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之情,不予言表。

看着眼前少女,景尘淡淡一笑,点点头,随即便发现她声音不同,再观她面色,若有一丝病容,未曾多想,一手探向她额头,是觉手背微烫,当即拢了眉头:“你病了?”

余舒“唔”了一声,嫌他搁在她额头上的手凉,缩了下脖子,拉下他的袖子,带着他往大屋走,看到桌上放空的碗碟都已洗刷干净,嘀咕一声“你洗它做什么”,便指着凳子让他坐,放下食盒往外拿吃的,一边道:“昨晚上才生的病,药喝了,也有郎中看过,不是大事,过两天就好了。”

景尘看她满不在乎,却不放心,问道:“我给你的方子,配成药了吗,有没有按时服用?”

“有,天天都吃呢。”余舒随手从怀里摸出那装药的白瓶子递给他,将碗筷摆好。

景尘拔下瓶塞,闻了闻药香,摇头可惜道:“这药丸熬的过了,成色欠缺,少三分药效,等你吃完这些,我再为你为制。”

“好,你先吃饭,”余舒把筷子递给他,在他对面坐下,两手托着下巴,笑吟吟地看着他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景尘道:“昨天夜里,”顿了顿,又问她:“挡厄石带着吗?”

“一直都带着,你的剑呢?”

“在床头放着,你昨晚住在哪里?”

景尘慢条斯理地吃着饭,两人相互询问了对方的事情,那晚在郊外分开匆忙,余舒未及细讲,就趁他吃饭的工夫,大概地将他走后的事和他说了,只是略去了那天下大雪出去找他,还有差点没赶上奇术一科考试的事:“你走以后,我考过大衍,认了慧姨做干娘,薛大哥从京外回来,我便托他打听你的下落,得知你离开当天就出城,才想到奇云观附近去找你,迷路之后和你碰了个正着。”

景尘放下筷子,想到那晚在林中见到她时的情形,便有十二分的内疚,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余舒摸摸鼻子,小声道:“也不怪你。”

虽然那天在林子里,两个人把话都说明白了,不能再谈儿女私情,重归旧友,可是今日见到他,她还是觉得亲切,倒没有什么尴尬。

“对了,”景尘问:“那晚分别时你说,你现在住在纪家,就是你母亲改嫁的那户人家,是怎么一回事,他们不是在义阳就撵了你出门吗?”

余舒哼了一声,道:“一提起这事儿,我就一肚子的火气,你当我愿意去他们家吗,都是纪家那老东西使手段,逼迫我教他孙女儿六爻术,哦,就是我常用来卜卦的那铜钱卜术。”

景尘微微皱眉:“他们如何强迫你?”

余舒摆摆手,不愿细讲,那事儿说起来她只觉得没面子,就含糊道:“反正我是被迫答应住在他们家,等到教会那纪小姐,就解脱了。”

她不想解释,可恢复了记忆的景尘却没那么好糊弄,他如今虽不能对余舒动情,但余舒在他心中的分量却依旧,除了师父师伯,眼前这人,却是从小到大对他最好的一个,在他失忆时无微不至的照顾,又帮他寻回记忆,明知他灾厄而不离,为他吃苦受罪,这样一个人,他无以为报,又如何能让别人欺负了她。

“你若不愿,不去就是,他们拿什么强迫你,你告诉我,我帮你去讨说法。”

景尘神色不变,只是清明朗朗的眼眸中飘过冷淡,道派中人,多清心寡欲,多不喜争端,可是他们天师道一脉,却最主张信义,他之于余舒,有信,且有义,谨记着当日对她承诺,但在她身边一日,必会保护她周全。

“呃”余舒为难地挠挠脖子,她看得出来景尘是说真的,她要真告诉他纪家怎么威胁的她,他就真敢上门去找人家,就好像当初黄霜石被纪星璇得去,她和景尘商量讨回的办法,景尘毫无压力地提出用武力抢回来,是非善恶在他眼中,另有一把标尺,不用别人去衡量。

可是纪家那档子事,要怎么说呢?

“其实,我也有求于他们,”余舒斟酌着开口:“你知道吧,我娘是纪家三老爷的小妾,他们拿捏着这个,我总受制于人,要想把我娘接出来,没别的办法,只能让他们心甘情愿地放人,所以他们威胁我时,我便顺水推舟地和他们讲了条件,等到教好了那纪小姐,他们就放了我娘出门。”

景尘对世俗中事还是不大了解,余舒费了一番口舌,才让他听懂,她是非得在纪家待上一阵子不可了。

“我在纪家也没受什么欺负,你放心,薛大哥帮我出了一回头,纪家那老东西忌惮着呢,”余舒同景尘打哈哈,不想他再追究下去,连忙转移了话题:“对了,你不是说你回京以后要去打听破命人的下落吗,你打算上哪儿去问?”

景尘果然被她转移了注意力,如实答道:“师父说,京城司天监的大提点,知道我的身世,要我进京之后先去见他,小鱼,你知道司天监在京城何处吗?”

余舒呲了呲牙,大提点,这一个称号可是除了易子之外,能让天下易客都俯首敬畏的人物,单是听在耳中,便有一股震慑之力。

“我是认得去司天监的路,”余舒忧心忡忡地看着景尘,犹豫道,“不过,你就这么冒然去了,会不会、会不会——”

景尘看她吞吞吐吐,疑惑问道:“会不会什么?”

余舒突然抽身离开凳子,两手擦着拳头,来回在他面前走动了几趟,一转身停下,终于忍不住,把这些日子她的怀疑,一股脑地说了出来:“我是想说你在路上遇害的事,你不是说过,皇室派了人去接你吗,可是你却身受重伤,被人弃在江中,险些丢了性命不说,还被埋了银针,失忆失声,到现在都想不起来是谁对你下的毒手。景尘,你没有有想过,那指使谋害你的人十有八成就在京城中,你冒冒然地露面,又不知敌情,防不胜防,万一再被他们暗下杀手,如何是好?”

闻言,景尘脸色变了变,沉默片刻,无奈道:“你说的这些,我并非没有考虑,我也知道有人故意加害于我,可我如何都想不起那一段,不知何人对我下手,况且,就算我想了起来,也未必知道是何人指使,小鱼,你懂我的意思吗?”

余舒当然听的懂,景尘是易子和公主的儿子,是皇亲国戚,且不论是什么人要杀害他,都不会轻易露出马脚,他恢复记忆,最多只能想起几张面孔,然而景尘常年居住深山,初次下山,又认得谁是谁呢。

“依我之见,你还是不要冒然露面的好,上次你离开的突然,汤药都没有喝完,你之所以记忆不全,想来因此缘故,不如我回去询问干爹,再抓了药给你喝几日试试,看能不能有所恢复,能记得起多少是多少,但凡有一点蛛丝马迹,日后也好顺藤摸瓜,定要把那个加害你的人揪出来,不然让对方知道你平安无事,一定会再想方设法害你。”

被人惦记着性命,这种事余舒并不陌生,当日毕青裘彪在京城发现她后,就一门心思想要她的命,她那些时日提心吊胆,如芒在背,直到看见那两人被斩首示众,她才高枕无忧。

如今景尘遇到同样的情况,她感同身受,怕他再次遇险,唯有考虑周全。

“如此也好,那我便逗留几日,再作打算。”景尘接受了余舒的建议,他离开师门远赴京城,孤身一人生死历险,所信的也只有她。

两人又做一番商议,余舒决定这就回去找贺郎中讨药方,留下食盒,对景尘几句叮嘱,被他送到门口。

余舒从门缝里瞧了外面没人,才开门钻出去,反身关门时,却被景尘一手抵住了门板:“小鱼。”

“嗯?”余舒抬起头,但见景尘,那双眼睛是一如既往的清澄,还有信任,是她不曾在其他人身上看到过的纯粹,这样干净的眼神,让她心静。

“谢谢。”

听这俩字,余舒嘴一歪,伸手一拳捶在他胸口,没好气道:“谢什么谢啊,走了。”

接着她将门一合,环上锁,看了看门缝里的白影,便低着头快步离去。

余舒出了巷子往东去乘轿,却不见两道鬼鬼祟祟的人影躲在树后,望着她走远了,交头接耳:“去,我在这里盯着,你快回去禀报大人和小姐,就说这余姑娘从忘机楼离开,来了回兴街。”

第二百七十六章 非我算计

“启禀大人,小姐,小的上午到忘机楼去送银子,完了就在附近盯着,看到这阵子住在府里那位余姑娘,坐了一顶轿子从后门出来,往城南去了,在一条叫回兴街的街上,进了一间小院儿,待有小片刻才离开,小的兄弟盯着那余姑娘走了,让小的来回禀。”

纪怀山和纪星璇坐在前院茶室,听着早上派出去的家丁禀报,纪星璇想了想,又问道:“见到她和其他人来往,又或者拿了什么东西吗?”

“其他人倒是没见,那小院门也锁着——哦,对了,她似是提了个食盒子,进去时还在,出来时就没了。”

纪星璇目中精光一闪,转头对纪怀山道:“祖父,此事蹊跷,我当日在城南奇云观,的确见过余舒和榜文画像上的道子同行,不会认错,而且我此前让人打听过她的邻舍,余舒住在回兴街时,同一屋檐下曾住有四个人,夏江敏离去后,还有三个,不算他们姐弟两人,剩下的那个,想必就是皇上要寻的道子了。”

挥手让家丁下去,纪怀山大皱眉头:“从老夫在司天监中得知的消息,道子似乎并不清楚自己的身份,是故入京而不归,那丫头应该也不知道他是谁,所以沉吟至今,这倒是她的好运,总能结上几个贵人。”

纪星璇垂下眼睑,手指轻搓着一枚铜板,道:“她的确是颇有贵人缘分,先是青铮道长,再来是薛家大公子,如今又与道子攀上交情,谁想当日三叔房里一位姨娘所继,会有此等运数,偏她对我们纪家心存恶意,不得招拢,反成了一根硬刺。”

纪怀山眯起眼睛,面上闪过寒意,唇上白须抖了抖,慢声道:“今日司天监刚刚张贴了昭示,只在城北几处,还未传开,想必她还不知其事。寻回道子,乃是功劳一件,若要那丫头占了便宜,就没我们纪家什么事了,看情形,这道子还同她交情匪浅,果真他归朝之后,反倒是让她多了一个仰仗,无论如何都是不妥,星璇,依你看,此事如何是好?”

纪星璇凝神思索,须臾之后,抬头道:“尚且不能确定道子现在何处,若我们冒然去找人,说不定弄巧成拙,反与道子交恶。依孙儿看,与其追功,不如占先机——余舒她不知我曾见过道子,此时心无防备,即便是她看见了告示,这一时半会儿也无路上报。祖父现就赶往司天监向少监大人禀明,无需提到道子下落,只要将余舒此人供出,言辞稍加修饰,让人以为是她藏匿了道子,介时少监大人自然会派人前去捉拿她,不论她是否交待道子的下落,都会落得一个居心叵测的罪名。祖父您也说过,道子乃是皇室之人,此次忽然回京,背后说不得藏有多少隐秘。皇家又多疑心病,这事后,她就是有口都解释不清,何来寻回道子的功呢?反倒是祖父在少监大人面前,落了个好。”

纪怀山脸上忽霁,一笑多出了十几条眼纹:“与其追功,不如占先机,璇儿此计甚妙。”

纪星璇轻叹一声,使劲捏了一下袖中铜板,脸色漠然:“非是我有心算计她,实乃她与我们纪家不善,不能放任她自流。”

纪怀山听到她自言自语,只是多看她一眼,便喊来管事备车,又吩咐下去让人盯着余舒的动向,随时来报,就匆匆往司天监去了。

赵慧家住在城东,两个轿夫为了省脚程,一路上都挑了小道走到赵慧家门口。

余舒腰酸背疼地下了轿子,拿了一角银子,让人在门口等着,便上前去敲门。

来应门的是正在前院儿收被子的沈妈,见来人是余舒,忙让进来。

余舒一进门就问:“沈妈,我干爹这会儿在家吗?”

沈妈道:“老爷早上出门,还没有回来,夫人和小公子都在后院,中午吃饭的时候还念起你呢,说是昨天要来结果没来,这会儿见到你,一准的高兴,快进去吧。”

余舒主要是来找贺芳芝询问景尘失忆之症的,听说他人不在,便想着到里头问候赵慧一声,再去找贺芳芝。

来到后院,沈妈先揭了帘子,余舒一入内,就看一室暖光,窗子开着,赵慧挽着松松的发髻蜷腿坐在短榻上,膝盖上放着绣筐,手里捏着婴孩儿用的物件,嘴角噙着笑,余小修趴在她脚边一个矮桌上,正认认真真地在写字,小丫鬟芸豆正举高了一根针在穿线,画面平静而安乐,触动她心中某个名叫做“家”的角落。

“娘,小修。”余舒唤了一声,声音不自觉地就放柔了。

赵慧一抬头,见余舒立在门口,忙放下手中小鞋小袜,招手笑道:“怎么这会儿回来了,快过来坐。”

“姐”余小修放下笔便蹭到余舒跟前,伸手拉她,“昨天我等你到晚上,你都没来接我,后来来人说你有事,什么事儿啊?”

“哦,娘昨天身体不得劲,我看她不舒服就没来,”余舒随口找了理由,摸摸余小修的脑袋,站在门口没动,对赵慧道:“昨晚上我着了风寒,有些病症,免得过病气给您,就不进去了,干爹在何处,我找他有点儿事情。”

“你干爹去医馆没回来,”赵慧皱眉担心道:“怎么着凉了,也不好好顾着身子,声音哑成这样,还有哪儿不舒服?芸豆,去里面拿条披风出来,给她系上。”

“不打紧,就喉咙疼,等下我去找干爹,正好让他给我瞧瞧。”

余舒听话地接过丫鬟递来的披风兜上,便说要走,赵慧没留,让余小修送她到门口。

姐弟两个站在屋檐下说话:

“小修,明日书院就上学了吧,姐这两天可能脱不开身,明天要是有空,早上就来接你一起去见见你们宋院士,要是没来,你就先自己去,好吗?”

余小修懂事地点点头,又说让她注意身体,有些不舍地望着她坐上轿子走了。

回屋又写了两篇字,便听沈妈进来禀报,说是“曹公子”上门来找,赵慧不便见客,就让余小修到前面去看看什么事情。

余小修一到前院,便见薛睿背手站在客厅中踱步,一身锦衣玉冠同这简朴的室内格格不入。

“薛大哥,你怎么来了?”

薛睿转过身,看着余小修问询:“你姐姐刚才来过吗?”

“来过啊,又走了。”

薛睿追问:“她说没说去了哪里?”

余小修老实答道:“哦,说是去医馆找贺叔叔看病了,她身体不舒服。”

问清楚余舒的去向,和医馆所在位置,薛睿便告别余小修,匆忙离开了。

上午他在城北看到榜文,就认出那画像上的人是景尘,他先是回府去见过薛凌南,问清楚了情况,知事体之大,没多休息便回到忘机楼去找余舒,想和她商量景尘的事,不想扑了个空。

他以为她回了纪家,便又转到右判府,使唤下人打听,余舒却未归。

最后才找到这里来。

本来薛睿不至于如此着急找她,然而年前景尘突然失踪,余舒冒雪出去找人,昏迷在床时,他曾从赵慧口中探听到景尘遭人毒手,以至于失忆的内情。

这么一来,事情就严重了,景尘是云华易子和公主的后人,是皇亲贵胄,是皇上御令寻找的道子,他出了什么意外,必然会牵扯到余舒。

况且有不少人都见过景尘,难保没有知情者看到司天监的榜文联想到他,从而顺藤摸瓜找到余舒的头上。

若能顺利寻回道子也就罢了,若余舒不知景尘下落,那她就麻烦了。

隔着一条乾元大道,道子入世的消息,还没有传到城南来,余舒在怀仁医馆找到贺芳芝的时候,贺郎中正在忙着给一个摔断腿的病人接骨,不大的堂室挤满了看热闹的人,家眷的哭声期期艾艾的。

怀仁医馆同样是昨日开业,因和忘机楼开业的日子撞在一起,余舒没能到场,但十四那天已经先向贺芳芝道过喜,又送了两盆文竹作为贺礼,摆在医馆中配合风水,她刚才一进门就看到了。

贺芳芝一时脱不开身,余舒只好在外面等候,掌柜的认得她,知是东家的姑娘,忙让到柜台里面来坐,趁乱给她倒了茶水,让她坐着等。

谁知这一等就是多半个时辰,太阳落山,看热闹的人散尽了,贺芳芝才拿手巾擦着汗,喘吁吁地从内堂走出来。

余舒看他累的够呛,赶紧起身端茶递水让座位。

贺芳芝缓过劲儿来,才对她招手,“你是怎么了,脸色这样不妥,可是寒热之症,过来让我看看。”

余舒靠着柜台面儿,一边把手腕伸给他,一边开口问道:“干爹,我问您个事儿?”

贺芳芝手指轻搭在她脉上,闭着眼睛道:“什么?”

余舒正要问他景尘上次取针后吃的药方,忽听医馆门前一阵骚动,转过头便见陆续好几匹马在门外停下,七八个身穿枣服,腰挎弯刀的官差下马,气势汹汹地涌了进来,带头的是一个中年人,皱着一对浓眉,旁边哈腰跟着个头戴布帽的家丁子,两人立在门前说话:“就是这里吗”

“是、是,大人,小的就是见她进了这家医馆。”

第二百七十七章 你是何人

医馆门外忽然来了一群官差,贺芳芝见状,匆忙绕出柜台,上到门前施礼:“见过这位大人,不知大人有何差事?”

那为首的中年人冷眼环扫医馆内,最后目光落在柜台后站着的余舒身上,厉声问道:“哪个是余舒”

余舒一怔,心中诧异:这怎么是找她的?

不及她反应过来,那带路的家丁子便上前指着她,大声指认道:“禀大人,这就是余舒。”

头戴乌纱的中年官员二话不说,一挥手,“带走”

接着身后便有官差上前拿人,贺芳芝大惊失色,上前阻拦却被推到在地,余舒被这突变吓了一跳,稀里糊涂就被两个官差揪了出来,扭送向门外。

“小余”

“你们这是做什么,别拉我”

余舒一反应过来,便奋力挣扎,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她连这伙官差是打哪儿来的都不知道,看他们来者不善,凶神恶煞的,果真被他们带走,八成没有好下场。

贺芳芝从地上爬起来,却被人拦着不能上前,掌柜的和伙计都吓傻了不能动弹,余舒的力气敌不过两个大男人,眨眼就被拖到了门口,她强自镇定,不露怯,扭头冲那领头的怒斥道:“这位大人是哪一门下的,为何无缘无故抓我,我乃是今年大衍试的考生,有半举在身,你们这样无礼,还知不知王法”

谁知那中年官员不识她诈唬,冷哼一声,喝令道:“堵了她的嘴巴,绑上”

话毕,便有人拿了一团布塞到余舒口中,又取了绳索来捆她,医馆门外渐聚了一些百姓,碍于官威,窃窃私语不敢上前。

“唔”余舒此时既惊又怕,两条腿乱踢,涨红了脸想要把嘴里的布块吐出来,怎奈她还在病重,劲力不足,三两下就被人捆住手脚,抬了腿丢到马背上,马鞍磕到她腹部,令她吃痛地闷哼一声,冷汗下来,浑身无力地伏在马背上。

拿了人,官差们不多逗留,纷纷骑上马,一人手牵了放置余舒的那匹马的缰绳,便挥斥路人,向北离开。

街对面的一顶轿子里,纪星璇冷眼看过这一幕,放下窗帘,吩咐轿外:“到城南的回兴街去。”

不多时,薛睿抵达,听到路边人声议论,心知不妙,加快步伐进了怀仁医馆,不见贺芳芝和余舒人影,但问那神情仓皇的掌柜,得知余舒被官府来人抓走,贺芳芝前去泰亨商业协会找裴敬求助的经过,当即大变了脸色。

来晚一步

薛睿暗自恼火,左手成拳,沉沉落在手边柜台上。

“嘭”

该死,竟是何人,手脚如此之快

余舒被马驮着,颠了一路,不知被带去哪里,起初还有些力气抬头看路,到最后是一睁眼睛便想吐,心知无可奈何,只好认命地趴着,疼着浑身酸疼,脑中百转千回,绞尽脑汁去想,她为何会被官府的人捉拿。

首先这官差是指名道姓地要抓她,并非认错人,那就是冲着她来的,再来有人带路,余舒回想那个在医馆门口指认她的小人,她并不认得。

然而对方认得她不说,还能带着那些官差找到怀仁医馆,分明是对她的行踪有所掌握,这就更让她奇怪了,她隐约记得,那个家丁模样的小人进门时候是说过一句“看到她进了这家医馆”。

这说明什么,说明这群官差不是去了赵慧家询问才得知她的去向,而是直奔着医馆而来,那么,她是一早就被人盯上了?

余舒的心往下一沉,几乎肯定了这件事有人从中作梗。

是谁?

余舒脑中闪过几个人物,都是她得罪过的,远的不说,就昨天晚上她便惹到了两个,一个息雯郡主,一个纪星璇,偏这俩人还是一路的。

余舒有种感觉,她眼下被官府捉拿,不论所为何事,必和这两人当中的一个逃不开关系。

只是这短短一夜,就生了事端,她们手脚未免也太快了,能动用官府中人,就不知她们这是栽赃陷害,还是公报私仇呢?

余舒因为思考,倒一时忘了身体不适,直到身下的马匹缓缓放慢速度,突然停下,有人抬了她的腿脚将她从马上扛下来,放到地面,为她解开脚绳。

天色已暗,城内灯上。

余舒晃了晃站稳,晕眩地抬起头,只见眼前一片齐整庄严的红砖围墙,色泽暗暗,一片朱红色的长寿灯下,三扇玄青色的大门紧闭着,十数名身着枣袍腰挎长刀的守卫长身驻在门下,那高高的门头上,仰观一块通体乌黑的石匾,金书“司天监”三字,振振气势迎面扑来,夜间闪耀,刺的她目眩。

这是…司天监?

中年官员令两名官差架着头重脚轻的余舒,接过门前人递上的灯笼,分散了其余人,带着她从西角的拱道入内。

司天监内静鸦鸦,森森然,飞檐重楼都是烟影,琉瓦雕梁皆是光雾,余舒被半拖半拽着往前走,嘴里被塞了东西问不出话来,一路分不清东南西北,只是长廊就穿过了三四个,一片树丛转角后,停在一幢阁楼前。

那中年官员上前,两手一揖,对守在门外的侍卫道:“属下王炀,请秉少监大人,人已奉命带回。”

“稍等。”

一名侍卫入内,片刻后便出来,看看被人架着的余舒,侧身让开门口,对中年官员挥了挥手:“带进去吧。”

余舒垂着脑袋,听他们之间对话,心惊不已,少监?是这司天监的少监大人吗余舒所知,司天监内有职有号、有职无号的大小官员人数过百,大提点之下,第一人便是少监,而后是左右令官,再下才是左右判官,又以左为上,右乃复职。

所以说,现在她将要见的,竟是比纪家那老杂毛还要官高四级的大人物惊疑不定,余舒脑中微光一纵,倏尔有些察觉过来,她到底是为何会被带到这里了。

景尘

他们是冲着景尘来的

“小姐,回兴街到了。”云禾卷起轿帘,扶着纪星璇下了轿子,让轿夫在路边等候,主仆两人走向街中一条巷落。

此时傍晚,云禾手提了灯笼,照着并不平顺的小路,数着门户,停在一处门前。

云禾举高灯笼照了照门上,看到锁头,扭头对纪星璇低声道:“小姐,锁着门呢。”

纪星璇闭了闭眼睛,轻声道:“敲门,喊余姑娘。”

“是。”云禾虽然不解她用意,但还是听话地上前敲门。

“咚咚!”

“余姑娘、余姑娘你在吗?”

“余姑娘。”

云禾敲了一会儿,不见人应,转头小声问:“小姐,没人啊。”

纪星璇低声道:“继续敲,喊大声些。”

“余姑娘在吗“

“余姑娘”

云禾又拍了几下门,没将里面人喊出来,倒是把对门的邻居给招出来了。

“你们找谁哇?”对户的许大娘开了半道门,探头出来瞧。

云禾正犹豫怎么说法,就听纪星璇开口道:“大娘,请问你看到这一户人家白天有人回来吗?”

“没有啊,他们搬走好久了,”许大娘见来的是两个年轻女孩子,穿的又绫罗绸缎的,就好事地问道:“姑娘,你找他们做什么啊?”

纪星璇侧头看了一眼身后紧闭的门扉,声音清晰道:“是这样,原先住在这里的那位余姑娘,如今暂住在我家中,可是这两日她都没有回来,我十分担忧,今天下午又听说有人看到她在街上被官府的人抓走,不知是真是假,我在别处都没有寻到她,怕她出了事故,便摸到这里来,麻烦大娘看到她回来,还请帮我留意一二,我明日会再来。”

许大娘“呀”了一声,眼神古怪道:“可、可这户没有姑娘啊,姓余的倒是有两个,是哥俩,你说的是哪个啊?”

纪星璇道:“叫做余舒,没这个人吗?”

“啊?”许大娘瞪大眼睛,老大不信:“余、余树她是个姑娘家?”

纪星璇点点头,不再同她多言,又瞥了一眼那门缝,便带着云禾离开。

许大娘嘀嘀咕咕地退回家去,关上门和她男人讲这稀罕事去了,原来住了许久的邻居小伙儿竟然是个女娃。

主仆两人快走到巷口,云禾才困惑出声:“小姐,您刚才——”

纪星璇轻“嘘”了一声,打断她的话,在巷口停留片刻,抬脚欲行,但听身后响起一道声音:“请留步。”

面纱下,纪星璇嘴角微扬,转过身去,但见昏暗的小巷中一道人影朝她走来,眨眼便到了跟前,一张似曾相识的清俊面容,乍现于微光之下。

她瞳光闪烁,一眼认出面前这年轻人,正是当日在奇云观中,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一个。

不出她所料,他人在这里。

“你——”景尘看清巷口这女子,目光一动,声音顿挫,才又开口问道:“你是何人?”

他方才在门内听了她们说话,担心余舒情况,便跃墙追了出来。

听他问话,纪星璇秀眉微蹙:“你又是何人?”

“我…我是小鱼的朋友。”

第二百七十八章 让她开口

“我…我是小鱼的朋友。”

纪星璇半纱覆面,表情不显:“既是朋友,你这两日可曾见到过她?”

景尘白天才见过余舒的面,她说要去找贺郎中询问他的病症,却一去未归,刚才在小院中,又听到门外纪星璇和许大娘的对话,只当余舒出了什么事情,而眼前这人知情,于是道:“她下午来过,你说她被官府抓走,是怎么回事?”

纪星璇心知眼前男子,必是司天监正在寻找的道子,她会找到这里,一开始只是碰个运气,却刚好让她撞上了,看他样子,并不知道今早发出的榜文,当下心思瞬转,开口道:“我姓纪,同余舒算是有些亲戚,她因一些缘故暂在我家中做客,昨晚未归又无音信,着实让人担忧,家中便派人出去找她,却听说她今天下午在城南一带被官差捉拿,不知此事真假,我因知她曾在此地住过,才会找来,是想万一她没有回我们府上,来了这里,也好知她平安。”

闻言,景尘皱起眉头,眼前这女子,他其实见过两次,一次是在城外道观中,一次是为拿回挡厄石,此前余舒未讲,他也不知她是谁,现在看来,却是那一户欺负过余舒的人家,顿时好感全无,只是他素来清心寡欲,喜怒不表,脸上未露异色,只是声音冷淡了一些:“你说她是在城南何处被人抓走?”

纪星璇心细如发,自报家门后,就察觉了景尘态度上细微的变化,心道余舒定是在他面前损毁过他们纪家,如此一来,若要和这道子打好关系就是难事了。

想了想,纪星璇决定先将人带离此地,错过司天监的盘查,于是道:“这我也不很清楚,我祖父已经派人前往衙门打听消息,公子如果不放心余舒,不妨与我走一趟。”

景尘不知余舒去向,现在只有眼前可问,思索片刻,握了握手中锈剑,便点头道:“有劳。”

纪星璇见事情顺利,便让云禾打发了轿夫,不急不忙地带着景尘步行走回右判府,一路上,少不了言语试探,然而景尘不通人情世故,心中不喜,便连应付也无。

纪星璇察觉,更认定是余舒有言诋毁,殊不知余舒在景尘面前,是连她名字都没提过。

且说余舒被带入司天监,两手反绑着被送进一幢阁楼,眼前一个大厅,灯火通明,不细说摆设,但见东首一张八卦镇邪长案,案后坐有一人,锦衣赤黑,发冠银白,貌过三十余,仪表不凡,然而面容冷峻,颇具威严,初时还在工笔书墨,待余舒到了面前,才放下笔,抬头看。

余舒同此人目光对上,既知这就是司天监少监,即便此情此景,也不由暗叹一声,闻名不如见面,当即低下头去,不与之直视。

“大人,就是此人。”那被派前去捉拿余舒的中年官员躬身一礼。

将衣发凌乱的余舒扫视了一遍,任奇鸣左手拿起案头放置的榜文,给了身后的随侍,“拿给她看。”

“是。”

那名随侍拿着榜文走到余舒面前展开,余舒不解地低头去看,但见榜上画像,微微色变,再细读了这榜文的内容,不光将景尘的身世大白于天下,而且还下令重赏寻人。她心中顿时沉下,当即确定了她进门时的猜测:这司天监是冲着景尘来的。

心乱之余,她目光下移,落在末款的日期上——‘正月十五日后’,照这么说,这份榜文是今天才张贴出去的。

这一细节,让余舒心头起疑,司天监会找上她不奇怪,虽然景尘和她在一起时鲜少出门,但见过他的人却不只一个,有心人看到这张榜文,为了赏金上报官府,这都正常。

只是,这榜文公布算来不过一日,看样子还没在城中传开,不然她这一半天在城中跑来跑去也不会一无所闻,见过景尘和她在一起的人,她完全数的过来:许大娘他们一家,那周芳芳是一个,再几个街坊邻居,大字不识,又怎么看得懂这榜文内容,一时半会儿恐怕联想不到这画像上只有七分神似的男子是景尘,真等到他们上报官府,最快也是三五天后的事了。

再就是赵慧夫妇,裴敬和几个下人,脚趾头想想,他们都不可能背着她去通风报信。

最后就是薛睿了,余舒直接将他排除掉,以她对薛大少为人的了解,他若看到这张榜文,一定会先来找她告知,哪会图这上头什么奖赏,更别说是出卖她。

那会是谁,还有谁景尘同她一起,又派人盯着她的动静,一事发就能带着司天监的人到医馆去拿她?

余舒静静思索,想到了一个人,或者说是一家人。

纪星璇,纪家。

这么一想,便通了,纪怀山身为司天监右判,肯定是第一手得到寻找这所谓“道子”的消息,而纪星璇知道她在回兴街的住处,并且亲自去找过她,或许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纪星璇见过她和景尘同进同出,此女擅长面相,景尘样貌又好辨认,是故一看到榜文,就联想到她头上。

昨晚纪星璇见过她,知她出入忘机楼,对她的行踪可谓是了若指掌,派人跟踪不是问题,想来在怀仁医馆指认她的那个家丁,就是纪家派去盯梢她的。

余舒看这榜文上所书,绝口不提计都星命煞,以“道子”尊称景尘,又将景尘幼时拜入道门,说成了继承父母遗愿,这些漂亮话,无不显露出皇室对景尘的态度,是友好和重视的。

纪家既然发现了景尘和她有来往,又知景尘身份贵重,所以怕她日后借以寻回“道子”居功,竟出这坏水,先下手为强,不知怎么地糊弄上面,使得这少监亲自派人去抓她。

这么一来,她若老实交待景尘的下落,就是变相地“出卖”了景尘,若是拒不交待,那就是其心可居,非但讨不了半点好,反而泥足深陷,不得脱身。

偏偏景尘少了一段记忆,不知何人要加害他,一露面就有危险。

作为一个资深的精算师,余舒最擅长的就是信息计算和分析,虽没长了前后眼,但她将已知的几点线索整理起来,竟将事情经过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嘴被堵着,余舒只能在心中怒骂:这缺德该死的纪家“这画像所绘之人,你可认得?”任奇鸣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余舒的表情变化,见她看完榜文,半晌没有动静,遂出声问道。

那名随侍将余舒口中布条抽掉,余舒使劲儿咳嗽了一阵,又吐了两口唾沫渣子,长吸一口气,转瞬定计,才抬起头,看着那案后官高的一只手就能碾死她的大人物,哑声道:“不认得。”

“嗯?”任奇鸣皱起眉,找回云华和公主之子,事关重大,大提点叮嘱要他亲自过问,不假旁人手中,所以先前纪右判急匆匆来见他,说是府中下人看到榜文,有见到过道子同人进出,形容样貌十分相似,他便派下属去带人回来,此时亲自审问,也是为了避免错一漏百。

此时他见余舒面有异色,断定她有所隐瞒,于是声音冷下:“你既看过榜文,就该清楚这画上是何人,有人曾亲眼见过你和道子一同出入,你为何要说不知?”

余舒喉咙里堵了一口痰腥,发干发呕,听到少监问声,脖子一僵,答不出话,一旁的中年属官觉得她怠慢,冷哼一声,竟是一脚踢在她腿弯上,噗通一声令她跪下,余舒疼的耳根一麻,低声痛呼:“啊”

“少监大人问话,不许吞吞吐吐,老实交待”

“王炀,”任奇鸣冷声道:“你退下去。”

“是,大人。”中年属官告了一声罪,便躬身出去。

此时楼中只余下任奇鸣,余舒,还有那个随侍三人。

“你本姓余,出身江南之地,义阳县门,原是司天监右判纪怀山三子侍妾之女,去年大衍试上考生——对吗?”任奇鸣手中拿着一份调查,是刚刚同余舒一起送到他面前的,他听了纪怀山回报,一面让人去抓人,一面派人到几处打听了此女的情况,是为核实。

“此外,你又有一门干亲姓贺,是从南方迁来,你有一弱弟,去年腊月迁住贺家,当时曾有一名年轻男子同行,后来不知去向,我且问你,那名男子是谁?又身在何处?”

余舒咬咬嘴唇,撑起上半身,跪坐在地上,冒着额上冷汗,肩膀微微发抖,声音嘶嘶道:“那是一位朋友借住在我家,我亦不知他的去向,至于这画上之人,大人就是问过一千遍,我也不认得。”

余舒心情沉重,纪家能派人跟踪她,大约知道她下午去过回兴街,景尘现就在小院儿里等她,全然不知外面消息,无从躲避,被人找到是早晚的事。

她不会傻到以为,她不说出景尘的下落,司天监就找不到他。

可是她不能说,至少,现在不能说。

一旦她说了,便是掉进纪家的套,钻也钻不出来了。

眼下已是一只脚踏进了沼地,她得想法子,把自己拔出来。

“本府面前,你也敢撒谎,”任奇鸣为人严苛,素来冷面,不苟言笑,他认定余舒隐瞒道子下落,再三询问,见她不愿开口,便没了耐性,放下手中调查,两手合在案上,道:“清风,让她开口。”

“是,”那名叫清风的随侍蹲下身,余舒只觉得被反绑在背后的两手被人碰到,还没反应过来,下一刻,左手小尾指便传来一阵剧痛,随着“嘎嘣”一声脆响,她霎时间苍白了脸面,眼睛瞬间挤满了血丝,张大了嘴巴,却连痛都不会呼了

第二百七十九章 他来了

纪星璇将景尘带到纪家,将他安顿在前院客厅中,道:“你在此稍候,我去请祖父,看看是否有了余舒消息。”

景尘点点头,并不落座,而是抱着剑,站在客厅门口。

纪星璇知他原是道人,不多礼数,就领着丫鬟离开,匆匆绕到后面,喊来家丁跑去后院请纪怀山来。

不多时,纪怀山便赶到前院,在走廊上同纪星璇会和,一见她面就急声问道:“听下人说你带了一个人回来?”

纪星璇道:“正是皇上要寻的道子。”

纪怀山面露惊喜,挥手屏退了四周,低声问道:“你下午出门竟是去寻人,为何也不与我商量一声,不是说要等任少监派人去找他,怎么你又将人带了回来?”

纪星璇先是告诉了纪怀山她是如何将景尘带回,而后才将她的考虑说了出来,“孙儿原本只是前去一探,见到道子后,自报家门,看他态度已是对我纪家不满,必是因为余舒缘故,孙儿是想,既然不能善了,与其让少监从那余舒口中得知道子的下落,不如祖父您亲自将人送去少监大人面前,亦有好处。”

纪怀山捋捋胡子,目中精光连闪,道:“如此是好,只不过你是骗他回来,看他样子并不知情,该如何送他去司天监,总不能强迫。”

“如实告诉他就是,这般”纪星璇脸色不变,一手掩口,一阵低语。

纪怀山听的连连点头,最后笑道:“还是我孙女灵敏,走吧,同祖父去见一见这道子。”

祖孙两人转到前厅,景尘正站在门口仰头观望夜空星象,听到脚步声,便见一老一少从左边廊上走来,快到他面前时停下,那老者正要开口说话,然而看着他,忽然脸色一变,猛地盯着他瞧。

纪星璇上前一步,搀住老人。“祖父,您怎么了,这位公子说他今天见到过余姑娘,您不是有话要询问他吗?”

然而纪怀山不理他,紧盯着景尘,有些激动地开口道:“敢问、敢问阁下可是云华易子的后人?”

被眼前老者一语道破身世,景尘心中惊诧,然而记起余舒提醒,并未应和,而是皱起眉头,道:“你认错人了。我是前来寻人,你是否知道余舒现在何处?”

“不可能,你分明同那画像上一样,”纪怀山一副不信样子,转头命令管事:“去,将我书房里桌案上放的那张榜文取来。”

“是,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