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

薛睿贴着她滑落的衣领轻咬她肩头,不敢留下痕迹,却又受不了她身上那淡淡一层体香的诱惑,两掌一握,便将她身体轻盈举起,从马背抱到腿上,让她坐高,两手顺势托在她臀上。

余舒正在长身体的岁数,在忘机楼吃的都是精粹,她又不懒好动,这半年养下来,看上去人是纤细了一些,但是该有肉的地方,却不少那几两,不光两条长腿笔挺,臀儿更是圆圆翘翘。

薛睿掌上一举,便知好歹,又揉了一把,两眼只差没冒出绿光。

余舒见他得寸进尺,又气又羞,就在他背上捶了两下。

薛睿不痛不痒,哑笑两声,一低头,就在她挺起的左胸口上结结实实地亲了一下,侧脸靠上,听取她乱跳的心音,以此平复身上燥热,深知再进一步,他难保不会一口将她吞下。

虽是歇了心思,却没要放下她的意思,薛睿抬起头,迎上她羞愤的目光,笑声道:“有主意了。”

“什么?”余舒凶巴巴地瞪着他。

“你赠我这柄扇,就叫慕剑”

余舒奇怪道:“为何,这扇面上空空如也,没江没水的,慕什么江啊。”

薛睿爽朗一笑,“没有江,我便绘上一幅,叫我思慕的不是这江水,而是你呀。”

慕舰慕江,恋慕如江,日夜奔流,无止无尽。

第五百七十三章 叫姐姐

昨一夜好眠,薛睿醒了个大早,睁眼看到悬挂在床头的扇页一片青山远黛之下,静淌着一道苍黄江流,江上浅堤,岸边细沙,微渺一点白影,如马饮水月下。

这是他昨晚回来后,乘兴添在扇底的画面,画中正是昨晚他与余舒所见江景。

经过一夜,墨都风干,薛睿从床上坐起,将扇解下,爱不释手地赏玩了一阵,才叫门外宝德打水进来洗漱更衣后,薛睿将扇子拿在手里,对镜比划了一下,看着镜子里手持乌金骨扇器宇轩昂的男人,只觉他收藏了那么多扇子,都比不过这一柄慕江扇趁手如意的。

“公子买了新扇子啊,哪家的手工,瞧这品相俊的,”宝德有眼力,薛睿的衣物都由他收拾,一见他手中簇新的扇子,就知不是俗东西。

“啧,这样精致的东西,也只有咱们爷配的上手。”

薛睿笑着将扇子阖土顺手就要敲他脑袋,快挨着人头,却又收了回来,爱惜地抚过一下。

“少贫嘴,叫你去大门前盯着,若有一位姑娘上门来找我,尽快回复。”

“,是。”

薛睿坐吃了早点,约莫着时辰差不多人该来了,就见宝德小跑了回来,气喘吁吁地告诉他,人来了。

薛睿来到大门前,姜同昨日一样,身上穿着粗布衣裳,头戴一顶宽大的斗笠,遮住了脸,她身材高挑,站远了,根本瞧不出是个女子。

“姜两手抱臂,挑高下巴示意:“是进去·还是换个地方说话?”

薛睿道:“别处去吧。”

昨晚他答应了余舒,和姜见面,要她在场。

于是,就领着姜去了忘机楼。

因是坐了两顶轿子·路上也无交谈。

余舒早在忘机楼等着。

姜跟着薛睿进到楼后,环顾这楼台院落,评价道:“这地方不错,就是窄了点。”

薛睿看到侍婢立在一楼偏厅外,便知余舒在了,于是引着姜入内。

余舒听到门外说话声,便收起了桌上爻钱·看向门外。

先进门的是薛睿,两人对上眼,皆是想起昨晚江上旖旎,心中甜蜜,碍于身后还有人,薛睿才收敛了目光里的浓密。

“怎么是你?”姜后脚进来,看见余舒在场,认出是昨晚在薛家大门外见过的·便皱起眉,看向薛睿:“她是谁,为何会在这里。”

薛睿便为两人介绍:“阿舒是我义妹·不是外人,我在东北待过的事,她也知情。”

姜挑高了一对浓眉,睨着余舒,目带审视。

余舒笑笑站起身,点头算作招呼:“在下余舒,见过春葳郡主。”

摘下斗笠,姜五官更显英挺,她年纪要比余舒大上一二岁,同样是个头高挑的女子·余舒是纤瘦,她则浑身上下散发着矫健的气息。

姜听到余舒称呼,便知薛睿肯定是昨晚向她说起了自己,略略一勾嘴角,并未搭理,而是扭头对薛睿道:“那我王兄岂不是也多了一个义妹?”

薛睿一顿·见余舒面有困惑,是以告诉她:“我与东菁王,私下结为异姓兄弟,他年长为兄,我年少为弟。”

结拜兄弟,义薄云天,薛睿另行结义,不需经过姜怀赢,将来他也要认余舒这个妹子。

“。”余舒看着姜脸上不喜,好像她白捡了多大便宜,暗翻白眼,心中腹诽:什么义兄义妹,当她乐意么。

姜只是不悦,却没多做刁难,拣了余舒对面一张椅子坐下,两脚八字摆开。

余舒见她动作不拘小节,倒有江湖儿女之气,同样身为郡主,与息雯那娇滴滴的模样,大相径庭。

薛睿也坐下了,在自己的地盘上,说话也没了顾忌,遂询问姜:“你大哥知道你进京来了吗?”

“怎么,你以为我是偷跑出来的?”姜对他冷笑:“没有王兄的首肯,我怎么会离开宁冬城。”

薛睿面露思索。

“不用想了,”姜道,“皇上忌惮东北二十万驻军,唯恐哥哥哪一天反了,所以下旨要母亲与我进京做人质。”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被她轻描淡写说出来,薛睿皱了皱眉头,皇上此举,他竟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当然了,字面上不会说的这么直白——而是借了皇后娘娘之口,召唤我们母女进京。”

姜家几代之前,祖上出过一位皇后,恰好与当今皇后瑞氏有些血缘,论辈分,姜可以唤瑞氏一声姨母。

这样远的亲戚关系,也被拿来当做借口,皇上的意思是明摆着的,姜与其母卫国夫人要么乖乖进京,要么不来,就是他姜怀赢心存不臣之心。

这么一说,姜母女进京之前,此事的确不宜声张,若不然,有人心存歹意,大可以途中设下埋伏,东菁王的母妹万一有了意外,必惹大祸。

“你们昨日才到的京城,老夫人呢?”

“母亲还在途中,不日抵达,我前夜甩掉了护送的兵队,快马先来,王兄有一封密信,要我亲手交给你。”

姜全然无视了同样在场的余舒说起话来,毫不遮掩,从腰间摘下一只竹筒,抛给了薛睿。

薛睿抬手接住,拧开竹筒,取出姜怀赢手书,见那上面粘了一层保密的蜡石,抬头看一眼姜。

姜冷哼:“你放心,我没拆开,不知那上头写的什么。”

薛睿目光一闪,便知姜怀赢此举,分明告诉他,信上内容不可教姜得知。

他低头阅信,姜便将目光移到余舒身上,昨晚门前遇到,只当是个路人,没放在心上,这会儿打量起来,倒不似她过去见到那些围在薛睿身周的小姑娘。

看起来文文静静的,长得一点不美,但是精神不错。

“你叫余舒?”

余舒也在端详姜,见她突然搭话,慢了半拍,才点头道:“是。”

“今年几岁?”

“十六了。”

姜对她一笑,神情说缓就缓了下来,竟不似先前对她那般冷淡:“我比你大上一岁少许,看你还算顺眼,许你叫我一声姐姐吧。”

闻言,余舒顿时无语:这叫怎么回事,她还等着教训这丫头呢,喊个什么姐姐呀。

第五百七十四章 做伴儿

余舒承认自己就是个小心眼儿,昨晚上姜嬅从她手上夺东西这茬她还记着,就算眼下对方主动示好,她也不喜被别人牵着鼻子走。

“多谢郡主抬爱,不过我在家中就是长姐,老大惯了,不爱喊人姐姐哥哥的。”

凭你兴起了就抢我的东西,高兴了就与我姐姐妹妹,你倒大度,可惜我这人好记仇,凡事也得要我乐意才行。

姜嬅笑容一收,瞅着婉拒她好意的余舒,声音也冷了下去:“既然如此,那你就喊得了薛城碧做大哥么?”

薛睿刚把姜怀赢的私信看完,突听到姜嬅指名道姓,抬头一看,正见了余舒脸上的坦然。

“我与薛大哥是患难知己,足以生死共论,当然不同。”

薛睿心中一动,折合了信纸,方要说些什么,就听身旁一声爽笑:“哈,有些倔气,不似那等趋炎附势的小人,我越发瞧你顺眼了。”

余舒也笑了笑,她倒是不讨厌这位姜郡主直来直去的脾气。

薛睿见两个女孩子你来我往,方才还火药味十足,这下又变作笑脸,只能暗叹女人多变,不可细揣。

“看完了,王兄信上对你说什么?”姜嬅问薛睿。

薛睿将那封信揣了起来,对她道:“你大哥托我在京中看好你,免得你惹是生非。”

姜嬅不以为然,“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薛睿知道提醒她无用。便不过多言语,想必在来之前,该交待她的,姜怀赢都已说了。何况还有卫国夫人在呢。

其实,姜怀赢的信上,不只委托他照顾姜嬅,还告诉他。宁冬城东菁王府混入了内奸,他与薛睿私下传递消息,已不安全,是以姜氏母女悄悄进京,他并未提前书信通知薛睿,而是让姜嬅随身带了一封信交给他。

“郡主下榻何处,不如卫国夫人抵京之前,先在这忘机楼住着?”余舒提议道。

“好啊,”姜嬅一口答应。又道:“薛大郎。我头一回进京。你是不是该尽地主之谊啊?”

薛睿却不大想让姜嬅住在他这地方,但是余舒先开了口,他就不好再拒绝。于是点点头,道:“中午为你接风。”

姜嬅这下高兴了。拍拍扶手,站起身道:“我回客栈去牵了马匹,你们等着我吧。”

说完,不等薛睿二人送行,人就扬长而去。

见人离去,薛睿回头对余舒道:

“姜嬅是个直肠子,虽有些阴晴不定,但是人不坏,你多和她相处几日,就知道了。”

余舒挑眉道:“你是想告诉我,她人不坏,所以要我别计较昨天晚上的事了?”

薛睿咳了一声,“我不是怕你计较,而是怕她犯浑起来,会误伤了你,她自幼习武,又见惯杀戮,动起手来,没个轻重。”

余舒一手撑了侧脑,半点没被他吓到,反而笑道:“那好吧,我不去招惹她就是。”

有她这一句话,薛睿便放了心,有心情取了袖中慕江扇,打开摇了摇。

余舒看到了那扇面上多出来的画面,眼睛一亮,便凑了过去,要过扇子仔细瞧,待看清楚那上头画的正是昨晚他们游过的江景,不由得眉开眼笑,夸赞道:“画的真好。”

门外无人,薛睿扯住她衣袖,将人拉到膝上坐好,一手围着她腰,一手同她一起握住扇子,侧头看她脸颊,温声道:“本来想将你我描在画上,想想太过招摇,就只取了江景,你看,这白色的是勾玉,上面两个小黑点,才是你我。”

余舒听他讲解,才发现那画上江边,微小一匹白马,马背上有更小两撇黑点,需要凑在眼前,才勉强辨得出是两个人。

哈哈一笑,又暗下眼神,往薛睿肩上一靠,低声道:“委屈了你,与我相好,却只能偷偷摸摸,不能叫外人知道。”

“是我委屈了你才是,”薛睿目光沉淀,下巴轻抵着她额头,“若我权势足够,大可以庇护你周全,叫你无后顾之忧,如今却只能与你步步为营。”

余舒听他这样包揽,只觉窝心,哪里会觉得他不够好呢,于是愁云一扫,道:“你是年轻有为的大理寺少卿,堂堂薛家大公子,安陵城年轻一辈,谁人能出你左右?”

薛家大公子,呵。

薛睿心底苦笑,不由自主地握紧她手,很想要问一句:假如他不是薛家大公子呢?

“话也未必,这里不是还有十年不出一人的女算子,年纪轻轻的女御大人吗?”薛睿按下冲动,声音正经道。

余舒坐在他膝上,背对着他,看不见薛睿方才神色,听他恭维,乐了一会儿,便推开他的手臂,从他怀里起开,整整衣裳,笑道:“昨晚没有睡好,我上楼休息一会儿,你在这里等着姜嬅来吧。”

薛睿昨夜也是半宿才睡,但他习惯了熬夜,不觉有累,就随她去了。

。……

姜嬅中午牵着马重返忘机楼,薛睿让人备好一桌酒菜,同余舒一起款待了她。

饭后,姜嬅很有兴致出去走走,但薛睿还要到大理寺去办公,余舒自然而然就成了陪客,与她做伴儿。

姜嬅换下了粗布衣裳,改一身男装,看上去全是一个英俊的青年,余舒不好穿着裙子跟她满大街乱转,就也换了一身青萝颜色的易客长衫。

两人出门,没坐马车,就顺着駉马街一条道往西逛嗒。

“莲房,你家也不是京城的吗?”

中午吃饭时候,余舒主动向姜嬅提起了这个名号,免得她再叫什么姐姐妹妹。

“嗯,我是南方人,去年为了大衍试,才进京赶考。”余舒张口扯道,将她进京一途本末倒置了。

实际上,她是进京之后,遇上薛睿,才被说动参加大衍试的。

姜嬅惊讶道:“哦,你还是个易师么?”

余舒点点头,没有多说,午饭那会儿,多是姜嬅和薛睿这对旧识在聊,她没插几句话,姜嬅也没多问她,哪里知道她底细呢。

谁知姜嬅见她点头,眼睛一下子就亮了,拉住她道:“那你应当是会赌易的,走走,带我找个地方去见识见识,京城里的大赌坊,是个什么模样!”

。……

另一头,大理寺众,薛睿埋在一堆地方上呈的案卷中,突然鼻子痒痒,揉了揉,想起一件事来,一拍额头——

“坏了,忘记提醒阿舒,千万莫带她到赌坊去。”

第五百七十五章 猜瓮

大安盛年,朝廷并不禁赌,安陵城的赌业发达,大大小小的赌馆赌坊不下百余家,然而有个明文规定,城南的赌坊一律严禁赌易。

所以,易师先生们平日要想玩两把,就只能在城北挑选地方。

余舒应姜嬅的要求,带着她去了乾元大街。

这条贯通京城的街上有一段路,尽是赌坊酒家,白天夜里都很热闹,关键是临近了两家大易馆,托福两府世家,每天有城卫巡逻,治安很好。

姜嬅一见这么多家赌馆连间开着,就差没在脸上写了“兴奋”俩字。

“莲房,你常在哪家练把式?”

余舒虽然能赌,但她并不好赌,是以对京城这些赌坊知之不详,于是摇摇头,道:“我不常赌的,也是头一回到这地方来。”

姜嬅只当她是个生手,扬了扬眉头,不再问她,环顾四下,最后指着街对面一座三层高楼,道:“那我们就去这一家,门面开的大,赌局做的也大。”

余舒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但见那赌馆大门招牌旁边悬了一面旗子,旗子上赫赫绣着一个“崔”字。

这是崔家的赌坊么?

她暗自嘀咕,跟着姜嬅走向对面。

。……

一层是寻常赌徒玩耍的地方,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难免有些乌烟瘴气的。

余舒和姜嬅这两个齐整人一进门,就有跑堂的伙计瞅见了,见余舒身上易客打扮。就凑上了前。

“两位先生眼生,是要赌大局的吗?”

寻常小赌,玩骰子、牌九、双陆,最低不过两个铜板。就可以下注,但是赌易,往往参赌,都是用真金白银下注的。

是以赌易。门内话又叫赌大局。

余舒没有吭声,看向姜嬅,后者抖了抖袖子,金光一划:“甭说废话,带上楼去。”

那伙计眼明手快地接住了,低头一瞧手心里竟是颗花生大小的金豆子,惊喜不下,连忙哈着腰,领她们往楼梯上去了。

经过二楼。竟没停留。带路的伙计与楼上守卫打过招呼。直接领着她们向上走。

那伙计扭头介绍:

“二位先生,咱们赌馆一共三层,底下那一层不用说。这二楼分成两半,一半是赌易的地方。一半是有钱的爷们做赌局的地方。至于这三楼,单是赌易,每天都不同玩儿法,不是小人夸口,在咱们这里,坐庄的都是大衍榜上有名的易师老爷,绝不会有赖赌诈赌的事情,两位请好玩儿吧。”

在这京城脚下,易师虽不金贵,但身份也高人一等,好端端跑到赌馆里来主持赌局,在人看来是大材小用,可是换了有大易馆背景的赌坊,就不一样了。

安陵有十二府世家,世代累积,偌大家业从何而来——一半是正大光明的易馆营生,一半却来源于这赌坊。

大安易客,没几个不好赌的,甚有句话说——十赌六易,便是讲,十个赌徒里,过一半都是学易的。

大凡易客,有几个是穷人家的?这些人靠着为人算命相宅,问卜吉凶,种种途径赚来钱财,再到赌坊去豪爽一把,钱到最后就流进了世家囊中。

所以,在世家名下的赌馆里安排一个易师先生坐庄主持赌局,实在不是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

上了三楼,眼前一排扇屏,东西摆向。在风水学里,是一种很讲究的招财之法,屏风非要金石做成,不能掺杂一点木料,不然就要走风。

那伙计就将她们带到此处,指着那些屏风后头的竹编垂帘小声道:“两位爷这里请,小的退下了。”

余舒多看两眼这些大理石屏风上天然勾勒的山水景象,脚下跟着姜嬅拨帘入内。

屏风帘帐后,与余舒想象中大不相同:

没有赌桌赌墙,不见晴雨时表,三面各设茶座,收拾的窗明几净,墙壁上挂着水墨丹青,地上丹顶香炉,袅袅熏白,不像是赌易的地方,倒像是文人茶会。

在座约有二十五六人,还有几个空,姜嬅与余舒拣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

余舒这才看清,这茶桌上摆有纸墨,几样简单卜算工具,签筒、算盘、八卦罗盘,还有三只一般大小的空盅,不知做什么用的。

坐在邻桌的一个穿红褂子的小老头看她们两个年轻人,便捧着茶杯,笑眯眯地搭话:“两位后生来的刚好,上面赌完一局,庄家进后头算筹去了,不一会儿就出来。”

余舒点点头,姜嬅饶有兴致地问道:

“在下初来宝地,不懂得行当,请老先生说说这里怎么个赌法?”

“呵呵,好说好说,后生不必担心,这崔家赌坊一日换一个赌法,今儿赌的容易些,有个名头,是叫——猜瓮。”

“何谓瓮猜?”

“看到桌子上摆的三个盅没有,这就是‘瓮’,咱们这是叫‘明瓮’。上一局命题是果子,有苹果、香梨、李子、核桃等一十二种,庄家有十二只‘暗瓮’,客人们看不到的。开局之时,庄家先选三只‘暗瓮’。”

“客人们下注,凡下一两注,可以挪动一次‘暗瓮’,替换下庄家所选的三个之一,往后每挪一次,则添银一两。到最后,无人下注,则买定离手。再来就凭本事了,客人们各使手段,猜了那‘翁底’,记在纸上,放进桌上个人‘明瓮’里头,不动。”

“全离手后,庄家手里三个‘暗瓮’,赌客们手里三个‘明瓮’,最后,庄家开了‘暗瓮’,再看客人们手里‘明瓮’——”

“中了一个可得一厘彩头,中了两个可得一成彩头,倘若是三个全中,啧啧,那就是十成的彩头,不只包揽全场,还能得了庄家手里那十二只‘暗瓮’,要知道,这暗瓮里的命题,全是真金白银熔的呀。”

余舒听了这赌法,就笑了,这“猜瓮”分明就是手动简易版的老虎机,赌的是个概率。

十二只暗瓮,每一只出现的几率是十二分之一,到最后三个瓮全部猜中的几率,连百分之一都不到。

反之,庄家亏本的几率,也小到不计。

“你听懂了吗?”姜嬅询问余舒。

“…大概懂了。”余舒回答慢了半拍,心里默算了一下概率。

姜嬅却笑话道:“不懂也不要紧,看我赌就是。”

余舒颇感意外,她原本以为姜嬅带着她来赌易,是要她这个易师给出主意的,怎么这会儿听着,自己就是个摆设。

可是她没听薛睿说这春葳郡主也学过易呀?

姜嬅又扭头和隔壁那小老头说话,询问这家赌坊其他赌法。

这个时候,西头一扇小门开了,先从里头走出四个男童,随后才是一个面容白净的年轻人,穿着黑布衫子,外罩一件长纱。

“庄家出来了。”

余舒听到那小老头说话,转头看过去,愣了一下。

这人不是……

在座的客人不少,那黑衣服的庄家一时没有留意多了几个新来的客人,站到了一张长桌前头,拱手向众人道:“各位久等了,同样先说说规矩……”

姜嬅发现余舒脸色不对,隔着桌子捅了捅她:“你怎么了?”

余舒犹豫了一下,探过半个身子,低声告诉她:“这庄家是崔家一位小姐,名叫崔芯。”

余舒虽然只在芙蓉君子宴上见过崔芯一面,但对这个号称是纪星璇生前的好姐妹,和息雯郡主狼狈为奸,敢往她身上扣屎盆的崔家小姐,印象不可谓不深。

哦,还有她那个欠了她巴掌的妹妹,崔芸。

这难道就是冤家路窄吗?

“崔家,十二府?”

“嗯。”

姜嬅古怪道:“世家小姐,怎么跑到赌坊底下来坐庄了。”

余舒目中思索,没有说话。

崔芯全然不知底下有人认出了她,讲完了规矩,拍拍手,身后四个男童,才将手上托盘中的十二只“暗瓮”,一一摆在长桌上。

“这一局的命题,是十二生肖,暗瓮里有十二件金打的肖像,每一件都是四两真金,咱们规矩不变,若有人能赌中三只暗瓮,这一套金像,就归其所有了。”

一两烂黄金,十两雪花银,这一套物件儿少说值个五百两,手笔阔绰。

余舒折算着,她身为五品易官,一个月的俸禄不过也才五十两罢了。

难怪那么多易客爱来赌坊,赌徒凭的是老千和运气,他们却多了些手段,敢赢上一局,就不愁吃喝了。

“有点儿门道,”姜嬅轻拍着座椅扶手,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余舒承认她也有点心痒痒了,水晶石是赚了大钱,但都压在裴敬手上,一笔没有支取呢。

城北的大宅子是修好了,但花鸟鱼石、风水摆设,样样都缺,还得上供人院买几个武功高强的卫士,哪里都缺钱啊!

这么想着,她伸手摸向腰间,下一刻,嘴角就僵住了——

大爷的,出门换了件衣裳,钱袋忘拿了。

姜嬅全然不知余舒心中纠结,两眼盯着庄家从十二只暗瓮里挑选了三只摆在台面上,第一个就起身走上去,丢了一颗金花生到男童手里的托盘,指着眼前三个翁道:“下注,把这三个都给我换了。”

与此同时,崔芯也看到了坐在角落一脸“阴沉”的余舒。

第五百七十六章 圈套

崔芯认出了余舒,眼中闪过一抹异色,思及她这两日会亲自待在大赌坊坐镇的缘故,归根结底还是这位女算子的“功劳”。

乾元大街上有一家聚宝斋,最近在出售一种名为水晶的风水挂件,据说这种罕见的宝石,经过女算子的调养,有了与众不同的奇效,当中就有一种黄颜色的水晶石,贴身佩带,可以予人财运,所以随便一小块,就能卖出上百两银子的高价。

本来这水晶石的买卖,和他们大赌坊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但坏就坏在,有那些心思活泛的买主,买了那黄水晶,扭头就到他们大赌坊来赌易了。

一日下来,十局九中,一连三天,赌走上万两,他们这间大赌坊一个月的营生就亏没了。

敢这样多来几次,他们就要关门大吉了。

赌坊的管事战战兢兢地将这件事禀报上去,崔二老爷意识到事态严重,说通了老太爷,于是隔天,崔芯就被派来镇场子了。

要说为什么会派了崔芯过来,这就要提及崔世家的不传之秘——灵言术。

既然不能将戴着黄水晶的客人赶出去,那就只有遏制那玩意儿起不了作用,别人或许做不到,但能读懂人心的崔芯却可以。

就好比这一轮的猜瓮,崔芯先从装了十二生肖的暗瓮中选出三只,有客人下注,上前来挑选替换,她只需观听人言,便能得知对方想要或是不想要哪一种肖像。

如果这位客人是戴了黄水晶的,那么她只要保证,在买定离手的时候,台面上的三只暗瓮里,至少有一只里面装着这位客人不想要的肖像。

你问她身为庄家又不能挪动暗瓮,怎么保证?

开玩笑。哪一家赌坊里没老千的。

这十二只暗瓮,都做有记号,这三楼在座的客人里,就有一个是他们赌坊的人手假扮的,开局的时候,看她眼色下注挪动暗瓮就是了。

崔芯昨儿起就在了,以此对策,顺顺当当地打发走了两个戴着黄水晶来浑水摸鱼的赌客,叫他们输了个血本无归。

今天那两个人倒是识相地没有再来,她以为能安生一天呢。谁想余舒这个罪魁祸首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崔芯目光连闪,心下有了计较,飞快地打量了余舒一眼。就将注意力转移到眼前这个正在下注的女子身上:此人看来是那余莲房的同伴,虽然穿着男装,身材颀长,但看她面相就知道是大富大贵之家,人倒是眼生的很。出手这样阔绰,安陵城里几时多了这一号人?

姜嬅下了注,没急着替换台面上的三只暗瓮,而是一手托着下巴,将长桌上余下的那九只看了一个遍,似乎正在挑选。

这时候。又有几个赌客离桌上前,站在姜嬅后头等着下注,有多嘴的还出上主意了。指着这个那个说好。

姜嬅皱皱眉头,一概不理。

崔芯见状,笑道:“这位客人挑好了吗?要挪那几只?”

姜嬅不知崔芯在诱她说话,手指点着长桌上,道:“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崔芯两手没动,身后童子立上前来。将姜嬅选中的三个,替换下桌上那三个。

随后,又有一名赌客上前,挪了一只暗瓮,因为是第四次挪动,所以下注也变成了四两银。

姜嬅往旁边站了两步,却未离开,而是聚精会神地盯着她最开始选的那三个暗瓮。

。……

盘子里的彩头越添越大,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就堆满了一只托盘,在场二十来个客人,除了余舒,几乎人人都下了注,少则三五两,多则几十两。

越到最后,挪动“暗瓮”所需的赌金数额越大,到了最后,挪一次要五十两银的时候,围在长桌前观望的赌客们差不多都回到了座位上,就剩下一个姜嬅。

她才“啪”地一声,往桌上拍了一张银票,豪爽道:“把这三个,全给我换了。”

手指点过,若有人留心就会发现,这正是她一开始所选的那三只。

崔芯面上不露异样,心中却是惊讶极了,只因她用灵言术听辨出,对方所中意的那三只肖像,眼下这台面上,就有两只!

崔芯当下就判定,余舒带来的这个同伴,八成身上也有黄水晶类似的挂件。

来得好!

崔芯暗自冷笑。

“还有人要下注吗?”姜嬅背手环顾四周,大有一种,不管谁再挪动这台上暗瓮一下,她就原样给它挪回去的气势。

众人面面相觑,心道是来了位豪客,也没那个意思上去对赌,一时安静下来。

崔芯看到姜嬅这样大手大脚,眼睛又是一亮:不怕你赌得好,就怕你不好赌!

余舒一直坐在角落里冷眼旁观,心里纳闷:这姜郡主是真有两把刷子呢,还是不把钱放在眼里呢?

安插在客人当中的老千看向崔芯,眼中问询,然而崔芯没有多余的眼色给他,执起桌上摇铃,晃荡了两下。

“既然无人下注,那就买定离手了。”

铃声一响,方才下过注的赌客们便原地行动起来,算签的算签,拨盘的拨盘,各施神通,卜那台面上的三只暗瓮里,藏的是哪三只肖像。

趁这工夫,崔芯那边也叫童子拿出小秤,当众清点起托盘里的赌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