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清晨按亮了墙上的电灯开关,环顾一周,叫了一声:“薛定?”

无人回应。

她将背包取下,搁在玄关的地板上,又将钥匙放在鞋柜上,去卧室看了一眼,依旧没人。

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窗帘大开着,衣柜的门没有严丝合缝扣上,而是露出一道缝隙来。

……和离去那天一模一样。

她顿了顿,忽然快步走出卧室,步入阳台,猛地打开窗户。

窗棂外的铁质花篮里,她的蝴蝶花安安静静摆在那,了无生息,花瓣悉数凋零。以色列的日照太强,几日不浇水,就连花盆里的土都干涸得成了粉末状。

……

花是她趁薛定买菜时,在不远处的花商处挑选的,也因此,薛定并不知道商贩嘱咐她这花娇弱,日日都需浇水的事。

祝清晨站在阳台上,沉默许久,拿出手机拨通那人的电话。

*

医院里,乔恺在给薛定削梨,每隔几分钟看一眼手机。

一天一夜了,那女人还真不回复他。

看来是特拉维夫的男人腹肌太迷人,已经把她迷得七荤八素了……他气得狠狠削梨,大块大块连皮带肉往垃圾桶里扔。

薛定正准备替那生得好没死得好的梨说两句公道话,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

他伸手去拿,牵动了伤口。

眉心一蹙,没顾得上喊疼,因为拿到手的手机上写着三个大字:祝清晨。

她一个多小时前才打过电话给他,说完今天的日程,也道完了晚安。

那这通电话……

不知为何,薛定的心跳得厉害。

他接通电话,凑至耳边,喂了一声。

电话那头只有轻微的呼吸声,却无人说话。

几秒钟后,他听见祝清晨平静得过分的声音:“在哪?”

“……”他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很显然,露馅了。

而女人在电话那端停顿片刻,加重了声音,重复了一遍:“薛定,我问你在哪。”

一字一顿,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味。

病房里很安静,安静到一旁的乔恺也听见了从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他停下了削梨的动作,一动不动坐在沙发上看着薛定。

薛定顿了顿,“……你回来了?”

祝清晨第三次,问出一模一样的两个,“在哪?”

他握着手机,沉默片刻,终于还是说了答案:“医院。”

那边的人没有片刻犹豫,直截了当挂断了电话。

他慢慢地放下手机,抬头看着一脸肃穆的乔恺,苦笑两声,把手机扔到枕头上,“完蛋了,女战士生气了。”

乔恺立马站起身来,收拾好背包,“既然嫂子回来了,我就挪地方给她好了。你受了伤,合该嫂子这种细心的人在一旁帮衬着,好过我这种连梨都不会削的人,你说是吧?咳,那啥,定哥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一步,明早带着早饭回来看你。”

话没说完,已经一溜烟跑了。

薛定:“……”

作者有话要说:.

定哥摊上大事了……

一天不更新,昨天留言降至历史新低,你们都变心了吗/(ㄒoㄒ)/~~

ps,上个月就订好了七月中去菲律宾的行程,刚得知菲律宾南部被IS占领,正在打仗……

但还是想去T-T。

这章发99只小红包,不要不要不要潜水啦~~~

第55章 她的心上人

第五十五章

夜已深,巷内行人零星无几, 石板路悄然伸向远方, 暗青色的粗糙纹路里淌着耶路撒冷的月光。

祝清晨快步走到巷口, 招手叫来计程车。

见她是外国人,司机用英语问她上哪。

祝清晨回答说医院。

车开一路,沿途街景都很熟悉。

一家已然关门的花店, 房檐下挂着不知名的粉色小花,看着像是玛格丽特,那种只开一季, 然后枯死, 再也无法存活的花。

24小时便利店内灯火通明,穿红色制服的店员站在收银台后打着呵欠, 守着一炉子灯光明亮的热狗, 百无聊赖地等待着又一个不眠的夜。

一条浅黄色的流浪狗从街边钻出来,跟在出租车后跑了好长一段路,叫得凶神恶煞。

……

耶路撒冷的医院, 她已去过好多次, 次次都是因为薛定。

也因此, 这一路风光早已看了个遍。

不认识他时,她就站在玻璃窗外看着护士替已然昏厥的他取出飞机碎片, 一针一线缝合伤口。那时候她忍不住想,是何种精神支撑着那个男人,不顾机毁人亡的可能性,飞身扑去, 救起与自己素不相识的异国孩童?

后来他在耶路撒冷的小学门外带伤扑向恐/怖/分/子,险些被土制/炸/弹炸死当场。

他的伤口被人死命攻击,因痛跪倒在地,白T恤上血迹斑斑。

她载他上医院,陪他换药,看着护士拆下纱布,露出伤痕累累的背,新伤旧伤,每一道都触目惊心。

祝清晨没问过他的伤都是如何来的,就连在一起后,她与他相拥而眠、赤诚相见时,也不曾开口问起。

夜里她攀紧他的背,会忍不住轻轻摩挲那些伤痕。

像是山丘一般轻微凸起,永远横亘在他的生命里。

不是不好奇。

不是不心疼。

只是因为深知他的职业原本就具备的危险性,那些都是无可避免的,他冲锋在前,又怎么可能不经历那些动魄惊心?

但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祝清晨也不例外。

她不去想,不去碰,仿佛这样两人就仍是一对普普通通处于热恋中的情侣,只不过身在异国,做着比较特殊的职业。

然而坐在车后座,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一颗心还是沉入谷底。

祝清晨用英语问师傅:“你知道昨天中/央/广/场的罢/工/游/行吗?”

师傅点头,“知道。”

“了解具体状况吗?”

师傅又点头,从后视镜里看她一眼,看出她询问的神色后,抿了抿唇,有些严肃,“起初我们以为是底层工人的罢/工游/行,要求政/府涨工资。结果后来广场上聚集了好几万人,从和平游/行突然上升为肢体冲突。”

有几十人早就预备好了汽/油/弹,照着人群砸过去,然后又袭击防/暴/警/察,将沿途的汽车也点燃了,场面一片混乱。

祝清晨攥紧了拳头,问:“有伤亡吗?”

师傅点头,“有。听说死了十三人,受伤的就太多了,我记不住数目。”

一股郁气从心底升腾而起,点燃她的神经。

薛定受伤了,瞒着不说,还一再撒谎。

她不知道自己是愤怒多一点,还是担心多一点,几乎在看见阳台上枯萎的蝴蝶花时,就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她以为自己已经全然接受了他的职业,了解潜在的所有威胁,也没什么可顾虑的了。但在知道他说谎的那一刻,她才忽然察觉到内心巨大的恐慌。

怕他伤,怕他死,怕他发生意外时,她在另一座城市愉快地度假。

祝清晨再也没有开过口,就这么直挺挺坐在后座,直到出租车停在医院门口。

她付了钱,道谢,推门下车。

夜色沉沉,一如她重若千钧的心。

*

医院,又是医院。

祝清晨恨死这个地方了,不管是在国内,还是在国外。

小时候,祝山海总是把姜瑜揍得鼻青脸肿,每当她放学回家,发现母亲不在,又不知上哪去找。

邻居就站在院子里一脸同情地看着她,说:“清晨啊,先来张阿姨家吃饭吧,你妈妈会晚点回来。”

她问:“我妈妈去哪了?”

邻居起先会支支吾吾,最后才说:“你爸妈有了点口角,你妈妈说她不小心摔了,上医院包扎伤口去了。”

祝清晨顾不上吃饭,径直找上医院。

姜瑜在治疗室里,若不是被打狠了,一般也不会去医院。

因此,但凡祝清晨找去那里,总会看见母亲鼻青脸肿、血迹斑斑的模样。最严重的一次,姜瑜被打掉了两颗牙齿,嘴角撕裂。

她不解地站在那里,眼眶一红,问姜瑜:“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小孩子总是轻信于人,邻居说母亲是不小心摔了,她也就信了。

她觉得姜瑜真笨,比她还要笨。

后来祝清晨长大些了,但凡回家发现姜瑜不在,只要邻居一个眼神,她就明白发生了什么,径直去医院。

只是到了一定年纪,渐渐开始懂得所谓的“不小心摔了”是什么意思。

姜瑜的借口谁也骗不过,只骗得过她自己。

祝清晨深恶痛绝医院这地方。

那刺眼的一片白,难闻的消毒水味,和来来往往绝不可能称作是面带喜色的人群,都叫人打从心底里抗拒又反感。

可她还是来了。

站在前台问薛定的信息,护士查了电脑里的病患资料,又检查她的证件,要她登记。

祝清晨一一照做,一颗心却愈加不耐。

几乎是重重搁下笔,她快步朝电梯走去。

护士说薛定在七楼,712病房。

站在空无一人的宽敞电梯里,她抬头,看着右手边的楼层列表。

每一层对应的数字之后,都用希伯来语和英文写着科室名称。

二楼是儿科。

三楼是呼吸科。

……

而七楼,在那醒目的数字之后,紧跟着她能看懂的红色字体:Burment。

烧伤科。

眼前几乎清楚浮现出他纵身一跃,从机下救人的场景,飞机坠毁的巨大声响撼天动地,而她看见他在火光中扑倒在干草垛上,一动不动。

那时候,她在想什么?

祝清晨盯着那个鲜红的字体,慢慢记起来了,那时候她以为他死了。

*

病房里很安静。

雪白一片的墙,雪白一片的床,头顶的白炽灯安静温柔,洒向一室的依然是雪白的光。医院这地方,总叫人联想到天堂。

似乎天堂就是这个模样。

薛定自接了祝清晨的电话后,就有些坐立不安的。

他拿了本书——书是乔恺昨天在他住院后拿来的。可低头翻了几页,他愣是一个字都没看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