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余舒茫然抬起头,正对上薛睿黑漆漆的眸子。

“你还记不记得,泰亨商会那两个匪徒在京城遇见你,派了杀手去找你那一回。”

“记得。”余舒微微皱眉,不知他为何提起这段。

“我也记得,”薛睿沉声道,“那一次,是景尘替你挡了刀子。”

余舒神情一动。

“我到现在还觉得后悔,如果那时候,是我抓住了那柄刀子,那么你从一开始心仪的男人,就该是我,后来你也不会为了他,吃那些苦头。你被司天监抓去的那一晚,我看到你承受断指之痛,就下了决心,不管使什么手段,就算是趁虚而入,也要抢了你的人,赢了你的心。”

余舒张张嘴,看到他双眸中熠熠明亮的感情,想说什么,话却堵在嗓子眼里。

“我就是想让你明白,我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男人,别人做不到的,我可以为你做到,别人做得到的,我可以做的更好。”

薛睿这一席话,压在心中不是一日两日,从前他只会用行动表明,今日头一次清楚地传达给余舒。

将一片真心,赤裸裸地摆在她面前。

薛睿的坦诚,总是这样出乎她的意料。

霎时间,余舒心窝上酥麻了一记,方才还在多愁善感,这下子,眼前便豁然一亮了——

她和他计较那些有的没的,简直是没事找事,因为他们两个,分明就是一路人!

都是一心想着要为值得的人付出,那么自然,也只有他们觉得彼此值得了,才会做那些义无反顾的事情。

薛睿对她好,因为他觉得她值得,她想对薛睿好,也是因为他值得。

两情相悦,不过如此,她上哪再去找这么一个同她一样的痴人呢?

“我不会说什么好听话,就有一句,你记下了,”余舒半垂下眼睛,目光落在两人交叠的手掌上面,带着一丝鼻音,轻声对他道:“你若不离不弃,我必生死相随。”

薛睿闻言,眼光一绽,亮的吓人,不顾伤口疼痛,用力握紧了她的手,胸膛震动,低低笑道:“此生不忘卿言。”

第五百五十五章 以牙还牙

牛二从后院杂房一路潜入前楼,打昏了三名巡夜的侍卫,除了陆鸿三人被薛睿安排隐蔽起来,还有四个人在楼下房里睡觉,被楼上的打斗声惊醒之后,先后跑了上来。

正好陆鸿几人被余舒支了出去,在走廊上遇见他们,便分派了事情,烧水的去烧水,拿药的去拿药,请郎中的去请郎中,再把那几个昏迷的同伴扛回房间去,一时间,倒也无人去打扰余舒和薛睿两人。

。……

陆鸿拿着伤药回来,余舒的房门被他一脚踢坏了,那会儿凶犯潜进去,他没敢打草惊蛇,直到听见房里打斗声,才急忙闯了进去。

可还是晚了一步,他们进去的时候,正好薛睿一剑刺穿了那名凶犯,陆鸿只赶上踢了一脚,把身穿黑衣的男人踹翻在地上,后面两个同伴,更是连个表现的机会都没有。

“大人,这大半夜的郎中不好找,先让属下为你清理伤口,用药止血吧。”

薛睿听到脚步声,便和余舒打住了话题,在陆鸿走进内室之前,两人握起的手便自觉地松开了,眉目低掩的情意,旁人看不出异样。

“我来吧。”余舒伸手要了陆鸿手里的瓶子,从义阳进京的路上遇险,她包扎煎药的手法甚是熟练,外加上还有贺芳芝这个郎中做干爹,为薛睿处理一下伤口,不在话下。

“有热水吗?”余舒一面小心翼翼起卷起薛睿的衣袖,一面询问。

“有的,等下就有人端上来。”陆鸿看到余舒动作,便放了心,就往旁边站了站,将点亮的烛台端过来,给她打起下手。

薛睿的手臂是被凶犯那柄砍柴刀一样的凶器割伤的。从肘上三寸延至肘下,伤在关节处,所幸没有割到筋骨,只是翻了肉的刀口红红一片,看起来吓人。

薛睿看余舒板着脸为他清洗上药,疼也不敢说疼,等到她包扎好后,额头上却已是一片冷汗。

余舒抬头看他一眼,没说什么,就在水盆里洗了手。拧了手帕,将他脸上擦拭干净。

“等找了郎中来,我看你这伤口还要缝上几针才好。”她皱眉说罢,视线一转,落在地上那具死尸,道:“这个凶手要怎么处置?人死了,问不出什么。也不知是谁指使的他。”

“拖下去,搜一搜,”薛睿交待陆鸿,“将他的房间,藏头的地窖,还有白天买回来的柴米。都仔细搜索一遍,或许有所发现。”

陆鸿应声,叫来门外同伴。将牛二的尸体抬了出去。

屋里又没了外人,余舒这才小声同薛睿咬起耳朵:“明知道是宁王干的,偏偏指认不了他,真是憋屈。”

大安虽重易道,但从来没有拿卜算之事。当成是证据作数的,毕竟百人百口。难辨真伪,说出来,也只是一面之词。

这断案,还是讲究一个真凭实据。

“宁王知道牛二死了,一定比你更憋屈,”薛睿这时居然有心情同她说笑。

余舒想到刘灏算盘落空,白费了一场工夫,脸色这才好看一些。

两人正说话,门外便跑进一个人来,是去而复返的陆鸿。

“大人!从牛二的身上搜到一封密信,你请看。”

难怪陆鸿一惊一乍的,毕竟死了钦差这么一桩大案,调查不清楚,他们也会摊上一个办事不利的过处。

相反,若是薛睿顺利破获了这起案子,他这个带队护卫的小统领,说不定就能跟着升上一官半职。

这封上了火漆的密信是拆开过的,不过显然陆鸿没来得及查看,就送到薛睿眼前来了。

余舒心情一突,暗道不好,从凶犯身上搜出来的信,十有八九同刘翼有关!

真该死,她适才光顾着追究薛睿瞒她的事,竟忘了趁着没人,先将凶犯身上翻一罚她心里懊恼地看向薛睿,就见他抽出那封所谓的密信来看,下一刻,脸色微变。

“如何,有没有发现?”陆鸿心急地问道。

薛睿迟疑道:“…照这封信上来看,主使凶手杀害御史周大人的,乃是十一皇子。”

余舒脸上一黑。

陆鸿面露惊容。

薛睿将那封密信递给他们,两人先后看过,果然这信上虽然隐晦,但还是不经意地提到了十一皇子,落款处,还有一枚鲜红的印记,是早古的书体,看得出来是一个“羽”字。

“我没记错的话,十一皇子小字正是为‘羽’。”薛睿道。

余舒听他说的这样明白,刚觉得有一些奇怪,门外又有人跑了进来。

“大人、大人请看,这是在厨房灶台下面的烧火堆里找到的,应当是那凶犯牛二想要销毁,却留了下来。”

余舒抬头去看,就见一名侍卫手捏着一块黑乎乎的木头,递到薛睿面前来,她往前凑了凑,看清楚那是一块烧黑的牌子,仅两指大小,一面糊掉了,一面却还在,不过上头没有字,只雕刻了几道奇奇怪怪的纹路,像是浪花,又像是云彩。

她心里又是一突,忍不住暗骂:这鬼奸的宁王,到底准备了多少东西陷害刘翼那傻蛋。

然而,薛睿翻来覆去地检查了手上这一块烧坏的令牌,一双剑眉渐渐拢起,接着,便将那块牌子转手给了陆鸿。

“你看看。”

陆鸿仔细瞧过,摇摇头:“属下眼拙,看不出这是何处的牌子,大人也不认得吗?”

“不,我见过这样的牌子。”

陆鸿眼前一亮,急声追问:“那这是?”

薛睿面无表情,回答:

“在我大安,但凡皇子出宫建府,圣上准养一支私兵,为数不过五十人,虽登记造册,上报兵部。但只听命于他们的主子,这一支私兵,等同于死士,每人都有一个记号,有的到死都互不相识,只有一块腰牌证明身份,至死离身,你手上拿的这一块,应当就是某一位皇子府中死士的腰牌。”

余舒一愣,刘翼年岁不足。尚未出宫,哪里养有私兵,那这一块死士腰牌是哪儿来的。

陆鸿同样想到这个问题。神情顿时变得古怪——

杀害周磬的犯人自投罗网了,糟糕的是人死了,更糟糕的是,他们找到了两样证物,分别将矛头指向两位皇子!

陆鸿没有敢问薛睿。手上这一块烧糊的腰牌是哪位皇子府上的,这个时候,他总算意识到了,这件凶案,不管查不查的出来,他都没什么好果子吃。

“你们都出去吧。再搜一搜,看有没有别的落下,收拾好牛二的尸首。还有周大人的头颅,等明日一早,我们便回京复命,请圣上定夺。”

薛睿话落,陆鸿几人。识相地退了出去,一个个脸色不好。看来今晚注定难眠。

他们一走,余舒便站起身,将屋门掩上了,退回到床边,直勾勾盯着薛睿,压低了声音问道:“这到底怎么回事,犯人身上的密信就罢了,怎么还多了一块腰牌?”

这两天跟着薛睿,她总觉得脑子不够用。

薛睿转头看着她:“我不是答应了你,不会这么便宜就放过了宁王。”

闻言,余舒一惊一喜,便在他身边坐下,口中道:“就知道是你动了手脚,我就说嘛,怎么我忘了搜那杀手的身,你也不该忘了的,你这是打的什么埋伏,竟叫人搜出来十一皇子的罪证?”

薛睿挑眉道:“十一皇子同我们什么关系,我们何须要替他遮掩。”

这话听起来是爽快,可余舒没忘了正题:“这不是宁王给你挖的坑么,你不把它填上怎么行。”

薛睿反问她:“你以为,厨房找到的那块腰牌,是谁放在那里的。”

余舒沉默了片刻,又盯起了他:

“…你打哪儿弄来宁王府死士的腰牌?”

牌子是薛睿放的跑不了,那就是真家伙没错了,只是这样至关紧要的东西,怎么会落在薛睿手上。

“这话说起来就长了,以后再讲给你听,”薛睿左手动弹不得,便伸出右手,隔过半个身子握住了她的手,拉过来放到自己膝上,伤口火辣辣的痛,捏捏她小手,好歹缓和一些。

宁王府的牌子,是他昨天晚上就让宝德连夜回京带过来的,确定了牛二要杀余舒,他便私下交待了宝德将这牌子一面烧坏,晚上趁乱放在厨房的灶台下面,造成是牛二这个今晚烧火做饭的厨子自毁证据的假象。

“至于我留下凶手身上那一封密信,是为了——”

“等等,你先别说,”余舒抬手打断了薛睿,搓着额头道:“你先让我想想。”

不能总仗着他聪明,她就不动脑子了,这个习惯要不得。

薛睿失笑,“好,让你想想。”

余舒也没纠结多久,便有了灵光,打了一个响指,脱口而出道:“你这么做,是为了让宁王和刘翼他们两个狗咬狗!”

是了,留下指向刘翼的密信,造出指向刘灏的腰牌,刺杀钦差的主谋嫌疑人从一个变成了两个,究竟谁是真凶,宁王心里有数,可是刘翼不知道啊!

人家刘翼是被冤枉的,若是脏水只泼到他头上,肯定是顺遂了宁王的主意,让吕妃一系怀恨薛睿,但是现在宁王也被推了出来,刘翼就是个傻蛋,也不得不怀疑他这位好兄长。

两人当中,必有一个人要顶包,刺杀钦差是什么罪名,兄友弟恭在这节骨眼上,就是一句屁话。

薛睿说要以牙还牙,原来就是这么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办法,绝了!

“呵呵,”薛睿手指在她掌心划拉了一下,语调轻快道:“兄弟反目,这可是一出好戏啊。”

第五百五十六章 回京

六月二十二,一早,薛睿就让侍卫们装好了车马,带上凶犯牛二的尸体,怀揣着两份指向皇子们的证物,离开凶案发生的酒楼,折返回京。

蹲点在酒楼外面的探子,看到他们一行走远,才露出头来,在街上晃荡了半个时辰,才进到撕了封条的酒楼中,打听起昨晚发生的事。

不过他注定问不出什么来,薛睿昨天晚上就对随行的侍卫们下令封口,掌柜的和伙计们晚上都待在房里不许出来,等薛睿他们走了,才发现做饭的大厨子不见了,并不知昨晚死了人,也不知薛睿从他们地窖里找到了一颗人头。

“事关两位皇子,是非尚未确凿,不知圣意,以我之见,你们最好都将嘴巴闭紧了,昨晚发生在酒楼中的事,不要泄露出半个字,当心一时口快,惹来大祸。”

薛睿是这样警告那几个知情的侍卫的,好在陆鸿等人识相,当即表明不会多嘴。

“大人放心,我等分得清利害。”

。……

车马出了城,走上官道,便一路跑快了,他们要赶路,尽量在天黑之前抵达城门。

昨晚折腾了一夜,薛睿和余舒都没有休息,出了城,路上早早打发了午饭,余舒就忍不住打起盹儿来,奈何郊外道路不平,她靠着车壁,一晃一醒,想睡都睡不着。

薛睿坐在她对面,看她昏昏欲睡的模样,眼中闪过笑意,想了想,就将身后挂起的窗帘放下了,遮去窗外经过的视线,扶着缝合的左臂,换了个位置。坐到中间。

车里一暗,余舒猛地一抬头,睡眼惺忪地看向薛睿,就见他放了只软枕在膝上,拍了拍,轻声对她道:“靠这儿睡,舒服些。”

余舒纠结了一下,忍住往上趴的欲望,摇头道:“不要,你也累了。等下我睡着了,再不小心碰到你的伤口,就坏了。”

说着。她伸了个懒腰,又拍了拍脸蛋,整个人就清醒了一些。

“你真不睡?”薛睿向她确认道。

“不睡。”

“那好,”薛睿说着,就将膝上软枕拿起。手一伸,放在她的腿上,接着身子一歪,曲起两条长腿,下一刻,就枕了上去。

“……”余舒看着躺在她腿上的薛睿。一时无语。

“我睡会儿,你腿麻了就叫我起来。”薛睿低沉的嗓音显得有些疲倦。

余舒眼神软了软,“嗯”了一声。看看他放在身侧的左臂,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腕,以防他睡着以后动弹。牵扯到伤口。

薛睿闭上眼,嘴角微微翘了起来。

原本他只是逗逗她。想着休息一下便起来,可是这枕头实在合心,他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而余舒则四平八稳地坐着,低头看着他睡着的侧脸,一路上,都没再阖眼。

***

一行人回到京城,已经是黄昏日落。

薛睿顺路将余舒在忘机楼放下,便带着活人和死人去了大理寺的方向。

进宫之前,他要先向顶头上司,大理寺卿郭槐安报个备,毕竟皇子暗杀钦差这么大一件事,他一个人面圣有压力。

余舒一回到后楼上,便直挺挺地躺倒在床上,只觉浑身僵硬,动一动都发酸,心中是想:这给人当枕头的活儿,别想她有下一回。

“姑娘,晚膳和热汤都备好了,您是先吃些东西,还是先洗一洗?”小晴走进来,弯腰在床边问道。

余舒掀了掀眼皮,呻吟一声,有气无力地说:“都放着吧,我睡一会儿,过上一个时辰再把我叫醒。”

小晴蹲下来,伸手道:“奴婢给您捏一捏?”

“嗯。”

在侍婢不轻不重的力道下,余舒很快就打了鼾。

而另一头,薛睿去了大理寺,找到正在翻看公文的郭槐安,将发生在沛县的事情如此这般禀报了一番,将余舒也说了进去,从头到尾却没提宁王一个字。

至于他是怎么刺死了杀害周磬的凶犯,他早准备好了说法:“……我察觉犯人就在酒楼当中,然而找不到周大人的头颅,一筹莫展之际,便想起我义妹的断死奇术,让人送信给她,请她卜算,她接到消息,就跑到沛县来找我,多亏她帮忙,我才识破那个牛二是凶手,并且在酒楼地窖中找到了周大人的头。”

“后来我义妹自省,算出她昨晚会有一场杀身之祸,我于是怀疑是那犯人又要行凶,便早早防备,布下陷阱,等着他自投罗网,谁知我一时失手,竟将他刺死了,自己也受了伤。”

薛睿是一脸的懊悔,郭槐安尚没听到那两样证据的部分,还有心情劝慰他:“此事情有可原,无需忧虑,何况那犯人本就是一个死罪,你杀了倒不碍,只不过…没了他的口供,就不知那主使者究竟何人。”

郭槐安还在可惜,薛睿就扔下一个重磅的消息:“人证是死了,可是下官在死者身上找到两样相关的证物,带了回来,请大人过目。”

“哦?快拿出来,我看看。”

薛睿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并一块腰牌,递到郭槐安手上。

不多时,就看到郭槐安变脸。

那信就不说了,白纸黑字地指向了刘翼,而那块腰牌,薛睿认得的,郭槐安怎么会认不得。

他不光认得这是皇子府上的死士腰牌,他更认得这是哪一位皇子府上的。

“这……”

“下官欲进宫禀明此事,大人是否同行?”

郭槐安心里为难极了,手中两样东西,沉的压心,他如何不知道这案子往下查下去,或许会落得一个难以收场的局面。

可是身为大理寺卿,他又不能坐视不理。

“此事,薛相知道吗?”郭槐安问的是薛凌南。

“我刚一回京,便来见大人,未有往家中送信。这件案子,是下官奉旨查办的,家祖不会插手。”

迎上薛睿平静而又坚定的目光,郭槐安暗叹一口气,收起那两样证物,道:“罢了,我与你走一遭。”

薛睿拱手道:“谢大人。”

有郭槐安作陪,他更有信心,皇上不会因为作案的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就私瞒包庇,不同太史书苑冤死那个女学生的案子,暗杀钦差这一件案子,必当有个交待。

第五百五十七章 意料意外

“失手了?”

刘灏听到沛县回来的探子禀报,脸色沉了下来。

来人深深弯着腰,没敢抬头:“属下亲眼见着,薛睿同一个年轻女子一起上了马车,应该就是前两天偷偷进了酒楼的那个。”

刘灏眼神一厉:“人还活着,那杀手呢?”

“这……人不见了。”

“不见了?”

听他低喃,探子腿一软,便跪了下去,“王爷恕罪,小人等他们走后,就进到酒楼里打听,可那些人都被薛睿监管了起来,晚上不许他们出屋子,一问三不知,小人只从他们住过的房间里找到一些打斗的痕迹,猜测杀手是在行凶时被擒住了,是故今天一大早,薛睿就带人回程了。”

刘灏闻言,脸色稍微好看了一点,虽然余舒没死,但是他安排的那个凶犯让薛睿抓住了,只要搜讯一番,他的人就会把刘翼给供出来,到时候,不怕吕妃一系不与薛家结仇。

“哼,”刘灏冷笑一声,眼前闪过刘昙那一张志得意满的脸孔,心想道:你一个毛头小子,不好好在山中学道,回京来搅什么浑水,以为背后有个薛相府可以倚靠,就敢同我争了吗?

我不动手,就让吕家和薛家先斗上一斗,早晚将你们一起收拾了。

“行了,下去做事。”

“是,小人告退。”

花园一角又剩下刘灏一个人,才听见他自言自语:“那余舒是怎么逃过这一劫的,或许是她算出了自己要有杀身之祸?嘶,这么说来,她的断死奇术,倒不像她对外人说的一个月方能施展一次了……这人真是留不得,得再找机会除掉才好。”

天色已晚。刘灏这会儿心情尚可,出了花园,遇上宁王妃打发来的侍女,也没有不喜。而是让人回去传话,今晚要歇在上房。

这位宁王妃世出书香,性子有些木讷,其人只是中上之姿。当然入不了阅人无数的刘灏眼光,所以里夫妻两个相敬如宾,刘灏睡在书房的次数,都比与她同房的次数要多。

宁王妃知道刘灏要来。赶紧地梳妆打扮一通,让厨房将补品宵夜备上,她前两天听到了风声。宫里那位淑妃婆婆。有意给刘灏相看侧妃,她这才着急了。

想她进门不过三个月,肚子里没有一点音信,宁王府这个时候添人进来,万一讨了王爷喜欢,还有她好日子过吗,是以当务之急。是赶紧地怀上一儿半女,坐稳这王妃的位置。

这头宁王妃手忙脚乱地准备着,却不防,刘灏在半路上,就被绊住了脚。

“王爷、王爷。”

听到身后呼叫,刘灏站住步子,转头就看见前院的管家匆匆忙忙地跑过来。

刘灏蹙眉:“什么事?”

“宫、宫中派来人,就在大门外,圣人诏您进宫呢。”

刘灏右眼皮猛地一跳。

***

天不亮,余舒就睡醒了,昨天回来太累,她饭都没吃一口,就上了床,侍婢半晌叫她两次,都没能让她醒了。

余舒一醒,便问起薛睿,知道他一夜未归,人便清醒了,让人准备热水洗了个澡,随便吃了点东西,就把自己关进了小书房里,让小蝶守在门外面,不许打扰。

拿了小青炉出来,把贺芳芝验过的醍醐香粉末添入炉底,在下层点着了五两银子一盒的青炭,等到鼎上冒出烟儿来,嗅到那神清气爽的香味,她才搓了搓手掌,掂着三枚铜板端坐在炉子前。

这一卦,是为薛睿掷的,所问之事,便是他此次设计宁王会否顺遂。

欲问诉讼,要知官司中人男女肖属,薛睿、刘灏、刘翼的生肖,余舒不难知道,卜出六手卦象,装入八卦,取用子孙爻中,有世凶之象,再看官鬼眼中,鬼贼发动。

六爻之中,鬼喻神,亦是怪,贼是盗,却可窃财,所以鬼贼发动,遇上天时地利,就是上吉,遇上小人作祟,就是大凶。

这一卦卜出个结果,余舒便笑了。

薛睿在这局中,可做了一回小人,刘灏和刘翼不管哪个,都讨不了好。

到底是亲手卜算罢,余舒有了成算,放心许多,不再担心薛睿吃亏,一转眼,看到炉中变细变淡的烟束,不禁肉疼。

本来一丸醍醐香卜人吉凶小事,可以掷上二三回,被贺芳芝掰去了一些,她只是卜了一卦,就没了。

真是经不起用。

。……

太阳升起来,从皇城脚下正阳门中走出几个身穿朝服的人影,前后不落几步,有老有少。

几人出门停下,昨晚三更前后被宣至御书房薛凌南,对着大理寺卿郭槐安低头一施礼,道:“城碧这孩子办事冲动,幸得有镜明把持,才没闯出祸来,愚兄这里谢过了。”

郭槐安和薛凌南同为当朝大臣,谈得上是知交好友,见状,连忙扶了他的手,苦笑道:“老哥哥折煞我也,城碧也是我晚辈,遇上这等大事,我自然不会坐视不管,多幸圣上英明,明辨是非。只是往后这起案子由我追查起来,还得你搭把手了。”

郭槐安昨晚和薛睿一起连夜进宫,就有了心理准备,这起案子真得要查下去,非得落在他头上不可。

果然,皇上惊怒之后,传来两个皇子当面对峙,两人皆说冤枉,最后皇上一拍桌子,就说话了——

查,魏卿,你给朕查到底,朕倒要看看,是哪个不肖逆子胆敢暗害朕的臣子!

“放心。”

薛凌南一口应承了。

三人就在正阳门前分开,各自上了来接的车马。

没了旁人,薛凌南一张冷脸便缓和下来,看了一眼安静坐在下方的薛睿,道:“虽是鲁莽了一些,不过这件事,你做得好。”

薛凌南是什么老人精。昨夜进宫,仅听薛睿当着皇上的面把事情说了一回,就知道哪里对,哪里不对。

“宁王府的死士牌子。你从何处得来的?”

薛睿低头道:“孙儿在外游历时,无意中得到的。”

薛凌南一听是过去三年的事情,便没了兴趣多问,捋了捋胡须。道:“上月朝中提议立储,敬王有些呼声,宁王便撺掇了一回,这次他打的好算盘。想要坐山观虎斗,我看他性急了一些,圣上近来身体抱恙。精神虽有些不济。但也不会容许他们胡来,宁王与十一皇子,不管最后是谁顶罪,圣上都会对他们多一份猜忌。结果两人反目,于敬王有利。”

说着,自己笑了笑,摇摇头。不知想起了何事。

薛睿不多话,祖孙两个没再就此事深谈下去,不是不上心,而是到这一步,已经不需要他们过多干预。

快到相府,薛凌南才又开口,貌似不经意地问道:“你在外面认的那个义妹,就是那个能断生死的女算子,寻个日子带回府中,让老夫见一见。”

薛睿眼神忽闪,抬起头,“祖父?”

薛凌南两眼看着他,“即说是义妹,自然要名正言顺才好,等我见过她人品,不妨多认一个晚辈,让你们烧拜三香,正经结了兄妹。”

薛睿神情一顿,慢慢点头,“我回头就说给她听。”

“嗯。”

薛凌南收回了目光,一推车门,被等在外面的管家搀扶下了马车,步履稳重地进了大门。

薛睿在车中多留了片刻,紧抿着嘴唇,低头看着缠着厚厚纱布的手臂,嘴角渐渐露出一个讽刺的弧度。

***

薛睿在家中换过衣服,再到忘机楼中,刚过了吃午饭的点儿。

今日多云阴凉,余舒正坐在院子当中的躺椅上看账本,见他走进来,便放下手里的算盘,笑望着他:“事情可还顺利?”

薛睿点点头,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了。

“那你怎么不高兴?”

薛睿转头看她,“哪里见得我不高兴?”

余舒挑挑眉,往前凑了凑,探出一根手指,轻轻一点他额头,再一点他鼻子,最后一点他下巴,口中道:“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见她将他全脸数了一遍,薛睿不禁失笑,神情蓦地轻松起来:“不过是累了,哪有不高兴。昨晚有没有好好休息,吃了午饭吗?”

余舒摇摇头,“没吃,等你呢,饭菜都热着的,我猜你忙到现在,肯定没工夫吃东西。”

薛睿笑容愈显,院中没有旁人,便抬手捏着她下巴,摇了摇,道:“好妹子,不枉大哥疼你。”

余舒拍掉他的手,翻了个白眼站起身,拽着他右手袖子,就往屋里走:“我让人抓了药,待会儿吃过饭你就把药给我喝掉,可别嫌苦。”

薛睿目光暧暧地望着她后脑勺,轻应了一声。

***

吃过饭,余舒盯着薛睿把药喝了,见他眉头不眨一下,颇有些失望。

这药一早她就让人煎好了,她事先好事尝了一口,苦的要死,她还想着能看到薛睿窘相呢。

“怎么了?”薛睿不知余舒心里使坏,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只当哪里不对。

“我看你喝完了没有,”余舒讪讪地接过药碗,放到一边,又倒了一杯茶清茶给他漱口。

两人独处时候,一般都要私下说些不为人知的事,通常没有下人在旁服侍。

几次下来,她做起这些端茶倒水的事情,倒也顺手。

“快讲讲,昨晚你进宫复命,皇上是怎么说的?”

薛睿砸了下嘴里苦味,向她娓娓道来:

昨晚他去请了郭槐安一起进宫面圣,在皇上面前的说法,与他在郭槐安那里讲的一致,只不过最后将那两样证物递上去的,却是一向以铁面无私闻名在外的大理寺卿。

皇上愤怒可想而知,一头是惨遭凶手的臣子,一头是处心积虑的儿子,甭管这事是哪个儿子做下的,都让他不能容忍。

“其实我猜,圣上会发那么大的脾气,还有一个原因在于你。”薛睿道,他故意在皇上面前指明了余舒被凶犯盯上的事。

余舒眨了下眼睛,听懂了,冷笑道:“可不是,我这个攸关天下的破命人若是死了,莫说是一个皇子担罪不起,就是个太子,也得滚下地。”

这话不假,不过金贵的不是她,而是景尘那个大安祸子。

刘灏这次可是失算了,他想要除掉她,却压根不知道,她的命,不是他要的起的。

“宁王什么说法?”余舒又问。

“他,想当然是不会承认,至于刘翼,就更觉得冤枉了,”薛睿神情玩味,“可惜你不在当场,没有看见他们两人争执的场面。”

宁王和十一皇子临时被叫进宫中,全然不知大祸临头,当皇上将那封密信和死士腰牌扔到两人脸上,他们当场就愣住了。

刘翼是真傻眼,刘灏却是惊慌,前者糊里糊涂,后者却揣着明白。

“皇上问起罪来,他们两个都一口咬定不是自己干的,一开始宁王装腔作势,推卸有人栽赃陷害他们,可是刘翼不领情,眼看惹火烧身,便指着宁王质问起来,胡搅蛮缠,说是他杀了周磬。”

薛睿所料不差分毫,大难临头,夫妻且要分头自保,何况是皇室兄弟。

一想到刘翼在御书房指着宁王的鼻子,义正言辞地指责,宁王那张青红的脸,薛睿就觉得可笑。

“昨晚刘翼一个人进宫,一时半会儿转不过弯儿来,只知道明哲保身,等他回去以后,告诉了吕妃,多的是人替他动脑筋,我想这会儿,他应该已经想到是刘灏构陷他不成,恨不得找刘灏去拼命了。”

别忘了整件事的起因,是皇上要查两广总督吕不焕的底细,削弱吕家在地方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