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事情闹大了,正好给了皇上借口,如果刘翼顶了这个罪,最后一定会牵扯到吕不焕身上,招来吕家满门祸累。

反观刘灏,在皇上面前失了信,再者兄弟不睦,就算最后侥幸摘了出来,也要损伤元气。

“哈,多行不义必自毙,这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好鸟。”余舒幸灾乐祸。

薛睿看她一眼,有些奇怪,便问:“宁王就罢了,我却不知,刘翼是几时惹了你这么大脾气?”

他压根不知道,刘翼在双阳会上,潜进余舒休息的房间,企图不轨,结果被余舒暴打恐吓了一顿。

“呃,”余舒语噎,佯作无辜道:“就他那副德性,我看他不顺眼不行吗?”

不察她闪避的神情已经落入薛睿的眼底,让他留个心,回头追究起来,又有一段枝节。

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薛睿等余舒的高兴劲儿过了,才一下下敲着茶几,斟酌了言语,神情复杂地告诉她:“我祖父要见你。”

第五百五十八章 嫌疑人

夜深了,余舒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薛睿白天回来,带来了一个好消息,也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可喜可贺的是宁王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悲催的是薛睿的祖父,那位极人臣的薛相国提出来要见她。

更要命的是,照那位老大人的意思,竟要她和薛睿烧香拜把子!

余舒欲哭无泪,这不是逼着她和薛睿假戏真做么,果真依了薛睿祖父的意思,做了名正言顺的兄妹,他们两个往后可怎么办?

相比她的焦虑,薛睿就要淡定的多——

“此事不急,我只是和你说一声,又不是明天就让你随我回家去。祖父整日朝事缠身,今天想起一出,兴许明日就记不得了。我们先想想对策,哪一天他重提起来,该要如何推拒。”

余舒多希望薛老大人年老健忘,扭脸就把她给忘了,但她也知道这不可能,如今她名声在外,谁人还不知道安陵城有个能断生死的女算子。

所以,务必要找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打消薛睿祖父让他们两个做真兄妹的念头。

。……

余舒睡醒一觉,才想起有件事忘了和薛睿交待,于是早起梳洗后,就下楼去敲了薛睿的房门。

薛睿醒的也早,今日不必上朝不必点卯,随意一身宽松的晋衣,长袖盖住了受伤的手臂,看上去闲适的很。

余舒进门,先打量了他两眼,才在对面坐下,说道:“大哥,我忘了和你说,你刚离京那两天,朱青珏到这儿来找过你。说了十公主的事。”

余舒就把朱青珏那天的原话学了一遍,有关那个不知名的肖鸡男子,他回忆起两个线索——

其一,十公主出事之前,曾拜托过朱青珏帮她收集一套珍贵的棋谱,貌似是拿来送心上人的。

其二,三年前的芙蓉君子宴后,大概一两个月之间,十公主抄了一首词请朱青珏评鉴,那首词出自一个男子手笔。疑似是十公主心仪之人。

“喏,就是这一首,”余舒说着。掏出从朱青珏那里得来的纸张,递到薛睿面前。

瞅着他脸色,又道:

“朱二公子说他怀疑是你写了这酸溜溜的东西,我同他打了个赌,真若是你所为。我就将这张纸吃了。你告诉我说,这是你写的吗?”

薛睿抬头,看她笑眯眯的脸,很有一种预感,他若敢点一下头,她下一刻就会同他翻脸。说不好会把这张纸塞他嘴里。

“当然不是我写的。”他毫不犹豫地撇清。

余舒眼睛弯了弯,背靠回座椅,语调也变得轻快:“我就知道不是你干的。”

警报解除。薛睿头皮一松,见她得意的样子,摇头笑了笑,又将这首词仔细看了一遍,道:“这写词之人。应是个惜通文墨的年轻男子,进过科举。下笔时应已入仕,为人有些优柔,但不乏志向。”

见他从几行字里就推断出这些,余舒绕了绕手指,眨眼问道:“你有想到什么人吗?”

薛睿沉吟片刻,点点头:“倒有一人,我先前也怀疑过的,极像是会有这种笔格。”

余舒眼睛一亮:“那人该不会也好棋艺?”

“嗯。”

余舒“啪”地一拍桌子,兴奋道:“那还琢磨什么,就是他了。”

赶紧的,找到那个勾搭十公主的坏男人,查出当年薛小妹被嫁祸的真相来,早早让薛睿把这件事放下吧。

薛睿面上却有些迟疑,道:“他…不似是会引诱公主,作奸犯科的小人。”

“嘁,小人两个字又不是写在脸上的,你看我像个小人吗?”余舒指着自己鼻子问他。

薛睿定睛看了她一眼:“…别闹。”

她向以小人自居,他却从不这么认为,在他眼里,那些世道所谓的正人君子,也没一个比她重情重义的。

余舒放下手,“那你说说,你怀疑的是什么人?”

薛睿:“文华殿侍书,孔芪。”

余舒没听过这个名字,“这个侍书是做什么的,几品的官职?”

“文华殿历来是储君立学之所,侍书一职,顾名思义,就是陪太子读书的人。因今上至今没有册封太子,所以近些年,文华殿渐为圣上撰写御论之地,每年春日秋节,圣上都会在文华殿中布政,考校诸皇子文才。孔芪乃是三甲探花出身,祖上是孔圣旁支,家学渊源,文采极佳,两年前被破格提拔,做了这从五品的侍书,现如今为圣上校笔。”

余舒听的直挑眉,怎么她觉得,这姓孔的小子,就像是书文里什么公主郡主会一见钟情要死要活的那种书生气小白脸呢。

“你和他很熟吗?”

薛睿抿嘴道:“有些来往。”

对于孔芪,他是带有几分欣赏的,现在一下子要将他视作引诱十公主自杀的元凶,他实在是对不上号。

余舒摸摸下巴,出主意:“要不这样,你先别急着下结论,试探试探他再说,反正人就在那儿,不怕他跑了。”

薛睿抬头看她,“此事,能不能卜算出来?我可以打探到孔芪的生辰八字。”

余舒摊摊手,“你当我没想过么,我的祸时之术只能推断出十公主所犯的桃花劫与那个小人肖属。六爻倒是可行,但欲卜男女之事,就十公主这种情况,得要知道她与那肖鸡男子相识之日,作为‘爻眼’,才可占卜详细。”

薛睿又怎么知道十公主是哪一天和那个肖鸡男子勾搭上的,在这件事上,再卜算也是无济于事的了。

所以说,易学也不是万能之法。

薛睿闻言,倒没显得多失望,思索一阵,就道:“等我见过他人再说。”

余舒这会儿倒不催他了。薛睿比她聪明,手中有了这些线索,再去调查那个孔芪,只要对方有问题,就不怕他不露马脚。

两人谈完正事,便叫守在外面的侍婢送上早点。

饭后,余舒打算回家一趟,薛睿想着许日没有登门拜访,便与她同行。然而两人还没出门,忘机楼就来了客人。

还是一个不得不见的。

。……

“拜见敬王。”

“莲房姑娘免礼。”

刘昙一声招呼不打。就找了过来,余舒意外,薛睿却不奇怪。

沛县的案子虽然秘而不宣。但是该听说的总会听说,何况前天晚上宁王和十一皇子连夜进宫闹出的动静,刘昙如何会不打听,隔了一天才来找他,已经算是刘昙沉得住气了。

“阿舒。你不是要回家吗,我与王爷有些话要说,让贵七送你回去。”薛睿坐在刘昙手边,对余舒道。

余舒正要借机退开,刘昙就抬手留人:

“不忙,我和表兄要谈的事。与莲房姑娘也有些关系,你不妨多留一会儿,坐吧。”

余舒看了看薛睿。见他没有说话,便应声坐在两人对面,一边面色如常地打量刘昙的脸色,一边琢磨他今日来意。

刘昙看看两人,开口道:

“听说七皇兄与十一弟嫌疑暗杀了钦差。这案子是表兄亲自到沛县去查证的,可是确实?”

薛睿听到他这么问。就知道薛凌南并不准备告诉刘昙整件事的内幕,不然这会儿他也用不着来问他,他祖父自会提前暗示刘昙。

于是薛睿便将对郭槐安和皇上的说法,搬了出来,对刘昙讲了一遍。

刘昙听罢,目光闪闪,转头看向余舒,面上恰到好处挂着几分好奇:“莲房姑娘的断死奇术,确实了得,不知本王几时有机会见识一番。”

要装模作样,余舒不比薛睿差,她听出来薛睿没打算告诉刘昙实情,这就苦笑道:“王爷有所不知,这断死奇术不是随便用的,本来要等上三十日才可施展,我这次破例卜算了杀害周大人的凶手,结果就给自己招来了杀身之祸,那凶犯半夜潜进我房里行刺,所幸薛大哥周密,我才躲过一劫,这次也是个警告,怪我不听师尊训言,日后不敢再乱用它了。”

“可惜了,”刘昙表面上是信了余舒的说法,心里怎么想就不一定了。

“刺杀钦差是犯上大罪,七皇兄与十一弟如何会好端端地忤逆,我看当中还有隐情,或许两人都是被冤枉的,表兄你以为呢?”

余舒听到刘昙这么讲,就有些不以为然,以刘昙现在的处境,明明巴不得刘灏与刘翼这两个竞争者都摊上大事儿才好,偏要这么冠冕堂皇地替两人说话,当着薛睿的面,不显得虚伪吗?

面对刘昙试探,薛睿只是摇头:

“这件案子已经由郭大人接手,宁王与十一皇子都自称被人诬陷,究竟谁是谁非,有待确凿。都怪我一时失手,将那凶犯杀了,不然有了人证,还好办一些。”

“郭大人一向公正严明,相信他会查明真相,还七皇兄和十一弟一个清白。”

刘昙感慨一声,再一次将目光转向余舒:

“本王还有一件私事,要请问姑娘。”

“不敢,王爷请讲。”

刘昙问道:“听闻你与夏江小姐私交甚好?”

这个夏江小姐,问的自然是刘昙未过门的敬王妃,夏江敏。

余舒实话说:“王爷说的是夏江家的五小姐,我与她确是知交。”

她几次前往夏江别馆,与夏江敏书信来往的事情,不算秘密。

刘昙脸色温和了一些,道:

“本王与夏江小姐的婚期,昨日司天监已定了八月初六,然而至今与她素昧谋面,我这里有个不情之请,下个月初七乞巧节,望请姑娘与表兄作陪,邀夏江小姐游夜河风光。”

第五百五十九章 爱听实话

刘昙回到别馆,径直去了西厢。

贺兰愁早等在厅中摆棋,见他回来,方放下棋碗,起身道:“王爷回来了,打听的如何?”

刘昙道:“得了确信,表兄从暗杀钦差的凶犯身上找到两样证物,一样是带有刘翼私印的密信,一样是宁王府的死士腰牌,父皇动了真怒,着令大理寺卿郭槐安严查此案。”

接着,又将薛睿的说法与他讲了一遍,包括余舒前往沛县相助的事情。

贺兰愁斟酌道:“这两人中,必有一元凶,有一被陷,表面上看,是十一皇子下手的可能性大些,然而这等手段,又像是宁王的手笔。”

刘昙皱皱眉,“我有一处疑虑——若是宁王下手,那便是他设计构陷的刘翼了,可是刘翼一向以他马首是瞻,未有与他相争的表现,宁王即便忌惮吕家势力,恐怕刘翼将来心大了,现在就动手,不会稍嫌早了吗?”

贺兰愁眼中深思一闪,轻声道:“倘是项庄舞剑,另有所图呢。”

“嗯?贺兰先生的意思是?”

“王爷不妨设想,假如薛大公子只是擒住了那名杀人凶犯,找到他身上的密信,未有寻到那一块死士牌子,结果又是如何?”

刘昙一愣,很快便想了明白,脸色一变。

“那样一来,就是薛家和吕家对上了,”他沉声道,“有人就能坐山观虎斗。”

贺兰愁轻叹一声,道:“宁王好算计,可惜功亏一篑,冒出女算子这么一个变数,薛大公子有贵人相助,无意间竟破此局,若不是他杀了那个凶手。恐怕现在又是另一种局面。”

刘昙也有些庆幸地点了点头,心底虽觉得有点不对,一时说不上来,也就抛在了脑后,总之,眼下的局面是他喜闻乐见的。

“且按先生的话,既然宁王和刘翼都被牵扯了进去,案子也移交给了郭大人,外祖没有提醒,我便无需动作。静观其变吧。”

贺兰愁笑笑,转而又问:“王爷见过了女算子,有向她提起未来王妃吗?”

“嗯。”刘昙神情转担显然没兴致多说此事。

贺兰愁知趣地不再打听。

“月底王府竣工,会记司选好日子,下个月十五乔迁,宴客的名单正在拟定,明日送来给先生过目一遍。或有不妥,再另行更改。”

贺兰愁应是,三月双阳会后,他便正式做了刘昙的入幕之宾,住进别馆内院,凭着博学与善辩。渐得刘昙重视与信赖,俨然已是心腹。

***

待刘昙走后,余舒和薛睿出了门。

“敬王此举倒有意思。大婚之前想见一见女方,找我俩作陪,这就不算私会了吧?”

薛睿笑笑,对于刘昙的心思,他是一清二楚。不说出来,是不想让余舒徒增烦恼罢了。

薛睿跟着余舒去了城南。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先到了贺芳芝的医馆。

薛睿的刀伤不浅,虽然在沛县缝合了,又敷用了上好的金创,但余舒不放心,觉得最好是让贺芳芝亲自给看一看。

她倒没多想,薛家这样的势力,请位太医出诊也只是一句话的事情。

医馆外面挂着御赐的招牌,白天人来人往,前面堂子里光是抓药的伙计就添置了三个,还有一个个子稍小的,踮着脚站在柜台后头,拿着一柄铜秤量药。

薛睿看见那孩子,便扭头问余舒:“小修怎么在这儿?”

余舒也奇怪,今天又不是沐休,大上午的,余小修不去上学,怎么跑这儿了。

“小修。”

余小修正数着药材,冷不丁听到了余舒的声音,抬头一看,便见了同行的薛睿,咧嘴笑道:“姐,薛大哥,你们怎么来了?”

余舒伸手在他脑门上一敲,虎着脸道:“我要问你呢,不去学堂跑来这儿,你是不是逃学了?”

她是许了他跟着贺芳芝学医,却没许他耽误念书。

“哪是,今天教课的陈夫子病了,院士见天热,就许我们回家去了,”余小修赶紧否认,怕余舒不信,便指着蹲在不远处墙根斗蛐蛐儿的小胖子道:“喏,胡天儿跟着我来的,你问他。”

余舒有阵子没见到胡家小公子,今天一瞧,这小孩儿胖了两圈不止,差点没认出来。

“胡天儿?”

听到余舒叫声,胡天儿方扭过脸,见着人,挠挠头,扭过来打招呼。

“余姐姐,薛大哥哥。”

薛睿摸摸他脑袋,胡天儿是郭槐安的外孙子,同他自然是相熟的。

听余小修说,贺芳芝这会儿正在后堂帮人接骨,一时转不开手,薛睿和余舒就等在外头。

余小修也不忙活了,给两人搬了椅子,坐在柜台角上说话。

“薛大哥,你手怎么了?”余小修很快便发现薛睿左手不方便。

“你薛大哥和一个杀人犯斗凶,被人家砍了一刀,手臂差点叫人砍掉。”余舒危言耸听。

面对两个少年惊恐的眼神儿,薛睿无奈地看了余舒一眼,对余小修道:“只是划了个口子,你姐姐吓唬你们呢。”

“我说实话,怎么也成了吓唬人。”余舒拉过余小修,“你跟着干爹学了这些日子,望闻问切会了没有,给你薛大哥把把脉去。”

余小修杵着不动,干巴巴道:“姐,我刚学了辨药,穴位还没认全呢,不会看脉。”

余舒掐掐他脸蛋,笑骂:“真没用。”

余小修嘿嘿两声,并不生气。

薛睿看着这对姐弟,心有疑惑。

贺芳芝腾出手来,便到外头招呼,听余舒说了薛睿的伤势,就请到后堂清静地方,为他诊查了一番。

“还好,这伤处清洗的干净。没有炎症,口子也缝的及时,没伤着筋骨,就无大碍,小心养两个月,皮肉长出来就好了。”

贺芳芝说的都是余舒能听懂的,他又问了薛睿这两天吃过什么汤药,余舒说了方子,他修正了几味药材,余小修端着纸笔在旁边记下了。

最后叮嘱薛睿几件日常忌口。益补之物。

。……

薛睿和余舒两个人从医馆里出来,薛睿才问她:“小修如何学起医来了?”

余舒道:“他喜欢,就让他学了。”

“他年纪还小。又要念书,又要学医,再同你学易,会不会太累了。”薛睿知道余舒将余小修送到百川书院去学些基本道理,将来必是有意让他一脉相承。

余舒摊摊手:“所以他要学医。我就不必传授他易术了,这也是他自己选好的。”

闻言,薛睿倍感诧异。听余舒这么轻松说出来,好像这不过是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但实际上,易师的传承。又怎么会是小事呢。

尤其是余舒身怀易术绝学,还是一个年轻未婚的女子,后代尚无。眼下有个嫡亲的弟弟,不亲自教他,反而纵容他去学医,在外人看来,这简直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更关键的是。有余舒这么一个姐姐,比起学医。余小修实在是学易更有前途。

薛睿踟蹰道:“小修年纪还小,或许是一时拗性,你没有劝劝他吗?”

余舒背着手走在他身侧,扭过头看他:

“十二岁还小吗,我算算,朱家二公子离家出走的时候,也才十四五岁,他父亲是当今大提点,天下易首,身为独子,朱青珏还不是学了医么?”

说起来,朱青珏那天找到她求助,她之所以会答应帮忙,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在朱青珏身上,看到了同余小修相似之处,才会心软。

“我知道大哥你想的什么,我是能人所不能,这身本事,原本是要传给小修的没错,可他另有志向,我不愿勉强了他,让他不快活,他是我余舒的弟弟,我是乐见他有出息,但他就是一辈子碌碌无为,他还是我弟弟。”

在这一点上,她不得不承认她欣赏大提点的为人,从朱青珏能够顺风顺水地当他的朱二公子,而不是像辛老五一样,被他老子逐出家门,憋憋屈屈地在窝在一间扇子铺里,就可见一番。

听完她这一席话,薛睿不由停下步子,深深看着她:“阿舒,你总比旁人想的更明白。”

这一刻,他很是羡慕余小修。

血缘亲情,本该如此。

“你这算是夸奖我吗?”余舒冲他挑眉。

“是实话。”

“哈哈,我就爱听实话。”

薛睿侧首笑她:“是因为你爱说谎吗?”

余舒语遥

两人走在街上,之间一直保持着两尺距离,不近不远,刚刚好听得清对方说话而已。

白天跟着他们的眼线,从这角度,完全看不出两人有什么亲密的样子。

回头禀报上去,也只会说,今天女算子和薛大公子一起去了趟医馆问诊。

司天监

太曦楼外,一如既往的清静。

景尘被召来,听完座上人的话,波澜不惊的脸上方露皱色。

朱慕昭看他样子,神情和蔼道:

“你勿用多虑,我本来就属意一个没有家世背景的年轻易师来担当这一职位,刚好就有余算子这么个合适的人选,你又是代任的右令官,往后你们同在一局是上司下属,抬头不见低头见,总好过你寻不到机会与她亲近。”

景尘少许沉默,慢慢点了下头,只是脸上,却不见什么喜色。

朱慕昭知他性情寡欢,也不计较,笑道:

“待我拟好了委任状,发下调令,便由你前去告知吧。”

第五百六十章 情敌

每逢五、七、九,便有方子敬的奇术讲学,余舒十九日晚上跑了一趟沛县,在那待了几天回来,倒没影响课业。

今儿是六月二十五,有早课,余舒这两天住在家中,没往忘机楼跑,薛睿好像也有事,两人是又隔开了。

这回薛睿遭到刘灏那个伪君子算计,险些着了道,余舒就觉得他是阴私的案子遇多了,所以走霉运,便想将那柄桃木玄丝扇提前送他,可是一扭脸又找不见他人,只好作罢。

余舒昨晚上睡得不错,早晨起来,便有兴致,没让马夫送她,自己牵了小红出了门。

若是薛睿知道她才骑过两三次马就敢一个人打马上街,一准要好好教训她一通。

幸而小红不愧是裴敬从北方马场精挑细选出来的良驹,性情温驯,不骄不躁,被余舒这个二愣子新手拉上街,从人多热闹的市集上穿行,也不惊慌,十分淡定地驮着她一路小跑,避着行人,让往东绝不往西。

于是一人一马溜溜达达,没走弯路,竟然顺利地穿过城南到城北,来到太史书苑正门前的街上。

余舒快到门前才下了马,牵着缰绳,捋了捋马脖子,笑眯眯道:“怎么样,我骑得还不错吧。”

小红听不懂余舒的话,甩甩头,无视她。

太史书苑是不许畜生进的,余舒之前问过辛六,知道可以将马匹寄放在对面茶楼酒馆,好饲料看着,不过一天要一角银两,百十个大钱。

她正要牵着马去托管,就听到有人叫她,抬头一看,那茶馆二楼窗边的位置上坐着个圆脸带笑的年轻公子。正向她抬手示意。

“余姑娘!”

瑞林?

尽管隔着一段距离,余舒还是一下子就认出这人是薛睿的好友之一,那位伯爵府的小爵爷,瑞林是也。

余舒牵马走近了几步,仰头道:

“瑞公子一大早怎么在这儿呢。”

瑞林半身探出窗沿,同她说话:“寻你寻不着,只好上这儿来等了,你这会儿不忙的话,可好上来喝一杯早茶?”

余舒犹豫了一下,看时辰还早。便答应了。

年初京城张皇榜寻找景尘这个道子下落,她被司天监抓了去审问,最后还是瑞林仗着任少监小舅子的身份。带着薛睿闯进了司天监打救她。

余舒承他这份人情,不会这点面子都不给。

然而,等她上了楼,才发现,今天瑞林不是一个人来的。

。……

余舒和扮作男装的瑞紫珠面对面坐着。几样热气香香的茶点摆在中间,还有一只细长的锦盒,瑞林刚刚借故走开了。

“余姑娘,我…”桌面下,瑞紫珠攥着袖口,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在见到余舒面后,又弱了下去。

余舒不着痕迹地皱皱眉,“瑞小姐有何话说。不妨直讲吧,书苑上午有讲课,我待一会儿就要走了。”

她是欠了瑞林的人情,可没欠这小姑娘的,就凭瑞紫珠在芙蓉君子宴上胡乱编排她的行为。她没再和她计较,这小姑娘就该烧高香了。还敢在她面前晃荡。

余舒最恨一种人——我不招惹你,你偏来惹我,我饶得了你才有鬼。

“我是特意来向你赔礼道歉的,”瑞紫珠半垂着头,将桌面上那只锦盒推向余舒,细声道:“那晚宴会上,我误信了息雯郡主,就与她们一起造谣你,实在是我一时糊涂了,望你不要记怪我。”

闻言,余舒没看一眼她的赔礼,只摆摆手道:“这都多少天前的事了,我没那么小心眼,不怪你就是。”

反正她也没什么损失,反倒是她们几个丢了人。

瑞紫珠大概是没想到余舒这么好说话,浓密的睫毛眨了眨,面上一喜:“你真的不怪我了?”

“嗯。”余舒只想着赶紧把人打发得了,不在乎顺着她的话说。

瑞紫珠很松了一口气:“余姑娘不知道,那天回去后,哥哥就训斥了我,我早想着当面找你道歉了,可是、可是——”

她犹犹豫豫说了出来:“息雯郡主请了我过去,她同我说,你为人十分好记仇,有怨必报,要我当心你。”

余舒喝了口茶水,抬了下眼皮,目光落在对面人身上。

她以为这小姑娘是个憨的呢,没想到是她看走眼了。

瑞紫珠被她一眼瞧得心慌,抿了抿嘴唇,硬着头皮道:“我觉着、觉着你不像是坏心之人,不然,薛大公子也不会认了你做义妹。”

余舒勾了下嘴角,没有接茬。

见她笑容,瑞紫珠仿佛得了鼓励,一鼓作气说道:“余姑娘若不记怪我了,能不能帮我一个忙呢。”

这还顺杆子往上爬了,余舒问:“是何事?”

“我知道下个月初九就是薛大公子生辰,便想着要送他一样东西,可又不知道他喜欢什么,余姑娘你们关系亲近,肯定清楚他喜好,就帮我出一出主意好吗?”

按说男女私相授受是大忌,但正经的节礼寿礼,却是不碍,是以瑞紫珠羞是羞赧,可还是提了出来。

余舒好险没笑出声,这哪门子的破事,一个女孩子爱慕与她相好的男人,为了讨他喜欢,竟来找她这个情敌出主意。

她与薛睿挂这一块兄妹招牌,多少人信以为真,害得他们两个只能装蒜。

要不就忍一忍,敷衍瑞紫珠一下子,帮她出个主意?

“不好。”余舒两手抱臂,面色微嘲:

“我与你又不是多好的关系,干嘛要帮你出主意,你爱送什么就送什么,问我作甚。”

薛睿是她相好的,就算没人知道,那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她忍个屁。

不管瑞紫珠愣愣的样子。余舒没了耐心,起身告辞:“时辰到了,我就不等令兄了,先走一步。”

说完,她就扭头下了楼,至于桌上那只赔礼的盒子,没有多看一眼。

瑞紫珠咬咬嘴唇,没有尝试挽留。

瑞林见人走了,就从旁边一堵屏风后面走了出来,坐到她身边。摇头道:“我都说了,这个余舒不好相与,别看着她面善。该不客气的时候一点儿都不客气,你这样找到她,就是自讨没趣。我看你还是老老实实等着父亲与薛家议亲,别一天到晚的胡思乱想了。”

瑞紫珠扭过头,嗫嚅道:

“余姑娘与薛大公子。真的只是义兄妹吗?”

“那还有假,睿哥亲口说的话,这种事怎么撒谎,”瑞林古怪地看着她,猜到她心思,可笑道:“说了要你别乱想。睿哥他喜欢的是十公主那样如花似玉的美人儿,怎么会对余姑娘有多余的心思。”

“余姑娘难道不算是美人吗,难道芙蓉君子宴上。哥哥没看到她?她那般装扮起来,将我和息雯郡主都盖了过去,明月姐姐那晚没来,不然也不如她的风头呢。”

瑞紫珠酸溜溜地说道,她总忘不掉。那晚薛睿一首美人赋,到最后他目不转睛盯着的人是耍“呃。这…”瑞林一时找不到驳词,心里却暗暗想着:余莲房那样厉害的人儿,纵是个美人,又有几个男人吃得消。

这话当然是不能对着妹妹一个姑娘家讲的,于是昧着良心安慰她道:“哥哥和你打包票,薛睿绝对不会和余姑娘有半点私情,你想想,他们两个哪里登对,薛家是什么样的门第,就算是一个能断生死的女算子,没有丁点的出身,空有一个虚名,又怎么配得上薛家的大公子。”

瑞紫珠素丽的小脸上这才露了笑,托着脸腮,扭头望着楼下离去的人影,心中默默是想:所幸我是伯爵府的小姐,生来就比有些人强。

。……

放课后,余舒和司徒晴岚一道去女舍取拿书本。

她这几天没在太史书苑露面,那些对她好奇的学生们逮不着人,一次两次也就没了耐心,不再到她上课的地方蹲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