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国夫人的寿宴,凡是府里有适龄女子的夫人太太们都带了自家姑娘来,大家心知肚明卫国夫人打的什么主意,有人兴冲冲地来,也有人并不情愿。

对某些人来说,能抱上东菁王府这条大粗腿,是做梦都梦不着的好事,姜家几代手握重兵藩守东北,富贵权势样样都有,家里若能出上一位王妃,哪怕是异姓,也足够扬眉吐气的了,没见长淑公主都亲自出面张罗吗,这分明是皇上重视东菁王婚事的表现。

但这些人当中绝不包括伯爵府瑞家。

瑞夫人养病期间,不便带女儿出门,便由任瑞氏这个出嫁女带着小妹妹瑞紫珠过来贺寿,别人家带了女儿来兴许是为了给卫国夫人相看的,任瑞氏却清楚得很,她们不过是来走个过场,瑞家女不可能嫁到姜家,瑞氏更不可能和姜氏联姻。

别人都被蒙在鼓里,任瑞氏却是事先得了瑞皇后的耳提面命——姜家不可深交。

前方姜怀赢在宁冬城私自屯兵,坐拥数十万戍兵,兆庆帝是以将卫国夫人母女招至京城,一为敲打东菁王不臣之心,一为约束姜家野心。

而瑞皇后主动为卫国夫人牵线挑选儿媳,不过是为安抚姜家的一种方式,并非是兆庆帝愿意见到他京中大臣与姜家亲近,相反,他很不愿意见到此种情形。

所以,今时嫁入姜家的女子,来日必会成为一枚弃子。

忠勇伯爵府的女儿们向来金贵,岂会赔在这里?

任瑞氏冷眼看着余舒被姜家小郡主带到前头去,“呵,真是哪里都少不了她。”一个跳梁小丑,也敢左右逢源,真不知天高地厚。

“大姐姐?”瑞紫珠就在任瑞氏身边,听到她自言自语。往东边一瞧,隐约猜得到她是在说谁。

“珠珠,一会儿开宴,你莫要四处乱走,有人问话,你笑笑就好,莫要随便说话,知道吗?”任瑞氏叮嘱妹妹,生怕她这般出色的样貌,会被卫国夫人看中。

万一老夫人求到宫里去。就是皇后娘娘也不好开口拒绝。

瑞紫珠听话地点点头。眼神忍不住落在余舒身上。有些羡慕,心想道:我这伯爵府的千金,却是不如她那女官人自由,想与谁交好。便与谁交好,不必在乎别人眼光。

。……

卫国夫人和长淑公主坐在上座,两旁席上皆是命妇,姜嬅有意拉扯余舒同席坐下,被她婉言拒绝了,姜嬅勉强不得,只好将她送回座位,再回到卫国夫人身边。

换做别人,定要受宠若惊得不知如何是好了。余舒却觉得,姜嬅今天有点儿奇怪,怎么说呢,她好像对她过于热情了。

余舒自认为人格魅力没到那个地步,她和姜嬅若论交情。不过是在一起挑了崔家大赌坊之后,从互不顺眼进展为朋友之交,远谈不上亲密。

那她方才的特殊对待,就是另有原因了,有句话不是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么?

余舒心生警惕,所以就没往卫国夫人跟前凑,回到座位上,面对身边好奇的打量,只充不知,举目四望,总算在不远处找到了薛瑾寻瘦小的身影。

薛家人口简单,今日带了薛瑾寻出门的是薛睿的二婶辛氏,辛氏虽大小也是位侍郎夫人,又是相府的儿媳,却没坐到贵宾席上,多半是卫国夫人故意安排的。

一来姜怀赢和薛睿的交情,不为人知,二来宫中瑞皇后和薛贵妃正在打擂台,有长淑公主在场,薛二太太只能靠后了。

薛二婶被安排到和她嫂嫂辛二太太坐在一间亭子里,倒是不觉得寂寞,聊说起来,也没忘了小侄女怕生,正好辛六在场,便指着她问薛瑾寻道:“三娘认得这是谁吗?”

薛瑾寻低着脑袋,光摇头不说话,这儿人太多,她想回家,可是哥哥说了,要她乖乖跟着二婶,不能哭鼻子,哥哥还说了,余姐姐也来了,要她不必害怕。

薛二婶有些尴尬,辛六讪讪自答:“薛家妹妹不记得我了?小时候我们还一块儿放过风筝呢。”

自从三年前出了那一段公案,薛瑾寻几乎就没在这种场合上露过面了,各家小姐们私下都传说是她害死了圣上爱女十公主,避之唯恐不及,更别说主动登门寻她玩耍,是以她现在同龄人中连个交好的小姐妹都没有。

听着辛六说话,薛瑾寻悄悄抬头看了她一眼,咬咬嘴唇,没有出声。辛六好没意思,摸了摸脑袋,转头去和司徒晴岚嘀咕了。

见到薛瑾寻这般孤僻模样,四周人的眼神都有些变化,且不论是幸灾乐祸还是同情可怜,都没表现出来罢了。

薛二婶自然清楚这些人心里想的什么,可她也没辙,瑾寻丫头这样子不是一天两天了,人家亲娘都管不了呢,哪儿轮得到她来操心。

薛瑾寻敏感地察觉到大家都在看她,紧张地手心都掐出汗来,把头低得更低了,眼睛酸酸的,想哭又怕人瞧见。

余舒看见这一幕,本来犹豫要不要过去,这下没多想,便起身走到那边。

“薛夫人,辛婶子,莲房失礼了。”

薛二婶是头一回见着余舒,辛二太太却是熟的,眼见余舒问候到了跟前,忙笑着起身道:“方才瞧见你往那边去了,便没叫你,你那席上都有谁,不如就坐这儿别走了。”

余舒拿架子也看人,辛二太太论身份还不如那尹邓氏,却是她闺蜜辛六儿的娘亲,她所以行的是晚辈礼,另一位薛二婶,则是薛睿的婶娘,也是长辈。

“那敢情好,我让人去拿杯箸。”余舒顺着坐下了,招手唤来一名侍婢,宴上人多,换个位置也没什么。

薛瑾寻听到余舒说话,心中一喜,抬眼瞧她,正见余舒偷偷冲她眨眼,刚才那点泪意,顿时就不翼而飞了。

哥哥没骗她,余姐姐真来了。

“这位就是圣上赐了封号的女使吗?”薛二婶打量着余舒,辛二太太抿嘴笑道:“可不就是她,你呀别见外,真论起来她也要唤你一声二婶呢。”

薛二婶没反应过来,倒是余舒主动说道:“薛夫人有所不知,我与薛家大哥是为金兰之交。”

不得不重提她与薛睿掩人耳目的关系。

薛二婶恍惚点头:“哦,我仿佛听过此事。”

辛六见到余舒落了座,早忍不住插话:“莲房,我有好多天不见你了,你最近忙什么呐?”

余舒对着她和司徒晴岚笑了笑,没发现后者神态不自然,“白天都在司天监,我有一阵子没往书苑去了,你自是见不着我。”

她在太史书苑待不到三个月,就休学上任了,不比她们做学生的悠闲,哪里有时间找辛六玩耍。

辛六在桌下戳了戳司徒晴岚,示意她说话,司徒晴岚却不想当众之下询问余舒为何没来给她庆生的事。

这时,远处阵阵钟鸣传来,开宴了。

。……

宴会众人吃过三巡酒,便照姜家规矩,海味珍馐撤下,换上了清果茶汤,客人们说说笑笑,离席换座,乘着酒兴,要比刚来时自在多了。

长淑公主被人多劝了几杯,颧骨飞红,却没忘了今天目的,清了清嗓子,待众人都看向她,便提议道:“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的女人家,喝喝酒水听听曲子便觉得是有趣了,也不管那些小姑娘们坐得住么,别光顾着我们玩,倒拘着她们了,老夫人你说呢?”

卫国夫人含笑点头:“公主说的是。”

长淑公主笑道:“那老夫人给出个主意,叫上她们一起热闹热闹。”

卫国夫人早有准备,只见她拍拍手心,便从纱橱后头踱出四名侍婢,一人手中抱了一只锦盒,形状有圆有方。

在众人疑惑的眼神中,卫国夫人解释道:“我有四道谜底,全在盒子里,又有四道谜题,经这几个丫鬟口述了,席上若有哪家小姐最先猜中我的谜题,便将这盒中之物赠予她,先说好了,我这四个盒子里,有一盒藏的却是我姜家家传的宝物,凭谁有缘得了去,我绝不吝惜。”

话音落,席上群声鹊起,议论纷纷。

长淑公主笑着拍手道:“如此甚好,真叫人得了你们姜家的家传宝贝,你可不许后悔。”

说着,便让人将猜谜一事传到四面,好叫客人们都知晓。

姜嬅冷眼扫过四周跃跃欲试的脸庞,心头冷笑:就凭这些庸脂俗粉,也想浑水摸鱼么,当我嫂嫂是那么容易的?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哪个配得上我王兄一根指头。

她站起身,往围栏处走了几步,吹着湖面微风,望着余舒的方向,心想:就这一个差强人意的人选,她还要再考量考量,怎么说服她娘。

余舒不知她已被姜嬅盯上,听说卫国夫人让她们猜谜,并不以为然,听到辛六儿问她:“莲房,姜家的家传宝贝会是什么啊?你知道吗?”

她摇摇头,哂笑:“我哪儿知道。”

反正她不会去凑这个热闹。

第六百六十五章 传家宝

卫国夫人出的四个谜面,各猜一物,分别是:南望孤星低。

平定安史拨官粮。

神州念一统,两地岂可分。

一箭定相思,一夕若百年。

四个捧着锦盒的侍婢每人抱着一个谜底,口述各自的谜题,谁人没有听清,可以让她们再念一遍,虽没有笔墨纸张,好在谜面并不复杂,不过一两句话,仔细听上两遍就记下了。

余舒对人家的传家宝没兴趣,她也不喜欢揣摩这些咬文嚼字的谜语,于是一边喝酒,一边听着别人议论,比起某些紧张又兴奋的女孩子,不知道有多悠闲。

实际上,这四个谜题并不算难,只要不是太笨,动动脑筋至少也能猜出一个来,可是心里有数的人都知道,卫国夫人是借着猜谜的名目在挑选儿媳妇,要想得到她的青睐,就一定要猜中那个所谓的“传家宝”。

难就难在谁也不清楚姜家的传家宝是什么东西,有可能是一块玉佩,也有可能是一卷字画,这就需要将四个谜题都解出来,再做择选,取中其一。

此时宴席上是两派光景,一派意图攀附东菁王府的都是绞尽脑汁去猜谜题,一派无意嫁女的都作壁上观等着看结局。

像余舒这种分不清楚状况,却聪明地不去参合的,真是极少数了。

辛六托着脑袋喃喃自语,突然“呀”了一声,扭头对余舒她们道:“我猜到一个!”

辛二太太不易察觉地僵了一下。轻斥她道:“坐好,不要大呼小叫,忘了来时怎么交待你的?”

辛六扁了扁嘴巴,居然没和她娘争辩,冲余舒挤眉弄眼:“莲房,你猜到了吗?”

余舒摇摇头。

辛六又问司徒晴岚,后者正用手指在桌面比划什么,闻言微微一笑,道:“我也猜到一个。”

辛六忙问她:“哪个哪个?是不是南望孤星那一个?我猜是个‘玉’字,你呢?”她声音不大。附近人都听见了。便有人咳嗽了一声,似乎在责怪她不该泄露出去。

司徒晴岚点点头,目光瞟过若无其事的余舒,轻声道:“我也是猜到了这个。”

辛六眼睛一亮。捅捅她。“那你快吱声啊。猜中了还能得块儿玉呢,没准这个‘玉’就是姜家的传家宝呢。”

哪有那么简单。

司徒晴岚暗叹,目光不定地望着不远处那一栋水榭。气度雍容的卫国夫人正在和长淑公主说话,眼神不时扫向两旁,分明是在观察宴上年轻女子。

那一席上坐的都是高品的命妇,最次也是位淑人,这些贵妇人非是出身名门,家世一流,便是嫁了一个好夫君,才能堂堂正正,气气派派地坐在贵宾席上,目空旁人。

她今年已经十九岁了,虚岁二十的大姑娘,仍是待嫁之身,如若不是她在太史书苑学易,有外公仰仗,恐怕早就沦为人笑柄。

父母早早离世,从她有记性起便一直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舅妈舅舅不能说对她苛刻,可是在他们眼里,她始终是个外人,哪里会像亲生女儿一样疼爱。又因外公对她格外亲厚,那一家老小对她是百般防备,生怕她一个外姓女偷学了他们方家绝学,两年前,舅妈帮她说了一门亲事,差点打发她远嫁出去。

她本该识时务,听从长辈安排,可是就这么寻个平凡人嫁了,从此侍奉公婆相夫教子,她确实不甘心,自幼学易,懂事起便憧憬着有朝一日能登司天监,做一位受人敬仰的女大人。

可是随着年纪大了,她才发现这个愿望有多么不现实。

姑且不论舅舅他们会不会有耐心等到她当上女官那一日,便是方家有这样安排后辈进入司天监的机会,也轮不到她来占这个便宜。

她失望过,也曾满怀希望过,就在两个月前,她乍闻余舒到坤翎局上任,得知她身边尚缺一名刀笔吏,便动起心思,想来想去要寻一个合适的时机向余舒提起,便厚着脸皮邀请她来给自己庆生。

结果呢,她没去。

就在她生日过后,她打听到余舒已经选好了从事官,因此她错过了这样千载难逢的机遇,一个脱离方家桎梏的机会。

她沮丧过,懊恼过,也怨怼过,可是这些情绪都在她得知舅妈又在为她相看亲事之后,变作了恐慌。

她害怕,这一次她躲不过去,真要听从他们的安排,嫁一个庸碌之人,从此过上不由自己的日子,那她这些年的勤学苦读,挣扎与努力,就全白费了。

她不甘心。

所以她今天会坐在这里。本来不该她来的,上午舅妈已经带了三表妹出门,半道上却折了回来,因为表妹突然闹起肚子,唯恐不雅,才临时换了她陪同。

学易之人,信天命,更要信自己。

司徒晴岚垂头,看着桌面上被她涂抹得模糊不清的几个字谜,眼中慢慢地透出了坚定。

。……

陆陆续续有人出声解谜,卫国夫人那四个报谜侍婢就游走在湖边,凡有人有解,只需叫住她们当中一个求证。

最先被解开的,正是辛六也猜到的那个字谜,料想是有人不能四个全解,又怕被谁抢了先机,所以先声夺人。

“南望孤星低,我猜是‘玉’,对是不对?”

余舒闻声望去,是个从没见过的小姑娘,说话脆生生的,人长得也不赖。

就见一个报谜的侍婢笑吟吟地冲她弯了弯腰,伸手指引:“小姐猜中了,请随奴婢去见老夫人。”

“呀,我猜中了!”那小姑娘惊喜不似作伪,在身旁长辈的催促下。小脸红扑扑地跟人走了。

余舒摸了摸下巴,心说奇怪:这么简单的字谜,辛六都猜出来半天了,才有人吭气儿,怎么大家不该争抢着要拿彩头才对吗?一个个仰着脖子都等什么呢?还是说今天在座的这些小姑娘们,智商都是在平均水平之下的?

“哎,让人抢先了,”辛六郁闷地盯着人家猜对了谜题的小姑娘,见人从卫国夫人手上得了一只锦盒,当众打开。取出一块水汪汪的翡翠玉环。那眼神,别提多幽怨了。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这块“玉”,不是姜家的传家宝。

排除了一个。底下就有人沉不住气了。招手唤来捧谜的侍婢。先猜了再说,于是很快的,又有人解开了一个。

——平定安史拨官粮。谜底是一盒糖人儿。这个也好说,凡通史书的都该知道几百年前有个唐朝,末代有一场动乱名叫“安史”,这个官粮嘛,就是“米”喽,唐加上米,不就是个“糖”字。

不用说,这糖人儿肯定不是什么家传宝贝。

这下就只剩两个了。

余舒本来没兴趣参与,但是气氛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周围都在念叨那几句谜题,她也就跟着琢磨了一下。

‘神州念一统,两地岂可分。’唔,两地不分,地即是土,二土可以是个“圭”字,神州,就是中原了,中原一统,中加一笔是个“申”字,不对,那念作何解释。念?廿?同音字吗?这是——鞋!

‘一箭定相思,一夕若百年。’这也是个拆字迷吗?不像啊,箭即是矢,这应该是个偏旁,那相思就是另一半,嘶,先放着不管。看下半句,一夕百年,这个好解,百年就是隐指“死”,一夕若死,差个“匕”字,再回头看上半句,有了!相思即为“红豆”,一矢一豆是“短”字——短匕!

余舒很快猜出了谜底,先是暗赞了自己聪明过人,宝刀不老,然后便想,这鞋子和短匕,哪一样是姜家的传家宝?

看起来是短匕无疑,毕竟谁会拿一双鞋当宝贝传几代的,再说了,姜家是武将出身,用兵器作为传家宝,也说得过去。

她一番推测,刚刚有了结果,就听到席上响起两道声音,一远一近——

“我有解了。”

余舒转过头,看着辛六旁边站起身的司徒晴岚,再转头,望了望不远处的次席上,一个长相熟悉的少女,那是……崔芸?

余舒挑了挑眉毛,认清人脸的第一时间就想起来这丫头还欠她五记耳光,再然后就想起来另外一个欠了她耳光的湛雪元已经遭人凶手的事,心情顿时就不好了。

不过她视线一偏,看到了坐在崔芸旁边的崔芯,又想起来崔家欠她那几万两赌金,脸色稍霁。

崔芸一见司徒晴岚要与她抢先,那两个报谜丫鬟离她远,便有些着急了,扬声道:“司徒姐姐,我先说话的。”

司徒晴岚笑笑,反问她:“你猜哪一个?”

崔芸眼珠子一转,不顾崔芯暗中拉扯她衣角,高声道:“我猜那‘一箭定相思,一夕若百年’,是一柄短匕!”

她这样狡诈,司徒晴岚却不生气,向着主人席上望了一眼,毫不意外那边正在看着她,便隔空对着卫国夫人一作揖,铮铮有声道:“那我便猜姜家的传家宝物,是鞋一双。”

席上默声,片刻,一声窃笑打破寂静,接着便有接二连三地笑声,便无恶意,却也不是善意的,显然的,大家都在笑话司徒晴岚的断言。

堂堂东菁王一脉,富贵不可言,家传的宝贝怎么会是一双鞋呢?

然而众人的耻笑没能维持多久,因为卫国夫人起身接过了报谜侍婢手捧的一只盒子,神情莫测地望着、远处那亭亭玉立的女子,声音盖过众人道:“不错,我姜家的传家宝,便是祖奶奶亲手给老祖宗缝纳的一双鞋。”

第六百六十六章 人各有命

姜家的传家宝居然是一双鞋。

包括余舒在内的所有人,都觉得这是个玩笑。然而,在卫国夫人讲述了一小段先人的故事后,众人才恍然大悟,彻底打消了疑虑。

这要追溯到几代之前,东菁王的爷爷的爷爷,被先帝追封为平安候的姜太公,东菁王这一支就是从这位老祖宗起发的家,话说姜太公出身只是姜家一个庶子,父上经营一家镖局,嫡母不慈,他年幼时生活艰辛,他家邻居周员外家有位千金,与姜太公两小无猜,常偷偷给他送饭送衣。

几年过去,姜太公长成一位英俊沉稳的少年郎,那周家小姐也生的秀气美丽,姜太公有意求娶周小姐,却遭到了双方父母的反对,姜家把姜太公关了起来,打断了他一条腿,周小姐闻讯偷跑出来,买通了姜家的下人,把命在旦夕的姜太公救了出去。

两人并没有私定终身,姜太公曾一蹶不振,是周小姐开导他,劝说他离开家乡另谋出路,姜太公经此打击,腿伤痊愈后,决意北上从军,临行之前,周小姐为他准备衣物盘缠,千叮万嘱,唯独不提两人终身大事,姜太公自认为配不上她,便也不敢提及,那日之后,背井离乡,抱志远走。

恰逢金兵进犯,北方战乱,安朝史上鲜少不太平的时期,朝廷大举征兵入伍,姜太公改头换面,从一个小小伍长做起,他祖上经营镖局,习得几分拳脚功夫,在沙场上磨练一二年,兵略的天赋也显现出来,他既不畏死,常常充当先锋上阵杀敌,渐渐便闯出名堂。

一经十数年,北方平定,当日少年衣锦还乡。已经成了一名骁勇善战的将军,他总算扬眉吐气,做了光宗耀祖之人,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打了十多年的光棍,过了而立之年仍是独身一人,近乡情怯,他从未忘记对他恩情并重的周小姐,然而这些年过去,恐怕伊人早就嫁为人妇,儿女绕膝。

兴许是天公垂怜。姜太公派人打听周小姐下落。欲报答她当日之恩。却得知十几年前他离乡之后,周小姐拜别父母离开家门,到庙里剃发做了姑子,立誓不嫁。

故事的结局可想而知。人到中年的周小姐不再貌美,自认如今是她配不上他,闭门不见,可是姜太公仍是一心一意地求娶她为妻,他三跪庙门,终于打动了周小姐的心意。

于是,这位情深意重的周小姐,最后成了姜太公的将军夫人,夫妻二人婚事晚成。却是一生和美。

“这双鞋,便是太公离乡从军之前,祖奶奶一针一线缝出来的,太公舍不得穿,一直留在箱底。直到与祖奶奶重逢,才将这双鞋取出,日后传给子孙,好提醒他们做人一不能忘恩负义,二不能胸无大志,三,要善待妻子。”

卫国夫人不愧是书香门第出身,这一段在余舒看来有些烂俗的草根奋斗史,被她讲述的有声有色,发人深省,没见座上有几个心思敏感的小姑娘,听到周小姐剃发出嫁那段,都心酸地掉了眼泪,再到姜太公庙门前跪求贤妻,一个个眼睛发明发亮,向往之极。

余舒心想,如果卫国夫人没有故意美化姜家老祖宗,那这位姜太公,真可以称得上是个至情至性的真汉子了。

至少就比野史上那个老婆为他苦守寒窑十年生儿育女吃糠咽菜,最后发达了却另娶公主的薛平贵薛世美,更要令人敬重。

哦,还有她大师兄那个渣。

“不知猜中这双鞋的是哪家小姐?”卫国夫人充满善意的眼神望着不远处亭子里的司徒晴岚。

司徒晴岚刚听了故事,眼眶也有些泛红,对着卫国夫人行礼道:“小女子复姓司徒,太史书苑方老院士乃我外祖父。”

卫国夫人之前连司徒晴岚的名儿都没听说过,瑞皇后给她迁媒拉线的尽是些大家闺秀,名门淑女,绝不会有这么个寄人篱下的孤女。

不过方家她还是知道的,卫国夫人心中有数,却分毫不显轻视,笑容愈发和蔼,招手对司徒晴岚道:“好孩子,过来我这边,让我仔细瞧瞧,你是生了怎样玲珑剔透的心思,能猜中我的谜题。”

见状,司徒晴岚呼吸有些急促,脸颊也跟着红了起来,被百十双眼睛盯着,她却没有怯场,低头平整了裙角,绕出坐席,两手叠在腹前,一步一步向前迈去。

而同样猜中了另一个谜题的崔芸,则被人完全忽视了。

崔芸脸色很不好看,崔芯抢在她失态之前,将她拉回坐下,看着她满脸愤恨,掐了一把她手腕,低声道:“算了,是你没那个命。”

她明明将最后两个谜底都告诉了崔芸,让她一气说出来,甭管哪个是姜家的传家宝,都是她囊中之物,然而半路杀出个司徒晴岚,崔芸又自作聪明,抢着猜了那柄短匕,反让司徒晴岚正中眉心。

“姐姐。”崔芸不服,可是被崔芯冷冷扫了一眼,不敢与她争辩,只是小小声道:“哼,我没那个命,她就有了?不过是个孤女,给东菁王做妾都嫌低。”

好在她声音不高,没有被人听去,崔芯也不管她抱怨,而是若有所思地回过头去看与司徒晴岚同一席的余舒,皱眉想道:司徒晴岚怎么会正好猜到是那双鞋,看那余莲房与春葳郡主关系很不一般,会不会是她在推波助澜,坏了她的好事。

余舒不知自己躺枪,正与辛六小声说着司徒晴岚:“司徒真是心细,我就没猜到是双鞋子,以为是把匕首呢。”

辛六吐舌道:“我也以为是崔芸那个讨厌鬼猜中了呢。”

辛六便有这点好处,她若与你交好,便会与你同仇敌忾,崔芸本身没惹到辛六什么,但是她曾针对过余舒,余舒看人家不顺眼,她便也对人家横眉冷对。

孩子气,却值得交心。

当然若不是余舒舍身从纪星璇手上救了辛六一条小命,这傻姑娘早成了一个冤死鬼。

她们两个蒙在鼓里不明所以,旁边的长辈心情就复杂多了,辛二太太啧了一口酒,对着她小姑子薛二婶道:“这不知是造化还是——”

“咳,”薛二婶打断她的话,拿眼神比了比旁边几个小的,暗示她不要乱说。

辛二太太抿抿嘴,没有再吭气,反正东菁王府这门“好亲”,他们辛家是不会去碰的,这是她公爹的教训,他们听从便是,其他人谁爱抢就抢去吧。

薛二婶倒是宽了心,轻轻摸了摸薛瑾寻的脑袋,暗幸今日没出什么意外。

。……

稍后,司徒晴岚回到座位,却没捧回那双传家宝鞋子,而是换了卫国夫人贴身一块玉佩。

事情是这样的,不是卫国夫人抵赖,而是长淑公主劝了几句,说是这么意义深远的传家宝物,不该拿出来送给外人,将来要传给儿子儿媳才对。

卫国夫人岂不知长淑公主是在变相地逼她表态,要么你就送了这双鞋子,今天就认下这个儿媳妇,咱也算完成了皇后老娘的交待,解决了你家的老大难。

要么你就把鞋子收回去,别不清不楚地送给人家,占着茅坑不拉屎,回头你不认账,还要咱们娘俩替你家的闲事操心。

卫国夫人多么谨慎的一个人呀,怎么会仅凭一个谜题,就仓促给宝贝儿子订下婚事,这姑娘她看着是聪明,但是做他们姜家的儿媳,光聪明不行,到底怎样一个人品,还得细细打听打听。

卫国夫人就和长淑公主打了几招太极,故意做出为难的样子,看向乖乖等在一旁的司徒晴岚。

好在司徒晴岚不是没有眼色,她话也说的漂亮:“老夫人请听我一语,便是您将这传家宝赠了我,晴岚也是不敢受的,回家莫不要供起来才显得郑重,多谢老夫人美意,只是此物太重,小女子不敢当。”

于是卫国夫人笑了,让侍婢收起锦盒里的鞋子,顺手摘下腕上一只老玉镯子,握了司徒晴岚的小手套上去,温声道:“真是个好孩子,我就爱你这样聪明得体的姑娘,既然这鞋子你不方便收下,我也不能叫你吃亏,别人都有彩头,我便将这羊脂玉的镯子赠了你,我戴了有些年头,是好东西,你就不要推拒了。”

司徒晴岚却之不恭,便收了下来。

事情就是这个样子。

辛六听了司徒晴岚几句解释,窃笑一声,凑到余舒耳边道:“要我说是岚岚占了便宜,要双旧鞋有什么用,不如拿个镯子实惠。”

“正是。”余舒也是这么想的。

司徒晴岚看她们两个耳语,知道在说自己,暗中摩挲着腕上质地细腻的玉镯,淡淡一笑,不以为意。

她知道事情没有这么容易,不能操之过急,今天是个好的开头,卫国夫人眼里已经有了她这一号人,她的成算便多了几分,接下来,就要靠她自己努力了。

她眼神流转,停留在余舒身上,故意哼了一声,引起她注意,这才打岔道:“你们两个偷偷说我什么坏话呢。”

辛六捂着嘴,摇头偷笑。

“才不信你,”司徒晴岚嗔她一眼,扭头对余舒好奇问道:“对了,莲房,我看你与春葳郡主十分要好,你们是早就认识了吗?”

余舒不知从何说起,便含糊“嗯”了一声。

司徒晴岚见她不愿多说,就笑笑没有再问,心中却在搜肠刮肚,要怎么通过余舒,搭上姜嬅这条明路。

第六百六十七章 看穿

宴到黄昏,东菁王府的客人们才散尽。

卫国夫人盘膝坐在横榻上,身上厚重的吉服换下,仅着一层柔软的绵袍,两名侍婢一前一后,待为她卸下钗环珠宝,梳通头发,再伺候她入内沐浴更衣。

姜嬅就杵在她眼前,虎着脸道:“为何没有事先告诉我猜谜的事?怎地将老祖宗的训鞋都带出来了,我一点都不知道。”

卫国夫人抬手拧掉指头上的扳指,瞥她一眼,道:“你的小心思,当娘看不见么,我若告诉了你,你一准会提前泄露出去,这是给你哥哥选妻的大事,不是让你拿来胡闹的。”

“我没有胡闹,”姜嬅不服气,“您不是答应我了,要好好看看我选的人,结果呢,您早有安排不说,还把哥哥送的镯子给了别人,也不问我喜不喜欢。”

看着女儿使小性,卫国夫人笑了,道:“不过是只镯子,又不是真就定了她,至于你说的那位莲房姑娘,人我也瞧过了,实话说,并没有你讲的那么出色,你看,我给了四道谜题她一道都没有猜出来,不是吗?”

“我看那是因为人家不愿攀附咱们东菁王府,不像某些势力女子,一心妄想着飞上枝头变凤凰,哼。”反正她是不喜欢那个司徒小姐,一副装腔作势的样子,看起来就倒胃口。

卫国夫人笑得愈欢了,她肩膀一阵轻抖。

“母亲!您笑什么,我说的不对吗?我就是看不上眼那些冲着咱们姜家势力来的小人。”姜嬅忍不住上前挤到卫国夫人身边,抱着她手臂撒娇。

卫国夫人摇着头,慢慢止住了笑意,轻擦眼角,反问她道:“那你想给你哥哥寻个什么样的女子,嫉恨富贵,不食人间烟火?华岚呐,你是咱们姜家的女儿,怎地目光如此短浅。好了,我不说了,此事你不要再掺合,娘心中自有打算,总会找一个你哥哥肯定中意的好姑娘——”

顿了顿,她轻戳姜嬅鼻尖,戏谑道:“也是个不敢欺负你的好嫂嫂。”

姜嬅眼见说不动她娘,心中懊恼,却没有再胡搅蛮缠下去,只是她是否听进去卫国夫人的话。就另说了。

***

薛睿将薛二婶和薛瑾寻分别送回府中。换了一身轻装。骑马又出了门。

余舒和他约在城东的市集上见面,薛府和余府一个就在皇城脚边,一个则在宝昌街上,离得稍远。是以两人都回家换了衣裳,再到碰头,已经是晚上。

九月的城北是没有宵禁的,南北大街上关门的就那么几家小店,酒楼食肆、舞坊乐馆,正是一天当中生意最好的时候。

华灯初上,余舒和薛睿牵着马走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偶尔招人回头顾盼,却不认他们是谁。

“卫国夫人出了四道谜题。谜底都是一样物品,谁猜出来就送给谁,当中还有一样姜家的传家宝物,你猜是什么东西?”余舒满以为这个不好猜,又给了他几个提示:“有一块玉。一柄匕首,一双鞋,还有一盒糖。”

谁知薛睿想也没想便答道:“是鞋子吧。”

“哟,”余舒惊讶,一脸怀疑地看着他:“你是不是听你二婶说了的?”

薛睿摇摇头,他护送女眷回府并未停歇,怕她等得久了,哪有工夫细问这些。

“姜家的传家之物是一双鞋,这我早就知道。”他笑笑,没告诉余舒,这事儿还是有一回姜怀赢找他拼酒,喝醉了说漏的。

余舒想到他与那位东菁王“不可告人”的关系,也就没有多问。

倒是薛睿,有些在意地问她:“那四个谜题你猜了哪几个?”心说千万别是她猜中了那双鞋,不然乐子就大了。

“我一个都没去猜。”余舒耸肩道。

薛睿暗松了口气,接着便有心情调侃她:“什么样的谜面这么难猜,你都猜不着吗?”

他记得她十分擅长谜语,忘机楼开张那天,正逢元宵佳节,前面有客人找茬,最后是余舒出题难倒了人家。

余舒平白道:“也不是猜不着,不想当那个出头鸟而已,”她嘀咕道:“我总觉得今天这场寿宴没那么简单。”

好像来的年轻小姐有点儿多了,最后那个猜谜的环节,来的有些突兀,好端端地把传家宝都捧了出来,要说没什么猫腻,她才不信。

“你说,卫国夫人是不是在打着主意,在给他们姜家相看儿媳?”余舒不是凭空猜测,东菁王年过三十仍是个光棍,之前有传言说皇上有意把湘王之女息雯郡主远嫁到东北,尽管后来不了了之,但这东菁王妃的位置可一直悬着呢。

薛睿眼皮跳了跳,扭头看她,不知该答是答非。

余舒捕捉到他眼梢动静,一看就是有鬼,当即停下脚步,不悦道:“真是我想的那样,看来你早就有数,为何不和我通一声气?”

薛睿眼见瞒不了她,便坦白从宽:“我先前是想,左右这里头没你什么事情,不过是你上门拜寿吃一回酒席,过后便罢,没必要说出来让你烦恼,惹你误会。”

余舒今儿打从见了姜嬅就一直奇怪呢,想不通为什么她待自己特别的热情,一见面就把她往卫国夫人跟前领,听到薛睿这么一解释,瞬间绕过弯儿来。

合着姜嬅是把她划拉到她大嫂人选的后备军里了!这个姜嬅,春葳郡主,真是好样的,枉费她欣赏过她的真性情,原来也是一肚子的鬼算计。

亏了薛睿还以为这里头没她什么事情,一点不拦着她给人送上门。

“我烦恼什么?”她眯起眼睛看他,压着一股邪火,“你倒说说看,怕我误会什么?”

薛睿察觉到她怒气,却不知从何而来,因在街头不好说话,只得拉住她衣袖,逆着人群将她带到旁边一条小巷里。

“阿舒,莫要生气,我哪里说错了话。你告诉我便是。”他放低了声音,一副知错就改的模样。

余舒气闷道:“你不如去问问你那好义妹。”

破命人事发后,她与景尘闹崩了,从此最恨别人不顾她意愿,妄想摆布她的人生。姜嬅此举,可谓是犯了她的大忌。

多亏她留了个心眼,没有在卫国夫人寿宴上抢人风头,不过即便是如此,姜嬅那样故作亲密地待她,落在有心人眼里。也已经给她惹了麻烦。

薛睿何其聪明。听她画外之音。转瞬就想通了关键,顿时脸也黑了,沉声道:“你是说,姜嬅她请你去赴宴。不单是找你作陪?”

余舒不吭声,但她脸上恼色分明告诉了薛睿答案。

薛睿心头火光,想得出依照姜嬅不管不顾的性格,很是做得出这种自作主张的事情,八成余舒的姓名来历,这会儿已经摆在卫国夫人案头了。

余舒见他沉默,抬头去看,望见他黑幽幽的眼中隐隐跳动的火星,显是怒气。心中一悸,便觉得刚才迁怒他好没道理,凭他对她的珍惜,若是发觉姜嬅打的什么鬼主意,恐怕就连今天这场寿宴都不会让她去。

心软下来。她动了动被他握紧的手指,道:“好啦,你别不高兴了,我这不是没怎么嘛,我看卫国夫人的样子,也不像是会喜欢我这种女孩子,那四道谜题我一个没猜,料想我入不了人家的眼睛。你看,我既没家世,人长得又不美,宴上多得是聪明漂亮出身好的小姐,我哪里排的上号啊。”

她生气,不过是因为姜嬅一声不吭地算计,倒不是真就以为卫国夫人看得上她。再说了,就算卫国夫人和姜嬅一样脑抽筋相中了她,她们也要有本事拿下她啊。

皇帝会让她这个攸关社稷的破命人去给他所忌惮的姜家做儿媳,别逗了。

薛睿听着她自亏,不知不觉消下了火气,一手按在她肩头,若不是碍于这里随时会有人路过,只怕会忍不住将她抱在怀里,好叫她知道,她口中的自己,在他眼里心里,却是这世上最最称心如意的好姑娘。

“那你不怪我了吗?”

“怪你什么,这事又不赖你,”余舒白他一眼,捶了他胸膛一记,道:“顶多我以后不搭理那姜嬅就是。”

薛睿想了想,道:“姜嬅这人执拗的很,虽不知她为何盯上了你,但要想她罢休,单是你不理她,只怕她不会轻易放弃。”

“她能奈我何?”余舒不以为然,今日之前,她当姜嬅是她朋友,愿意给她面子,今日之后,那丫头又算老几?

薛睿笑着叹了口气,耐心说给她听:“之前在崔家大赌坊你也见识到了,姜嬅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脾气,她惯爱生事,旁人若是顺着她还好,若是不顺着她,她便要搅个天翻地覆,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依我看,你先不忙和她翻脸,明日我便当面和她说个清楚,让她不要打你的主意。”

余舒听他这样细数姜嬅脾性,一副了解很深的样子,虽有些不爽,却没往心里去,只问他:“你要怎么和她说,她如果不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