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睿皱眉,倒不是因为余舒嘴里对纪怀山不敬,而是因为这事儿算起来,竟还是因他而起,若非那日赌酒为他卜卦,她也不会露陷。

“然后呢,你今日去纪家,他们为难你了吗?”薛睿问道,两眼辨着余舒脸色,免得她又糊弄他。

余舒冷笑,道:“何止是为难,纪老头为了能让他宝贝孙女学上这门术法,你绝对想不到他拿什么要挟我——他让人抄了我易理一科的卷子,如我不答应,就要抽了我那一科,让我栽在今年大衍试上。”

薛睿脸色瞬变,沉声问道:“他果真这样威胁你么!”

余舒把手仲进袖子里掏了掏,摸出一团皱巴巴的纸,递给他,正是她那会儿趁乱从纪怀山眼皮子底下顺出来的,纪怀山让人抄的她的答卷。

薛睿看后,当知真假,这下是真的恼了,若纪家是使的别的损招也就罢了,然而余舒考大衍试,是他鼓励去的,考试流程前前后后也是他给操办的,现在却被人拿来当成了把柄威胁她,逼她就范,你说他能不恼吗!

“你答应了吗?”薛睿攒着那团纸,低声问道。

余舒看他脸黑,就开始后悔告诉他,支支吾吾,“嗯”了一声。

“嘭!”

薛睿一拳头猛地砸在了面前的黄梨木茶几上,震的茶杯茶壶都跳起来,吓了余舒也跟着一缩脑袋,没想到他会发这么大火,干咽了一口唾沫,一股脑地说道:“我虽是答应了,但也没白答应,讹了他们一笔银子,还顺势让我娘离了纪家。你、你别生气啊,千万别想着帮我讨公道。”

薛睿这头火还没下,又被她加了一把,瞪她一眼,冷声道:“你若早把这件事告诉我,就不会有这么多幺蛾子。”

余舒嘀咕道:“早告诉你也防不住啊,纪老头能抽了我的卷子,你还能给我塞回去不成。”

薛睿暗道,他是塞不回去,可他能让他们不敢抽!

第二百五十章 兄妹相交

薛睿发了一回脾气,又冷静下来,他虽是生气这么大的事余舒没找他商量,但同样清楚她是个什么性子,出了事就喜欢一个人挨着,能自己解决的就打死不求人,如今能让她老实说告诉他,已经不容易了。

思索片刻,薛睿问余舒道:“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余舒看他脸色好转,才将自己的打算告诉他:“纪家老太爷让我收拾了东西明日就搬过去,我准备慢慢地教那纪星璇,拖到大衍试放榜才能安心。”

薛睿皱眉道:“你还真甘心将所学交给旁人?”

学易者,敝帚自珍,哪怕一个小窍门,若不是同门师传都不肯轻易泄露,况且是一门绝学,当之千金不换。

余舒捏了捏额头,道:“不甘心又如何,若纪星璇是个愚钝无知的也就罢了,我大可以仗着她不懂,糊弄她一通,可她天资非常,又对易学钻研颇深,我若哄她,时间一过,必为她所觉,只能拿出来点真本事教她,却不至于倾囊相授,她若不满足,我再另寻推辞就是。

六爻断法除了一篇起卦得卦的总纲,下又分成四篇章,依次是:国事天下、天灾人祸,前途吉凶、姻缘和合。每一篇都有一套口诀,只知总纲并不能解卦,需要配合上相应的口诀才能窥探天机。

上回在定波馆,她所用正是前途吉凶一决,才知选了哪杯酒给薛睿喝,她自己会平安无事,那天她运气实在也好,平日六成的准头,愣是全中了,才会被纪星璇给盯上。

既被她知了,若要教,只有教她这个,不然还能用姻缘篇凑数当初不就那么唬了夏明明么。

薛睿听她的话,言语中有无奈,却没丁点向他求助的意思,只当他是个听众罢了他是想气又想笑,心情上下来回一阵子,最后说道:“何苦为难,明日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必理会他们,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处理,我保证你的哪一科卷子都会安安稳稳地待在司天监中,没人能抽得动。”

余舒眼皮一抬,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察觉到他眉宇还留有一点恼怒的痕迹,突然失笑,先前在纪家受的憋屈不由淡了,是说:“我知你好意为我出头,你或也真有这个本事可是我另有打算。实不瞒你,我向纪家提了条件,想借此机会将我娘从纪家接出来这才是紧要。”

若不是有这个前提条件,说破天她都不会随了纪家的心愿。

留着翠姨娘在纪家,她始终得项上有根绳子,牵的她不能轻举妄动,这次要断,就断个干净。

算起来,这或许也是纪星璇该有的一份机遇,青铮没有教她六爻,转头来她还是要学,今日且送了她个便宜日后,再双倍讨回来。

六爻之于余舒,不过是为补八字缺失,没多大用处,她真正的杀手锏,却是那一套尚待开发的术数法则。

想到这里余舒不由起念,晴雨法则和祸时法则她一日日熟稔补全了,是该时候琢磨琢磨,研究新的法则出来。

薛睿听了余舒的话,顿感意外,他以为她存不住这口气,可事实上她比他还要冷静一些。

因余舒这番态度,薛睿不禁沉下气,多了几分思量,想想也是,他是不将纪家的威胁放在眼里,可是余舒不能,他是薛家长孙,当今后宫薛贵妃的亲子侄,他本身交友广阔,素日里皇子王孙见了也要给他面子。

但那是他的脸面,他愿意护她,她却还要考虑考虑,她自己凭的是什么,她要的是什么,而不是仗着他肯帮忙,就有恃无恐,这么没脑子的事,她怎么会做。

余舒看薛睿走神,就知他还在想着怎么帮她,说没点感动那是扯淡,让薛睿为了她的事费心,这不是一回两回了,她脸皮再厚也扛不住,少不了心生愧疚,再忽一回想,年前他离京公差之前来同她告别的那天晚上,她拒绝人家说的那些话,此时面对薛睿,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咳。”

薛睿听到余舒清嗓子,回了神,没察觉她心思变化,是问:“你做这决定,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余舒道:“忘了什么?”

薛睿冷笑,道:“你忘了和我签有契子吗,大衍放榜之前你都得待在我的忘机楼里,现在你要去纪家教那纪星璇奇术,酒楼谁来管。”

余舒一愣,随即便红了脸,暗骂,纪星璇她爷爷的,自己还真把这件事给忘了!

薛睿看她神情,心中了然,哼了一声,不说话。

余舒自知理亏,搔了搔脖子,赶紧地端茶倒水递到他面前,赔罪道:“薛大哥,你别生我的气,我不是故意忘了的,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上午寝狸'家教纪星璇那门奇术,下午就去酒楼帮忙,两头不误。”

薛睿看看她毕恭毕敬捧到面前的茶水,从没见过她对他阿谀的模样儿,十分新鲜,就愈发觉得日后不能一味顺着她的脾气,他故意没同她笑,也不接茶,就这么面无表情地同她说话:“你这样来回跑,我是没什么咬紧,反正忘机楼里不需要你天天过去,但是纪家会由着你三天两头不见人吗?这样吧,明日你收拾好了就在家中等我,我起个早,亲自送你去纪府,好赖让他们知道,你后头还有我这个大哥在,不是谁想欺负就欺负的。”

余舒乍一听到他这么讲,脑袋蒙了蒙,糊里糊涂,薛睿还是要替她出头,这她听明白了,可他说的“大哥”又是个什么意思?

薛睿将她一举一动看在眼中,知她糊涂,便接过她手里的茶,正经道:“年前你病那一场,我不是说过等你考完了大衍试,要找你谈一谈。这阵子忙,没有顾得上,刚好就今天一并和你说了吧,你还记得你考试前一天晚上我去回兴街找你,你送我时说的话吗?”

余舒万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这个,迟钝了一下,才讷讷道:“记得。”

那时她因察觉到薛睿对她有别的心思,就一回告诉他,要他别白费工夫,还说她有了喜欢的人,是想断了他的念头,免得日后不好收拾,谁知道后来又发生那么多事,他一直都没有给她回复,到现在为止,她也不清楚他究竟有没有歇了那心思。

薛睿轻抿了一口茶水,神色淡淡道:“不用胡乱揣摩了,你猜的不错,我那时的确对你有意,然还没有开口就被你无情拒了,后来我独自想了想,是觉得没什么意思,你认识我这么久,应当明白我的为人,我是那种拿不起放不下的人品吗?”

余舒摇摇头,薛睿的为人,她是知道一些的,他还真的没有那股子小家气,做什么都大派,不记仇,不较真,不然也不能至今还同她来往,早该因为她那几句话恼了。

薛睿接着往下说:“你既对我无意,我也无心强求,然而我欣赏你的为人做派,不愿因为这点犄角就和你断绝来往,白费咱们一场交情,今天把话和你说明白,就是不想让你心存犹疑,当我图谋你什么似的。我知你上无兄长,姑且托大这一次,你若能摒弃芥蒂,再喊我一声大哥,全当我认了你这个妹子,从今往后,我们就以兄妹相交,互不猜忌。”

余舒被他这番话说得一愣一愣的,只以为耳朵听错,不敢相信她发愁了多少日子的烦心事,就这么迎刃而解了?

余舒没急着答话,仔细瞅着薛睿表情,看他神色坦然,不似作假,又把他的话琢磨了两遍,觉得没什么不妥,当即就信了一半,这要是骗她,又何苦呢?

再一深想,她和薛睿又没有什么性命相交的真情,又不同她和景尘朝夕相处的情义,想来薛睿那会儿即便是对她有意思,也远远地够不着情根深种,说要放下,并不多难,这就又信了三分。

凡事皆留寸分疑,八分真切便可信。

余舒心中一定,一块秤砣子“咚”地落回心盘里,又听薛睿问道:“怎么,你还不愿意?”

“愿意!”余舒脸上泛着光,重重地点了下头,咧嘴唤道:“大哥!”

薛睿浓眉扬起,眸中寸光收敛,嘴角一勾,露了个潇洒之极的笑,又从桌上倒了一杯茶,递给她,举杯道:“有茶.替酒,不理那些繁文缛节,往后有什么难事尽管告诉大哥,我亦不会同你客气。”

余舒眼中一亮,将杯碰过他的,含笑饮尽,心中此时是畅快了,先前的气郁一扫而空,她敬重薛睿为人,又对他心存感激,实在是不愿同他交恶,如此能够兄妹相称,真是再好不过。

话了,车内的气氛便轻松下来,薛睿甚至还提起了帮她寻找景尘的事,安抚她不要焦躁,一有消息就会通知她。

这前头就到了赵慧家的门口,老崔将马车停下来,余舒下车前,薛睿又叮嘱明早让她等在家中。

余舒也担心纪家这些时日会限她自由,不能到忘机楼做事,就干脆应了下来,明日让他去给自己撑一撑门面。

倚在车窗栏边,薛睿看余舒进了大门,手指轻抚了一下唇边,意味深长地笑了,心情愉悦地吩咐:“老崔,到司天监去。”

第二百五十一章 临行诸事

余舒一进院子,就看芸豆站在客厅门口探头看,瞧见了她忙对里面喊道:“夫人,姑娘回来啦!”

天色已暗,余舒心想着她一去这么久,赵慧肯定是担心了,便迈开大步,跟在芸豆后面进了屋。

赵慧刚扶了椅子站起来,看到余舒囫囵个儿地回来了,面上松了一口气,朝她招手道:“快过来坐下,外面冷么。”

余舒扶了她坐着,道:“不冷,曹大哥送我回来的。”

赵慧摸摸她的手,确实暖呼呼的,就道:“你下午出门半晌后,曹掌柜就找上来,问你去了哪儿,我担心你过去纪府他们会为难你,就托请他去看看,看来你们是碰上了,怎么样,你娘的病要紧吗?”

余舒早准备好了说辞:“是没什么大毛病,但身边离不开人,所以我今晚上收拾了东西,明天一早要过纪府去住一阵子。”

赵慧犹豫了一下子,满面担心道:“你娘得病,再怎么说你都该随侍在旁,这是应该的,可是在我看来,纪家不是什么好心人家,之前他们那样打你和小修,摆明了不是善类,你那回为我击鼓鸣冤,公堂上是和纪家三老爷对峙过。虽当时没被他瞧出,但是你过去那边,保不准被他认出来,这不是糟糕吗,万一他们再逞凶拿了你,可该如何是好?”

赵慧却是不知,余舒老早就被纪孝谷认出来,知道那案子是她从中捣鬼,还大骂她是喂不熟的白眼狼。

见赵慧发愁,余舒安慰道:“那倒不会,您且放心吧,我参加了今年的大衍考,好赖是一个易客,考生的名头还没去掉,身上就算有半个功名,他们是不敢打罚我的,再说了,我现在又不是纪家的人,他们凭什么要问我罪呢。”

赵慧这就放了一些心,又问:“小修也一起去吗?”

余舒道:“用不着他去,等过了年,他还要到百川书院上学,住在纪家限手限脚的不方便,还让他跟着你们过,过两天我在纪家住稳了再让他去探看。”

说到这里,她扭头看了看屋里,纳闷道:“怎么干爹和小修还没回来吗?”

“没呢,刚才打发了人回来说要在旧友家中留饭,带着小修一起,多半会儿要到天黑,”赵慧被她这么一打岔,就忘记要问她薛睿的事,看天色迟了,赶紧让芸豆去后头厨房催晚饭:“那咱们早点吃饭,好给你收拾行囊。”

“嗯。”

晚饭后,赵慧挺着个肚子坐在余舒房里,指挥着芸豆帮她装东西:“那书本和笔墨分开来放,待会儿再将砚台洗一洗——我的闺女,你那是打包袱,还是塞枕头呢,衣裳都叠好了再往上放,一层一层地规整了,不然皱的没法穿。

赵慧两头顾着,看余舒将柜子里的衣服拖出来,可怜的几件,都是男人穿的就罢了,那颜色还灰的黑的不齐,哪有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家该有的娇嫩,看的赵慧是大皱眉头,道:“这大过年的寻不见做活的裁缝,等初七过后我定得找人给你赶两件像样子的衣裳,你这些袍子衫子回头都给我收起来,别再拿出来穿。”

说着她站起来,上前将衣服堆里两件颜色实在难看的挑出来,不由分说塞回柜子里,刚好瞧见角落躺着一只包袱,里面好似装着布料,打开了看,是一套湖绿的裙衫,料子摸着极好,正应了初春季节,衣裳里还裹了一枚珠花,雕的是一只活灵活现的翡翠蜻蜓。

赵慧认得东西,瞧这翡翠不像假的,做工又极精细,少不了要吃惊一回,扭头去询问余舒:“何时买了这贵重物,胡乱收在柜子里也不怕压坏了吗?”

余舒抬头′借着一旁桌上灯光,见了赵慧手拿那枚绿幽幽的珠花,认出是那一次和薛睿去定波馆赌易,路上在成衣铺子顺手挑的,就道:“哦,忘了收起来。”

赵慧嗔她一眼,将那套衣裳珠花拿到一旁,说:“我看天快要暖和了,明日要是没风就穿这件,里头再夹一层棉袄,外头套我给做的那个白色兔毛坎肩,你既要到纪家去,就收拾的体面些,规规矩矩的不要让他们轻看,改明儿新衣裳做好了,我就让人给你送去。”

赵慧多心思,余舒却满不在乎,她这一去纪家,少不了每天对着纪星璇,在她面前打扮个什么劲,没个意思。

不过新衣服还是要做的,不为在纪家争头脸,回头薛睿的酒楼开了张,她这个大掌事总不能一身寒酸,让人看笑话,嗯,就等明天拿了纪家的两千银子,口袋充足,她再好好地给自己装点一下门面。

余舒借口明日天阴,把那套湖绿的裙子收起来不穿,实在拗不过赵慧,才带在了行李中。

赵慧回房去找了一只首饰匣子,把那蜻蜓珠花好生放起来给了余舒,又念叨了她几句。

快打点好时,贺芳芝和余小修从外头回来了,听余舒和赵慧说起了前后经过,贺芳芝倒是没什么,余小修就不乐意了:“姐,我要同你一起去。”

余舒道:“娘的身体没什么要紧,我就过去住几天,你乖乖地听干娘的话。”

“我不,我就要和你一起去。”

余小修不肯答应,还同余舒怄起气来,这孩子想见他娘是其次,最怕他姐到了纪家会受委屈,纪孝谷当初让人猛抽他那一顿鞭子,留下的阴影不小,提起纪家他就浑身不舒服,何况是让他姐住过去。

贺芳芝看他们姐弟僵持,就悄悄拉了赵慧出去,留给他们私下说话的空儿。

“唉,”余舒叹口气,拉了闷闷不乐的余小修在床边坐下,揽着他肩膀,哄道:“你当纪家是什么好地方,还阄着要去。我老实告诉你,这回过去,是想好了法子要把娘给接出来,免得待在他们家受气,你去添什么乱,我还得分心照顾你。你担心姐姐在他们家受委屈是吧?那你放了心,你薛大哥说了,明天他送我去纪家,你薛大哥是什么家世你清楚,他们还不得忌惮着——小修听话,姐姐知道你最懂事了。”

听了她好说歹说,余小修这才不情不愿道:“那我过两天就去看你。”

余舒只说“好”,又从床底下抽了装钱的小箱子打开,数了一袋碎银子给他,剩下的便是四个大元宝,还有两张五十两的银票,这是她至今全部的家当,都在里面。

“这一袋你放做零花,爱吃什么买什么,最好是换成了铜钱好用,记得别一回带在身上谨防丢了。你的学费等几日开学,我陪你一起去见见宋院士,那时再交。”

余小修见她一回竟给了他七八两碎银做零用,傻眼道:“姐,咱们往后还过日子呢。”

余舒“啧”了一声,伸手刮了他鼻子一下,笑道:“怕什么,用了再赚就是,你还当咱们是穷人么。”

不说她讹纪家的钱没到手里,这个月起她要在薛睿的酒楼做事,一个月领八十两银子,还不算红利,给余小修交那高价的学费是绰绰有余了,再加上福安镖局的供奉,还愁没钱用吗。

她也没同余小修仔细解释,就抱了箱子里剩下的钱,去找赵慧。

余舒住在赵慧家这些时日,看得出赵慧夫妇因为开那医馆,日子过的并不十分轻松,赵慧又一门心思待她好,今天给做衣裳,明天想着给她买首饰,她那嫁妆恐怕已经搭了不少进去。

余舒早想着把她存的钱拿给赵慧,只是一直没什么说辞,这前几日除夕认了干娘,成了一家人,刚刚好给了她借口。

费了一番口舌,余舒总算把钱箱子塞给了赵慧,用不用且由着她,先放在她这里。

对这笔钱的来路,余舒解释说是帮一个富人算命得来的酬劳,其实真相差不多,这钱除了那回她帮薛睿赌酒所获,再多就是夏江家给的,可不是因为她救了夏明明一条命么。

诸事交待妥,余舒回房一个人静下,大歇了几口气,只觉得浑身疲乏,眼睛酸涩,在怀里掏了掏,摸出白天买的那个龟板,对着炉子比划了比划,最后收起来没有烧。

这卜算甚是耗神,尤其是借用卜具,精神不好的话,正常有五成准都降到了两成,她今天实在是累了,不宜卜,且等明日再算一算,景尘身在哪个方向。

未掷一卦,余舒熄了炉子,脱鞋上床,她给自己掖好了被子,枕在带有一股松香的棉枕上,看着照在窗前淡淡的月光,回想这今天发生的事情。

先是被纪家那老家伙要挟,憋憋屈屈地就范,后来她又告诉薛睿了这前前后后经过,他发了一回脾气,最后竟提出来要和她以兄妹相称,解了她一直以来的困扰。

这一天过得,还真是惊喜交加,悲愤俱存。

然而好坏参半,总算不是太糟。

余舒小声嘀咕着,又“嘿嘿”阴笑了两声,渐渐沉进梦想,没有多余的精力去长吁短叹,明天起,那日子才该叫“精彩”呢。

第二百五十二章 登门

初五早晨,循俗放炮去晦,赶五穷,吃罢早点,余舒坐在前客厅等着纪家来人接。

赵慧让沈妈将她昨晚收拾好的行礼拿到前面,贺芳芝今天没有出门,喝着晨盏,和余舒在讲一些春日的养生之法,譬如可煮腊梅茶、茉莉茶,食之清淡,早起行足日落搓耳等等,余小修在旁边听得津津有味,金宝懒洋洋地趴在余舒腿上,被她轻搔着后背,舒服地抖着一对小耳朵。

日出过后,纪家便来了人,一驾马车赶到赵慧家门口,来接人的有一个管事和一个丫鬟,到了门前,并不进来,只让守门的小厮进去禀告,喊余舒出来。

余舒看时候还早,薛睿没来,就让小厮出去说她还没收拾好,让人在外面等着,并不请入内。

赵慧奇怪问她:“怎么不走?”

余舒道:“昨儿和曹大哥提起来,害怕今天纪家没人来接,他就说了要让老崔来,再等等,我坐老崔的车去。”

门外那管事听说还要等,抱怨几句,又和丫鬟坐上车等,显然是不高兴接了这差事。

这一等就到了隅中,余舒听到家里小厮跑腿来告说车来了,就别过她干娘干爹,赵慧非要送到门口,芸豆沈妈一人帮着提了一只包袱。

到门口,就见两辆马车并排停着,都不起眼,但因车边站的人,很容易分辨,老崔一瞧见余舒,就跳下前座,一手抓了套马索,一手挽了帘子,笑着招呼:“姑娘请上车,东街遇上娶亲的,绕路来晚了。”

余舒看薛睿并不在车里坐,心里嘀咕,扭头对纪家来人道:“我坐这辆车走,你们跟在后头吧。”

那纪家的人还不愿意,说:“老爷吩咐了我们来接,姑娘还是同我们走,不然路上岔道了怎么办,还要回头去找你们?”

余舒懒理,吩咐沈妈将两包行李放在老崔车上,又回身摸摸赵慧的肚子让她注意三餐休息,最后拍拍余小修肩膀,嘱咐道:“好好听干娘的话,回头接你去看娘。”

余小修点点头,眼巴巴地看着她,让余舒差点不忍心走,把手里热乎乎的一团金宝递给他,谁知小家伙拿爪子勾了她的衣袖,“唧唧”乱叫甩也甩不开。

余舒好笑这小畜生平日最怕她,今天反缠起了她,不管它听不听得懂,顺着它的毛道:“我可不是去什么好地方,你还是在这儿过好日子吧。”

纪家的人看她拿了一只耗子玩,那丫鬟差点叫出声,一脸惊吓地躲到了管事的身后头。

余小修看金宝挂在袖子上耍赖,忍俊不禁,就提议道:“姐你带它去吧,还能做个伴。

余舒正愁扯不下来金宝,听他这么一说,心思一动,就笑道:“也好。”

于是将金宝塞进袖管儿里,反身上了车,朝赵慧他们挥挥手,老崔放下帘子,催了马走,纪家来的人不得已跟上去。

老崔驾车,不理那纪家的人往哪儿走,一味在前,从城南过了乾元街,在坊门外停下,请了余舒下车。

纪家的马夫老远看着了,忙同车内人说,管事探头出来瞧,只见余舒从一辆车换到另一辆车上,他有些见识,认得那新来的一辆朱顶粉宣的华车,乃是朝廷官员制用,吃惊奇怪,催车夫赶上,想看是谁,但没能到跟前,就又被甩开了。

再说余舒中途换车,见着车里的薛睿,瞧他身上锦玉冠,发鬓一丝不苟,肩扣棕裘,对襟分寸不乱,领镶银纽,边角一尘不染,腰坠着锦囊玉环、青绶金穗,从头到脚无一不致,好一副英姿堂堂的贵公子的打扮,竟比平常还要讲究三分,她就猜他是为给自己撑场面,忍不住笑道:“大哥,你就是不这么穿,只管报上名号,人家也知你是薛家的大少爷,不敢怠慢。”

她这一声“大哥”喊的自然,薛睿也笑了,睨她一眼,道:“这是我惯常衣着,只因你是个不讲究的丫头,看不出好赖,我与你来往时才一切从简,今天是新春破五,正要穿新衣戴新帽才应节,以为人人都像你不守习吗?”

说着他扫了一遍余舒身上穿戴,却还是前两日见的那身裙袄,一样儿没变。

听出他话里嘲笑,余舒不急不慢道:“我正要说等几日去置办行头,往后穿的体面些。”

薛睿看她竟然有了心思打扮,便出谋划策:“何必要等几日,明天你到忘机楼,我找两个裁缝拿了布料和画册去给你量身段,看你喜欢什么样式,一并制了。”

余舒本想说不用麻烦,但一转念,昨天才和他交了兄妹,再去矫情未免没趣,就点头说“好”,心记着明日出门要带够了钱,免得他再给她垫。

这时候,金宝“唧唧”叫了两声,从余舒袖口里探出来,薛睿看到那小黄毛,并未做惊讶,他早知他们姐弟养了一只老鼠似的小物,听余小修说起过来源,薛睿身在富贵之家,从小见识的玩物多,什么花鸟草鱼都是寻常,甚有人圈养了虎狼,似鼠辈也无不可,且看着他们养的干净,就没大惊小怪。

余舒知道金宝是闻到了茶几上几盘点心的香味,犯了馋虫,就掰了一点喂它,见薛睿看着,就说:“我带它去做个伴,省的换了地方夜里睡不着。”

薛睿提醒道:“当心被猫抓了。”

余舒就戳了戳金宝脑袋,警告它:“听见没,别乱跑,被猫抓到一口就吞了你,喊救命都来不及。”

薛睿看她同老鼠说起道理,只是笑,未置一词。

说话间,就到了右判府门外,而后头追赶的那辆马车,早不知被甩到了哪里。

薛睿没有急着下去,先是让车外的随从拿了名帖去门上递,以他的名义求见纪怀山,没提余舒什么事儿,帖子上写是“大理寺少卿薛睿”。

候有一盏茶,就有管家到车外来请。

余舒跟着薛睿一前一后下了车,随从后头拿着她的包袱行李,管家不认余舒是谁,看了奇怪,却因忌惮薛睿身份,没好过问。

“薛公子请这边走。”听称呼,就知这管家认得人,不然是该喊“大人”,而非公子,说到底薛家在安陵门第太盛,无有人不识。

进了别人家的园子,薛睿不见半点拘谨,只是身上少了几分和气,多了些由内而发的傲气,偶尔还会停下来,指着园中景色,侧头同余舒讲一讲:“这右判府建成在宝太年间,当时司天监任职的右判大人是已故的舟荏兴老先生,宝太初年大衍三榜百元出身,以擅看风水名于世,如今的皇陵东墓就是他那时主策督建的,你看这园中风水,也是出自他手笔,而后几任右判入住,都未敢擅自变动,是知不如。”

余舒点点头,忽然好奇问道:“那现今的右判大人,又擅长哪一道?”

薛睿倒是没嗤笑她孤陋寡闻,答道:“现今右判同样是昔日三榜百元出身的能人,最擅望星,只可惜——”

他语调一顿,余舒追问:“可惜什么?”

薛睿一笑,带着她继续往前走:“可惜当年有云华易子在世,不论是什么样的天才奇才都要被掠走锋芒,唯一人,盖满朝,月辉而星不知。”

余舒听出他话中奚落,也笑了,跟上前去,心道那纪怀山如今是志得意满,当年却也有被人压得抬不起头的时候。

领路的管家听着他二人谈论,愈发疑惑余舒身份,不知薛家大少爷今日来访所为何事。

但将他们二人送至园中花厅内,早有炉炭,奉上茶点年果,管家告退说:“我们家大人更衣后再来,请薛公子喝茶稍等。”

闲日,纪星璇正在房里描一幅双色九梅图,两个丫鬟捧着排笔、手巾,侍候在身侧,窗台上的鹦哥突然叫了:“小姐吉祥!吉祥!”

听着声儿,外面就有人通报:“小姐,大人让您收拾一下,到园中见客。”

纪星璇提起画笔,一面观察着梅花色相,一面问道:“是什么客人?”

“说是薛老尚书家的长公子。”

笔尖滴落一点青汁,在空白处晕开了颜色,纪星璇盯着坏掉了的画面,轻叹一声,没了画性,将笔搁在丫鬟手中的托盘里,道:“同祖父说,我待会儿就过去。”

她这便净手,让丫鬟梳头簪发,更换了衣物,略施薄粉,戴上面纱,在门口系上青呢短斗篷,朝前院去。

在中庭见到了从书房过来纪怀山,祖孙两个一同往花园走,屏退身边两个丫鬟,纪星璇问道:“薛家公子突然造访,所来何事?”

纪怀山背着手,缓步道:“帖上是说,想请老夫为他占一件事体,便让你也来听听。

纪星璇沉吟道:“我曾与您提过,此前郡主带我到定波馆面见湘王,遇到薛公子带着那余舒前往,由此可见他二人相交匪浅,昨日您才见了人,让她今天进府,今日他便来拜访,未免巧合,您说这薛公子会不会是为他人而来。”

纪怀山知她所指,皱了下眉头,思索片刻,道:“料想他没有那般冒失,且去见一见再说。”

第二百五十三章 一把扇

话说纪怀山听了纪星璇猜测,并不以为然,只当薛睿今日前.是巧合,然而来到花园中茶厅门前,看到和薛睿一起坐在室内喝茶的余舒,才知道自己小看了这丫头的气性。

纪星璇虽说是有怀疑,但见余舒真找了薛睿一同上门,还是有些意外,不免多看了余舒两眼。

纪怀山毕竟年长,又官在四品,薛睿起身问候,因是过年,双方最先道了“恭喜”,相互见礼,都坐下后,纪怀山扫了一眼余舒,却像没见到她这个人,对薛睿和颜悦色道:“不知薛公子今日登门,所为何事?”

薛睿不着急提余舒的事,说道:“日前我因偶然观到夜星异象,不解其意,所以夜不能寐。昨天去了司天监星楼请问,未得答解,今天才冒昧前来,想请右判大人为我解惑。”

“哦?”纪怀山面露好奇,“是何异象?你且说明。”

薛睿便向他描述,一如他今日前来,就只是为了求解一般。

余舒看着正色聆听的纪怀山,脑中浮现出昨天他那副仗势欺人的嘴脸,嘴角不禁流露了一丝嘲忽觉一道视线,扭头便见了坐在她对面的纪星璇,对方只是淡淡地看了她几眼,就将目光转开了。

每回见到她脸上的面纱,余舒都要犯嘀咕,美人遮颜不轻见是可以理解的,然而她总觉得纪星璇这么时时刻刻地遮着半张脸,是有别的缘故。

夏江盈死那会儿,她见过纪星璇的真容,漂亮是漂亮,可是没到了美绝人寰的地步,余舒认识的人里,夏明明便不输给`她,也没见明明整天拿个帕子遮脸,生怕见人。

想来想去,纪星璇遮掩的可能不是容貌,而是面相。

这就更让人奇怪了,传闻纪星璇生在繁星夏夜,蝉鸣百里,生伴异象是大吉,那面相自然也是极好,为何还要遮遮掩掩呢?

想不通,余舒收回神,这时薛睿和纪怀山已经交流到了最后,余舒只听到个话尾。

“.¨原来如此,这竟是个吉兆,多谢右判大人为我解惑,”薛睿面含微笑,半点不像是带余舒来寻衅的。

余舒是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等看他下文。

纪怀山原本以为薛睿是被余舒挑唆来质问昨日之事,兴师问罪的,心中已经存好了应对之法,但见薛睿这半天和和气气的,话里没有一个钉子,不由得狐疑起他今日的来意。

难道他不是来帮这丫头出头的?

正在猜忌,就听薛睿道:“年节中不好空手登门,我这里有今早刚刚得来一样珍品,代做薄礼答谢右判大人解我心事,还望你笑纳。”

接着,纪怀山就见薛睿身后走出一名随从,取了怀中一只细长锦盒奉上,他口中道了一声“客气”,将锦盒接去,本想转交给身后管家,却听薛睿说:“大人不妨打开细看,是否合得心意。”

纪怀山微微觉得他话里不妥,但是不好驳了他面子,便当着他的面,将那锦盒打开。

余舒和纪星璇两人都看着纪怀山动作,只见他从那锦盒中取了一把折扇出来,慢慢拨开,露出扇背上的丹青图绘,青红彩绿十分漂亮。

然而纪怀山看着那把扇子,有一瞬竟像是见了鬼一样。

余舒这下是好奇死了,很想知道那扇子到底有什么,能让纪家这老东西变脸。

纪怀山脸色变幻,须臾之后,他“唰”地一声合上扇面,放进盒中,抬头对薛睿,僵声道:“薛公子这份礼太厚重,老夫恐怕受不起。”

薛睿气定神闲道:“有何受不起,我这里还有一件事要请右判大人多关照。”

“薛公子请讲。”

薛睿保持着一张笑脸,说:

“半年前我曾到南方去,因缘巧合识得一友,后来一别无话,谁想数月之前又在京城重逢,相谈十分投缘,便自以年长,认下了一个妹子。正待带回家中禀明长辈,却听她忽说,受邀到别府上小住一段时日,不能同我前往,只好将此事暂且按下,今天带她来,就是想请右判大人寻个方便,我这妹子将在府上叨扰,还望大人替我好生照看着,若她顽皮闯祸,不要责怪才好。”

这一段,才是今日来意。

听了薛睿表述,知那半年前正指的是薛纪两家议婚时,纪怀山冷眼看了正冲他咧嘴的余舒,忽然怀疑起自己是不是往家里招了个麻烦。

因气闷,他胸前猛地起伏了两下,方开口道:“我当是什么要紧事,薛公子不必担心,老夫请了余姑娘来府上暂住,是为同我孙女交流学问,必当以客待她,不会怠慢。”

“有右判大人这句话,我便放心了。”薛睿一扭头,对着正咧着嘴逗纪怀山生气的余舒道:“阿舒,你可听见了,还不谢过纪大人关照。”

余舒立马听话地站起来,对着纪怀山行了个礼,口中戏谑:“多谢太老爷关照。”

她是看出来了,因那把不知哪儿来的扇子,纪怀山现在是吃花椒大憋气,不敢吭,才会受薛睿软语威胁,好像她昨日一样,正憋屈着。

尽管不是自己出的气,但见这老东西吃瘪,余舒心中是舒坦了许多,脸上笑的不假。

“薛公子若无事,就请吧,老夫身体不适,不便相陪,星璇,你代我送一送薛公子。”

“是。”

纪怀山紧接着就下了逐客令,纪星璇担忧地看了他祖父一眼,起身送客。

薛睿却婉拒了:“不劳纪小姐,右判大人,改日我再登门拜访。”

说着他看向余舒,后者会意地站起来,乖声道:“大哥,我送你出去。”

薛睿点点头,便同她两个人出了茶厅,纪星璇缓步走到门口,看他们身影消失在廊下,才转身走到纪怀山身边,满是不解地问道:“租父,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送的那把扇子有什么蹊跷吗?”

纪怀山沉着脸,从膝上锦盒里再摸了那把折扇出来,递与了纪星璇,她打开一看,正面是一幅丹青,再翻过去,看到那反面上密密麻麻的小字,满面愕然。

“这、这不是——”纪星璇面露了一丝慌色,低头对座椅上的纪怀山道:“祖父,这上头怎么会写有我今年易理一科的答题?”

纪怀山一手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他也想不通薛睿是通过什么渠道,一夜之间就抄了纪星璇的卷子出来,但是他知道,对方必是知了昨日之事,才会如此。

“祖父?”

“没事,他只是借此相挟,不敢真的如何,不然老夫就算舍了这张脸面也不会同他善罢甘休,”纪怀山冷声道。

纪星璇看着手中折扇,紧紧蹙起了眉头,只觉当日所感不错,那余舒,确实与她不善。

走在纪家园中,余舒猫爪挠心一般,不时地扭头看一眼薛睿,直到下了长廊,才忍不住凑到他身边,避开后面的管家,小声问道:“怎么回事啊,你快和我说说,纪怀山为何看了那扇子就变了一张脸?”

薛睿没有存心看她着急,平声道:“不过是以彼之道,还彼之身罢了。”

余舒稍想一下,就解了意,惊讶道:“你说那扇子上是——嗯?”

中间省了几个字,她拿眼神询问薛睿,见他轻轻点头,她脸色一阵古怪,一手掩了嘴,悄声问他:“你打哪儿弄来的?”

薛睿笑着摇摇头,伸出一根手指在唇上轻比了一下,示意她不可说。

余舒这下看他的眼神儿可变了,老实说她原先是将薛睿归成纨绔子弟一类,最多就是一个知道上进的纨绔,可今天见了他手段,方知道以前小瞧了他。

纪怀山身为司天监右判,能从密不透风的考场抄了她的卷子出来,她不奇怪,可是薛睿能在一夜之间让人抄了纪星璇的卷子,这又岂是一个纨绔能够做到的事情。

余舒想到了“深藏不露”四个字,此时拿来形容薛睿,再贴切不余舒没有再追问,将他送到了纪府门外,薛睿上了马车,撩开车窗,余舒见他朝自己招招手,便走过去,两旁无人,就听他轻声对她道:“纪怀山能够凭借地方上小小一个世家,坐到今时位置,并不好惹,今日他能忍我,一半是那把扇子,一半是为了不伤和气,我暂且替你出一口气,你住在纪家这段时日,大可无虞,不必担心他为难你,但也不要故意去招惹他,知道吗?”

余舒如何不懂人情世故,那纪怀山忌的是薛睿,却不是她,于是点头道:“我知道了。”

“至于你要将奇术教给旁人,我不好插言,但劝你一句,”薛睿正色道:“那纪星璇确实是少见的奇才,又心计颇深,你同她来往,切记提防,当心着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

余舒也知道纪星璇不简单,面对薛睿提醒,并未掉以轻心,同样点头记下。

薛睿这才放了心,看她这会儿模样乖巧,他说什么她应什么,只觉得不枉费他昨日劳神,又欠下人情。

“好了,我走了,你进去吧,明天下午记得去忘机楼。”

“嗯。”

余舒朝他摆摆手,退回到台阶上,看薛睿马车走远了,才转过身,看一眼头顶上“纪府”两个大字,一身轻松地走了进去。

她得好好想想,怎么“教”那纪星璇。

第二百五十四章 你得听我的

昨日纪怀山将安顿余舒的事宜交给了纪孝谷,本来是要她颦姨娘同住一起,但今晌午薛睿登门之后,纪怀山不得不让管家收拾一间单独的小院儿出来,让余舒入住,又指派了一个丫鬟服侍。

余舒先去看过翠姨娘,才被人领着去住处。

那小院儿就毗邻着花园,在东隅,前后一条过道,春草慢长,四周倒还清幽,门环无锁,院子里有三间屋,一株老槐栽在西北墙下,余舒进到院子,一眼看见那棵槐树,想了想,便冷笑,先不理它,在院子里又转了一圈,最后才进了朝南一间卧房,让跟来的粗仆把她行李放在客厅桌上。

走了两个下人,留了一个丫鬟下来,梳着螺子头,瓜子脸,十四五岁年纪,说是名唤“桑儿”,这桑儿拎了余舒的包袱要进屋去规整,却被余舒叫住了。

“这时辰该吃午饭,我饿了,你去弄些吃的来。”

桑儿道:“姑娘,还差一刻左右才开饭呢,管事的交待了,会有人送来。”

余舒道:“那去倒壶茶,这屋里连个水都没有。”

桑儿瞧瞧房里,确实茶壶茶杯都是空的,只好端了出去寻地方沏茶。

余舒将袖兜里的金宝放出来,随它在桌子上打滚,她打开包袱,摸了一只剪刀出来,在屋里转了转,瞅准了床上的帷帐,撕剪下来两条布,往里吐了两口唾沫,扭成一股,搬了个凳子到院子里,放在那棵老槐树下,寻了个隐蔽的枝头,踩高将那股绳子绑上去,打了个死结,跳下来。

因听薛睿说这右判府是出自旧年一位风水大师的手笔,她就特别留意了纪府格局外头统统都是好的,但这小院里一棵槐树,却是暗藏凶机,若要两棵槐树种在门口成二鬼把门之势,那倒好了,可摆在那个旮旯位置,院中又无井无灶,便成了藏鬼,在这里住的久了,不生病也要沾上霉腥。

好在她风水学的杂什么都知道一些,要破不难,老槐又作上吊树,本来就阴的很,她拧了个吊绳包上一口唾沫充当人气,暂且稳住它,回头再寻一碗打晨鸣的公鸡血,刮了树皮泼上去便可无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