦的,还有些兜售散件的小贩,只要多看他们一眼,就会围上来,人多手杂,余舒护好了钱袋,拉着余小修的手不松开,怕走失。

路边 有几处卖黄豆粉打糕的,裹着糖霜,闻着味道就香甜,掌心大小,十文钱一个不算贵,余舒让人包了三块,和余小修分吃一块,另两个打算带回去给景尘和夏明明尝鲜。

为了探听行情,余舒差不多把一条街上的易馆都逛了个遍,大体上风水摆件比之义阳城要贵上三成,不足为奇,京城人口是义阳的十倍,有钱人也更多。

出来又在街上,充作求卜的客人,询过几处小摊,不吝花上个一两半两的,是为探知这方易客们的水准如何,结果让余舒心情相当复杂,这街道上插旗子的,滥竽充数的有,然也有真本事的,就水平来看,差不多等同她和赵慧去逛三清会时,给她算过把子性命的老先生。

这义阳城里受人尊敬的易师,在这里却只是个街头算命的档次,还真够讽刺的。

反过来说,这里不愧是京华之处,天下易客聚首之地,人才济济,想要在这里争一席位置,又是等闲之辈能图能为。

遥想当年,青阳易子,云华易子,名动京华,百年无人能出其右,天子且要礼遇,又该是何等的惊才绝艳,何等的风光无比!

余舒看着人流不息的街头,入耳一道道问卜声,问道幽幽檀香味,置身其中,蓦然激起一腔热血她此生不干碌碌无为!

余小修看着不知为何两眼冒光的余舒,只觉得他姐突然间就精神气来,正要问,就被余舒一拉:“小修,走,咱们回去。”

她要回去好好筹划一番,如何在这秋贵坊里扎根站脚,踏踏实实地迈出她第一步。

姐弟俩个转身进了身后巷道,就在他们走后不久,两匹马前后踏入这条街上,所过之处,行人纷纷让道,回首侧目,端那马上二位年轻公子,一丰神俊朗,一美如冠玉,皆属人中龙凤,富贵一身。

马上者,却若四下无人般交谈:

“说要带我来喝好酒,就是到这种地方吗?”胭脂红马上,那身袭金松绿衫的青年人面挂浅笑,语调散漫,额前碎发,遮住额角半寸细小伤痕。

“怎么,你当城南就没 有好酒了吗,哈哈,随我来。”少年骑御,神采飞扬,声爽耳,笑回眸,几多留。

第一百四十四章 整理

夜深,同一间房内,夏明明已然入睡,外间点着油灯,余舒还在伏案写算。

自从一个月前从峡口逃生,几经波折抵达安陵城,余舒还未有机会将在船上遭遇杀身之祸所得的启发整理一番。

余舒一直都很清楚,她经过大量推算得出的祸时法则,其实并不完整,上次历险,让她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那就是祸时的变动性。

由于缺乏实践,她一度以为,利用法则推算出未来某一天的灾祸,提前预知,就能消灾解难,因为作为一个变动值,任何事件发生的概率都不可能达到百分之百,所以它就有不发生的可能,哪怕不发生的概率极小到可以忽略,它也不是绝对。

于是在此之前,她进入一个误区,只认定没有百分之百的发生,忽略了相对来说,也没有百分之百的不发生。假设概率为零是发生,概率为一是不发生,那么概率可以为零或者为一,都是数学角度上的现象。而在余舒上辈子从事了多年的风险预算上,则不会有绝对的零和一出现,通俗些讲,就是青铮道人的说法——“祸可避,不可除。”

余舒给自己举了一个很简单的例子,假如说现在她同时算出夏明明和余小修在明天晚上会遇到宅火,那基本可以判定是这家客栈当夜会着火,她算到这起事件,可以提前离开这家客栈,大不了一晚上都待在大街上,还可以让住店的客人当夜都离开这家客栈,这就叫做“可避”。

然而这场火灾,她却没本事消除,发生和不发生,都不是她一介凡人能够左右的,这就叫做“不可除”。

或许等到她有了青铮道人那样的本事,判福祸,断生死,未尝不能“除灾”,但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除灾”的代价,难以想象。

收获不止如此,余舒收集到推算余小修遭遇水祸时的变值,加入到她祸时法则的“值库”里,再有遇到相同近似的取值,她就能更精确地进行判定。

“唔啊。”打着哈欠,放下毛笔,余舒伸了个懒腰,转动了两圈发酸的脖子,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她将重新整理好,有关晴雨法则和祸时法则的内容,收进她那口皮袋子里,塞到床底下,心想着回头还得想办法制几根炭笔,毛笔做算术太慢。

新宅子空了三天,余舒借这几日,每天都会到秋桂坊上去转悠两圈,探探行情,顺道采买一些日后摆摊要用的卜具,如卦盘、签条、黄历、龟板之类,虽她算卦时不一定用到,但拿来充门面是要得。

夏明明早出晚归,求取荐信一事,看上去依旧没什么进展,余舒并没再过问她,两个人晚上同睡一屋,余舒不主动搭理夏明明,夏明明也就不找她说话,只是余舒同往常一样在余小修和景尘面前说笑,看在他二人眼里,并不知她们两人吵架,只当夏明明一个人在闹情绪。

这天吃完早点,夏明明一走,余舒就带着景尘去了回兴街看宅子。

巷子里遇到眼熟的邻里,余舒很是随和地打招呼,被问到景尘,就说是日后同住的兄弟。

新宅的锁头是余舒换过的,一把现打的铜锁就花了余舒二两银子,钥匙就只有三把,余舒都还自己收着,没有发给耍一进宅子,余舒先把门关上,阻绝了外头好奇探看的目光,拉着景尘到西屋门前,推开门推着他一同入内,迫不及待地问道:“怎么样,你快给我瞧瞧,这房子现在是干净了吗?”

余舒不是没有其他的法子鉴定这新宅的风水变动,但有景尘在,何必要舍近求远。

景尘抬头看看房梁,看看窗户,在余舒有些许紧张的目光下,对她点点头,这间宅子,确是没了那日让他不适的感觉。

余舒一拍手,高兴道:“没事就好,你再四处看看,我去丈量一下别屋的尺寸,回头好买家具。”

其实对于风水宅说,余舒完全是个新手,买下这凶宅,未尝不是含有一丝风险的,如今大功告成,心里一块石头才算落下了,浑身轻飘飘的,全是想着五十两银子就买了这么一处好房,不免有些沾沾自喜。

不过还是要谢谢景尘,没有他火眼金睛,她哪能捡了这便宜。

“给,拿好了,这往后就是咱们家里头的钥匙,你随身带着,千万别弄丢了。”余舒郑重其事地交了一把钥匙给景尘。

景尘看着手掌上脖颈细长的钥匙,耳中捕捉到余舒口中的一个“家”字,心头忽动,握住了手中的分量。

余舒随身带了一圈卷尺,兴冲冲地在每间屋里丈量长短,景尘很细心地在宅子里走了一圈,没发现别的异常。

两人回到客栈,余舒一下午列了两张清单,发现要置办的东西还真不少,考虑到囊中的银子有数,不得已划去了一些装饰物,只等以后有闲钱再拾掇。

想来是个风调雨顺的好日子,不光是宅子的事了了,晚上夏明明回来,又带了一个好消息。

“喏。”

一张四角整齐的信封被夏明明放在余舒面前的桌上,余舒不用拆开看,就能猜到这是什么,看着夏明明被晒黑了一层皮的瓜子脸,不知为何,竟生出一点欣慰来。

“我说过我会拿到荐信。”夏明明在余舒身边坐下,骄傲地扬起下巴,直直看着她,不是耀武扬威,而是在寻求认同。

三天前她和自己打赌,如不拿到荐信,就不许自己和阿树说话,虽过程辛酸不堪重提,但她确是做到了!

余舒抬手按在那封荐信上,冲夏明明一笑,“还算有点出息。”

夏明明得意地“哼”了一声,只把余舒这句话当成是表扬,心里说不出的畅快,是比几个月前赏她四姐那一耳光都来得舒服。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余舒就和夏明明和好了,早上不说话的两个人,现在却是一句接一句的,让旁观的余小修摸不着头脑。

余小修是很好奇夏明明如何求到了易师的荐信,奈何夏明明不愿意讲,他是没法子把她的嘴撬开。

余舒则没多过问,饭后就同夏明明回了房。一进屋,关上门,夏明明就对余舒道:“景尘的事,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你放心,我是绝对不会同人乱说的,你就当我不知道他是龙虎山的道士好了。”

这两天她是想通了,比起来和阿树吵架,她宁愿不管景尘的事,反正阿树比她有主意,不会吃亏就是了。

听见她这么说,余舒当然觉得再好不过,“嗯”了一声,便转移了话题:“房子我买好了,你明天要是空闲,和我一起找木材行选家具去?”

累死累活好几天,夏明明原本是计划明天睡个懒觉,但听余舒一提,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应道:“好啊,都要买些什么?”

“要买的多了。”

余舒就拿出下午写的清单给她瞧,夏明明一听说这宅院要从头开始布置,就来了兴趣,两个人商量了半宿,才灭了油灯睡觉。

次日,余舒和夏明明看过几家木材行,问过价钱,最后选定一家,订下一批家具,包括四张架子床,三架折屏,两张书桌,一张饭桌,一立书柜,两座衣柜,并板凳若干。

买的都是现成,付了定金,余舒留下宅址,让掌柜的清点后送去回兴街,又和夏明明在街上看了其它,才打道回府。

“进来吧。”余舒开了门,侧身让夏明明入内。

夏明明一进到院子,就好奇地四处打量,哪想看到几处后,脸色忽变,指着东屋门头上红绳缠挂的八卦镜,惊声道:“借日破阴,这宅子有凶?!”

得怪余舒昨日得意忘形,忘记了毁尸灭迹,没把那驱邪的八卦镜摘下来,被夏明明这个懂行的人瞧出端倪。

既然被她发现,余舒也没装傻,点头道:“这宅子之前是阴气重了些,不过我已趋避一番,又补上宅眼,现下是风水稳固的。”

听完余舒这话,夏明明脸色却没有恢复,而是神色着恼地冲余舒道:“你买凶宅做什么!我不要住这里!”

又来了,这小姐脾气一天不犯,就浑身不痛快不是,余舒暗翻白眼,指着西屋对她道:“怕什么,死人的是那间屋,你睡这间屋,又不同一间,放心吧,那死者是个文弱书生,真成了鬼也不会害人,没准半夜上对门去,找你吟诗作对呢?”

夏明明脸上一阵白,看看余舒手指的方向,哆嗦了一下,两手抱着臂膀,飞快地挪到余舒身后头,紧挨着她,结巴道:“你、你少吓我,我爹说过,这世上根本就没有鬼。”

她刚说罢,就觉余舒身体一震,忽而“咯咯”诡笑两声,缓缓转过头,颈部关节发出嘎嘎的响声,陌生的眼神阴沉沉地盯着她,轻飘飘道:“谁说没有鬼,小姐,书生这厢有礼了。”

“啊!”

一声尖叫,夏明明白眼一翻,“咚”的一声晕倒在地上。

“”余舒脸色一僵,暗咒了一声,赶紧蹲下去扶夏明明,掐人中,心中叫苦:小丫头忒不识吓,这回玩笑开过头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迁新居

经过余舒这么一吓,夏明明再醒过来,知道是余舒戏弄了,好哭了一通,余舒因为把人家小姑娘吓晕过去,心虚之下,认错是免不了的,又一番温声细语的安慰,好不容易才把人哄好了,热出一脑门子的汗。

说来也怪,事后夏明明倒不是很在意新住处原先是座凶宅了。

木材行送了家具到回兴街,两个身强力壮的伙计,在余舒的指挥下,把桌椅床头都摆放到位置上,她清点了一番没有遗漏,才将剩下的钱支付给上门来送货的二掌柜。

看夏明明气色不佳,余舒只好折去了半天行程,把她送回客栈。

第二天,没再敢带她一起,夏明明还在睡懒觉的时候,余舒和景尘余小修打过招呼,一个人出了门,买了锅碗瓢盆,柴米油盐一应杂物,找了辆驴车拉到回兴街,一样样搬进屋里,满头大汗地把它们归置好,就在灶房升了了一堆柴火,干烧,为接地气。

有那么一种说法,空房子久置不住人的话,再住人之前,是要先升做饭的炉火,一来和灶王爷报个到,求保兴旺,二来是驱赶宅子滞纳的浊物。

又隔一日,余舒到几家布店分别取了几日前订做的被褥枕头,回去铺上床,挂上床帐,系上门帘子,如此一番拾掇,这家才有了家的样子。

不说雕梁画栋,好歹是窗明几净,相宜之家。

看着焕然一新的新居,余舒很有成就感,锁上门,一路快走回了客栈,把三个人叫到一处,宣布了这个好消息:“明天咱们就迁居,都收拾收拾,早上天一亮就退房,回家去!”

闻言,最高兴的莫过于余小修,最不情愿的就是夏明明了,景尘则是看着余舒开心,就跟着她开心。

四人在云来客栈结账,带上一只金宝,拎着包袱行囊去了回兴街。

推开大门,余小修头一个冲进去,挨个儿把收拾好的房间看了一遍,冲院子里的余舒问道:“我睡那间屋啊?”

余舒指着北座最大的一间套屋,道:“你和景尘睡那一间,我让人用屏风把卧室隔开了,摆有两张床,你睡里头那一张床。”

夏明明忍不住开口,指着西边那间死过人的屋子,撅嘴道:“我不要睡那间。”

余舒点头,指着东边的屋子:“你睡那里。”

这么一来,就只剩下一间给她住,便是之前“不干净”的西屋,并非是她傻大胆,一点都不忌讳,而是屋子就这么三间,他们是两男两女,只能这么分配,总不好叫夏明明或是景尘睡在那死过人的屋里,毕竟这凶宅是她买回来的。

不等夏明明反对,余舒便拍拍手道:“都回屋去把行李放下吧,有柜子,自己收拾衣裳。”

说罢,就转身要往西边那一间出过事的屋子走,却有人比她更快一步。

余舒看着景尘推门进了西屋,还以为他是没听到自己刚才分配,忙跟上去:“景尘,你和小修一个房间,我睡这间。”

景尘将放有两套换洗衣物的包袱放在床上,回头对余舒摇摇头,他坐在床上,意思再明显不过:他要睡这间。

余舒见状,一阵窝心,她当然不会以为是景尘喜欢住这间,她还记得头一天带景尘来看房子,他就说过,这间屋让他不舒服,尽管现在是干净了,但是人总要在意的。

打个不中听的比方,假如床单上沾了别人的屎臭,就算是事后把脏东西弄掉,床单洗干净了,一点味道都没有,亲眼看见过这脏床单的,又有谁会愿意再睡在这床单上,怕是想想就觉得恶心吧。

可是景尘现在却要同她“抢床单”,无非是不想让她睡这里罢了。

有种被人维护着的感觉,实话说还不赖。

余舒不好意思地摸摸头,走到景尘身边坐下,两手放在膝盖上,身子往前倾,扭头看他,认真道:“明明是个姑娘家,你和她住对门,早起晚睡难免有不便,抬头低头看到,开个窗子都麻烦,还是我睡这里,你去和小修睡一间屋吧,啊?”

景尘径自拿起余舒放在膝盖上的手,在上面写到:‘我不看她。’

余舒噗嗤一笑,见景尘一派正经的摸样,忍不住想逗他,把脸一撇,故意道:“我才不信,明明是个姑娘,长得又漂亮,换睡都想多看几眼吧,你怎么会不喜欢看。”

她顿了顿,偷偷斜过眼,便见景尘低着头,认真地在她掌心写到:‘我只喜欢看到小鱼。’

说罢,他侧头看着她,沁了泉水般清凉的眼眸里就只影着她清晰的五官,仿佛在印证他这句“话”的真假。

余舒愣了愣,只觉得手掌心蓦地被烫了下,她“嗖”地把手缩回来,莫名地有些脸热,眼睛四处乱瞟,不知道该往哪放,反正是不敢再看景尘眼睛里的她,于是就从床边站起来,咳嗽了两声:“你想睡就睡这里罢。”

匆匆向外,走得急了,出门没看脚下,一脚绊在门槛上,直愣愣扑倒在地上,发出好大一声响。

景尘被吓了一跳,赶紧起身上前去扶她,另两间屋里,余小修和夏明明听到了动静,也都探头出来,看是余舒趴在地上,忙围上来。

“怎么了怎么了,摔着哪儿了?”

“呀,流血了流血了,阿树你鼻子流血了!”

“我去拿手巾来!景大哥你别拿袖子给她擦,越擦越多!”

余舒捂着差点摔断的鼻子,膝盖手肘一片火辣,眼里含着一泡酸泪,看着眼前手忙脚乱地三个人,闭上眼睛心里大骂:丢死人了!

因为余舒意外“负伤”,新居的打扫她就没能参与,夏明明扫地,余小修擦桌,景尘个子最高,被派去擦窗子,余舒哼哼唧唧躺在床上,看他们谁从窗前门前经过,就浓着鼻音使唤上一局:“小修,桌腿子也要擦干净啊。”

“明明啊,扫地别光扫你看得见的地方,角落里也要扫到。”

“景尘啊,你那块抹布用半晌了,怎么不洗洗啊,脏的擦上去不还是脏的吗?”

“明明啊”

就这么过去小半个时辰,夏明明先受不了了,把扫帚往地上一丢,叉着腰对床上的余舒道:“你能不能闭着眼睛睡觉,不说话?”

余舒知道自己是唠叨了,但看他们几个干活,出来余小修,就没一个能让她放心的,不过别人干活,她在一旁指挥,是不大招人待见,余舒正打算应她一句睡觉,就听余小修道:“她说话怎么了,不是怕你扫不干净。”

其实余小修也嫌他姐罗嗦,不过那是他姐,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被余小修这个小屁孩嘲笑,夏明明立马毛了:“我扫不干净,那你来扫!”

“我扫就我扫,你来擦桌子!”余小修丢下抹布,拾起了扫把。

“哼,擦就擦,”夏明明上前去抓了抹布,于是两个人替换过来,倒比刚才干的有劲儿多了。

余下景尘则是没抱怨半句,洗洗抹布回来,继续擦着难擦得窗子缝。余舒一看没自己什么事儿了,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还真睡过去了。

一觉醒来,屋里屋外已经被打扫的干干净净,余小修正坐在她床头给她扇扇子,金宝窝在他膝上睡觉,夏明明和景尘不见了踪影。

“我说怎么凉快了,”余舒揉揉眼睛,坐起来,“他们呢?”

“景大哥回房休息了,明明出去买吃的。”论年纪,余小修该喊夏明明一声姐姐,但他不知怎地,他不愿意叫,被余舒说了几回,都和她一样喊夏明明做“明明”。

“都中午了啊,”余舒这一觉睡得舒服,虽然之前摔得浑身疼,但躺在自家,躺在自己床上,就是和别的地方不一样。

景尘坚持要睡在西屋,余舒就和小修住同一间,反正姐弟两个早前就住一间屋,现在中间隔着屏风,倒没什么不自在的。

院子是没有井的,余舒买了一口大水缸,水桶扁担都俱全,余小修看余舒醒了,就放下扇子,把金宝拿给余舒看着,出去挑了扁担,到街口井水边去挑水,这些活以前在义阳都做过,不用余舒教。

原本余舒是打算买菜回来做饭,因摔了一跤,只能作罢,夏明明带了外食回来,几个人将就着填饱了肚子。

忙了一天,除了余舒,个个累的一身汗,因为忘记买浴桶,余小修烧了几锅热水,他们轮流在灶房里关着门冲洗了一番,就连金宝都被抓着搓洗了一遍。

到了晚上,余舒筋骨歇过来,就带他们出门在回兴街上找了一家食肆,要上一桌小菜,点了一壶小酒,庆祝乔迁之喜。

民酿的粮酒没什么度数,不醉人,除了景尘,四个人均分了两杯喝喝,不是余舒不让景尘饮酒,而是景尘闻到酒味,就先皱了眉头,显然不喜欢,余舒就没强迫他喝。

酒足饭饱,晃悠悠回了新居,洗漱之后,各自回屋去睡下。

静悄悄的夜里头,躺在干净的新床上,月光透窗,谈谈的宁静笼罩,余舒翻了个身,低声询问屋那一头的余小修:“小修,睡了吗?”

回应她的是一段轻浅的鼾声。

她无声笑笑,揉揉鼻子,侧头枕着手臂,阖上眼睛。

第一百四十六章 开张咯

在新居里住上几日,什么短缺的零零散散都慢慢添置上,厨房也开了火做饭,越来越有过日子的样子。

余舒抽闲空找木匠,打了一个能手推的小算摊,三尺长,两尺宽,下头装有四个木轮,里头是空心的柜子,能打开放东西,又制一面幡旗,上书“余氏妙算”字样,准备寻个吉祥日子就到秋桂坊去出摊。

且说夏明明那日拿到荐信,不急着去报名,搬到新宅后,休息了几日,才拿着荐信找到司天监下府,谁知道,高兴而去,败兴而归,回到家中,闷坐于室,余舒问她,犹犹豫豫且说:“下府里的官差说,我这荐信文里写的不对,要再去求一趟。”

荐信这东西,求得一封实属不易,她可不好意思厚颜劳烦人家重写一封。

余舒和她坐在一处,问道:“哪里写不对了?”

夏明明遂掏出纸张,指着上头起行,道:“说是这头一段,得有章程,不然做不得数。”

余舒接过去看看,但见信上,字体端正,句读通达,并无不妥,就狐疑道:“章程?你请这位易师是新晋的吗?不知道司天监发下了写荐信的章程吗?”

夏明明摇头道:“方易师在培人馆小有名气,好些年前就做了易师。”

闻言,余舒转眼冷笑,什么章程?怕是那司天监下府的官差故意为难,想要吃些好处,就夏明明这傻妞会信,老实回来了。

“唉,我明天早上再去拜访一趟方易师好了。”夏明明愁眉苦脸道,想着要低声下气求人,就郁闷的不行。

“不用去了,”余舒把信折折,交还给她,道:“那官差是故意为难你,你再写几封都不够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