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一起住,不是没有办法。

让余小修待在屋里看书余舒来到景尘屋门外敲门。

景尘正在铺床,听到余舒声音,将被子抖开,便去开门。

“小鱼,怎么了?”

“我有事同你讲,”余舒就站在门口没有进去,自从景尘知道她是女孩子后,就有意无意地同她保持起距离,这大半夜的,即便她愿意,他也不会让她往他房里钻。

“你说。”

“是这样,慧姨一家要在京城住下,想让我们搬过去和他们一起住,相互之间好有个照应她还请你一起过去你看怎么样?”

景尘沉默片刻,道:“我跟着你们,是否不妥?”

“怎么会?”余舒矢口否认,“哪里不妥了我们本来就是住在一起的,不过是换了个地方,你不要担心,慧姨夫妇两个人都很好,你又帮我救过慧姨性命,他们感激你,特意让我请你一起。”

景尘看着急于辩解的余舒,心中隐约感觉到,自己又成了她的负担,明明不想给她添麻烦,然而他竟不能拒绝。

“好,我和你们一起。”

余舒见他答应,开心道:“太好了,慧姨知道一定很高兴,那你早点休息,我回房去看书了。”

余舒一蹦一跳地走了,到大屋门口,听到景尘在背后叫她“小鱼。”

“嗯?”余舒回头,面露问询,“什么事?”

“没什么,你也早点休息,明天早起练剑。”

他其实是想问她,为什么对他这么好,她的关心和照顾,究竟是朋友义气,或是同情可怜?

腊月初九,星象一科,余舒没有去,而是上赵慧那里打了声招呼。

裴敬办事利索,这两天就将空置的宅子腾了出来,择日他们就能搬进去住。

赵慧和余舒商量后,决定明天她就和贺郎中搬过去,让余舒先回家去收拾行李,后天裴敬再派车去接他们。

临走之前,余舒从怀里掏出一只护身符,给赵慧挂在身上,千叮万嘱她收好,千万不要离身,这护身符,确是里头缝着黄霜石的那个。

其他人余舒不担心,可以用祸时法则盯着,但赵慧怀有身孕,实在容不得半点差池,只有让她带着黄霜石,她才能安心让景尘搬过来。

“不是给过我一个吗,怎么又给我一个?”赵慧捋起袖子,给余舒看她离开义阳城时亲手给她系上的那枚福珠,还记得她口中吉言,愿她多福多寿,她爱惜如宝,从不离手,怕碰坏了它,连传家的镯子都不肯戴在同一只手上。

“这个不一样,”余舒将护身符塞进她怀里,哄她道,“慧姨,这是别人的东西,您先戴着,就当是替我保管了,回头再给我。”

哄得赵慧收好了黄霜石,余舒才放下搭了裴敬的顺风车,回家去收拾行李。

在回兴街上不多不少住了三个月,家里看上去没什么东西,但真要收拾起来,却一点都不少。

余小修听说后天就能搬去和赵慧一起住,兴奋地翻箱倒柜,余舒找了两床秋天用的被单,让他把要带走的衣服都包起来,就到隔壁去帮景尘整理衣物。

景尘的东西没多少,秋冬两季统共就三四身替换的衣裳,还有两双鞋子,余舒手脚麻利地给他打包,景尘插不上手,就整理书桌上的东西,主要是一些字唬余舒打好两只包袱,塞进柜子里,扭头见景尘立在明亮的窗子边,手里拿着一张画卷正在出神,便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踮脚一瞧,但见那张画上的黑白人物,斜坐椅榻,七分醉态,竟然是她,不由眼前一亮,伸手去抢“咦,这什么时候画的?”

景尘怕她将画扯坏就松手给了她,道:“有一次你喝醉酒回来,闹着让我画的。”

他这么一提,余舒就记起来那天的事,夏明明和她两个人在酒楼畅饮,醉酒回来,就缠着景尘给她画了一幅,后来她酒劲儿上头还在他身上洒墨,胡写乱花,弄脏了他一件衣服。

想到这里,余舒有些窘迫,将手里的画儿塞给他,装傻道:“有这么一回事?我怎么不记得了。”

景尘笑了笑没多说什么,将那幅画卷好,外面又包了几层纸,放在书箱一角。

这时候院门响了,余舒跑去应门,怕是纪家又来了人,没忘记询问是谁再开门。

“哪位?”

“是我,余大哥,你们在家啊!”

一听这声音余舒就抽起嘴角想装成没人在家的样子也晚了。

“余大哥、开开门,是我啊!”

敲门声不止,余舒无奈,只好拉开门栓冲着门外一脸春光灿烂的小姑娘假笑道:“芳芳啊,来探望你姨妈?”

周芳芳穿着一身喜气的石榴底子花棉袄,手里拎着个篮子,冲余舒甜笑:“嗯,是我娘让我来谢谢景大哥上一回帮我写信给我老舅舅。

余舒“哦”了一声,心说她记得上次帮这小丫头写信的是小修,怎么就成景尘的功劳了?

余舒挡在门口,不想让她进来,但碍不住周芳芳往里挤,尤其是一看到景尘在屋门前出现,一个使劲儿就把余舒蹭到边上去了,不愧是屠户的女儿,力气就是大。

“景大哥,你手伤好些了吗,我娘前阵子病了,我在家中照顾她,都没能过来探望你,你别不高兴呀。”周芳芳站在景尘面前,仰着头,脸带红扑扑地看着面容俊俏的景尘,不知是给这东风吹的,还是给眼前这人晕的。

“不会,”景尘不觉得有什么好不高兴的,但被人关心,还是有礼貌地反问,“你母亲身体现在可好?”

周芳芳道:“她都好了,这不是才让我拎了谢礼来,喏,我娘亲手蒸的包子,猪肉馅的,拿给你们尝尝—余大哥,我用一用你们厨房,把包子热一热。”

说着不等余舒答话,就钻进了厨房,不消片刻,又探头出来,大惊小怪道:“这里头怎么乱糟糟的啊,东西摆的哪儿都是。”

余舒对她道:“打算要搬家,正在收拾东西。”

小姑娘傻眼,“搬、搬家,你们要搬走?”

看到余舒和景尘同时点头,周芳芳立马从厨房跑了出来,小跑到两人跟前:“你们搬哪儿去,什么时候走,不在这里住了吗?”

景尘看向余舒,不知如何回答,余舒轻咳一声,心想趁这机会,正好甩掉这小麻烦,免得她来一回,她得花上半个时辰给她算祸,就诓骗道:“我们要离开京城,回乡去,后天就走。”

周芳芳“啊”了一声,呆呆地半晌才回过神,哭丧着一张脸,面向景尘:“怎么说走就要走了,不能留下来吗?”

景尘不懂余舒为何对她撒谎,却也没揭穿她,轻轻摇头。

这下可是急坏了周芳芳,她跺跺脚,看舂余舒,看看景尘,面红耳赤,最后一伸手,拉住了景尘的袖子,往他房里面推:“景大哥,你、你跟我进来,我有话同你说。”

景尘不好同一个女子拉扯,一时没有反抗,就被周芳芳推进了身后的屋里,余舒没反应过来,眼睁睁看着那扇屋门在她面前“嘭”地一声被关上。

余小修被外头动静吵了出来,在堂屋探头:“姐,怎么啦?”

余舒气儿不顺地哼了一声,冲他摆手:“没事儿,进去收拾你东西。”

说完,她便凑到景尘门前,贴在门板上,竖起了耳朵听着屋里头的动静。

第二百二十三章 你可喜欢我?

屋里,周芳芳局促地站在景尘面前,两手绞着指头,垂着遏红的脑袋,不敢直视景尘,鼓足了勇气出声:“景大哥,我、我喜欢你。”

听这小姑娘表明心迹,景尘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从未有过这种经历,就不知该如何接话,他的不出声,让周芳芳愈发羞赧和紧张,声音似要哭出来:“我知道,你肯定瞧不上我,我连大字都不识几个,人长得也不是顶美,你肯定觉得我脸皮很厚,可是、可是我是真的喜欢你,不想你走,景大哥,你能不能不要走?”

面对突然掉起眼泪的周芳芳,景尘显得手足无措,门外面,余舒听的也是干着急,这古代的小丫头怎么就比现代姑娘还要大胆子呢!

“周姑娘,你是个很好的女子,但你的好意恕景尘不能领受。”纵是不懂男女之情,景尘也有意识,姑娘家这样的心意,是不能轻易接受的。

周芳芳猛地抽泣了一声,就没了声音,沉寂片刻,她才抬起袖子蹭了蹭眼泪,抬头看着景尘,眼睛红红地问道:“那你走了以后,还会回来吗?”

“那往后我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面对周芳芳一个又一个问题,景尘无法回应。

少女的心事成了空,只当这是最后一次相见,哭到伤心处,一步上前,就扑到了景尘的怀里,抱着他失声哽咽。

“周姑娘你莫要如此,”景尘无奈地举起两手,被她死死抱住,推也不是,扯也不是,一个头两个大。

余舒在外头听到声音,看不见里面发生了什么,心里堵得慌,就怕景尘这小白被人占了便宜,抓耳挠腮,总算是忍不住伸手去推门,周芳芳进去的时候就没把门关严,余舒推了两下,就把门给晃开了,她身体朝前跌了半步,扶住门框站稳一抬头就见周芳芳抱着景尘,趴在他胸前哭哭啼啼的画面,脑门一疼,想也不想便上前去将他们拉开“哎,这是干嘛,你们这样成何体统快给我松开。”

景尘看见余舒突然闯进来,倒是松了一口气,由着余舒将周芳芳从他身上拽了下来,拉到一旁。

“芳芳啊,别哭了啊,”余舒一边拍哄着周芳芳,一边朝景尘打着眼色,让他先出去,景尘难得机灵一回,神情尴尬地出了屋子留下余舒安慰周芳芳。

“来,我们先坐下。”余舒把周芳芳带到床边坐下,在身上掏了掏,没找到手绢只好拿袖子去给她擦眼泪。

周芳芳镇定了一些,抓着余舒的袖子,使劲儿擤了一下鼻涕,打着嗝儿,哑声唤道:“余、余大哥。”

余舒忍住了把袖子上的鼻涕抹到她脸上的冲动,装出一副温柔模样:“唉,余大哥在呢,有什么不开心对我说,别再哭了。”

再哭把隔壁她大姨妈许大娘给招来了,那可就坏菜了。

“景大哥他他不喜欢我。”初恋告白就被拒绝,周芳芳是满腹的委屈,竟冲余舒诉起苦来。

“这个嘛,他不喜欢你,是他没眼光,”余舒的花言巧语在这个时候起了用,拍着周芳芳肩膀哄道:“你瞧啊,你人长得乖巧漂亮,又会做饭又会干家务,心情又天真可爱,这么好的姑娘,打着灯笼都找不见啊,别难怪,他不喜欢你,多的人喜欢你呢。”

周芳芳撅嘴,“可我就喜欢景大哥。”

看着她脸上不加掩饰地神情,余舒突然对眼前这小姑娘多了一丝佩服,能够在心仪之人面前表明心意,不论道德礼法,单是这份直诉衷肠的勇气,就是许许多多人所没有的。

沉吟一声,余舒问道:“你喜欢他什么?”

周芳芳垂着头,几乎没怎么想,就数出来景尘一大堆好处:“景大哥人好,脾气好,字写的好,长得也好看。”

这几条余舒都得承认,没法子反驳,于是咳嗽一声,道:“那你光知道他这些好的地方,知道他不好的地方吗?”

周芳芳歪过头,不乐意地冲她道:“景大哥才没有不好的地方。”

“当然有,只是你不知道罢了,”余舒一腿翘到膝盖上,摆出一副三姑六婆的嘴脸,伸着手给她数道:“你景大哥人懒,整天待在家里,什么活儿都懒得做,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哪像我,整天做饭又洗衣服,什么活都干。你景大哥娇气,吃不了苦,上回劈个柴都能把手砍伤了,哪像我,风里来雨里去要到外头赚钱营生,你景大哥”

余舒信口开河,一边儿抹黑景尘,一边儿不忘给自己脸上贴金,力求在这鲜明的对比之下,让周芳芳回心转意,半点不觉得自己卑鄙无耻。

果然,在余舒的忽悠之下,芳芳小姑娘多少有些幻灭了,忘记了伤心忘记了哭,一脸怀疑,问“真的吗?景大哥平时是这样的?”

余舒“啧”了一声,“真,比真金都真,我骗你做什么,还有啊,你景大哥他吃饭挑食,不吃荤腥闻不了肉味,忒难伺候,哪像我——”

周芳芳皱起眉毛,打断余舒的话:“他不吃荤?”

余舒很肯定地摇头:“不吃。”

“不吃猪肉?”

“从来不吃。”

周芳芳脸色变了变,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抓着余舒的袖子蹭蹭鼻涕,忽然站起身,板着一张脸对余舒道:“余大哥,我回去了。”

余舒一愣:“咦?这就要走吗?不再坐会儿?”

“不了。”

“那我送你。”余舒巴不得她赶紧走,起身送人,到屋门口,周芳芳突然转过身,对余舒严肃道:“我爹是杀猪的,哪能招个不吃肉的女婿,我和景大哥是有缘无分,你回头帮我转告他,我不怪他。”

“”这都什么跟什么,白浪费她半天口水,早知道她早就告诉她景尘不吃肉了!

景尘在院子里站着,一听到开门声就转过头,见余舒跟在周芳芳身后走出来,脸色有些怪,不过还好,那小姑娘是不哭了。

“余大哥我走了,祝你们一路顺风,你们走那天我就不去送了,我、我不会忘了你们的。”

周芳芳最后看了景尘一眼,记住这份无疾而终的少女情怀,便闷着头走到院门口,拉开门跑了。

景尘:“她——”

“没事,”余舒对景尘摆摆手,“芳芳是个懂事的好姑娘,她回去后会慢慢想通的。”

景尘:“我——”

“不要紧,”余舒再一次打断景尘的话,勉强笑道:“这不是你的错,感情这回事,不是一厢情愿就行得通的。”

抓了抓头发,余舒心情有些烦闷,周芳芳今日大胆表白,勾动她的心事,有些话埋在她心中多时,就快要憋不住,可是时机不对,景尘还没有恢复记忆,前途未卜,她不想一时冲动,乱了方寸。

“我去收拾厨房,你回房去吧。”余舒对景尘道,从他身旁经过,错身时,却被他突然拉住了衣袖,没能进得了厨房。

“小鱼。”

“嗯?”余舒回头看他,表情有点心不在焉。

景尘的俊脸上露出了关心,道:“你是不是不舒服?我看你脸色不是很好,不如你回房去休息,还有什么要整理的,我来做。”

余舒抿起嘴唇,刚刚压下去的冲动,一不留神又冒出来,她紧握了一下拳头,又松开,一声轻叹,兀地抬手将袖子从景尘手里拉回来,对他道:“景尘,我们两个出去走走。”

说罢,便率先出了门,也不看景尘有没有跟上来,揣着袖口往前走,出了巷子,走到街上,穿过街头,好似漫无目的,实则在朝着人少的地方走。

“小鱼。”

“小鱼?”

景尘唤了她几声,不见她答应,只好亦步亦趋地跟着她,两人一直走到了城南一处偏僻的小树林中,余舒才停下脚步,背靠着一棵树,低头踢着脚下的小石头。

看她这副样子,景尘不免担心,正要再次问询,余舒却先开了口。

“景尘,你觉得…我对你怎么样?”

“啊?”景尘迷茫道:“你对我?你对我很好啊。”

余舒不满意这答案,两手交臂,抬起头看着他,挑眉问道:“都哪儿对你好了?你说仔细些。”

景尘想了一想,才答道:“你救我性命,照料我伤病,带我上路,帮助我恢复记忆,关心我,照顾我,这些还不够好吗?”

余舒眼里已经有了笑意:“还有吗,继续说。”

景尘虽不知她问这些作何,却还是配合地说下去:“你带我去道观游览,找书籍给我阅读,帮我寻找挡厄石下落,赠送古剑与我,帮我缝补衣物,煎煮汤药,还有——你时常会陪我聊天说话。”

他每说一句,余舒的嘴角便翘起一分,最后眼睛都眯了起来,后背离开树干,身体微微前倾,细长的食指轻轻点在景尘胸口,抬起额头,腮生红润,眼睛却是亮晶晶地,直视他双眸,语调中带有七分认真,三分诱哄:“我对你这么好,那,你可喜欢我?”

第二百二十四章 男女朋友

“我对你这么好,那,你可喜欢我?”

林中一棵枯树下,景尘看着余舒,总觉得这时的她,比起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正经,一阵冬风扫过,卷起她的尾音,拂过他耳畔,他眨了下眼睛,分明听到她说了什么,脑子却有些泛空,极力揣摩她这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余舒看他这个时候竟然发起呆,不满地扬起眉毛,没有半点女孩子该有的矫情,手指在他胸口戳了戳:“问你话呢,听到没有?还是说你听不懂,那我就再说明白点好了,前阵子不是让你看过一本《柳毅传》吗,我说的喜欢,就是书文里面,柳毅对洞庭龙女的那种喜欢,懂了吗?”

景尘回过神,白净的脸上陡然多出一丝窘红,之前面对周芳芳的大胆表情,他尚且能够镇定,但是面对着余舒的直白询问,他却是完全不知所措。

见他一直不答话,余舒等的有点不耐烦,无赖冲他笑道:“你再不说话,我就当你是喜欢我了。”

“小鱼。”景尘无奈地唤了余舒一声,他现在脑子里是一团乱,全无头绪,根本就分不清楚什么喜欢不喜欢。

余舒天生就是个厚脸皮,话出口前还有一点腼腆,出口后,那就是肆无忌惮了。

早在景尘那一晚空手为她阻拦匕杀,信誓旦旦地说要保护她时,她便动了心,仔细考虑过两人的关系,并且决意不错过这样一个肯为她出生入死的好男人。

她现在身在古代,不可能维持什么单身主义,女子到了一定年龄,就要谈婚论嫁,不然便是有悖纲常,她可没有同整个封建社会制度作对的打算,既然早晚都要找一个男人,身边就有一个现成的,脾气好又听话,她何必要舍近求远。

这事儿她原本想再等一等,至少要等到景尘想起来一些事情,记忆有所恢复之后,再同他讲明白,但是今天周芳芳的表白,却触动了她。

景尘是个心思单纯的人,假如她不说明白,兴许他十年八年都不会开窍,不如趁着他记忆全无,没有那破命人和计都星的心节,先下手为强,将他给套牢了,,在这点上,余舒倒是有相当的自信心。

余舒承认,自己这么做是有些卑鄙,但是话都和他说白了,她怎么可能铩羽而归,说什么今天都要把他拿下才成,免得夜长梦多。

眼珠子一转,她肚子里就起了坏水,突然拉下脸,对景尘道:“怎么,难道你不喜欢我?”

景尘下意识地摇头,分明是在否认她的话,余舒却故意曲解他的意思,伸手在他胸前一推,气呼呼道: “好,那就当我是自作多情了,刚才的话你给我忘了,就算是我没说过。”

把他推开,余舒拿出一脸受伤的表情,看了景尘一眼,掉头就走,景尘见状,急忙伸手拉她,刚碰到衣袖,就被她甩开:“不是说男女授受不请吗,从今往后,你离我远点儿。”

“小鱼,”景尘看她真的生气,焦急之下,顾不得男女有别,追上前握住她手腕,用了些力气将她拉了个转身,面对着面,一手按着她肩膀不让她跑,温言温语地哄劝她:“你不要生气,我、我不是不喜欢你,我只是不懂…你让我想想,好吗?”

他能断然拒绝那周姑娘,却不能轻易开口对眼前这人说“不”,因为他不想让她不高兴,更不想让她难过。

余舒不满地轻哼一声,端起架子:“有什么好想的,要么是喜欢,要么就是不喜欢。”

景尘摇头道:“哪有这么简单,我看书上,龙女柳毅,也并非是一开始便互通心迹。”

这会儿倒是聪明了,余舒眼神闪闪,道:“好,那你现在就想,我数十声,十声过后,你便答我是喜欢还是不喜欢,你若不答,从今往后,我便再不理你。”

而后,不等景尘答应,就举起一只手到他面前,自顾自地数起来:“一,二,三”

余舒咄咄逼人,景尘全无对策,只好集中精神去想,他对她,是否有着龙女柳毅之情念。

然而他越想越糊涂,愈发不能分辨,听她一声声数过去,他表情严肃到了极点。

“…八,九——”数到第九声时,余舒突然一顿,嘴角噙笑,一手搭住了景尘的肩膀,毫无预兆地踮起脚,凑到他左边脸上,轻轻一落:“十。”

落在脸颊上的柔软气息,让景尘怔住,当意识到那是什么,一瞬间便涨红了耳朵,心神不禁一荡。

余舒脚跟落回去,本来还有些害臊,但见到景尘那双红透了的耳朵,就噗嗤一声笑出来,扬起了下巴,得意地冲他眨眼:“我问你话你老实答我,我刚才非礼了你,你生气吗?”

景尘不敢正视她,将眼神挪向别处,微微摇头。

“那你高兴吗?”

景尘迟疑片刻,虽然局促,可还是轻轻点了下头,高兴和不高兴,他还是能分得清楚的。

“那你喜欢吗?”

景尘神色一恍,模模糊糊,竟是有了答案,他转过头看向笑得奸诈狡猾的余舒,刚才被她亲过的脸颊还在发烫,心中一个念头蓦然浮现他喜欢小鱼。

“你喜欢我。”余舒自信满满地笑着。

景尘这一次没有犹疑不定,心中有了答案,脸色微红,认真地点了下头,“嗯。”

余舒脸上笑开了花,欣赏着景尘害羞的样子,傻笑了一阵,才顺着杆子往上爬:“你承认就好。记住了,从今往后,我们两个就不是兄弟了,唔,应该改作男女朋友。”

景尘困惑:“男女朋友?那是什么?”

余舒支吾了一声,不知该怎么对他解释这五百年后的叫法,于是就瞎掰道:“就是说,男女之间两情相悦,谈婚论嫁之前的一种关系,一旦确立了这种关系,就必须要对对方专心一意,换句话说,你只能有我一个女朋友,我也只有你这一个男朋友。”

景尘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还有啊,成了男女朋友,相互之间就要坦诚相对,相互关心,相互重”

余舒趁机又灌输了他一些别的东西,毫不大意地在景尘这张白纸上签下了她的大名,下手不可谓是又快又稳。

两人出来好半天,在林子里站了小半个时辰,景尘倒是没什么,但这大冬天的,余舒吃了几口冷风,连打了两个喷嚏。

“我们回去吧,”景尘这才注意到余舒身上只穿了一件棉衣,连个小袄都没有套上,奈何他身上也穿的少,不能脱给她。

“嗯,”余舒揉揉鼻子,手指冰凉,怪不舒服的,上下一瞄景尘,便自觉地去拉他的手,果然,习武之人的身上都是热乎乎的。

景尘被她牵住,手臂一僵,却没丢开她,想到她方才说的男女朋友,心中一动,便慢慢收拢手掌,握住了她冰凉的小手,反过来牵着她:“走吧。”

余舒和景尘倒也没有明目张胆地就手拉着手回家,一男一女手拉手在街上是遭人指点,但两个男人手拉手过大街就是惊世骇俗了,他们半路上人一多就松开了手,回到家里,余小修奇怪他们出去半天干什么了,询问余舒,得了个白眼:“小孩子不要操心大人的是。”

余舒没打算隐瞒余小修她同景尘现在的“男女朋友”关系,可是也没打算正儿八经告诉他。

“你进去烤火,我烧热水给你泡姜茶。”景尘让余舒回房,自己低头进了厨房,刚同余舒变换了关系,意识到两人之间和以前多少有地方不同,再面对着余小修,他是有些许的窘迫。

余舒拉着余小修进了屋,使唤他点炉子,自己脱了鞋钻进被子里,时不时地“呵呵”两声,抱着被子滚两圈,余小修蹲在炉子边点火烧炭,金宝蹲在他脚边甩着尾巴,一人一鼠瞅着余舒犯傻。

“姐,你在笑个什么?”

“我高兴,笑笑不成啊?”

“那你高兴什么?”

“不告诉你。”

“”余小修郁闷了一下,又抬头问:“那周姑娘是怎么回事,我看她走的时候好像是哭了。”

余舒神色一整,收起了笑容,转头道:“听说我们要搬家走了,所以难过吧。”

对于周芳芳,余舒多少有那么一丁点的负疚,不论是骗她说他们要离开京城的事,还是她今天将景尘拿下的事,不过负疚归负疚,到不至于良心不安,更不会影响到她的心情。

她是过来人,知道周芳芳对景尘,不过是少女的一时迷恋罢了,真要说有多喜欢,根本谈不上,毕竟才相处过几天,能有多深的感情在,早点死心了是好事,免得越陷越深。

余小修不知内情,对于周芳芳哭鼻子一事不屑道:“女孩子就是麻烦,整天哭哭啼啼的,一个个都是水包。”

“余小修,你骂谁呢,别忘了你姐我也是个女的。”余舒没好气地训道。

余小修嘴硬道:“哪有女孩子像你一样,一天到晚凶巴巴,不修边幅,连裙子都不会穿,你在这样下去,小心将来嫁不出去,一辈子做个老姑婆。”

听到他许久不见的毒舌,余舒是又气又笑,弯腰捞起了床脚的鞋子,照着他丢过去:“臭小子!”

余小修侧身躲过去,金宝“唧”一声便爬上他裤腿,前者冲余舒扮了个鬼脸,在她下一只鞋子飞过来之前,一溜儿跑了出去。

“老姑婆、老姑婆!”

余舒把鞋子丢出去,翻了个身仰面躺在床上,一手遮着额头,笑了笑,小声嘀咕道:“我才不会做老姑婆。”

她可是连男人都找好了。

第二百二十五章 看病就医

星象一科试后,余舒第二天就去了培人馆打听消息,果不英然,这一科是独题,出的正是二十余年前云华易子解出的那一道三星知兆。

余舒心头大定,就等着看纪家笑话,司天监也有的头疼了,到时候那么多份正确答案,看他们批卷后要如何排名,十几个名列头甲?想到那场面,余舒就乐不可支。

再往下一科是面相,余舒一样不用参试,早早回家收拾行李,等着裴敬派人来接他们搬家。

腊月十一,余舒带着景尘和余小修从回兴街搬离,来到赵慧夫妇在城东的住处,一座两进两门的宅院。

马车停下来,裴敬和贺芳芝都在门外等候,见到余舒和余小修下车,后面跟下来一个白衣皂冠的年轻人,便知是余舒一直口口念道的那位江湖朋友。

裴敬颇有眼力,有识人之明,不然当初也不会看上余舒,收做学徒,他观景尘,天庭饱满,神色清明,便知是个正派人物,心下顿时就有三分好感。

余舒指引了裴贺二人,向景尘介绍,景尘拱手,行了一个江湖礼数:“裴先生,贺郎中。”

“这位就是景少侠了吧,久闻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丰姿玉树,来来,快请进。”裴敬招呼着他们进门,他同赵慧结拜了义兄妹,同样也是贺芳芝的兄长,因此虽不在自家门前,倒也算是半个主人。

贺芳芝指挥着两个脚夫帮余舒他们搬运行李,余舒留下余小修在门口支应,陪景尘先进了院中。

赵慧大着肚子,就在前厅等,一听到门口脚步声,就让丫鬟扶着站起来,再瞧着他们先后进屋,视线一下子就落在了身姿挺拔的景尘身上上下一打量,心中不禁啧叹,好一个丰神俊秀的青年人。

“慧姨,这就是景尘了。”余舒又上前相互介绍了几句,扶着赵慧在椅子上坐下。

赵慧神色感激地望着景尘:“景少侠,我都听小余说了,那次我病危,多谢你出头相助,小余这一路上进京有劳你照顾,如今我们重逢,你就放心在这里住下,将这里当成是自家,有什么需要尽管同我提啊?”

“多谢贺夫人。”景尘不善同人接触,说话作答就尽量简短,加上他气质冷清,就给人一种不好亲近的感觉。

赵慧想到余舒之前说他为人孤僻,便不以为意依旧是一脸的笑,“那我先带你们去后院看看,房间我都安排好了,要是不满意,你们再换。”

一行遂转移到了后院,这宅子虽不宽敞,房间却不少东西各有一个院落,景尘被安排住在西厢余舒和余小修则被安排住在东厢房,赵慧夫妇住在靠北两间屋,另外前院还有丫鬟门房住的地方。

看了住处,倒是没什么不满意的地方余舒知道赵慧有意将她和景尘隔开来住,没有说破,景尘同样没意见,有意见的是余小修。

不管是在纪家还是在回兴街,他和余舒一直都睡在同一间房,晚上睡觉能听到对方打呼噜,这么近,突然间隔了一堵墙,让他心生不愿。

赵慧劝说:“我听你姐姐说,过了年你就十三了,都是个男子汉了,怎么还能和姐姐睡在一个屋里,传出去你不怕人笑话吗,听慧姨的话,这就住在隔壁,又不多远,天天见着面,你还怕你姐丢了不成?”

余小修脸皮薄,被说了几句,就没再要求和余舒一起住,余舒乐得看赵慧对他说教,不插一句嘴,余小修虽然听她的话,可是偶尔会顶嘴,有时候一句话就能把她气的半死,但他对赵慧却不会。

房间都已打扫干净,被褥都是现成的,他们只是将带来的行李在房里归置了一番,便正式入住。

回兴街那套房子,余舒空着,没有联系卖家,也没有打算卖出去,她想着留一条后路给自己,倘若日后有什么变故,起码有个落脚之处。

因为余舒还要准备考试,裴敬不想过多占用她的时间,就没有摆宴席吃酒,中午大家一起在新宅吃了一顿便饭,他就同贺郎中出门,去筹办开医馆的事。

余舒听说,这里头有裴敬出的份子,等医馆开起来,算有他三成的干股,余舒知道裴敬为人,料想他不会贪图贺郎中夫妇的便宜,果然,赵慧解释说:“在京中做什么都不容易,你裴叔说了,等医馆开起来,借他的名头可以挂在泰亨商会的名下,到时候买药材都比外面便宜,上头都有个照应。”

余舒点点头,“慧姨,你们钱够用吗,我这里有一千两银子的闲钱,若不够,你们就先拿去用。”

她说的,是夏江家给她那一笔遮口费,至今存放着,没用多少。

赵慧好不吃惊,“哪儿来那么些钱?”

“自然是赚的,”余舒当那是一笔人情债,还了她对夏明明一场救助,想到夏明明,她有些走神,不知她现在可好,是否回江南去了。

赵慧哪里会要余舒的钱,“你放心,钱是够用的,我从窦家讨要回来的家产,变卖了大多数,加上你走之前留下那五百两,开间医馆是绰绰有余了。”

赵慧嘱咐她自个儿将钱收好,去里屋找了一只铁打的钱箱给她,让她拿去存放。

金宝一直待在余小修随身的口袋里睡觉,余舒怕它吓着赵慧,就没让它露头,可是小家伙睡醒了一觉,肚子饿了,就“唧唧”叫起来,被赵慧听到了,面露狐疑,问他们道:“我怎么听到有老鼠的叫声,你们听见了吗?”

余小修看向余舒,余舒想了想,还是先给赵慧打个预防针,免得回头金宝乱窜屋子,惊着了她。

“慧姨,不是老鼠,是我和小修养的一只小玩意儿,看上去同老鼠差不多,”余舒给赵慧做好了心理工作,才伸手管余小修要了金宝,捧出来给赵慧看,一边用手指梳理着金宝柔软的背毛,让它乖乖地卧在自己手掌上。

“呀!这、这不是老鼠吗?”赵慧惊讶地指着余舒手里正在舔爪子的金宝。

“不是老鼠,”余小修替金宝辩解,“它叫金宝,金宝比老鼠干净多了,我和姐姐三两天就会给它洗一回澡,它一路上跟着我们从义阳到了京城,又乖又听话。”

金宝也不知是否听出余小修正在表扬它,耳朵尖警觉地抖了抖,从余舒手掌上站立起来,两只小爪子抱在胸前,一双咕噜噜的黑眼珠看向赵慧,脸上那黑眼圈显得呆头呆脑。

赵慧“噗嗤”一笑,饶有兴趣地望着它,没有害怕,反倒询问起余小修,它平日吃些什么,睡在哪里等等问题,显然是接受了这么个小家伙住在他们家里。

余舒又和赵慧聊了一会儿,见她乏了,便让她回床上躺着歇息,带余小修回房去整理衣物,顺便给金宝找点吃的,出到院子里还不忘戳着金宝的脑门,指着赵慧的屋子警告它:“不许往那边儿乱跑,不许往那屋床上爬,听到了吗?”

金宝“唧唧”两声,不知是听懂了,还是在嫌余舒烦。

。…

同赵慧住在的一起的头一个好处,当天晚上余舒就体会到了,到了吃饭的时间,不用她烧火,不用她起灶,提前就有人做好,现成地喊她去吃饭。

景尘因是男客,贺芳芝不在家中,不便和她们同桌,赵慧使唤了小厮将饭菜送到他房里,饭后,余舒让余小修留在赵慧这里陪她说话,自己出了饭厅,找去了西厢。

这院子里几间住屋,布局都差不多,一套两间,一个小厅连着一个侧卧,门口垂着一道厚重的松棉布帘,挡风挡寒,余舒进了屋,景尘刚将碗放下,桌上摆着三菜一汤,都是余舒特别向赵慧叮嘱过的素食。

“吃好了吗?”

“嗯。”

余舒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手摸着墙上一幅挂画,扭头对景尘道:“等贺郎中回来,我请他给你诊察一下身体,好么?”

景尘道:“我不是已经痊愈了吗?”

余舒摇头道:“我说的不是你身上的伤,而是——你失忆这么久,肯定是哪里出了毛病,才一直不好,贺郎中祖上三代从医,医术了得,别的郎中看不出来问题,他或许能有见解。”

她还是今天同赵慧聊天,才忽发奇想让贺芳芝给景尘诊治,本来余舒并不想让太多人知晓景尘失忆之事,但若能帮助他恢复记忆,这事隐瞒与否,就变得微不足道了。

早在那一次赵慧头颅大出血,被贺芳芝从鬼门关拉扯回来,余舒就发现贺郎中并非普通的药医,景尘失忆,这算是头部出了毛病,而贺芳芝恰好精通此道,不管是否有用,她都觉得该让贺郎中好好地给景尘检查一遍。

景尘乍一听到自己的失忆之症有希望医治,神色当下一喜,道:“若能医治,自是最好。”

时间越久,景尘对恢复记忆就越来越渴望,他想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为谁迫害,记起他究竟是什么人,还有…他同小鱼之间的相遇和相识。

余舒看他这么高兴,忍不住去泼他冷水,若有所指道:“好是好,可是你就不怕想起来后,会记起一些不愉快的事情,平添苦恼吗?”

景尘目光轻动,抬头看她,微微一笑:“不论如何,不论是什么,我都想记起来。

余舒眼神一暗,不知等他记起了他命中的计都星,记起他要寻找的破命人,还会否同现在一样,无所忧虑。

第二百二十六章 银针埋穴

贺芳芝当天回来的很晚,余舒在赵慧,房里等到天黑,先将景尘途中意外失忆的事告诉了赵慧,没讲他被重伤弃江差点致死的细节,即便如此,也让赵慧唏嘘不已。

贺郎中从外面回来,听闻赵慧讲述,一口应下为景尘诊断之事,碍于夜深不便,就将此事放在明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