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这事,大伙就晓得这急救讲座的好处了。不仅自己学了,邻居也学了,有个什么事可以相互帮一帮着,免得自己着急起来什么都忘光光。

那家人带着小孩、提着鸡蛋上门感谢王雱,说谢谢王雱救了他们家孩子一命。这事要不是王雱牵头,稳婆怎么会愿意把救命的法子全教给她们?自己藏着的话,别人有事儿都得去求她,有钱着呢!

当然,等他们谢完了王雱,还是会去谢稳婆,毕竟不管稳婆心里愿意还是不愿意,她都出面教了,还教得细致又认真。

楼先生也听说了这事,因为他儿媳也去学了。他与同在县学任教的杨适闲谈,免不了聊起这次“急救讲座”和王雱。楼先生道:“这孩子行事不一般。”

杨适道:“瞧着贪玩爱闹,却每回都能闹出些新名堂了。”

楼先生道:“他紧张母亲有孕,便想到让每家每户都学学怎么护着孕妇和小孩,让我想起一句话,‘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尊重自家的长辈,进而尊敬别家的长辈;爱护自家的孩子,进而爱护别人的孩子。这是孟子的“仁爱”思想。

杨适点头。说实话,若不是王安石把王雱当眼珠子一样护着,每日都腾出空来亲自给王雱开蒙,压根没想过给儿子找个老师,他们说不定早把王雱收下当学生了。

杨适晚上回家跟妻子遗憾着这事儿,结果隔天楼先生直接去找王安石,光明正大地提及想收王雱当学生。

五位先生都是王安石请回来的,王安石对他们的学问和人品自然非常信任。一听楼先生主动要收王雱这个学生,王安石大喜过望,马上把王雱给喊了出来。王雱一看到楼先生,心里咯噔一跳,老老实实地上前喊人。

楼先生越看王雱越喜欢,面上却不显。王安石对王雱说:“你也不小了,该好好学点东西。我和楼先生已经说定了,往后你好好跟着楼先生学文。”说完他又转向楼先生,“今日没来得及准备束脩,明日我亲自带着雱儿登门拜师。”

楼先生捋着须说:“不急,不急。”说完就乐滋滋地回去了。

杨适几人转脚知道了消息,都暗骂楼先生狡猾,居然主动去提这事儿。可他们还能怎么办?谁叫他们脸皮没楼先生厚呢?

王雱突然多了个老师,脑子都是懵的。再想到楼先生那钢铁一般的硬脾气,王雱觉得前路艰难,一整天都耷拉着脑袋。

知子莫若父,王安石一见王雱那模样便晓得他的心思。本来他还觉得方才决定得有些草率,现在不了,看到王雱那蔫耷耷的模样他心里就乐呵。让你皮,就该找个严厉些的先生治治你!

翌日,王安石早早撵王雱起床,喊他拜师去。

王雱有什么办法,王雱只能乖乖对楼先生行了拜师礼。拜了师,楼先生没让他跟着王安石走,而是留他下来考校他功课,还让他写字。

王雱的字现在还是不怎么样,他年纪还小,爪子不能长期握笔,每天练习的时间都挺短,只能保证字写得齐整。

楼先生非常满意,在这个年纪能认得这么多字已经很难得了,更别提写出来。至于考校的结果,楼先生更加满意,王雱能背出的东西比他预想中还多。

当然,作为这个时代的长辈,楼先生和王安石一样会装,面上一点“我非常开心非常满意甚至还有点得意”的表情都没显露出来,只点点头说:“还不错。”他摆摆手让王雱先回家,自己则去找杨适他们说话,话里话外都在暗示“我收了个天资卓绝的好学生”。

杨适几人:“…”

杨适几人想打死他。脸皮厚了不起啊?主动跑去提收学生了不起啊?隐居人士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楼先生才不管他们的愤怒和羡慕妒忌恨,楼先生今天心里真呀真高兴。

王安石很高兴,终于有人能光明正大帮忙管着他儿子了。

唯一不高兴的只有王雱,他觉着自己还是个小孩,怎么就要上学了呢?他搬出孔子十五岁才开始学习的事儿和他爹理论,被他爹搬了一堆书放桌上:“过年期间把它给看完了,回头我让你楼先生考校你。”

王雱:!!!!!

不带这么坑儿子的!

王雱自己过得水深火热,回头便也给曹立下了任务。曹立学了几天文,确定了一件事:自己确实不是读书的料。王雱又想了个主意,那就是让他去训练衙役。曹立天生冷脸,颇有气势,王雱觉得这就是优势。他给曹立写了个训练方案,又去找武县尉,这样那样这样那样地说了一通。

武县尉虽然觉得让个十岁小孩训练自己手底下的人是在胡闹,但抵不过王雱是县里人人夸赞的小衙内。现在县里那些妇孺哟,看到王雱比看见自己小孩还欢喜,一口一个“小衙内过来玩玩”“小衙内要不要尝尝我新做的炊饼”,人气高着呢。

要是他连王雱这点小要求都不答应,回去后一准被他婆娘罚跪搓衣板!自家小孩都没这么纵着的!

武县尉答应了,过年当值的衙役们就遭了灾。别看曹立年纪小,冷起脸来还真镇得住那群平日里有些散漫的衙役。

那训练方案也寻常,就是站站岗走走路,没什么稀奇。可武县尉在旁边看了几天,居然看出点门道来了:这训练简单是简单,可经过几天训练之后衙役们居然能做到令行禁止!

现在衙役们每天早上出来操练时,大街小巷都会有不少人探出头来悄悄张望。有些人家瞧见衙役里头没成亲的小伙子精气神十足,居然悄悄叫人上门问亲事去了。

衙役们原本叫苦不迭,后来听多了邻里们的夸赞,竟觉得这训练是件大好事,每天都积极参与。曹立跟进了一段时间,回去告诉王雱说这事儿已经不必他在旁了。

这时已经过了个年,冬雪渐渐少了,天气也越来越暖和。王雱琢磨了一会儿,对曹立说:“我有个加强版训练方案,用来训练衙役们不好,我去和武县尉说说,让武县尉把苦役营的囚犯给你玩儿。那都是凶神恶煞的家伙,你敢去吗?”

曹立点头。

武兴早对曹立把人像孙子一样训的风光地位眼馋得不得了,听了王雱的新计划后踊跃表示“我也要去”“明明是我先认识你的,阿雱你怎么总把好事给曹立去干”。

王雱被他烦得没办法,只能说:“行行行,今天开始你就是副将了,协助我们曹将军训练一干士卒!”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玩宋》/春溪笛晓

第二十八章

春天,草长莺飞, 天气渐暖。苦役营的囚犯们顺利熬过严冬, 俱是松了口气, 觉得自己不会死在苦役营中。

劳动改造, 是华夏千百年来的优良传统。犯了罪把人关进大牢里好吃好喝地供着是不可能的, 再过一万年都不可能, 罪名落实之后轻些的就地劳动改造,重些的则要发配到边疆和偏远地区去当苦力!

这鄞县的苦役营, 关着的就是就地劳动改造的囚犯们, 他们犯罪情节较轻, 好好干活可以争取刑满释放开开心心回家去。

衙役们本来对曹立手里拿着的“魔鬼模式”训练计划很感兴趣, 跟曹立说:“有什么计划冲着我们来,对那些囚犯费什么心思啊!”

曹立把训练计划递给识字的衙役瞅了瞅,那衙役瞬间把自己刚才说的话生生吞了回去,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吧, 我们会在旁边把他们看好, 保证让他们老老实实接受训练!”

囚犯等同于暂时被剥夺了人身权利,曹立折腾起来眼也不眨。很快把什么负重长跑、水底闭气、铁沙掌,花样繁多, 应有尽有。最要紧的是,曹立自己居然身先士卒跟着做, 他忍耐力极强, 比如这“铁沙掌”, 初期用的是裹满硬梆梆豆子的沙袋, 每轮击打两百下,逐步锻炼出拳、脚、手、肘、膝的力量,再把沙袋里的豆子换成铁屑!

武兴本来也想照做,后来发现自己跟不上曹立逆天的体能。他只能在旁当个监督,眼巴巴地望着训练得热火朝天的“军队”。

一天的锻炼结束之后,武兴蔫耷耷地去找郑思:“唉,怪不得阿雱选曹立当将军。他最近还开了窍,每天跟着阿雱学几个字。”

武兴本来是大咧咧的性格,一直想着自己只要继承他爹的位置当个县尉就差不多了,现在看到曹立这么拼命,他顿时觉得自己被人比下去了。最近王雱课业多,武兴不好意思去让王雱顺便把自己也教了,只好来磨郑思教他识字。

王雱说了,不识字等于一半的瞎子,以后哪怕当个县尉都得事事经别人的手,更别提当大将军了。

郑思到底是和武兴一起长大的,哪怕平时有些不对付,见武兴这般失落还是心软了,答应教他认字。

小伙伴们都在努力,王雱也没落下,他每天除了腾出空来指导指导自己的“书童”,剩下的就是读楼先生给他挑的书。楼先生家中藏书丰富,是沈括的最爱,可这对王雱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噩梦。

主要是,他不知道该读到什么程度,一不小心就会暴露自己已经把它全背下来的事实。记忆力好得差不多过目不忘也不是他的错,对吧?

偏楼先生这人外表看着清正严直,实际上可狡猾了,表情永远跟他爹一样深沉莫测,压根瞅不出他到底满意还是不满意。若不是王雱偶然听到楼先生在和杨适先生他们吹牛逼,他都不晓得自己的表现又超前了。

王雱痛心疾首!

这世道到底咋了,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奸诈狡猾!诚实点坦然点不好吗!简直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在王雱腹诽着完成课业的时候,沈括也回到了鄞县,恢复时不时往海边跑、时不时和王雱探讨新作大纲的状态。

太宗时期朝廷一直“禁海贾”,也就是禁止民间私自搞海上贸易,不过太宗以后松缓了一些,虽然明面上还是不许,但海上往来还是有的。

沈括还是个半大少年,又整天拿着本本子写写记记,船工们对他没有太多警惕心,大多时候都会满足他的好奇心。沈括把资料攒齐了,开始理顺故事大纲创作名叫《黄金国》的新作。

这次故事的主角是个家产快要败光的败家子,他因为欠下一身赌债害怕债主上门,连夜跟着海船出了海,一路上遇到各种奇闻异事,最终抵达了传说中的“黄金国”,满载黄金、珠宝、香料回国。

这还不是结局,结局是败家子又被赌坊骗光了家财,他的儿子却将他随手带回来的种子种出了新的粮食,其中一种粮食颗粒分明,莹泽如玉,众人见了大为惊奇,命名为“玉米”;还有一种粮食长在地上像绿油油的杂草,拔起根茎一看却能发现底下长着一大串瓜状物,掰开一看,肉质微红,还渗出些许乳白色汁液,因此有人将它称为“地瓜”,也有人将它称为“红薯”。

这两种植物极易生长,山地与房前屋后都能轻松种植,很快成为大江南北的口粮之一,败家子的儿子也因此而名扬天下,甚至还被官家召见。

结局这一笔,是王雱给沈括提议的。沈括非常喜欢这两种粮食作物的设定——没错,他现在已经明白虚构的东西叫什么了,叫设定!

要是这两种粮食真的存在,那么许多荒田也可以变成良田了!沈括照着王雱的提议画了几个版本的玉米和地瓜,王雱暗搓搓地做了些纠正,非常写实的玉米和地瓜就跃然纸上。

沈括很有成就感,和王雱畅想未来:“要是将来我们大宋的船真能到达其他大陆,是不是真的能找到这些吃的?其他大陆的东西不知道好不好吃,哎,真想尝尝看。”

对于中华民族的吃货本质,王雱早就见怪不怪。两个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进一步完善新粮食的口感和味道。王安石回来时看到沈括过来了,免不了询问几句他如今的课业。

沈括最近沉迷创作《黄金国》,学习却也没落下,应对起来很轻松。

王安石考校完了,才顺势问起他俩在叽叽咕咕什么。沈括对王安石崇敬得很,二话不说把《黄金国》的设定竹筒倒豆子一样往外倒。王安石取过沈括刚画出来的玉米和地瓜,心里也有个念头:这两种粮食会不会真的存在?

没办法,沈括的画工越来越好了,把玉米和地瓜画得十分真实,给王安石一种对着图去找可能真能找到的错觉。

王安石把沈括手头上的画稿都看完了,看了眼自己的儿子,才抽出几张稿子对沈括说:“有些地方得改改,要不然会给人留话柄。”王安石精通律法,对于什么事情犯法、什么事情犯禁熟记于心,轻轻松松地给沈括指出了触及禁忌内容的地方。

沈括得到王安石的指点,高兴不已,抱着画稿走了。

王安石睨向王雱:“你小子又想干什么?”

《三顾茅庐》一出,曾巩来信夸他在鄞县搞文教搞得好,连胡先生都在讲学时夸过他;《蹴鞠少年》一出,“体育课”的概念风行各地,司马光在信中说国子监也开始开设“体育课”。

蹴鞠这事儿并不新鲜,开封城每逢节日也会有街头“蹴鞠表演”,但终究只是一种玩乐。现在冠以强身健体的名义学生们就可以光明正大地玩了,司马光也不赞同死读书,对于学生适当上上“体育课”也是赞同的,至少能增进同窗友谊。

这《黄金国》,分明是在鼓吹远航探索。不管是“黄金国”里的黄金、珠宝、香料,还是故事末尾惠及天下百姓的新粮食,都足以鼓动不少人对那子虚乌有、遥不可及的“黄金国”动心。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世道不要命的人常有,不要钱的人可不常有,只要诱惑足够,冒险远航的人肯定会有。别说那些被利益蒙了眼的商贾了,便是官家与朝中百官,看到玉米和地瓜怕也会心动!

换了别家小孩王安石不会想太多,搁到自家儿子身上王安石免不了会多想。毕竟他这儿子一天不搞事就浑身不舒坦,绝对不是闲着没事花时间陪沈括虚构这么一个“黄金国”。

王雱眨巴着眼,一脸无辜地看着王安石:“爹你说什么?我听不懂。沈哥的想法太棒了,看得我都想出海看看了!”

王安石说:“你敢去出海,我打断你的腿。”

王安石不是迂腐之人,若是海运对朝廷、对百姓有巨利,他是赞成出海远航的。可这事儿要搁在自己儿子身上,他绝对不会赞同。

谁知道这海船出去了什么时候能回来?指不定还会沉在半路,再也回不来。自古以来开疆辟土就没有不死人的,若是朝廷要他去,他愿意去;可他儿子要是想去,他还是先打断儿子的腿再说。

想到这里,王安石抬手敲王雱脑门:“别一天到晚瞎琢磨,好好看书去。”

王雱对王安石这种家暴行为十分不满,蹬蹬蹬地跑去找吴氏告状!

吴氏现在从杂活里抽了身,便有更多时间做针线活了,她给王安石和王雱都做了春衣和鞋子,又给肚子里的孩子做小衣服。

听王雱噼里啪啦地把他爹的“恶行”说出来,吴氏心疼地摸了摸王雱红红的额头,免不了要说王安石两句:“说话就说话,你打雱儿脑门做什么?”

王安石辩解:“我就顺手敲了一下。”

吴氏说:“好啊,你不仅打了,还打顺手了?雱儿哪做错了,你倒是给我说道说道!”

王安石瞪向王雱。

王雱麻溜地躲到吴氏身后,喜滋滋地朝王安石做鬼脸。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玩宋》/春溪笛晓

第二十九章

曹立已经养成良好习惯, 每天训练完都来跟王雱习字。傍晚夕阳正好, 王雱拿着笔在心里算了算日子,扭头问曹立:“坚持下来的有多少人?”

曹立自己跟着做了高强度训练, 皮肤黑了不少,身体也健壮了不少。吴氏都悄悄问过王雱, 说他平时都让曹立做什么去,怎么他吃饭得吃五大碗, 鱼虾也能吃光一整锅。吴氏一开始看得心惊胆颤, 生怕曹立会把家里吃垮。后来曹立发现自己的饭量太惊人, 也不回来吃饭了, 拿着王雱给的“餐补”跟着苦役营的人自行解决。

“魔鬼模式”的训练自然不可能人人都受得了, 曹立每天淘汰点人,到现在满打满算只剩七个了。能坚持这么久的七个人,在曹立心里已经算他真正意义上的“兵”, 王雱给的“餐补”不够七个人吃饱, 曹立就带着他们捞鱼和打猎自行加餐, 进一步加强训练强度。鄞县这临河近海的, 倒也不愁食物跟不上。

现在王雱问起,曹立也就老老实实和他说了。

王雱仔细听完,发现曹立还真是领兵的料子。别的不说, 光凭这与士兵共甘苦的“爱兵如子”作派就足以让他赢得士卒的爱戴。要换成武兴, 早跑来嚷嚷说“阿雱我们不够吃咋办”。

两种性格各有各的好处, 也各有各的坏处。

王雱问道:“这七个人家庭情况如何?”

曹立一愣。他回忆了一下, 把平时“士卒”闲谈间透露出来的情况告诉王雱。这几个人犯的都不是大奸大恶的罪过, 有些甚至算是见义勇为的游侠儿,那些真正人品低劣的早被曹立变着法儿折腾到淘汰了。他们有的家里有老有小,有的则是孤家寡人。

王雱只一听便知道曹立的喜恶,这还是个嫉恶如仇的小少年呢,真坏的他都不要!

王雱问曹立:“养兵难不难?”

曹立没真正当过将军,可从这些天在苦役营练兵、挑兵的经历来看,养兵当然难,光是养一群普通的兵,每天只叫他们走走队列、站站军姿,他们就能没了半条命,饭量比平时翻一番;要养出真正的精锐强兵,不仅饭量得加,还得吃肉,用王雱的话来说就是用飞禽走兽的肉来补给、强化自己身上的肉。

钱是好东西,吃饭要钱,吃肉更要钱。

可问题就是,他没钱。

听王雱说,当上将军也没钱,得和朝廷要。朝廷那边发下来了,一层层地分钱,分到将军手上只有那么一点,就够士兵填填肚子,再多的,就没有了。

这样养出来的兵肯定不顶用。曹立和武兴偷偷去鄞县兵营看过了,松松散散,没什么军营样,基本都是强征进去的杂役兵,和苦役营这边差不多——他把手下的七个兵训练一段时间,能打他们七十个!

曹立把自己的想法原原本本地给王雱讲了,又对王雱说了自己的见解:“朝廷这钱,花得不值当。”花钱养这么多不中用的兵,还不如裁减裁减养一批精锐。

王雱说:“这些兵也不是全无用处,至少修路挖渠挺能干的。”

宋朝的厢兵说是兵,事实上除了马军能算地方军之外,剩下的基本只负责搞基建、做苦工、跑物流等等,和后世的工程队或者苦力差不多。

区别在于领的钱少,活又多又重,很多人不是死就是逃,特别可怜。

厢军制度的好处是,这些苦活儿都有人干了,百姓只需要服个兵役就好,其他各种名目的劳役都免了,只要能撑完这段苦日子便好。不像以前,你种着种着田,上头突然说这里要修路,你去修吧;或者说哪里要挖个河道,你去挖吧。各种突发任务强行摊派下来,庄稼哪里种得好?可种不好你也得交赋税啊!

交不上怎么办?卖田卖地!以后要么成为佃户帮人种地去,要么流离失所成为流民,要么落草为寇投身绿林。

所以说,这厢军制度还是有点用处的,一定程度上维护了社会安宁。

去年王安石大搞水利工程,厢兵就出力不少。王雱建议王安石给厢兵出点优惠政策,虽然不能明着给他们加军俸——那不归知县管,但要是谁家有在厢兵服役的,家里人可以优先获得一些做起来轻松、报酬又高的活儿。

王安石觉得这个提议很在理,宣讲的时候一并公布出去了。厢兵得知家里人得了好处,干起活来尽心尽力,今年开春鄞县境内已经能用上新渠浇灌农田,再不会为争水打起来了!

工程队的积极性,一定程度上决定了工程质量和工程进度。王雱觉得这厢兵制度还可以拯救一下,至少搞基建的时候可以很不错,哪怕农忙时期也不至于停工。就是他还小,现在手伸不进厢兵里头,只能迂回着影响影响。

将来他爹再牛逼点儿,他肯定是要把手伸到这一块的。曹立是个好苗子,现在多培养培养,以后就能直接用了。

王雱大方地给曹立拨了笔专款:“你先拿你挑的人练练手,别怕花钱,好好攒点经验。”

曹立一向不爱说话,点头收下了王雱给的“练兵专款”。吴氏端着点心进来时正好见到曹立收起钱往外走,她笑着应了曹立无波无澜的问候,看着曹立走远了才把点心搁到王雱桌上,问王雱:“别家的书童都跟着跑前跑后,你的书童怎么一天到晚在外头?”还那么费钱!

王雱眨巴一下眼,笑眯眯地说:“娘你又心疼钱了是不是?赚了钱就是要花的,不花赚钱来做什么。”

儿子都明说了,吴氏也不藏着掖着了:“我还想帮你把钱攒下来,将来好给你娶媳妇!”

王雱一本正经地胡扯:“我这么厉害的人,就算没钱媳妇儿肯定也愿意跟我。”

“哪有你这么想的?”吴氏戳他脑门,“人家愿意跟你,你就真让人家跟着你吃苦?”

“当然不会。”王雱笑眯眯,“我会赚更多钱的。”等沈括把《黄金国》创作完,他可以拉着沈括一起开搞《三国杀》,正好沈括博览群书,《三国志》看过了,《三顾茅庐》也画过了,推出《三国杀》一点都不突兀。最重要的是,目前来看沈括人品不错,将来不会因为钱的问题闹矛盾。

春季到来,江南水乡湿气重,容易得病。王雱拜了楼先生当老师,手可以伸得更长。他对楼先生说,开封国子学的胡瑗胡校长表示学生不能死读书,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少年人该多出去外面走走,看看民生民情长长见识。

不知民间疾苦的人一举跃入龙门,一路顺风顺水地当上大官,发布一系列想当然地政令,这是他的大运气,却是百姓们的厄难。所以胡校长建议,国子学的生员们一定要出去游历几个月,回来后写几篇千八百字的心得。

楼先生深以为然。

王雱又提议,现在春天疾病多发,要有人下乡宣讲防疫知识,我们县学的学生们又识字、又身体康健活蹦乱跳,正好可以随同差吏下去宣讲,一来可以锻炼学生们,二来又可以帮助百姓远离疾病,是极好的事儿啊!

楼先生回去与杨适他们一商量,觉得可行,亲自去和王安石说了这事。

王安石稍一试探,便知道这事是王雱的主意,点点头同意了。

回到家看到王雱美滋滋地在那看闲书,王安石手又痒了,有点想弹他脑门。王雱警惕地抱着书蹬蹬蹬地跑吴氏旁边坐定,才向王安石问好:“爹你回来啦~”

这下王安石连脚都痒了,想踹他一脚。

见过折腾的,没见过这么能折腾的。好不容易找了个能管他的先生,他竟还有法子找事情把人支开。

宣讲这事儿是好事,王安石也赞同,可学生要下乡宣讲,先生们总不能干坐着吧?先生们得着手安排各项事务、得及时跟进有没有意外事故发生,总之,也都忙碌得很,管不了王雱了!

要带他一起下乡去,他肯定会搬出吴氏来说:“娘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这小混账!

王安石没办法,只能随他去了。

眼下最要紧的是春季防疫工作。去年王安石来得晚,没赶上乍暖还寒的时候,问了郭大夫才晓得去年这个时节得病的人不少。

郭大夫很赞同王安石让人下去宣讲,教人辨识和采集药材、防治春季传染病的举措。郭大夫说:“县尊说得极是,防疫和治疗同样重要,防治两手抓,两手都要硬。”他还由衷赞扬了王安石把防疫药方拿出来与县城中所有大夫共享的无私做法。

王安石一听,明白了,王雱又拿着鸡毛当令箭,把那些不知打哪来的防疫方法拿出来给郭大夫他们了。王安石和郭大夫这边了解完情况,带着宣讲方案去找郑主簿和楼先生他们。忙到晚饭时间,他才有空回家审问王雱。

王雱说:“都是阿琰妹妹从书里找来的,说我们这一带气候潮湿,可能能用上这些方子。我不晓得这些方子能不能用,所以让郭大夫找齐所有大夫开个研讨会分析分析呀!怎么?郭大夫说不能用吗?”

王雱说得有理有据,王安石倒挑不出问题来。他斜睨着王雱:“防治两手抓,两手都要硬,也是你给他们说的?”

王雱毫不犹豫地推锅:“您说的呀!”

王安石:“…”

宣讲还是有用的,沈括那个小分队下乡不久,差吏们便抬着个病号回来。那是个瘦弱无比的壮年男子,肚子却挺得老高,跟怀孕了似的,一路上引来不少人围观。郭大夫平日里只在县城看病,也没见过这样的病号,人送来了他也一筹莫展。难道男的也能怀上小孩?这也太耸人听闻了吧?

王雱正在听曹立汇报近几天的情况,听到外头的动静后停了下来,带着曹立出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爱看热闹是中国人的天性,这时郭大夫的店外已经围着里三重外三重的围观群众。这个说“哇,真的,肚子老大了”那个说“我看至少七个月了吧?”,还有人煞有介事地讨论会是谁的种,太厉害了能让男的都怀上。

王雱挤不进去,给曹立使了个眼色。曹立年纪虽小,个头却长得快。他强横地挤进最里头,冷着脸呵斥一声:“都回去,不要影响大夫给病人治疗!”

曹立是能把自己狠狠摔打了几个月的狠人,身上有着一般人无法比拟的煞气,他一发话众人便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一旁的衙役也回过味来,帮着曹立开始赶人。很快地,郭大夫店开围观的人都散了,王雱才见到那个抱着肚子狂呕不已的中年男人。

那肚子果然很挺,难怪会被人说怀了七个月!

沈括见着了王雱,凑过来说明情况:“我看他情况不对,叫人帮忙带回来给郭大夫看看,没想到会引来这么多人围观。”

这时王安石也赶过来了,见沈括在自己儿子身边站着,急忙问:“怎么回事?”

第30章 第三十章

《玩宋》/春溪笛晓

第三十章

郭大夫没见过这样的病人, 叫来学徒去把县里其他大夫叫过来会诊。一听病征, 其他大夫都陆续赶到。

王安石免了他们所有虚礼与寒暄,让他们赶紧给病人看看。

几个人又是诊脉又是检查, 很快有了结论:这不是怀孕,是肝脾出了问题, 肚子里积了水。

这农夫平日里性子就独,看自己肚子大起来之后更是不喜与人往来, 觉得每个人都在嘲笑自己。今儿他下地干活时突然痛得浑身不适, 在地上打滚, 这才被沈适他们注意到。

几个大夫一合计, 判断出这可能是“蛊胀”。

蛊, 因为巫蛊而蒙上了奇异色彩,实际上在许多记录之中蛊是一种寄生虫病。

比如《神农本草经》里头说“治蛊毒以毒/药”,《肘后方》里说“中蛊, 令人腹内坚痛, 面目青黄, 淋露骨立, 病变无常”。

到唐朝药王孙思邈更是在《千金方》里详细记录了蛊胀的症状和治疗方法:四肢浮肿,肌肤消索,咳逆腹大如水状, 死后转易家人。

司马琰给王雱写防疫事项时, 也特意提了这种病, 说是“蛊”, 其实是血吸虫。这种病极易感染, 虫卵容易随着患者的粪便污染水源,随后在钉螺体内大量繁衍,通过各种方式侵入人体,感染有机会接触到这片水域的人。

若是吃了没有煮熟的水产、喝了含有幼体的水,感染几率也很大。

以宋朝乡野这样的卫生状况,这种病一旦蔓延开会尤其危险。

郭大夫取来《千金方》,和其他大夫探讨这“蛊胀”的治疗方法。

王雱掏出小本本,给王安石看司马琰给他写的东西,司马琰说,一旦出现血吸虫病患者,必出派出足够人手去清理那一带的钉螺。

钉螺长什么样,王雱也不晓得,是司马琰给他画的。

王雱对王安石说:“这是阿琰妹妹在一本医书上看到的,书上说,这是肚子里长了虫子。虫子要是在这人的肚子里生了虫卵,虫卵会随着粪便排出来。要是粪便接触到水源,很快会孵化,在水里游啊游,找到人就钻进人身体里,找到这种螺子的话,它们就钻进里面去。这螺子就是蛊虫的房子,它们在里头拼命生孩子。生够了,它们就齐刷刷地跑出来祸害人了。这病可不能让它传染开,要不然以后男的女的全都挺着大肚子,多吓人啊!”

王安石被王雱讲得浑身发毛。他看向患者那大肚子,这要是真是长了虫子,那得多少虫卵才能胀这么大!不过刚才他听郭大夫他们说了,这是腹水,不是虫卵。

王安石按住王雱脑袋,说:“我知道了,把螺子画给我,我叫人多画几张,等会儿让武县尉带人下去查查哪里有这些螺,都给灭了。”

王雱来画当然画得不怎么样,好在沈括在旁边,轻轻松松把司马琰画的钉螺给“复印”了好几份。

这时郭大夫他们已经定好药方,听王安石问起要去清理疫水、宣讲防疫要则需要注意什么时,他们都有些发愣。

因为王安石说出的传染途径在《千金方》里没有记载。

这传染途径不知真假,所以郭大夫决定趁着病人排腹水这几天亲自带着学徒去走一趟。

鄞县现在的风气大抵是被王安石带出来的,一个两个都喜欢实地考察。王雱还小,可不爱往外面跑。

沈括去的村子离得不太远,郭大夫一去一回,只用了小半天。他们还真带回了钉螺,一群人围着看了一会儿,还真有小小的虫儿从钉螺里面跑出来,一扭一扭地在水里扭动,看着怪渗人。

郭大夫说,这村里的水田大多有这种螺,它们生命力顽强,什么脏水都能长,田里也时不时能看见。大概是因为经常看它长在脏兮兮的地方,许多人也不爱吃这个,倒是有时候牲畜会误吞。

村里的耕牛就有拉痢和消受迹象。这个村的人脸色青黄,都有黄疸的征兆,这是肚子里长寄生虫的病征。

郭大夫判断,村里不少人怕都感染了这个“蛊毒”,只是症状较轻,没这病人那么明显。

这事王雱帮不上什么忙,倒是沈括他们得忙了,下乡宣讲时尤其注重这一块,召集村民们查螺、灭螺,管理粪便和水源。

在乡野间喝生水是很普遍的事,毕竟不是谁都会费那么多柴火把水煮沸再喝,要杜绝这种情况很难,只能尽量避开可能有血吸虫在繁殖的疫水。

王安石对这事十分重视,亲自指挥防疫工作。

郭大夫很快对染上“蛊毒”的病人对症下了方子。过去一年王安石动员群众多到山野采集药材,鄞县的药物储备还算充足,面对这种情况倒不算困窘。

县中豪强富户很快听说了这事,也听说了那耸人听闻的“大肚子病”,大家都是扎根在鄞县的人,谁家没个穷亲戚或者奴仆佃户在乡下的?

顿时都第一时间派人往县衙或者郭大夫那边跑,想问问这病会不会传染。

王安石一听是他们派来的,马上动员他们也加入到防疫工作里来。这些水田里还有许多是豪强富户家里的呢,他们不行动谁行动?

一时间,一场堪称全县总动员的灭“蛊”行动在鄞县境内全面展开。邻县途经鄞县的商贾们第一个得知消息,也忙回去询问自家佃户有没有出现男人大肚子的事儿。

这事若只是发生在乡野之中,又或者病人的病征没那么引人注目,很可能不会引起任何重视。

一个普普通通的百姓,病死了也就病死了,或许他们到死都不会到县城去找大夫看病,顶多只找路过的赤脚大夫瞧瞧——能不能碰上还得看缘分。

可鄞县县学那几个学生明晃晃地抬着个病人回县城,闹得鄞县满城皆知!“男人大肚子”着实太耸人听闻了,足以惊动鄞县的豪强富户。

豪强富户们发现自己入口的东西很可能也会沾染虫卵或幼虫,自然非常紧张,主动协助鄞县县衙展开防疫工作。

其他县的豪强富户自发加入,这才让“除蛊防疫”这事儿辐射般蔓延开。

明州知州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主簿主动跑鄞县取经去了。随着消息一同送上的还有王安石详细记录这次防疫安排的文书。

知州没敢耽搁,快马加鞭把这份防疫计划往上送。

这个时候,连周围的婺州、越州、台州、杭州等等都听到了相关的消息,派人骑快马过来询问明州知州具体怎么操作了。

长江下游流域的防疫工作如火如荼地展开着,王安石的文书也加盖了明州知州的印子,一路送往开封。

开封的春季也潮湿多雨,知府张尧佐一直紧张地关注着各项疫情,生怕在自己任开封知府期间出什么大问题。这天子脚下的天灾都不是天灾,是人祸,得有人背锅!

张尧佐忙完一天的工作回到家,妻子出来伺候他更衣之后,便把入宫见张家侄女的事情告诉张尧佐:“侄女说,官家有意册封她为贵妃。这短短几年的,侄女就得如此恩宠,我心里总不太踏实。”

张尧佐道:“我这侄女自幼在宫中长大,温柔娴美,能得官家喜欢挺好。”夫妻俩说了会话,便睡下了。

第二日官家却召张尧佐入宫,说有事要相商。

张尧佐急匆匆地赶过去,官家给他看了份防疫方案,说是从两浙路那边送过来的。

官家道:“虽说京中没发现这蛊胀患者,你也可以拿去参详参详。”

官家宠爱张妃,对张尧佐也十分看重,他本就是仁厚的君主,得了这防疫方案自然想让张尧佐也依样画葫芦地推行下去。

这王安石年纪虽轻,写起文章来却犀利又清晰,比如这“防治两手抓,两手都要硬”,听着是句大白话,念出来却觉得铿锵有力。

张尧佐连忙应下,带着防疫方案回衙门安排任务去了。

司马光下衙后与同僚小聚,听茶坊里的人说开封府衙出了新的“防疫令”,觉得有些稀奇,细细问了具体章程,回到家后也和妻子张氏说了说。

司马琰在一旁越听越觉得熟悉,不由问:“这是从鄞县那边传回来的吗?”

司马光奇道:“为什么这么问?”

司马琰一听,明白了,司马光也还不晓得。她只能说:“我觉得很新鲜。”

许多新鲜的事都和鄞县那边有关。

司马光很快也知道这套防疫方案的来源,因为他收到了王安石写来的长信。

王安石在信里先跟他道了歉,说最近忙得脚不沾地,没时间写信,心里也甚是想念。随后王安石才把这个春季做的事原原本本地在信里给司马光说了一遍,司马光虽然没去鄞县任职,却跟去了鄞县没两样!

司马光也任过知县,不过那是在他恩师庞籍手底下做事,没做两年就跟着恩师进京任职了,地方经验很少。听王安石在鄞县干得如火如荼,司马光竟也有种想到外边历练历练的冲动。

有王安石摸索出的这一套经验在,他应该也可以做好吧?

司马光把信仔仔细细看完了,又把最近京中发生的事写在信中与王安石交流。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小修)

《玩宋》/春溪笛晓

第三十一章

王安石忙完了, 也有空料理这段时间天天偷奸耍滑的儿子了。他这儿子正事不干, 歪脑筋倒是多,居然伙同沈括找了鄞县一群穷书生分批给他画什么卡牌。

纸牌的话年节时王安石也会玩, 这东西有贵价有贱价,可以有彩头也可以没彩头, 人人都玩得起。王安石一年从头忙到尾,不是在办公就是在看书, 节假日自然得和家里人一块玩。但卡牌的门道, 王安石就不太懂了。

王安石决定先暗中观察观察。

王雱不晓得自家老爹又开始闲下来盯着他, 他已经和沈括合力把《三国杀》游戏框架定好了, 把卡牌分好类外包给鄞县穷书生们, 算是给他们找份外快。

没办法,眨眼又过了一年,沈括已经十七岁, 他对家里说是来鄞县念书的, 总不能天天不念书只顾着画画赚钱。

有沈括和王雱定好的基调在, 收上来的稿子都挺不错。沈括有些龟毛, 精益求精地打回几份画稿要求返图,还揪出了两个抄袭的——论博闻强识,鄞县里头还真没几个人比得过沈括, 你上哪个旮旯抄他都能给你扒出来。

沈括虽然年少, 板起脸却有点凶残主策的模样:“诚信交画, 以后还有活儿给你们画, 抄袭的, 糊弄的,再没你们的事了!”

王雱美滋滋啊美滋滋,事儿都有人干了,他躲在背后赚点钱就好。察觉最近王安石忙完了,王雱收敛了不少,乖乖呆家里看书,瞅瞅书里有什么有趣的东西可以挖掘。

迈入七月的时候,书坊那边来了消息,说《黄金国》校印完毕,可以开始上架了。沈括不是第一次出书,但是听到这消息时还是非常期待,对王雱说:“不知道这次能不能卖好。”

王雱说:“正好赶上七夕,京城热闹着呢,方叔肯定能趁机炒作一波。”

沈括跟王雱混多了,对营销啊炒作啊之类的手法也很熟悉了。他本来就是心思活泛的人,对这些倒没多大反感,心里反而还有种跃跃欲试的期待。

方洪不愧是商人,心思比谁都灵活。自从被王雱点亮了营销技能,他无师自通地掌握了不少炒作方法,比如这回沈括出了《黄金国》,他便去番巷找了些外邦人托他们到书坊门前进行一些表演。

在宋朝外邦人的出现并不算稀奇,开封城的居民们更是见怪不怪。不过,这些外邦人齐聚在书坊外头就有些稀奇了,书坊不是卖书的吗?怎么会请外邦人过来表演?

哪怕这些表演都很业余,唱的歌开封城居民听不懂,做的东西开封城居民吃不惯,还是吸引了不少围观群众。

这些围观群众中有一些是看过《三顾茅庐》和《蹴鞠少年》的,得知书坊又出了沈括的新书,不少沈括的书迷都第一时间抢购。

这就是免费的托儿了,有些原本不想买的人见他们兴冲冲地去买,免不了要问上几句。

书迷们立刻自发地把《三顾茅庐》和《蹴鞠少年》也安利给他们,以前没买过的翻着看了看最薄的三顾茅庐,瞬间被精彩的故事和漂亮的画工吸引,一口气把三本都买了回去。

几天下来,有看完《黄金国》的人回到书坊门口看那些外邦人,感觉便完全不一样了,甚至还有勇气尝一尝那个浑身黑漆漆的家伙做出来的手抓饼!书里写过的,这些昆仑奴人人都能养大象,打仗也骑着大象去打,十分粗犷,怪不得吃饭都用手抓的!

七夕这天是妇人和女孩们的节日,街上到处都在卖乞巧有关的货物。这一天,小儿可以摆些笔墨纸砚在对应位置上“乞聪明”,女孩儿则可以摆些针线箱笥在对应位置上“乞巧”。

张氏也带着司马琰上街去买乞巧用的东西。司马琰在路上看到不少“磨喝乐”,是一些憨态可掬的小佛像,泥塑的,颇为可爱。张氏见她多瞧了几眼,还问她要不要买一尊回去。

母女两人正在御街上逛着,忽听有人说城外有热闹可看,是昆仑奴在表演训象,要是胆子大又敢花钱的话还可以亲自骑一骑哩!张氏没见过大象,闻言也有些意动,回家叫了司马光一起到城外去看象。

司马光向来疼女儿,自然欣然应允,带着张氏和司马琰出了城。看象的地方离得不远,周围居然摆了书摊和座位,群众逛街走累了可以过去看外邦人表演,顺便买一本《黄金国》回家细细品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