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舒见姜嬅拿了笔,干干脆脆地写了三张字条,塞进桌上明瓮,然后便坐着喝起茶来,忍不住问道:“你有几分成算?”

姜嬅看上去心情不错,歪头对她道:“我赌,从来只赢不输,若是我输了,就只有一种可能。”

“什么?”

“赌场上有老千。”

余舒哑然失笑,这叫什么理论,她赢是正当,输了就一定是别人出千吗?

“你不信?”

余舒不置可否。只道:“看来你运气很好。”

她摸了摸衣袖底下多戴的两条黄水晶珠子,心想既然姜嬅如此自信,她就没必要多此一举了。

很快的,庄家就算出了这一局的赌金,有一千三百七十八两,多余不计。

“买定离手,请诸位放好桌上明瓮,如有挪动,视作诈赌,希望各位不要坏了规矩。让在下难做。”

崔芯第二次摇了铃铛,警告一声,见赌客们全都收了手。这才从童子手中接过一柄铜锤,说道:“这一局彩头余满,中一只暗瓮,是赢十三两,中两只暗瓮。是赢一百三十七两,三只全中,则赢庄,除却全场赌金,还有这一整套十二件纯金肖像相赔——第一只,开!”

话声落。她就一锤敲开了台面上第一只暗瓮,从碎裂的陶片中,露出一只两寸高低的金象。童子上前捧了,展示给在座赌客——

是虎像。

人声顿时起伏,不乏有那么一两个猜中。

“第二只,开!”

是鼠像。

响起了一片唏嘘声。

“第三只,开!”

是猴像。

有些客人脸色瞬间就不好了。分明是下了大注,又一个没中。

“一虎一鼠一猴。请卜中的客人起身示意,待我上前检查明瓮。”

余舒环眼一瞧,只有三个人起身,看样子只中了一个,再一扭头,就见身边的人站了起来。

余舒多少还是感到惊讶的,真让她蒙中了。

于是问道:“猜中了哪个?”

姜嬅歪着脖子,一手绕着发梢:“你猜呢。”

余舒摇摇头,她巴不得姜嬅三个全中,好叫崔芯这个庄家赔钱的。

不一会儿,崔芯就检查过那三个客人。都是中了一个瓮,童子端着银盘,当场拨了赌金,连同他们下注的银子,也一并返还,该多少是多少,竟没分毫记错。

等到崔芯来到余舒和姜嬅面前,前者先对余舒拱手礼道:“余先生今日有空赏光。”

她倒明白,没有道破余舒身份,不然今天这局,可就做不下去了。

姜嬅因为听说庄家是十二府的世家小姐,见到她对余舒这样客气,就有些奇怪地扫了余舒一眼——

难道薛大郎认的这个妹妹,不光是个小易师么?

余舒端坐着没动,受了崔芯一礼,也没有仇人见面的横眉冷对,只是淡声道:“我陪朋友来玩儿,你忙你的,不必管我。”

崔芯识趣地转向姜嬅,笑道:“这位先生好运气,不知中了几个呢?”

姜嬅把手一摆:“你不会自己看么。”

崔芯也不计较她态度不好,拿起桌上明瓮,先后打开了看。

“恭喜,您中了两个瓮,”崔芯检查了三张字条,转手从童子那里接过银票同银两,搁在姜嬅桌上:“这是您赢的一百三十七两,外加下注一百五十九两。”

中了两个,也难得了。

闻讯,在场赌客多是羡慕地望向姜嬅,隔壁那小老头竖了根拇指道:“小兄弟有一手啊。”

崔芯留下赌金,就退到后头去算筹了。

姜嬅赢了银子,却不怎么高兴的样子。

余舒问她,她便如此回答:“我还当能全中呢,那一套生肖小金像不错,赢了回去,补给薛大郎做生辰礼物多好。”

余舒听到这话,难免记起些不快之事,再看姜嬅,突然又不顺眼起来。

“既然赢了钱,我们走吗?”叫她干看别人赢钱,好没意思。

“走?”姜嬅勾起嘴角,看着不远处正在收拾的赌桌,眯起眼睛:“薛大郎难道没告诉你吗,我进了赌坊,不赢哭了东家,是绝不会走人的。”

赌堂后面,崔芯坐着喝了口茶,吩咐立在面前的管事,慢条斯理道:“外面找茬的来了,你再去取几套金器,今日我要做个套儿,叫她们输得连这道门,都出不去。”

第五百七十七章 高明

姜嬅说要赢哭了东家才肯离开,余舒起初不以为然,但等到半个时辰过去,她才发现,姜嬅并不是在说大话。

台面上的十二只暗瓮,一套换过一套,然而,姜嬅每一局都是最后一个下注的人,哪怕挪动暗瓮的赌金涨到一百两一次,她也会毫不犹豫地将那最后三只暗瓮,换成她最开始挑选的那三只。

这般硬派的赌法,让一群赌客自叹弗如。

尽管目前为止,还没有出现过三个瓮全中的现象,但是姜嬅一个两个地接连猜中,只赢不输,跟前的小桌上很快就堆起了上千两的赌金,叫人眼红不已。

“恭喜华先生,这一局您又赌中了两只,这是五百两赌金,还有您下注的八百二十两,您收好。”

又一局末了,崔芯拆看过姜嬅桌上明瓮,如数奉上赌金,只是笑容不那么自然了。

本来嘛,这一局赌下来,庄家能赚到多少赌金,一要看赌客们下注,二要看赌客们赢头,这一加一减,庄家最不想见到的情况之一,就是那个下注最大的赌客,成了赢家。

余舒看到崔芯变了脸色,心里倒有一点解气,等人走到后堂去算筹,才对姜嬅道:“还要玩几把,我看天色就快黑了,不如我们出去吃了晚饭,我再陪你来。”

姜嬅上下抛着一颗金花生豆子,满面的春风得意,笑吟吟道:“急什么,好戏还在后头呢,信不信。马上我就要赢一把大的了。”

余舒面露狐疑。

姜嬅冲她勾勾手指,叫她附耳过来,一手掩唇,压低了声音对她道:“我连赢了这么多局。庄家就要坐不住了,下一局,他们必要出千。”

出千?

余舒疑惑道:“这暗瓮都是明摆着的,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庄家又不能随便乱动,怎么出千?”

“嗤,你这生手哪里晓得,出千的法子多了,”姜嬅眼珠子环扫一圈赌客,暗藏了几分内力,声音细细传到余舒耳朵里:“庄家是不能乱动那十二只暗瓮,但是赌客可以,这在座的二十来个人里。至少有一个是这家赌坊养的老千。等下开局。我若押大,庄家一定会给那老千眼色,让他出面与我叫板。把我选中的暗瓮挪下,到那时候。一旦我财力不济,不能保住那台面上的三个暗瓮是我选的,就输定了。”

如此老千,不是赌场老手,如何凭空想得出来。

站在余舒的立场,当然是宁愿姜嬅赢的,于是就有些担心地道:“照你这么说,下一局不是输定了。”

她可知道,姜嬅除了那一小袋金豆,大概随身揣了上万两的银票,加上桌面上赢的这些,看起来是多,可那老千身上,一定不少这个数。

“输是输定了,不过不是我输,是他们输。”姜嬅跷起了一条腿,胸有成竹道。

“咦?”

“你等着看好戏吧。”

余舒这下是真糊涂了,她不懂内行,不敢确信姜嬅的运气会一路爆满,犹豫了一下,指着那银盘,对姜嬅道:“借我一锭银可好?”

“怎么,你也想试试手气?”姜嬅调侃一声,大方道:“既然想赌,就多拿去些,好多下几注。”

余舒摇摇头,从那满当当的银盘里挑拣了一块,掂量掂量:“我只下一注,凑个热闹。”

。……

上一局庄家赢的不多,崔芯很快就带着几个童子从后堂出来,将一套全新的暗瓮摆在长桌上。

谁知这一套命题一出,满座皆惊。

“这一局的题目,乃是‘名花’。顾名思义,是为名花十二客——牡丹贵客,梅花清客,菊花寿客,瑞香佳客,丁香素客,兰花幽客,莲花静客,荼靡雅客,桂花仙客,蔷薇野客,茉莉远客,芍药近客。”

崔芯一口气数出十二花客,惊喜的却在后头:“众位应当听说过本朝百年前有一位名家司马季,他爱好山石,喜收玉器,平生有过一套得意之作,乃用十二色珍稀玉石雕琢出的十二朵花珍,两年前,曾有人出价千金而不得,眼下,司马季的十二花珍,就藏在这桌上的暗瓮里,便是这一局‘猜瓮’的彩头。”

前面出过的那十二纯金生肖,比之这千金不换的十二华珍,可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在场赌客们蠢蠢欲动,无不心痒。

正如姜嬅所料,赌坊突然下了重彩,分明是要有动作了。

余舒扭头看向姜嬅,见她眼中闪烁的兴奋,不知是因为这彩头,还是因为将要迎来的一场豪赌。

她又一转头,望着站在台面上的崔芯,就回想起君子芙蓉宴上的一幕——

被她戳穿伎俩的崔芯跪在水榭外面,面对众人讥笑冷眼,那不慌不忙的身影。

余舒眼皮轻跳,摩擦着手里那一块银锭,等到崔芯摇铃一响,开始下注,便起身离席,走上前。

那厢崔芯看到余舒上来下注,眉毛轻蹙了一下,心想:她也要来参一脚?

有人比余舒快了一步,先挪了两个瓮,余舒也不忙,轮到她下注,便放下那块银钉,随手指了一只暗瓮。

“把这个给我换下。”

“要换作那一只呢?”

“就那只吧。”

崔芯知道余舒身上一定戴有黄水晶,所以打起了精神,诱她多说几个字,耳尖抖动,听辨她音节,瞬间就有了判断——

牡丹、丁香,和莲花。

得知余舒心中所想,崔芯暗暗记下,务必保证最后这台面上留下的,不能是这三样。

余舒下了一注,就坐回去了。

姜嬅紧跟着起了身。上前挑选,这头一次,她还是一口气挪动了三只暗翁,然后。就站在那长桌附近等待。

先后有几个赌客上来,一番下注,姜嬅一开始所选的那三只暗瓮,很快就都被换下了。

这时候。崔芯就看向了姜嬅,好像知道她会出手一样。

不出意料,姜嬅就在这时,第二次下注——

“下注,全挪了。”

然而,等到她手指了几下,崔芯却愣住了。

因为姜嬅这一次挑的三个瓮,并非是她最开始挑选的那三个。

这与姜嬅先前几轮做派,明显有了变化。

余舒坐在底下。同样盯着姜嬅一举一动。突然有些明白了:原来姜嬅前几局从头到尾盯着三个瓮不变。不是因为她固执,而是一种迷惑人的手段。

人人都以为她最开始选的那三个,就是她最后想要的那三个。现在她突然胡乱选起来,谁又知道她心里想什么呢?

可单是如此。只能叫庄家猜不中她的心思,不好换掉她想要的暗瓮,但她身上银两不够,还是不能保证最后留下的三个,就是她要赌的啊。

这样一来,姜嬅又怎么能赢庄家呢?

余舒一脸思索地看着不远处的赌桌上风起云动,赌客们来来往往,越来越少,姜嬅也不停的下注,直到最后,赌桌旁边,就只剩下她一个赌客。

就在这时候,余舒眼前一亮,总算知道姜嬅打的什么主意了——

首先要肯定的一点,姜嬅不光是运气好,她的记性也属上佳。

虽然姜嬅下注时候挪了许多她不想赌的暗瓮,但是这当中也有三只是她真正想赌的,她在来回的变动当中,不停地记忆那三只暗瓮的位置,却并不多动它们,相反,她还要将她想要的三只暗瓮,都留在长桌上的九只里。

等到老千出来,站在赌桌上的姜嬅还是可以下注,这个时候,老千也不知她到底想要什么,姜嬅大可以不必和对方死磕。两人轮流下注,该到老千下注,无论如何都会挪下台面上的暗瓮,换上长桌上的,如此,就有相当高的几率,会挑中姜嬅真正想要的。

于是,姜嬅等于是有了一个帮手,只要等到台面上的三只暗瓮,全变成是她想要的,而最后下注的人是那老千,她就可以收手了!

好聪明!

余舒不得不承认,她对姜嬅刮目相看了。

“还有谁要下注吗?”这话本该由庄家来问,但姜嬅喧宾夺主,一点不显得突兀。

余舒暗笑:若是庄家知道姜嬅打的什么主意,只要及时收手,不让那老千出头,那这一局,就是姜嬅输了。

看来,她为保底下的那一注,是多此一举了。

赌桌后方,崔芯扫过台面上的三只暗瓮,又看一眼胸有成竹的姜嬅,目光轻漾,心想:有趣了,余莲房这个同伴不光是贴身戴了黄水晶,原来还精通赌术么,这台面上的三个暗瓮,竟没一个是她最后会选的。

这等虚虚实实的赌术,在京城也绝对算得上是高明的了,普通人对上她,若不能看破,真是半点胜算也没有。

只可惜,今日的庄家,是她!

崔芯不动声色地将两手抄进袖口,这是一个暗示。

坐在底下的老千看到了,早就等不及了,咳嗽一声,站了出来。

“不忙不忙,老朽还没下注呢。”

余舒回头一瞧,但见坐在她邻座不远的那个红褂子小老头站起了身,笑眯眯地伸手进袖子里掏银票出来。

啧,他居然是个老千,这难道就叫做真人不貌相吗?

第五百七十八章 大赢家

不知不觉,夜幕拉下,窗角烛火点亮,早到了饭时,崔家大赌坊三楼上,三十二个位置满座,无一人提前离场。

赌桌前,姜嬅和一个小老头分立在两端,你一注,我一注,眼看着台面上的暗瓮,已经加到了三百两银子挪动一下,而长桌上的十二只银盘,也不知何时装满了金银钱票,看得一众赌客血脉贲张。

余舒大概一算,这一局的赌金到现在,少说已有四万两。

司马季的十二花珍诱惑不小,这一群赌客为了争胜,开局之后纷纷解囊,少则上百,多则上千两地往里面砸。

眼下,却只有姜嬅和那个老千,争相不下。

“这一只,挪。”

“那只,挪。”

“挪!”

。……

姜嬅是聪明,但那老千也相当难缠,逼着她下了将近万两的赌注,自己也贴进去了万两。

看着一张张银票雪花一样拍在赌桌上,姜嬅仍没有罢手的迹象,余舒尽管知道她早有成算,还是替她捏一把冷汗。

余舒那头担心,姜嬅却兴奋的脸颊泛红了——

在她看来,赌的越大,她的赢面也就越大!

崔芯冷眼瞧着上钩的姜嬅,藏在袖中的手指不停地变化着动作,隔着一层深色的衣料,只有老千看得出她在比划什么。

按照她的指示,一次一次下注,挪动长桌上的九只暗瓮。有时一只,有时是两只。

。……

渐渐的,姜嬅总算察觉到不对劲了,她手头上的钱两所剩不多。顶多再下两注,但是她想要的那三只暗瓮,总也凑不到一起。

就好像,这个与她作对的老千知道她想要什么。故意吊着她胃口,不让她如愿一样。

怎么可能!

姜嬅甩掉这种奇怪的念头,眼看着那老千又下了两注,台面上的三只暗瓮,又只剩下一只她看好的。

她咬咬牙,不信邪地压下最后两注:

“挪了!”

然后,那个老千也跟着下了注。

姜嬅脸色一僵,眼睁睁瞧着台面上的三只暗瓮,全被换成了她不想要的。而此时。她手头上。却好死不活地没钱了。

最糟糕的情况,莫过于此,哪怕最后她仅猜中了一只。先前下的注,庄家最后也要返还给她。

但是现在一只没中。她就要落得一个血本无归的下场。如此千术,她还真是小瞧了这里的庄家。

一口气堵在胸口,姜嬅脸色突然阴沉下来,以为这样逼她,她就会善罢甘休吗?

做梦!

“后生还要下注吗?”老千笑呵呵地问道。

余舒看到姜嬅脸色不好,心里打了个突:不会吧,没钱了?

不对啊,这概率不对呀。

凭着姜嬅的运气,那九只瓮换来换去,早该凑齐了的,怎么一万好几千的银子都使光了,还没给她碰上。

余舒皱皱眉头,觉得这当中一定有什么猫腻,是她没想到的。

会是什么呢?

“我没有现银了,你们这里能不能押东西。”姜嬅冷声问道。

崔芯低头一抿嘴角,抬起头来,却露出得宜的笑:“规矩是有的,要看华先生抵押什么了?若不是价值千两以上的物件,咱们赌坊是不收的。”

“哼。”姜嬅一抖手,从怀中抽出了一张纸页,递到了崔芯面前。

“这是什么,你应该认得吧。”

崔芯乍一看,竟是一纸房契,再到手中细看,顿时吃了一惊,但见这上面起头一行白纸黑字记着:华庭街朝阳居四十五亩地方。

华庭街是什么地方,那是临近皇城的一条大街,街上只有七八户人家,莫不是王公宰相的宅邸。

这么说吧,当今左相,尹天厚的相国府,就建在这华庭街上。

崔芯出身世家,当然辨认得出这契纸只真不假。

可是四十五亩地方,差不多是一座王府的大小了,这女人到底什么尊贵的身份,竟能拿得出这张地契?!

“你算算,这张纸,能押多少?”姜嬅随手就将她进京之前,姜怀赢交给她的王府大宅地契当做了赌注。

不只是她嗜赌不服输,更是给这坐庄的崔家小姐一个警告——识相的,就不要惹毛了她!

崔芯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会不明白姜嬅什么意思吗?

她捧着这样一张不可估价的地契,暗叹一声,很快有了计较,收起了惊容,对姜嬅道:“按照赌坊折价的规矩,这一张,可抵二十万两。”

话声毕,满场俱惊。

一张纸能抵二十万两,这还是折了价的,开玩笑吧!

只有余舒知晓姜嬅身份,虽看不清她给了崔芯什么,但猜测是房契地契之类。

“啧啧,二十万两,一场赌。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余舒自言自语,就想起当初她在义阳,为了赚几个铜板累死累活的日子,再看姜嬅这样不把钱财放在眼中,心里多少有那么点不平衡。

这下崔芯要如何应对呢?

余舒幸灾乐祸地想到:要让姜嬅输,就是得罪了她,要让姜嬅赢,万一她赌中三只暗瓮,还不赔死了。

“二十万就二十万,给我继续下注,”姜嬅挥手一指桌上暗瓮,大有不把这二十万两押完不罢休的势头。

崔芯迅速地和那老千交换了一个眼色,后者会意,就从身上掏出最后一张银票,压在桌面上,对姜嬅苦笑道:“老朽只掉这一千两银子,全押上了。”

说罢,就让童子换了台面上的暗瓮。转身走了下去,算是买定离手了。

于是本该一场豪赌,最后就这么草草收场了。

一角,余舒暗道可惜。如果崔芯骨气硬些,没被姜嬅吓到,再挺一阵子,那她也能借机捞一大笔了。二十万两赌下去,她就算只是蒙中了一个,也有两千银子可拿。

罢了,贪心不足,赢个几百两也是不错的。

姜嬅挑眉一笑,面上阴沉一扫而空,重新下注,亲眼看着台面上的三只,全换成是她想要的。这才心满意足地背着手。回了座位。

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扭头对余舒道:

“我可有说错?”

“你说哪一句,要把东家赢哭吗?”余舒反问她,晃晃头。指了指赌桌后头一脸平静正在摇铃的崔芯,让姜嬅自己瞧。

“哼。等下开了瓮,你就知道她哭不哭了。”姜嬅虽是这么说的,却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会三个全中,只能确信不输罢了。

买定离手后,面对十只银盘中巨额的赌金,赌客们纷纷忙碌起来,卜算那三只暗瓮里的真相,一个个卯足了精神,只盼着能赚它一笔大的。

一盏茶后,庄家筹算出了这一局的赌金,一共是六万三千五百余两。

这个数目由崔芯公布出来,余舒分明听到有人吞咽口水的声音。

庄家第三次摇铃,众人都将桌上明瓮装好,规规矩矩坐在位置上,等待着结果。

“这一局彩头余满,中一只暗瓮,是赢六百三十五两,中两只暗瓮,是赢六千三百五十两,三只全中,则赢庄,除却全场赌金,还有司马季的名作十二花珍相赔——”

崔芯一口气说完,便拿锤子对准了暗瓮,此时心中,不是没有不甘,但事已至此,她除了保证姜嬅不要猜中三只暗瓮,也无计可施了。

“第一只,开!”

陶片碎裂,露出一块纱包的玉形,拳头大小,童子揭开了纱包,露出它的真容。

众人瞪大了眼睛去瞧,有人喊道:

“是丁香花!”

紫玉雕成的丁香花,在烛光照拂下楚楚动人极了。

姜嬅勾起嘴角。

余舒也笑了,六百两银子到手了。

崔芯很清楚姜嬅和余舒心中所选是什么,憋了一口气,敲向第二只——

“啪!”

一阵寂静,又有人喊道:

“是兰花!”

姜嬅皱起眉头,眉间露出失望之色,她明瓮里写的三个,分别是丁香、桂花与茉莉,这下跑了一个,不能赢庄了。

崔芯倒是大大松了一口气,整个人放松下来,心道:那余莲房选的是牡丹、丁香与莲花,她那同伴选的是丁香、桂花与茉莉。这第二只暗瓮,出了一朵兰花,她们两个都没赌中,就算第三只让她们谁赌中了,也不过赔上两成赌金,不算亏本了。

要知道,她的灵言术自从学成,还从未有过失误,那一日在芙蓉君子宴上所表现的,不过是她刻意藏拙罢了。

这么一想开,她便毫无顾忌地敲开了第三只暗瓮,低头一瞧,顿时又有了笑脸——

是芍药花。

这一时她便觉得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相比较崔芯的好气色,姜嬅脸上就挂不住了。

“晦气,”她转过头,看着坐在身旁的余舒,突然不顺眼起来,“你笑什么笑?都是你这生手这一局跟着下注,才坏了我运气的,早知道就不和你来了。”

听她这样迁怒,余舒竟没反驳。

“一只丁香、一只兰花,一只芍药,请卜中的客人起身示意,待我上前检查明瓮。”崔芯道。

姜嬅站起了身,余舒站起了身,另外还有两个客人。

崔芯有意的,先去检查了那两个客人,一人奉上六百两银票以及若干银锭,再来到她们两人面前。

“华先生赌中了几只?”

姜嬅没好气道:“我说赌中了三只,你信么?”

崔芯好脾气地笑笑,伸手去看她的明瓮,一一打开,分毫不错。

“恭喜您了,赌中一只,这里是六百三十五两,还有您下注的赌金,请收好了。”

崔芯将那张烫手山芋一样的地契还给了姜嬅,心中一颗大石落下,转过头来,对上余舒,那笑容,就多了点旁的意思:“余先生今天带的这位朋友,运气真是极好的。”

余舒抿唇一笑:“你是想说我运气不好吗?”

“怎会,”崔芯摇摇头,拿起她桌上摆的明瓮,一边打开检查,一边问道:“中了几个?”

“我说赌中了三只,你信么?”

同样的话,方才姜嬅说话,崔芯并不当真,一笑而过,接着打开她第二只暗瓮,看到字条上写的花名,一愣。

芍药?怎么会是芍药?她不是该选牡丹和莲花吗?

崔芯生怕被余舒瞧出她异样,惊疑不定地打开了她第三只暗瓮,但见那上面写的两个小字,真个人都傻眼了。

姜嬅见状,眉心一跳,扬手就从崔芯手上夺了那三张字条,看过之后,瞠目结舌。

“你、你、你——”

她瞪着余舒,一时之间,想不起半句话说。

“哈哈哈。”

余舒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总算忍不住,扬起了脖子,大笑出声,又觉得兴奋,又觉荒唐,眼泪都快要挤出来了。

谁会想到,小小一锭银,换来六万两,她这个出来打酱油的竟成了今天这场局里最大的赢家。

可笑、可笑啊!

第五百七十九章 动手

不论崔芯如何震惊与不信,眼下事实是——余舒赌中了三只暗瓮,赢庄。

究竟是她的灵言术出了问题,还是余舒鸿运如斯,崔芯这会儿却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细想,因为她即将面临的,是足足六万三千五百两银子的赔账。

这个数目,再加上那一套玉花,几乎抵得过大赌坊一整年的收益,如果赔了出去,她根本就没办法回去交待,莫说她二叔一定会怪罪到她头上,就连一向疼爱她的祖母,恐怕都维护不了她。

二叔本来就对她承袭了灵言术这一秘术十分不满,这下子,更有借口鼓动祖父不将灵言术的下半篇传给她。

想到这一输的后果,崔芯顿时口干舌哑,胃里好像有一团火在烧似的。

余舒坐在椅子上,看着不再淡定的崔芯,红光满面地提醒她道:“你也检查过了,要是没什么问题,就尽快地将赌金赔付给我吧。照你们大赌坊的规矩,我赢了庄,这一局你要赔我六万三千五百两,零头就不计了,哦,对了,还有司马季那一套收藏,麻烦你也帮我包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