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舒事先谢过他,回到房中无心睡眠,便挑灯夜读,下一科就是奇术了,还不知会遇上什么标新立异的考题,她这大半个月来,将所学所会祸时法则,晴雨预测,八门生死决,风水杂学,观星术,以及六爻术,详细整理了这些易学,力求致用。

深夜才睡,余舒习惯了早醒,第二天天微亮,便起床叠被,脸盆里有昨晚备好的清水,放上一夜,这大冬天拍在脸上,人立马就清醒了。

大清早,院子里空荡荡的,赵慧和余小修的屋门都闭着,只有一个粗仆正蹲在正房门外,拿这一把小铲子挫着台阶上昨夜结成的霜,这是贺芳芝交待,未免赵慧出门滑倒。

余舒走到西厢小院,院门口就听到景尘的练剑声,她走到门前,停下脚步,欣赏着景尘剑走游龙的身姿。

景尘察觉到余舒在旁观看,一招白蛇吐芯之后,偏身收起剑势,反腕背后,回眸望她,清澈的眼中透着晨光,道:“昨日教你哪一招忘记了吗?”

余舒笑笑,踮脚折了路旁一根树枝,走上前去,站直了身体,轻提了一口气,手中树枝指前,一步大跨,直刺画圆,认认真真地比划了一招,停在摆尾一招,扭头冲景尘挑挑眉毛,俨然自得,虽说劲力不足,但模样确是学的漂亮。

“不错,”景尘不吝夸了她一句,反握手中剑柄,在她手肘处轻托,“手臂再抬高一些,双目不要离开剑身。”

纠正了她两处细节,景尘又让余舒比划了几次,才满意道:“可以学下一招了。”

“今天先不学新的了,你回屋去洗把脸,待会儿贺郎中起来,让他为你诊治。”余舒随手将树枝丢到墙下,推着他进屋去洗脸。

贺芳芝起床后,便找到了景尘院中,先是询问了景尘的症状,才为他诊脉,又示意他吐舌,拨开他眼睑查看。

“怎么样?”余舒站在一旁,见贺郎中连连摇头,不由担心。

“嘶,景少侠脉象平稳,并无异状,可这失忆之症,分明是体有所伤,应有脉络不通之相,奇怪,”贺芳芝也很纳闷,思索片刻,对景尘道:“冒犯景少侠,可容我检查你头部。”

景尘点头:“请。”

贺芳芝于是让景尘换到了窗前明亮的地方坐下,绕到景尘背后,先在他头顶几处穴道摸索,最后解开他头发,伸手到他头皮里一寸一寸仔细地按压,就这么过去一盏茶,余舒等的心焦,突然听到贺芳芝“啧”了一声,让景尘低下头,凑近他后颈去看,这一看,就变了脸色。

“贺郎中?”

“小余,你来看。”贺芳芝招手让余舒过来,拨开景尘颈后的头发,指着他枕骨下方一处,表情慎重道:“你摸摸看。”

医者父母心,并无什么忌讳,余舒就上手摸了摸,一开始并没有发现异样,还是贺郎中在旁提醒:“此为哑门一穴,主症散声,通常情况应向里凹,可景少侠这一穴位,却是向外突起。”

余舒听不大懂,担心问道:“这有什么不妥?”

贺芳芝道:“哑门中伤、阳热不散,轻者会头痛呕吐,重者可致失语。”

景尘和余舒同时一愣,后者忙对贺芳芝道:“是了,景尘之前是有一段时间口口不能言,难道就是这里受了损伤?”

贺芳芝点点头,随即猜疑道:“景少侠如今已然能语,这哑门穴却依然呈出异状,是很不对劲,加上景少侠失忆之症,我猜——”

看他欲言又止,余舒追问:“你猜什么?”

贺芳芝看了看她,伸手又在景尘颈后轻按了几下,对余舒道:“我也只是猜想,到底是不是,还要再仔细检查,小余,你先出去,我要为景少侠解衣查看,或许他身上还有别处不妥。”

余舒其实并没有报多大希望,颇有些死马当成活马医的想法,可见贺芳芝有所发现,不免既惊又喜,点点头,拍拍景尘肩膀道:“我先出去,让贺郎中给你看看。”

“好。”

余舒到外面去等,赵慧派了丫鬟来西厢询问情况,余舒怕赵慧再跑过来,就让丫鬟回去禀告,说是还未诊断清楚。

等了许久,太阳从东边升到半空,余舒才听到贺芳芝在屋里喊她名字,忙掀帘子进去,就见景尘披散着头发坐在桌边,贺郎中拿着毛巾擦手,桌上一盒银针打开。

景尘眉头皱着,连余舒进来都没有发觉,贺芳芝招手,将余舒叫到一旁,神情复杂地低声对她道:“经我查看,景少侠身上有银针埋穴的迹象,故而脉象虽无异状,却有症患不解。”

余舒心头一紧,听话就知道不是好事,“什么是银针埋穴?”

贺芳芝面露憎恶:“这银针埋穴,本是治病所用,却被江湖中一些歹人利用来害人性命,景少侠身上哑门、心俞二穴中,各埋有一枚短针,才会穴位突肿,我想他之所以失忆不觉,正是因此所致。”

说罢,看了看余舒惊疑不定的脸色,小声问道:“小余,景少侠是不是在外面惹有什么仇家?”

余舒面色一恍,苦笑对贺芳芝道:“实话说,我也不大清楚,不过景尘为人温厚,并非惹是生非之徒…你要是不放心,我明日便带着他搬出去住,免得给你和慧姨招惹麻烦。”

贺芳芝面露不悦,道:“你说这是什么话,要让你慧姨知道了,还不同我没完,我只是担心你们安危,你不要胡思乱想,安心地在这里住下,此为天子脚下,江湖中人乃敢放肆。”

余舒感谢一笑,关心道:“听你这么说,是见识过有人用银针埋穴之法害人,那你能治得了吗?”

贺芳芝沉吟道:“我年轻的时候在外行医,曾为江湖中人挟持救病,在鱼龙混杂之地待过一段时日,用银针埋穴害人之事虽是少见,却非无救治之法,只不过要担一些风险。”

“什么风险?”

“哑门一穴取针不易,或许我会再次失声。”出声的不是贺芳芝,而是景尘。

余舒眼皮跳了跳,看向景尘,就听贺芳芝叹气道:“我只有五成把握,并且,即便成功取针,可能他依然不能恢复,最糟糕的情况就是再次失声。”

闻言,余舒沉默片刻,走到景尘面前,低头询问:“那你怎么想,是取,还是不取?”

景尘犹豫,他失声过,便知道这当中的苦楚,现在摆在他面前两条路,都不乐观,实在难以择选,他想要恢复记忆,却害怕再次失声,他抬头看着余舒,面色有些茫然:“小鱼,你觉得我该不该一试?”

余舒张了张嘴,一句轻松的话都找不出,按说这事不该由他替她拿主意,可是看清他神色中的挣扎,她到底没能说出口要他自己选择,而是故作轻松地笑着,语调笃定地告诉他:“我觉得吧,你应该试一试。”

其实保险起见,她应该劝说他不要试,万一出了差错,她根本负担不起这个责任,然而她看得出来他对恢复记忆的渴望,之所以犹豫,只是少了一点点说服力,如果这是他现在需要的,她何不给他。

果然,听了余舒的“建议”,景尘眼中的迷茫很快就一扫而空:“你也这么觉得吗?”

看到余舒点头,景尘当即起身,对贺芳芝拱手一揖:“有劳贺郎中,我愿意一试。”

贺芳芝原本也是想要劝说景尘不要轻易尝试,但见他自己拿了主意,便不好多说,轻叹一声,道:“那让贺某准备两日,再为少侠取针。”

* *

虽是小小两枚藏针,取起来却不轻松,要事先准备好工具和药草,更要寻一个晴阳暖日,避免风邪阴邪。

贺芳芝正好今天还要出门去看铺面,顺道采买药材,余舒自认能相风水,听说此事就跟着一起去了。

裴敬和贺芳芝看中了三个铺面,全都是在城东,尚未挑选定夺,今日正是要去请风水先生相中,刚好贺芳芝带了余舒,二人见她信誓旦旦,就没有再另去请人。

余舒跟着他们在三个铺面来回转了一趟,头头是道地解说了三家风水利弊,有意卖弄本事,让对她将信将疑的裴贺二人信了真,最终选定其中一家,带一个晒药小院子的铺面,用余舒的话说,这间店开起来,虽不说招财进宝,却有中庸保和之吉,正宜开建医馆,到时候只需添加摆设补齐五行,不需再另外动土。

见余舒考虑周到,裴敬不禁夸赞:“小余,你本事是越来越大了,正好我那里也有两间店面,等你大衍考后,帮我去相一相。”

“那有什么问题,”余舒笑道,“若裴叔和贺郎中信我,回头你们开张,也由我来挑选吉日吉时,保准让这家医馆风调雨顺。”

“哈哈,好,这就定下了,我便不再去请先生,全托给你。”

贺芳芝当即同人签了房契,盘下这家店面,裴敬到衙门过户。

贺芳芝趁机就带着余舒去附近药材铺子兜了一圈,杂七杂八买了许多东西,最后让余舒拎着先回家去,他到新铺子和裴敬碰头,两人还有别的事要商量。

第二百二十七章 顺利

晚饭后,余舒正坐在屋里给贺芳芝和裴敬计算祸时,听到帘子掀动声,头也没回,问了句:“小修?”

余小修抱着金宝走进来,在书桌另一侧的短凳上坐下,“姐,你忙完了吗?”

“没有,”余舒将刚算出来的数另计到一张纸上,放下笔,转身面向余小修,“怎么啦?”

“其实也没什么。”余小修一松手,金宝就沿着桌边跑到灯台边上趴着,同别的老鼠不一样,它喜欢待在明亮的地方。

“有话就说,婆婆妈妈的。”

“后天是胡天儿生辰,请我去他家里吃宴,我想准备一份礼物给他。”余小修别别扭扭地把话说了出来。

“哦,我当什么大事,你等等,”余舒会意地笑了笑,那个胡天儿她听余小修提起过好几次,有一次余小修差点被那孩子拿箭射中,结果余小修没怎么地,吓得那孩子半死,后来俩人玩到了一起。

她起身去床边取了衣裳里的钱袋,翻了翻,直接掏出一张十两的小票拿给他。

“够用么?”

余小修接过去一瞧,忙推还给她:“太多了,给我拿一两银子就行。”

余舒没接,摆手道:“一两银子能买个什么,拿着。”

其实是她知道,那胡天儿家里头好像是做官的,固然孩子过生日同办家家酒一样,但礼物买的寒碜了,余小修是必遭人小瞧,她是不想让余小修养成大手大脚的毛病,但是也不想他抬不起头,再说了,她现在是有钱,断没有有钱不给孩子花的道理。

余小修脸红道:“那我用不完再拿回来。”

这孩子是穷惯了,手里没有捏过大钱,要知道过去在纪家翠姨娘给他一角银子都要偷偷地塞,十两银子就是一笔巨款了。

余舒摸摸他脑袋:“拿回来做什么,用不完留着零花,偶尔请你的同学吃个点心糖糕什么的,别总吃人家的。”

余小修不满道:“我才没吃人家的呢,每回他们放学后去玩,我都早早回家了。”

说完看着余舒面上促狭的笑容,才知说漏嘴,他难为情地抓抓脑门,手脚没处放,想把金宝抓过来被它一翻身子躲开了,支吾了一声,突然道:“对了,薛大哥离开那么久,不知道回来没有,他答应要带我去骑马呢,结果书院放假完了都不见他人影。”

余舒笑容一顿,若无其事地坐回书桌前捡起毛笔,道:“或许是有什么事情在路上耽搁了。”

余小修狐疑道:“姐,咱们搬了家你说薛大哥是不是已经回来了,没找见咱们?”

“怎会找不到,他不是知道你在哪儿念书吗,家里找不到人,他会去书院找你的——好了,我还有正事忙,你早点回房去睡觉。”

“哦。”余小修揣好了银票,将金宝抓起来带走了。

门声响后,房里又剩下余舒一个人,她低头看看纸上胡乱写出来的数字皱了下眉头,将纸张揉成一团丢到一旁,又抽了一张干净的,先在上面列出一付熟记于心的四柱八字,一边套用祸时法则匆匆写算,一边小声嘀咕:“不会是真遇上什么麻烦了吧”

。…

早饭时候余舒哈欠连连,赵慧给她夹菜,关心地问:“是床睡不惯,没休息好吗?”

“不是,睡晚了,”余舒摇摇头,又打了一个哈欠,昨晚没休息好是真,但不是因为床,而是因为某个人。

她不知自己是发什么神经,一口气将薛睿的祸时推算到了三个月以后,生怕有遗漏,一连算了两遍,相当于做了一百八十道高数复合题,结果折腾到天快亮,啥事儿都没有,薛大爷命好,三个月里连一场小病都无,着实让她这三天一跌跤,两天一丢钱的倒霉蛋看着羡慕。

赵慧不放心她,非要贺芳芝吃完饭给余舒把把脉才算,琢磨着待会儿厨房给她炖补汤,多给余舒加一份。

今日天阴,不利见血,余舒算过这几日晴雨,就同贺芳芝将给景尘取针的日子定在了明日,正好一个大晴天,后头连着三天都没有雨雪征兆。

贺芳芝同余小修一起出了门,一个带着下人去采买,一个去上学,赵慧没让余舒陪她,催她回房看书,是知她这个月十五要去考试。

余舒一个人在房里待了一会儿,就抱着几件算盘和卜具,去对面院子里找景尘。

景尘正在客厅擦剑,余舒赠他的那把锈剑,他十分爱惜,尽管上头锈迹斑斑,他每日用后还是会用干布仔细擦拭。

余舒进来没有敲门,抱着东西直接在他对面坐下了,朝他笑笑,将卜具摆好,便埋头开始忙她的事。

景尘虽奇怪她怎么跑到他屋里来温书,却没有多问,担心自己坐在一旁会打扰到她,就拿着剑,准备回里屋去擦,刚转过身,就听余舒出声问道:“你上哪?”

景尘回头:“我到里面去。”

“到里面去做什么?”余舒一手拨动着罗盘,一手抽空指了指对面,“就坐这儿啊。”

景尘问:“不会打扰到你吗?”

“哈哈,”余舒乐了,分神抬头,对他咧嘴道:“你以为我为什么跑到你屋里来学习,就是想和你两个人多待一会儿,我们现在是男女朋友,和过去不一样,就是应该多些相处的时候,坐,一起。”

景尘闻言,不明为何,心情竟是愉悦起来,拿着剑重新坐回桌边,望了她一眼,低头继续擦拭剑身,嘴角微微扬起。

看他坐下,余舒才将注意力重新放回手中的罗盘上,继续演算她的八门化生,过一阵子口渴了,伸手去倒茶,拎起茶壶,晃一晃,竟然是空的。

“要喝茶吗?”景尘问道。

“嗯。”

“我去续茶,你坐着。”景尘便拎了茶壶出去,余舒没同他客气,接着忙她的,连景尘稍后接了热水回来都不知道。

景尘看她算得专心,并不打扰,将热茶倒进杯子里,看看太热,又拿了一只空杯,来回登倒,水温后,才出声唤她,将杯子递到她面前:“喝水。”

“嗯,”余舒看也不看便接过去,一口气喝完,随手将杯子给他,眼睛来回在罗盘和纸上移动,专心致志,是放着对面那么个翩翩俊郎,没多看一眼。

余舒说什么男女朋友需要多相处,两个人就这么坐了一个上午,连话都没说几句,得亏景尘不嫌寂寞,就因余舒一句一起,安安静静地擦了一个上午的剑,不吵到她,除了给她倒茶续水,就没离开那座位。

。…

翌日,贺芳芝早起哪儿都没去,早饭后就提着医箱到景尘院中,等待太阳升起后就给他取针,余舒原本想在一旁观看,被贺郎中以景尘要宽衣为由,赶她到厨房去监督下人烧水煎药。

“贺叔,这护身符你先戴着,能保人好运,”余舒昨晚特意从赵慧处要了黄霜石,硬要贺郎中挂在身上,一来是担心他为景尘治病会惹祸,二来是想多几分好运傍身,保佑他给景尘取针顺利。

贺芳芝见余舒比景尘还要紧张,心中好笑,道:“你给错人了,要给也要让景少侠戴才对。”

余舒仗着自己懂易,振振有词地说:“取针之事全要靠你,当然要你戴着,信我没错,他戴着没你戴着管用。”

贺芳芝为了让她安心,只好把护身符挂在了身上。

“景尘,你放轻松,贺郎中医术很高明,不会有错儿的,你要相信他,我先出去等你们啊。”余舒拍拍景尘肩膀,给他打气,自己心里却没个底。

景尘既已决定要取针,便没那么多顾忌心,对余舒点点头,神色从容。

余舒给他打过气,便到厨房去帮忙煎药。

今日果然是个大晴天,辰时过半,贺芳芝让人送了一盆热水进屋,又烧一壶烈酒,留下一个手脚麻利的小厮在旁边搭手,关起门开始为景尘取针。

余舒事先问过贺郎中,这取针的过程,要将穴道周围的皮肉划开,要见血,十分疼痛,她担心的一整晚都没睡好,人在厨房煎药,心不在焉,几次差点烫了手,想偷偷过去瞧瞧,又怕影响到贺郎中取针。

就这么熬了半个时辰,有小厮跑来询问汤药,余舒一问,听说是弄好了,立马将药罐子丢给他就跑了。

余舒冲到西厢门外,差点撞到从里面走出来的贺芳芝。

“慢着点,这是跑什么。”

“贺郎中,怎么样了?针都取出来了吗?”

贺郎中满头大汗,脸上却挂着一丝笑,“嗯,景少侠身上的埋针不到半年,比我意料中好取,放心,他的声喉没有出问题。”

“太好了!”余舒先是欢喜地跳脚,后又想起来最重要一点,抓着他追问道:“那、那他记起什么了吗?”

“哪有那么快,”贺郎中哭笑不得,拿帕子擦着额汗,解释道:“现在只是将针取出,他一时半会儿是记不起来什么,不过你们也不必着急,他接下来要靠汤药调理,情况好的话,兴许过上三五日,他就能慢慢记起以前的事情了。”

余舒听得连连点头,是觉得景尘恢复记忆指日可待,欣喜之余,一个劲儿地朝着贺芳芝道谢。

能治病救人,贺芳芝亦是满足,“好了,景少侠刚刚取针,还有一些昏迷的症状,你进去看看他吧,若他醒了,就喂他喝下汤药,我回房去洗一洗,等下再过来,对了,这护身符给你,貌似真管些用。”

“好、好。”

余舒接过黄霜石揣进怀中,一打帘子,钻进屋里。

第二百二十八章 请你帮我带个话

因为取针用药,景尘有一些昏沉地趴在床上,两处伤口皆在颈背,不能翻身,一头黑发披散在枕边,略显凌乱,去衬得他白净的侧脸愈显清俊,余舒搬了只椅子坐在床边。

“…小鱼。”景尘微微睁开眼睛。

“是我。”余舒听他声音沙哑,好在能够出声,暗吁一口气,将他散开的头发拢到一边,温声道:“头晕吗?”

听着她的声音,景尘放心地将眼睛闭上,低声道:“还好。”

余舒将贺郎中的话转告给他:“贺郎中说,银针取出后,你一时半会儿还记不起来,要你不要着急,按时喝汤药,调理个几日,应该就会有好转,能慢慢记得事了。”

“是吗,”景尘面露笑容,“那就太好了。”

余舒跟着他高兴,在她看来,景尘没有再次失声已是万幸,若能因此恢复记忆,就是意外之喜。

“那咱们先说好了,等你想起来以前的事,发现我有些地方骗了你,可不许生我的气,还有,我们现在是男女朋友,就要同甘苦,共患难,到时候你若遇到什么难事,要同我商量,不许瞒我,还有——景尘、景尘?”

余舒自顾自地讲了一堆,没听到景尘应声,轻唤他两声,才发现他竟睡了过去,抓了抓耳朵,悻悻地将被子给他盖好。

她打了个哈欠,两手交臂靠在椅背上,守着他,兴奋过后有了倦意,两只眼皮打起架,不一会儿就歪着脑袋盹儿了过去。

大约一刻过后,贺芳芝端着药碗走进来,在屋门前,看到床边余舒歪睡在椅子上这一幕,愣了下,刚想要上前叫醒她,迟疑片刻,又端着药碗退出去,一路上摇着头,心里泛起嘀咕。

回到房里,赵慧正在比划两条料子,寻思着挑哪个颜色给余舒做衣裳好,见贺芳芝端个药碗回来了,就奇怪问他。

贺芳芝让丫鬟先退出去,走到赵慧身边坐下,“娘子,依你看,小余对景少侠,会不会太过上心?”

赵慧神色一疑,扭头看她,“你是说他们两个?”

贺芳芝点点头,“我瞧着像,你没瞧见刚才,小余守着景少侠的床边儿就睡了,这要是没有什么,哪能这么上心。”

这下可让赵慧变了脸色,心下稍一琢磨,慌忙放下针线,抓住贺芳芝的手,道:“这可怎好,那是江湖人士,虽看着是个好人,但到底不知底细——小余怎么能这么糊涂,不行,我要去找她问问。”

在赵慧眼中,余舒跟亲女儿似的,当初她心说命不久矣,甚至对余舒讲了遗言,把房契都留给她,如今将余舒接过来住,就是存着养女儿的心思,在赵慧看来,景尘这样飘忽不定的江湖人士,全然不知底细,无论如何都不是余舒良配,两人要真好上了,赵慧哭都来不及。

“娘子别急,慢着慢着,”贺芳芝赶忙将要起身的赵慧拉住,劝她:“这事还没准,你贸贸然去问,倘若没有这回事儿,不是让小余难堪吗,咱们再瞧一阵子看,左右住在一个屋檐下,有咱们盯着,出不了什么岔子。”

赵慧被贺芳芝安抚下来,是没了心思再选料子,心神不宁地坐在屋里发愁,直让贺芳芝后悔同她讲这些。

取针第二天,没等到景尘的记忆有恢复的迹象,大衍试奇术一科,便先开始了。

腊月十五日,余舒被一家大小送出了门,坐上裴敬准备好的轿子,直接前往太承司。

余舒这次学了个聪明,里头多套了一件棉袄,外面多穿了一件衣裳,头上加了一顶帽子,把自己包的像是个熊,管它臃肿不臃肿,先不挨冻在说。

同上次一样,前来考试的一群女易客在太承司西门排队,检查过夹带之后,被差役送进考场。

还是上回的天台,不同的是这次考场当中没有摆那么多张桌椅,仅在南面搭建了两座暖棚,暖棚里面并排坐着五六个身穿朱服的考官,役人将一众女学生引到暖棚前,排成四队。

余舒正纳闷这是要干什么,就听见广场上一连串擂鼓声咚咚敲的人耳鸣,前面的姑娘们都踮起脚,人头攒动,见没人管束,余舒也跟着探头看向前面,便望那暖棚中有两个戴帽子的官员离席,有役人捧了两只箱子上来,他们一人一只,将箱上的锁头打开,从其中捧出了两份卷轴。

余舒猜想,这卷轴上莫不是考题?

“今大安兆庆十三年腊月十五,大衍一科奇术,题命——”

这一声拖得老长,众人都听到下面说的是考题,一个个竖起了耳朵去听“题命——湘王爷拜仙归京,途中遗失一宝物,限诸考生十日,前去湘王府打听,助王爷找回失物,同月二十五日午时三刻,会于太承司交卷——司天监下命!”

话音落,群声哗然,不管是听清楚没听清楚,听懂了没听懂,一个个脸上都是愁云惨淡,大家都是学易的,知道什么题难,什么题简单,这道题摆明了是要“寻物”,上哪儿寻,寻什么,全无头绪,纵有奇术在身,多也门不对户,只怕是个井中挑沙,海底寻针的活计,白费劲。

余舒那边翘起了眉毛,找东西?这大衍试出题可真够邪性的,是拿他们这群人当警犬使唤了?

接下来,考官没有细解,一个个叫名字上前,去领这一科的考牌,言明有了考牌,就可以到湘王府去打听消息,不然的话,寻常老百姓,妄想进得了湘王府的大门,那是爬墙都过不去的。

“王亭亭!”

“徐慧慧!”

“孙月月!”

这么一喊名字,余舒就提起了精神,她道纪星璇肯定会来考试,左顾右盼,等着待会儿点到名字,瞧那纪四小姐人在哪儿。

然而不用等到点名,她便找到了纪星璇。

这一科来考试的女学生,比投一科易理少上一半,统共就有不足三百人,寻起人来简便,尤其纪星璇那标志性的面纱,余舒几乎是一环眼,就瞅着了她。

纪星璇就站在余舒左手边那一排队伍的正中间,比起余舒要靠后面,一身珍珠蓝羽缎长裙,一条银鼠短斗篷,头挽拂云髻,耳坠流香环,苗条的身形是队伍里少见的绰约,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纪星璇正在同赵柳儿谈论这新出炉的题目,不经意抬头,同样看见了不远处正望着她的余舒,她脸上不见一点惊讶,是早料到余舒会来参加这一科的考试。

余舒见纪星璇看着了她,便将头扭回去,随着队伍往前挪动,领好了牌子,就跟着役人离开,然而出了太承司的大门,她却没有急着走,就站在街对面,等着里头的人出来。

不久前翠姨娘来了义阳,找到回兴街上寻他们姐弟两个回纪家,余舒当时把人哄走了,后来两天没能等到翠姨娘再来,就搬到了赵慧那里。

她不清楚纪家那头是什么动静,是想抓她找不到人呢,还是另想法子要为难她?

心存疑窦,是以余舒早就准备趁着今天时候考试见到纪星璇,会一会她,企图探探她的口风。

余舒等有不大会儿,纪星璇就从太承司大门出来,旁边还跟着一个赵柳儿,余舒一看见她,便直接出声去喊:“纪小姐!”

这一嗓门,好多人都扭头看,就见一个穿绿棉袄、戴黑棉帽儿的小子站在街边挥挥手,傻不咧咧,纪星璇倒是好涵养,没有装成是不认识余舒,同赵柳儿说了一声,便一个人走向余舒。

“你在等我?”纪星璇问,整张脸单露出一双眼睛,看不出是对余舒喜,还是对余舒厌。

“是啊,”余舒朝手心里呼了一口热气,搓着手掌道:“我知道我娘来京里了,想问问她这几日过的可好。”

纪星璇道:“你若想她,大可以来府里见她。”

纪星璇之字不提让余舒回纪家的事,好像翠姨娘那天去回兴街找人,没她什么事儿。

余舒憨笑一声,道:“最近不成,大衍试在前,我得好好用功不能四处乱跑,回头考上了易师,我娘脸上也有光不是,哦,对了,能请你帮我给我娘带两句话,好么?”

纪星璇道“你说吧。”

不得不再夸一次纪星璇好涵养,明明上一回见面,还被余舒玩笑捉弄,不欢而散,再见面竟然一点针锋相对的意思都没有。

余舒眼骨碌一转,道:“麻烦你告诉我娘,就说我准备考试没法子去见她,若她能出门,就到回兴街上来看我,我和小修都十分想念她。”

纪星璇点头,余舒盯着她的脸,见她神色不变,心中了然,就知道纪家这阵子都没有再派人到回兴街找过她,不然怎么会不知道她搬家的事。

看来,他们是不敢明目张胆地抓人,而是另有别的法子来对付她了。

余舒脑中警铃一响,暗提了小心,脸上依旧一副假笑,朝纪星璇道了谢:“那行,我就先回去了,多谢你帮我带话。”

余舒抄着袖子走了,纪星璇看着她背影,思索了片刻,自语:“她这是在套我的话么”

第二百二十九章 门路

余舒从太承司离开,没有直接回家,而让轿夫把她送到培人馆,这里是大衍八千考生杂谈之地,不乏耳目,关于这奇术一题,她想听听别人的看法,再决定接下来如何动作。

她来到培人馆楼前时候,楼子里面已经有一部分考生回来,正在讨论这湘王遗宝一事,余舒在人堆里挑了个茶座,点上一壶乌龙茶,且听人分说,人多地方,总有一些好逞能者,不吝卖弄口舌“这十日之期,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了,我们只需要在这十天内,卜算出湘王遗宝的下落,并不需要去找,等十日后去太承司交卷,再往下来,就是湘王府和司天监的事儿了,到明年四月登榜之前,他们会根据我们卷上答案,派人四处寻找,凡能寻回失物,这中考的人一举便被选出来了。”余舒暗自点头,她对考试的流程不通,听他们一说,就有数了,原来这一题并不需要他们将东西找回来才算数,仅仅需要他们在这十日内推算出失物的下落。

“要你们说,这湘王爷会丢了什么东西?竟能当成今年大衍考题来做。”

“能这么兴师动众,想必是一价值连城的宝物,譬如黄金马、翡翠车,反正是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没见识过的。”

“不对,不可能是这么大件的宝贝,我看应该是小东西,或许是一块玉佩,一幅唬”

“有道理,有道理啊!”

这人出口,茶楼里楼上楼下纷纷应声,却有人偏爱唱反调,哼笑道:“谁说一定要是死物,没准是个活物呢,兴许一只鸟,一只猫,没准这湘王爷丢的还是一个大活人呢!”

茶楼众人面面相觑,窃窃私语声四处响起,余舒摸摸下巴,觉得此人猜测有趣,留了个心,又坐等半个时辰,顺道打听了湘王府的位置,快到中午,看没有其他有用的言论,才付了茶钱,起身离去。

。…

料想这头一日,湘王府门前肯定拥堵,多的是拜客,余舒就没去扎堆,回了赵慧家中。

赵慧在前厅盼望了一个上午,一见她回来,急急忙问询:“怎么样,今天考得如何?”

“还没考呢,今天只出了题目,”余舒就将奇术一科的考题告诉了赵慧,又说:“我先想一想卜算之法,看明天再到湘王府去拜见,问一问情况如何。”

赵慧不懂这些,只能说好,使唤丫鬟去厨房端了今早炖好的参酒鸽子汤,盯着她吃了两碗,才放她回房。

余舒回房里将书箱放下,摘了帽子,整理了头发,到厨房去看景尘的药煎好了,就端给他送去。

被贺郎中叮嘱两天不能乱动,景尘今早才下床,不能练剑,就坐在屋内看书,余舒来送药,听闻她考试的内容,景尘观她嘴上说着这道题如何难,如何不好解,脸上却没露出多少慌张和苦恼,就没有多替她担心,而道:“既有十日,你且好自利用,不必每日都来看我,我会按时服用汤药。”

余舒示意他先将药喝了,一边好整以暇地同他开玩笑:“景尘,你快点恢复记忆,说不定这十日之内你就能想起从前,到时候就用你们龙虎山的道术秘法,掐指那么一算,就能知道那湘王爷在哪儿丢了宝贝,再来告诉我,嘿嘿。”

看她没个正行,景尘失笑,竟点了点头,道:“好,若我能够掐指算到,一定帮你。”

两人没有多聊,余舒就端着空药碗走了,回房去研究对策。

坐在书桌前,余舒把玩着今早从太承司领来的腰牌,这寻物一题,不可谓不难,既不归于吉凶,又不归于前途,普通的奇门之术,甲子纳音当中,根本就没有相应的卜算方法,然而,这道题对她来说,却有点儿意思。

提起如何解题,她首先想到的就是祸时法则,她是这么想的:湘王遗失宝物,这应该算祸的一种,类如破财。若用祸时法则往前去计算湘王的八字四柱,应该就能从中发现到蛛丝马迹,至少能确定,他在何时丢的宝,再知湘王那时身在何处,正在作何,基本上可以断定宝物被遗失在何处。真要这样,那对她来说,就太容易了。

但问题是,她不能确定湘王丢的东西,就会一直待在它被丢失的地方,这里面有两种可能,一,宝物被别人发现且带走,二,那宝物,它自己会“走”。

正如培人馆中考生猜测,没准这宝物是死物还是活物,是大,还是小,若是一小件死物,自然最好,但若是一个活物,那就让她头疼了。

“看来到底怎么一回事,还要上湘王府去打听打听。”

余舒放下腰牌,准备了纸墨,将想要打听的事情,一一详细列在纸上,为明天去打探消息提前做好准备。

晚上快到睡前,用六爻卜了两个全卦,一卦问此番考试否顺利,卦象呈现小吉,且兄弟眼中带有水泽枯木,有贵人出没的征兆,一卦问纪家同她干系,不意外露了凶相,显然纪家没打算放过她,这让余舒喜忧参半。

。…

太承司宣布了奇术一科考题的第二天,余舒大清早就到湘王府去排队,不出她所料,一大早湘王府门外就个人挤车堵的场面,气派的王府大门门外有侍卫把守,只在南角开了一小扇门,一个头戴纱琮的管家站在门内,接待前来拜见的考生们。

“都别要挤,排好队一个个地来,男客站在这边,女客站在那边儿,出示你们的腰牌后,将帖子留下,就在门前等喊你们名字!”

在几名手持铁兵的护卫的虎视眈眈之下,人群莫敢骚动,一个个乖乖排成了队伍,这么一来,女易客们就沾了光,她们人数比男易客要少上许多,排队也更快。

余舒趁乱加塞儿,混到了女客队伍中间,就这样依然等了半个时辰,才将昨晚写好的名帖递到管家手上,趁机朝门里头看了两眼,见门房一张长桌上,堆满了厚厚的拜帖,有两个文事正在抄录整理。

参加今年奇术一科考试的考生足有两千人次,不可能一回都让他们涌进去,那堂堂王府还不成了菜市场,何谈威严。

不多时,另一道角门打开,有人高声念了三个人的名字,连同籍贯,就有人兴冲冲从人堆里挤上前,好像中了大奖一般,被侍卫检查过腰牌和考帖,再被王府的下人领进去。

这三个人进去,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就出来了,一出来就人围住了,争先恐后地询问他们打听到了什么,都想早一点探听到消息。

可这三个人嘴巴极严,一个字都不肯透漏,费好大劲从人堆里逃出来,一溜烟儿地没了影。

也是,考场如沙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谁愿意多给别人机会,那不给自己添堵吗?

有了这三个人做表率,后头被领进去的几拨人,出来没一个肯开口的,都守口如瓶,闷头离开。

余舒以为自己来的早,她算着人头,和考生进出的频率,约莫着再有一个时辰,就能轮到自己,就静下心来等候,听听四周人嘴闲议论,不全无收获。

这一等,就是一个上午,一直到王府管家宣布,府里要用午膳,让他们下午申时再来,这期间都没有喊到余舒的名字。

这让就让余舒有点儿纳闷,好像前面看见有几个排队时候在她后头的人,都进去过了,怎么一个上午都没有轮到她,难道被隔过去了?

看王府关上了大门,考生们不得不散去了,余舒跟着人群,一路去了培人馆,打尖吃饭。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这墙不是密密一块,余舒一碗三鲜饺子刚吃到嘴边,培人馆茶楼里就有消息走漏出来原来这一上午,被喊进王府的考生们见到的,并非湘王爷本人,而是这大半年来跟同他一起出游拜仙的一个老管家。

据说湘王爷回京之后,就病了,身体不适,不便见外人,就嘱托了老管家代为接见考生们,答复他们的疑问。

这点倒是人之常情,谁也不能埋怨湘王病的不时候,可另外一件事,就让一群出身不高的易客们想要骂娘了“你们今早上发现没,有一些人来的晚,连帖子都没有递,就被喊进去了。”

听这怪状,下面一群人纷纷询问是怎么一回事,余舒吸溜着面条,也跟着竖起了耳朵听。

“嘁,还不是贿赂了湘王府的赵管家,提前就买通了关系,我告诉你们,别不信,照这么下去,像我们这样老老实实地排队,大后天也未必进得了湘王府的大门。

下面一片嘘声,怨声载道,你一句我一句纷纷骂开了那开后门的管家,余舒咂咂嘴,没同他们一起出嘴气,她早就过了动不动就怨天尤人、感叹世道不公的年纪,她现在琢磨的,是怎么样私下同那个看门的管家搭上线,若贿赂钱两就能让她少等一天,这笔买卖还是相当划算,别看这群人嚷嚷的厉害,真要他们有钱有门,谁不愿意花钱占个先机,可这贿赂,也得讲究个关系,没门没路,找不着肯收钱的人,有钱都没处使。

余舒一碗面条吃完,就想到了一个人,能帮她提前进去这湘王府的大门。

在培人馆对面的街上坐上轿子,轿夫询问:“姑娘,现在就回家去吗?”

“不,你知道太史书苑在哪儿吗,朝那儿去。”

第二百三十章 他回来了

余舒上太史书苑找谁去?那只能是冯兆苗了,就她所知,冯将军家的小公子同湘王世子刘炯关系不错,帮她同湘王府搭个线应该是不成问题。

虽说不喜欢欠人情,但该脸皮厚的时候,余舒从来都不含糊,更何况这是正事。

余舒在太史书苑门卫那里报上一个“莲房”的名字,请人进去找冯兆苗出来。

她今日运气好,冯兆苗刚好待在书苑没有到别处玩去,一听说书苑门外有个名叫“连方”的少年要找他,当即就想到了是余舒,没让她在外头多等,匆匆跟着门卫找出来,一见确是余舒,便扬起了笑迎上去。

“今什么风,你来找我?”

冯兆苗对余舒并不生疏,言辞里还有一些亲切,一来有薛睿的关系,二来则是上一次在藏书楼中,余舒无意一语点醒,让他不再为从军还是学易而纠结。

“无事不登三宝殿,我这是有事相求,”余舒对他笑笑,“奇术一科的考题你听说了吗?”

冯兆苗点头,他虽没参加这一年的大衍,但对考试有所耳闻:“听说了,不是让你们帮王爷找东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