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还是头一回被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这样殷殷嘱咐,颇感新鲜,一口应了下来。

王雱陪玩一遭,有些饿了,溜达回家用了些点心,才把官家的身份告知吴氏。

吴氏没想到早上来敲门的竟是官家,顿时心有余悸。她嗔怪道:“早上你怎么不跟我提个醒,我都没和官家行礼!”

王雱道:“官家微服而来,定然不想被人发现。平日里和官家行礼的人多了去了,哪差您一个?”

“差不差是一回事!”吴氏越想越觉得自己失了礼,当即跑去焚香祭告祖宗,说官家今儿来敲他们家的门了,显见是祖宗庇佑啊!

面对吴氏这种封建迷信行为,王雱这个接受过科学教育洗礼的唯物主义者能怎么办?当然是乖乖上前去接过一炷香,跟着吴氏祭告祖宗感激一番,谢谢列祖列宗的保佑。

王安石从外头回来,瞧见的便是吴氏与王雱两人念念有词地上香。一问,知道王雱今儿陪官家出去溜达了一圈,立刻把王雱拎去书房问是怎么回事。

王雱一五一十地把具体情况给王安石说了,还将自己与官家的洛阳之约给说了出来。

王安石听完了,感觉这小子越来越无法无天了。他给王雱说近几个月来朝中发生的事情:“上回官家看完你们那本文刊,稍稍透露出想巡幸西京的意图,台谏那边已经上本劝谏了。”

王雱很替官家抱不平:“一年三百六十多天都得干活,还不许人出去走走,哪有这样的道理?洛阳又不远,走得再慢六天都到了,前后满打满算要不了一个月,怎么就不能出去散散心?”

王安石没好气地道:“你真要上折子邀官家去洛阳,到时候就等着被弹劾吧!”

王雱才不怕。

第二日王雱去跑些公务,正巧碰上韩琦,当即跑上去问好,明示暗示表示“还没过上元节,现在还是过年呢”。

韩琦知晓这小子脸皮其厚,只能迅速掏出一个红封堵住王雱的嘴。

王雱非常高兴:“我就晓得您是惦记着我的,要不怎么随身带着给我的压岁钱呢?”

韩琦横他一眼,又问他昨日是不是与官家同游大相国寺。

王雱道:“是啦,官家领我在大相国寺走了走,怎么了?”

韩琦本想问问王雱与官家聊了什么,有没有聊到立储之事,转念一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王雱还小,建言立储这种事没必要让他掺和进来。韩琦道:“没什么,上次就和你说过了,管好你的嘴巴,别什么话都敢往外蹦。”

王雱知道韩琦是好意,点头乖乖答应,揣着红封欢快地继续跑公务去。

上元节这日,王雱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约司马琰出去。这是未婚夫妻少有的可以一起出游的好节日,街上多得是并肩而行的年轻男女。

王雱晚饭是直接跑到司马光家吃的,捎带上苏轼给寄来的腊味。张氏带着司马琰为他做了一桌子菜,一直招呼他多吃些,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司马家的亲儿子!

王雱自然是回以同样的殷勤,连始终绷着脸的司马光他都频频劝酒夹菜,忙活个不停。

饭后王雱直接接了司马琰出去散步和赏灯。

才是傍晚,两个人沿着外街进了朱雀门,而后沿着微风徐徐的河岸散步。

夕阳西下,宽阔的汴河河面被染出粼粼红光。这回没有电灯泡跟着,王雱悄咪咪地伸手去牵住司马琰的手,面不改色地和司马琰聊起苏轼那边的消息:“这家伙才回去没多久,他媳妇儿就有喜了。自己还跟个半大孩子似的,居然就要当爹了,真够稀奇!”

司马琰也装作不在意,悄悄回握王雱热乎乎的手,口里说道:“好歹也因为科举拖了两三年,要不然才十五六岁就怀上孩子的话,对身体很不好,容易落下病根。”

王雱成功牵到自家媳妇儿的手,开心得很,和媳妇儿聊起近来遇到的趣事。虽说他有时常给开封这边写信,但是有趣的事永远是讲不完的,他们沿着河岸一路走到大相国寺周围,和普通小情侣一样挑了些看着味道不错的小吃边走边吃。

王雱这厮脸皮厚,偶尔还趁着没人注意要求试吃一下司马琰手上的串串。

司马琰是个面皮薄的,不太想理他。可王雱就是那种你越不让他干什么,他越要干什么的家伙,总趁着司马琰不注意咬上一口,弄得好脾气的司马琰都忍不住转头瞪他。

王雱不仅不慌,还趁势念诗赋夸起自家媳妇儿:“眉连娟以增绕兮,目流睇而横波。”现在他可是文化人呢!储备的夸人诗赋那是一把一把的!

司马琰:“…”

入夜之后,汴河沿岸灯火通明,各式花灯悬挂在各个店家门前,各有各的美、各有各的趣味。

王雱这厮记性好,偶尔看到个店家躲懒拿去年的花灯出来糊弄人他都能给司马琰指出来,边摇头边叹气说:“这样怎么行呢?一点诚意都没有!”

两个人在灯下信步闲行,把分开这些时日没法聊的话都聊完了,才趁着月儿当空回了家。王雱把司马琰送到家门口,站在门前目送司马琰入内之后才回了家。

分别之后,王雱感觉自己手掌上还留着点余温。难怪后世那么多人都锲而不舍地找女朋友,女孩子的手牵起来软软的,和他这指节分明的手掌完全不一样!

王雱溜回家,见书房灯还亮着,跑进去和他爹说了半宿的话才各自睡去。第二日用过早饭,王雱便要回洛阳去了。吴氏总怕他冻着饿着,又是准备衣物又是准备食物,最后随行回来的周文都不得不帮忙背了个大包袱。

送走儿子,王安石对吴氏道:“去就去了,哪用带这么多东西,路上多难走?他手上不缺钱,缺什么到洛阳那边买就是了。”

吴氏道:“外头买的哪用自己的好?雱儿穿回来的衣服就是外面买的,那针脚缝得一点都不好,雱儿穿着也不舒坦,还是我帮他改了改才好看些。”

王安石知道吴氏一向把王雱当宝,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没再说什么。照他说,男孩糙养着就好,哪有那么多事儿?外头有的是专门做衣服的店,别人穿得,他儿子就穿不得?

可王安石也知道在这种事情上与吴氏争执根本没意义,吴氏随随便便就能挑出一百个不好,觉得什么都委屈了她的宝贝儿子!

王安石识趣地选择闭了嘴,去隔壁找司马光说话去了。

王雱一路走走停停,过了好些天才回到洛阳。过了上元节,洛阳天气已经开始转暖了,陆陆续续能嗅到幽幽花香。

王雱先去见了吴育,然后与林通判筹备起西京春季旅游路线来,春天来洛阳,重头戏自然是赏花,有的人赏花爱热闹、有的人赏花爱幽静,王雱觉得要开辟不同的旅游套餐,以供不同的游客选择。

除却赏花之外,还得突出洛阳的文化底蕴,王雱准备寻访几个洛阳族老,了解了解洛阳可以深挖的名人轶事。

比方说玄奘法师曾到过这里,那可以对玄奘法师的故事进行深挖加工一番;比如元稹、白居易都与洛阳结下不解之缘,白居易在这边还有个“白园”遗址,开发开发肯定很受文人欢迎!还有什么周公姬旦啦长孙皇后啦都可以拉出来溜溜。

洛阳这边还有个点,靠王雱手上的《三国杀》就可以搞搞噱头:洛阳这边有关公墓,葬着关羽首级。关羽这个人物,在宋初被上头以“落入敌手”为由除去了侯位,人气一度非常低落,到现在也没回升。

王雱琢磨着趁着春天还没到来,赶早把关羽的个人小传给写出来,给关羽多加几个特写,好趁着今年春暖花开的好时节让洛阳也热闹热闹!

总之,借着洛阳便利的交通,把它给打造成一流旅游城市就对了!

第110章 第一一零章

《玩宋》/春溪笛晓

第一一零章

任何地方要发展, 首先得有人。

这人又分干活的和花钱的。人力资源要足, 才能搞生产、搞开发, 提供优质服务;愿意花钱的人要多, 才能带动生产, 发展经济。

二者缺一不可。

河南府毗邻开封, 人口比往北的各州要密集得多, 是以只要稍微调动一下积极性,人是绝对够用的。

至于客流量, 洛阳乃是重要交通枢纽,每日车来船往从不断绝,王雱要做的非常简单,就是搞出点动作出来把人多留几天,给他们创造花钱机会,提高他们的消费额度!

洛阳人爱花, 这边的百姓更是人人都能化身花匠,他们对牡丹的育种水平简直叫王雱叹为观止。有些心思灵巧的花匠竟能在花垄上埋些独门药物,人工培育出浅碧色的牡丹!

这可真是叫王雱大长见识,迫不及待想要看看洛阳牡丹花开的盛景。

除却观赏之外, 牡丹花还可以做成牡丹糕, 据说这牡丹糕又叫百花糕或者“天皇饼”, 乃是武则天巧思发明的;又可以制作成牡丹花茶,《神农本草》里头就提到过, 牡丹活血去郁, 能够调理气血。

王雱不晓得这说的是不是真的, 反正他只要知道这开满洛阳的花儿可以看,可以吃,遇到巧手者味道还很不错就好!

王雱屁颠屁颠地去找陈执中,拉关系。陈执中是陈世儒的父亲,陈世儒与他同窗两三年,还同住一寝室,这关系啊,老亲近了!王雱看上的,是陈执中罢相后在这边买的一套园子。

这园子,开阔,漂亮,虽则暂时还没修整好,花木没移植进去,看着空荡荡的,但,王雱就是相中了它的大和空,想借用一个春天。

陈执中听陈世儒提起过王雱这同窗,也知晓在自己罢相之后出了个三元及第的状元郎,名气大得很,只不过他这两年缠绵病榻,迎来送往的事都拒了,没机会见一见王雱。

听说王雱着人递了帖子过来,陈执中自然是让人去把王雱请了过来。眼下他儿子荫了官,在外头做事,将来若是有幸能做出点成就来,在朝中少不了人帮扶,这年纪轻轻的状元郎便是值得一交的人。

王雱感受到陈执中的善意,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明来意,说要借陈执中的园子办个牡丹花会。

王雱夸道:“我逛遍城里城外所有园子,就数您这地儿最适合,往来方便、场地空阔。若是您愿意借出园子的话,牡丹花会后我亲自带人帮您将园子修整好。”

陈执中大方地摆摆手说道:“小事而已,反正我这两年缠绵病榻,没什么精力去管园子的事,你要用尽管用。”

王雱目的达成,也没立即离开,而是与陈执中聊起陈世儒来,提了许多陈世儒在国子监时的趣事。

陈执中只有一子,早年疏于管教,又宽纵陈世儒生母为恶,心中颇是后悔。如今听王雱说起陈世儒的诸多优点,心情舒畅了不少,面上鲜有地多了些笑容,留下王雱用了顿饭才放他离开。

吴育听人说王雱今天不到他家蹭饭了,觉得有些稀奇,多问了一句,才知晓王雱跑去寻陈执中了,还让陈执中破例留他用饭。吴育与陈执中也有些交情,陈执中辞去相位时还举荐他上去,可惜他因为身体原因很快也退居西京。

吴育想到王雱那活力充沛、随时想弄出点大动静来的模样,举著在妻女的劝言下用起晚饭来。不知怎地,他忽然觉得自己还能活得长长久久,好好瞧瞧这西京会变得多热闹。

王雱最爱热闹,场地讨来了,他便开始宣传造势。既然叫牡丹花会,花自然是重头戏,王雱的想法很简单,那自然是要评选“洛阳第一花”,好叫各家把最好的花都拿出来让大伙共欣赏。

再搞些吃的喝的玩的,必须得要俗有俗,要雅有雅。

王雱向方洪讨了点人,他需要人手来帮忙排点戏。

有牡丹,怎么能没有《牡丹亭》?当然,原书王雱已经不大记得了,他到底不是搞古代文化研究的,不能指望他把这些东西记得清清楚楚。

不过,不记得也不要紧,方洪那边早培养出一个创作班子,王雱出大纲走向,他们可以按照王雱的意思加工润色,好赚点钱养家糊口,运气好的,还能自己创作投稿养笔名,当个畅销书作家!

听说王雱要用人,方洪马上让创作班子收拾包袱来洛阳,设计服装的设计服装,设计台词的设计台词,设计舞台的设计舞台,分工合作,不愧是专业营销团队,效率杠杠的。

排戏,第一要精彩,第二,可以顺便夹带点私货。

创作班子里面拿到大纲就有点拿不准主意,因为王雱设计的一些剧情让他们看了觉得荒诞至极。

比如戏中父母强制女儿将脚缠变形,脚步扭曲得不能走路,却说这样才好看,走路娴静端庄不失礼,哪怕解下缠脚布之后脚型扭曲、穿上绣鞋也不能疾走奔跑,父母依然坚持要这样做。

世间真的有这样的父母吗?为了让女儿“娴静端庄”而毁伤女儿的身体?戏中的父母还举了个例子,说有个女子脚大,二十多岁都不曾找到夫婿,叫她父母抬不起头!

比如女儿必须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终日养在深闺之中,叫人看了一眼都是不安于室、水性杨花。若是敢玩什么“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之类的,那就等着被唾沫星子淹死吧!戏中的父母同样举了例子,列举出种种“不安份被人看了去最终嫁不出去”的例子。

哪怕眼下也有不少“男女七岁不同席”之类的说法,但是寻常女子出门还是可以的,到了气候宜人的时节还能郊游踏青、寻亲访友。

《牡丹亭》的女主人公就是在这种严苛的教条之下郁郁而终,以死亡挣脱了教条束缚、寻得真爱,最终死而复生与柳生有情人终成眷属。

在这个原有的主线之中,王雱还往大纲里穿插了许多惨烈故事,要求创作班子插/入时语气平静,展现戏里众人对此习以为常的状态。

谁没个妻子母亲,女儿孙女的?创作班子里的人自然都有,看到王雱信手拈来的一个个悲剧,都愤慨不已,纷纷让王雱让他们在戏里自由发挥,把这些混账玩意喷到体无完肤。

王雱否决了他们的提议。

有的时候“习以为常”才是让人毛骨悚然的。习惯了迫害,习惯了屈从,习惯了所有的不公平与不公正,所有人都认为这是正常的,这是理所当然的,难道不更让人触目惊心吗?

王雱是负责把关的总策划,他的意思其他人自然要听从。等众人花了大半个月合力把《牡丹亭》创作出来,拿着重读了一遍,顿时读出了那藏在美好爱情之下的汹涌暗流。

若是世道真成了那样,如今再普通的、再单纯的快乐与追求都会成为奢求。

创作班子立刻紧锣密鼓地开始找人排戏。

王雱安排完任务之后就撒手不管,放心地交由底下的人去筹备。不想戏排到一半,还闹出点风波来。

既然是官府任务,教坊、乐坊都很支持,外面的“露台子弟”也踊跃报名,一时间往常有些名气的伎人都被王雱垄断了。

没办法,他们的状元郎年纪小,模样俊,前途不可限量,为人又疏朗大方,谁能不喜欢?平日里王雱出门巡视时,路上不知有多少小娘子悄悄驻足看他呢!

正当妙龄的女伎们就更不用说了,哪个少女不怀春?这样风姿卓越、待人亲和的少年状元郎,早成了洛阳女伎们最爱谈论的理想对象!

可惜王雱平日里忙碌得很,便是出面迎来送往也从不会下帖子找女伎陪伴,她们想要见上一面颇不容易。听闻这出戏是王雱要排的,不少人都主动要求过来排戏,甚至还可以不要钱,只要让她们参与就好!

事情就出在这儿:福康公主的驸马李玮与友人在洛阳游玩,下帖子想找女伎一起游湖,问了当地的人谁最有名便送了帖子去。不想连送三家,都回禀说已被状元郎请去了。

李玮被落了面子,神色很不好看。他虽是驸马,但也是已故章懿皇太后之侄。换句话来说,他是官家生母的侄子,官家得喊他爹一声舅。

李玮自幼被家中宽纵,性情不好,才华不算太差,就是脾气挺大。

接连三次碰壁,这些女伎又都以“状元郎”为借口,李玮怒气冲冲,叫人强行把正要出门的女伎鸳鸳带来,直骂她们给脸不要脸,一个两个争着去伺候那什么状元来。

女伎是有官籍在身的,不是外面的野妓,平时多被文人优待。此番强行被带到画舫之上,又被那李玮出言侮辱,鸳鸳一时想不开,转身扑通一声投河了。

画舫离岸还不远,王雱正领着人在河岸边巡行,听到落水的动静转头看去,只见一个女孩儿落在水中。他身着官服,不便入水救人,当即让跟随在侧的差役跳下去把人给救上岸。

事涉人命,这可就算是一桩官司了,哪怕女伎算是贱籍,那也是官府记录在案的人,哪容李玮如此逼迫!

李玮见鸳鸳投河,惊出一身冷汗,等见鸳鸳被王雱一行人救起,他顿时新仇旧恨涌上心头,率仆从下了画舫气势汹汹地朝王雱他们走来。

与李玮厮混的都是些勋贵子弟,并不把王雱放在眼里,状元郎又如何?如今几乎每年都有状元呢!

李玮冷哼一声,对着王雱冷嘲热讽:“状元郎好大的威风,全城的女伎都被你包圆了,我们想请个过来都请不着!”

王雱来到这个时代之后顺风顺水,还真没怎么接触过这样的勋贵。约莫是因为他结识的都是苏轼、韩忠彦这样的人,见到的又是韩琦、司马光、吴育这一类宰辅或准宰辅,所以朋友圈里从来没有这种浑身散发着纨绔恶霸气息的家伙。

王雱看了眼披着婢女送上的披风在一旁瑟瑟发抖、唇色泛青的女伎鸳鸳,再听了李玮这话,已看出事情始末。这家伙显然是下帖子请女伎不成就来强的!

这等风月之事,历来也讲究你情我愿,像这样强来不仅有失风度,还犯法。若是没人相救,这女伎鸳鸳肯定就此命丧黄泉!

王雱没有和李玮扯淡的兴趣,当即命令左右的差役一涌而上,将李玮等人团团围住。

李玮等人自是要顽抗的,口里大喊“你知道我是谁吗”这种经典台词。

王雱懒得理会他们。

不远处正在巡行的差役看到这边起了冲突,还有人叫嚣着要对他们的状元郎不利,立即都赶了过来,七手八脚齐上阵,直接把李玮等人扭送府衙。

王雱转向鸳鸳,温和地宽慰:“小娘子且回去休整一番再来指认,府衙定不会让你无端受辱。”

鸳鸳还是头一回与王雱说上话,听王雱语气平和,态度有礼,目光更是澄明又坦然,眼眶不觉一红,鼻子也开始泛酸。她由婢子扶着朝王雱行了一礼,依言转身要走,等走出几步,又忍不住回头,红着眼低低地说:“若是会让您为难,鸳鸳不要紧的。”

王雱道:“不会为难,过堂时你如实指认便是。即便不能拿他如何,赔礼道歉是肯定要的。”

鸳鸳听了,又是福身朝王雱行了一礼,由婢子搀扶着离去。

此时王雱救了个女伎、抓了一群纨绔子的消息已在洛阳城中不胫而走,许多人绘声绘色地说自己亲眼看到鸳鸳如何被强带上船、如何投河自尽,传着传着甚至还有人说看到王雱毫不犹豫地跳河里救人,并花百八十字描述救人过程如何动人。

王雱回到府衙去见吴育,这事竟也已经传到吴育耳里。

吴育一瞧王雱,奇道:“不是下河救人了吗?怎地身上还是干爽的?这么快回去换了衣裳?”

王雱没想到八卦传得这样快,他哭笑不得地道:“我穿着这官袍哪好下水,是叫差役下水去救的。”他便将事情经过给吴育说了,让吴育审问审问那群纨绔,该赔礼的赔礼,该道歉的道歉,动手强行抓人上船的仆从更是要打上一顿,不能放纵这种风气,得防微杜渐!

吴育听了觉得是这个理,点头应了下来,着人去审问那几个欺辱女伎的纨绔。

这一审,还真审出点问题来了,那领头的竟是福康公主的驸马李玮!

要知道官家子息单薄,儿子接连夭亡,女儿能养活的也不多,福康公主自幼聪慧,官家对她自是极为喜爱,到十六岁时替她选了这李玮当驸马。

李玮乃是官家生母家中兄弟的儿子,两人本就算是表亲,再当上驸马更是亲上加亲!

另外几人,家中多多少少也都连亲带故,能说是皇帝亲戚,又能说这亲戚关系并不亲近。

吴育见王雱听了底下的禀报并无异色,丝毫不担忧得罪这些人,对王雱更是喜欢。

对皇亲国戚,他们这文官体系的人一向是不惧的,当初官家想给张尧佐封官不就被包拯他们把唾沫都喷脸上了?吴育还怕王雱怕了这些人,堕了文臣清名,这下总算放心了。

不过不怕归不怕,能不沾上这些家伙还是不沾为好。吴育对王雱道:“行了,你去忙你的吧,此事府衙这边自会公平决断。”

王雱也没资格越俎代庖去断案,事情交代清楚了便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王雱没将此事放到心上,上了公堂、赔钱免罚的李玮那几个狐朋狗友却跑回家找家里告状去了。

当然,李玮不敢告,李玮是驸马来着,哪能把事情闹开?娶了皇帝的女儿,还敢因为女伎之事与人争风吃醋、闹上公堂,体统不要啦?他看到西京这些官员有多护着王雱后便灰溜溜地走了,没敢声张。

其他人却咽不下这口气,回家添油加醋地找家里说王雱一点都不给他们面子,还说王雱请了那么多女伎,年纪轻轻就肆意享乐,行为不端!

这些人家里高不成低不就,在朝中没什么大权势、稍有不慎就会被言官喷得狗血淋头,偏偏在百姓间却能为所欲为。

听说王雱才十四五岁,家中也不过到他父亲王安石这一辈才有人做官,这几人家中都觉这小子行事过于乖张,当即写了折子上告朝廷,说王雱身为朝廷命官居然为女伎与人相争,还靠着吴育庇护把李玮等人抓进牢里关了一晚!

据说这王家小子,还一次性给许多个女伎下帖子哩!

反正他们这些勋贵在朝堂上就不被待见,不怕没脸。反正儿子都被人逼着和个女伎道歉了,怎么着也要把那王家小子拖下水,要黑一起黑!

王安石隔天才知道有人上书弹劾自己儿子,更不巧的是,这时“状元郎冲冠一怒为花魁”的流言还从洛阳那边传到了开封!

回想起王雱和柳永挺要好,王安石心里开始犯嘀咕:难道儿子在外头学坏了?听听,这不仅是晓得下帖子给女伎了,还一次下许多张帖子?

王安石越想越气,当即写信问王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司马光倒是比王安石冷静,面上没什么变化,只叫人寻了根趁手的棍子。

张氏奇怪地问:“你要这个做什么?”

司马光冷冷道:“等那混账小子上门了,看我打不死他!”

学什么不好,学那柳三变和女伎厮混!

第111章 第一一一章

《玩宋》/春溪笛晓

第一一一章

王雱在洛阳忙着统筹规划, 还不晓得天上掉下一口锅。等开封那边派御史过来彻查这桩事, 王雱才晓得自己成了赫赫有名的“风流状元”, 还是能连御数女的那种!

听开封来的御史说是那几个勋贵子弟回家告状, 他们家里给出头闹的, 王雱都震惊了, 竟有人比他还不要脸。多大的人了, 还玩告家长这一套!

王雱爽快地领着开封来的人去取案卷,顺便把没上告的驸马李玮也给掀了出来。

这可是福康公主的驸马啊!虽则长得寒碜了些, 气质差了些,做事混账了些,与福康公主感情也不好,但到底是驸马!

堂堂驸马,逼得人女伎投河自尽!若不是王雱救人救得及时,这可就成天大的笑话了——当驸马的跑去给女伎下帖子不说, 请不来人还用强的,这不是瞅准官家的脸甩耳光吗?

吴育处置这案子时晓得这事不好张扬,闹大了官家会面上无光,所以准备放一放再悄悄送上去。

这关也关了, 罚也罚了, 女伎鸳鸳那边也答应不再追究, 这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是最好的结果了。没想到吧,驸马那几个猪队友居然没脸没皮地去状告王雱, 还造谣说什么王雱品行不端、“夜御数女”。

要知道, 在公费宴饮场合叫女伎过来弹弹琴跳跳舞——或者陪着喝个小酒, 都是合法的。但是,你身为朝廷命官要是和女伎发生了点什么,那就是违法行为,会被台谏喷死,同时降职罚薪。

简而言之就是风流可以,下流不可以。

王雱一个低品小官,照理说闹不到朝堂去,可抵不住驸马那群猪队友太不要脸。

王雱觉着这几个勋贵子弟智商有点问题。

当然,既然人家乐于送上门挨打,还利用家中权势闹到上头去,王雱还是很高兴的。这可是一个好机会啊!既然有人在上朝时喷了他,那他肯定要回喷一下——哦不,上书自辨。

王雱看向过来查明事实的御史,目光亮得不得了。

御史被王雱盯得心里咯噔直跳,只觉前面似乎有坑等着自己跳。

他出发前一天,谏院那边的好友范镇就提醒了他一句,说他要小心些,别着了王雱的道,这小子邪乎得很。

回想起上回台谏随口喷了王雱几句,朝廷上下就被王雱洗脑了一波,御史的警惕心提到了最高。

王雱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成了别人眼里的祸害,反而殷切地握住御史的手,对这位中央派下来的调查员十分热情,直接陪着用了个饭。到傍晚下起雨,他还说什么“下雨天留客天”,强行多留了御史一晚上。

第二天一早,王雱叫了一辆马车跟在御史的身后,对御史说道:“我的自辨折子比较长,为了帮您和诸位相公节省时间,我叫人印了几百份,您回去后瞧着谁要看就发给谁。”说完他又郑重其事地将一封折子塞到御史手上,“这是原稿,劳烦您带回去啦!”

御史:“…”

总觉得似乎有点不对劲。

御史带着案子宗卷与王雱的自辨折子踏上回京之路,身后还跟着一辆载着一摞摞“自辨折子复刻本”的马车。路上御史歇在驿馆里,歇过之后打开王雱的自辨折子看了起来。

这次王雱前面写得中规中矩,简单明了地陈述了案件过程,用词理智客观中立,毫无添油加醋成分。等看到自辨部分,御史的表情就开始千变万化,这家伙开始在折子里介绍洛阳的文化底蕴,从洛阳园林之美到洛阳牡丹之艳,从周文王周武王讲到当朝宰相吕蒙正,总之,这地方不仅美,还贼有内涵。

这厮接下来还在折子里列出了,单人自由行路线,夫妻双人行路线,一家亲子游路线,以及呼朋唤友搞团建路线,每条路线都精彩绝伦,值得一去!

接着他笔锋一转,表示虽然洛阳这么好,可是很多人却没有发现美的眼睛,所以他才想着琢磨一些杂剧来吸引游客,之所以下帖子邀请女伎,就是请她们排几出戏,并不是招伎宴饮。分辨完之后,这家伙又开始宣传起他排的几出戏:想看风花雪月美人如玉的,可以期待《牡丹亭》;想看义薄云天、沙场热血的,可以期待《关云长》;想看弘扬佛法、降妖除魔的,可以期待《玄奘西游》…

最后这家伙还在最后列出感谢名单,比如感谢吴育的鼎力支持,感谢陈执中借出园子,感谢这个感谢那个,话里话外就是“这里的大佬全都和我天下第一好”。

御史一脸无语地看完,感觉这家伙最丧心病狂的地方是,为什么写个自辨折子还要配图?!

介绍美食配美食图,介绍路线配地图,介绍杂剧配插图,你这算哪门子自辨?!

御史算是明白王雱为什么给他印一车的“复刻本”了,这家伙就是想趁着这次自辨把这本堪称《洛阳旅游指南》的玩意给分到朝中大小官员手上!

你自己没空去,你总有家人吧?拿一本回家去,要是有人想去洛阳游玩就方便多了!

想明白了这一点,御史顿时明白范镇为什么要特意提醒他小心些了。

这折子,他是送上去,还是不送上去?

御史木着脸赶路回到京城,命御史台几个实习生和临时工将一马车的“自辨折子复刻本”给搬进御史台。

其他人见他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走进来,还叫人出去搬东西,奇道:“你带了什么回来?”

这次“出差”的御史默不作声地把一本本复刻本分了下去,先让御史台都人手一份。

这下子所有人都觉得他们这位状元郎,果真是奇才,一点都不带掺假的。这哪是什么自辨,分明是趁机打广告,还明晃晃地将广告打到御史台来!

这天,朝中上下都收到了一本“复刻本”,甚至连官家手中都得了一本。

官家是与欧阳修一起看的,他将王雱的原稿看完了,忍不住莞尔:“这小子,怎么就这么逗乐。”单是看文彦博将折子送来时的表情,官家就觉得所有人都被王雱的厚脸皮给惊着了。

别人被参了,那都是诚惶诚恐地替自己分辨,生怕自己的罪名被坐实。他倒好,辩驳的就那么几句,剩下的全是在说“洛阳好,洛阳妙,大家都来洛阳玩啊”。

还真别说,官家看了都蠢蠢欲动,想走一趟洛阳。

见官家显然对王雱十分喜爱,连驸马的罪状都忽略了,欧阳修应和道:“年轻人朝气足。”

官家又翻开王雱的折子重看一遍,感觉心情极好。可目光落在李玮二字上头时,好心情又没了大半。他的福康公主嫁给李玮之后,夫妻俩感情并不融洽,就在去年,福康公主还夜叩宫门,要进宫哭诉在李玮那受的委屈。

见自己好不容易养大的女儿哭得那般伤心,官家自然对李玮很是不满。可李玮乃是他生母外家侄子,真要狠下心处置了李家,官家又做不到,只能和往常一样和和稀泥,让他们继续把日子过下去。

不然还能怎么样,难道让他们和离吗?

官家知道接下来已经没王雱什么事了,台谏的人很快会联合起来弹劾李玮,到时天下人都晓得他女儿的驸马差点逼死女伎!

这该死的混账!

自己混账,结交的狐朋狗友也混账!

官家少有地动了怒,在心里骂了李玮几回,搁下手里的《洛阳旅游指南》,叹了口气。他连女婿都没挑好,挑了这么个混账东西,别人的儿子却聪明、懂事、知进退——若不是有人恶人先告状,即便受了委屈也会顾全他的颜面而不张扬。

这怎么就不是他的儿子呢?

官家这边滤镜奇厚,怎么看怎么觉得王雱好,其他收到这封“自辨折子”复刻本的人可没这种想法。

所有人只觉得,这小子怎么这么不要脸?连带见到王安石,有的人都会打趣一句:“介甫你可看了你儿子的自辨折子?”

王安石自然是看了的,他还看了他儿子给他写的信,信里写明了当时的情况:他没以自己的名义下帖子,没直接去见那些女伎,更没有自己跳下水去救人。当时他穿的是官袍,官袍这玩意看着挺有威仪,可是行动是不大方便的,尤其是不能下水游泳,救不了人的!

王安石放心了,面对别人的询问,他坦然答道:“看过了,写得不错。”就是这朝中上下人手印一本的操作,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想出来的!要不是王安石为了表现得沉稳些向来都绷着脸,还真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应对同僚们的询问。

这事真的,臊得慌啊!

能混到朝中的,哪个不是人精?他儿子心里那点小九九,谁都看得出来!

傍晚用过饭后,王安石去隔壁寻司马光喝茶聊天。

说到王雱趁机给朝中上下送《洛阳旅游指南》的事,两个人默然无语,直接略过不提,不过聊过之后倒是默契地把准备好的棍子收了起来——都没扔,回头再看看会不会有机会用上!

相比王安石这边松了口气,庆幸儿子没学坏,另一边的几个勋贵则直接关起门来揍儿子了,而且是真揍,揍得那几个纨绔子弟直接躺着下不了床。

见过坑人的,没见过坑爹的。领头的是驸马,你告状时倒是说清楚啊!还言之凿凿地说人家状元郎“夜御数女”,结果御史过去一查,那些帖子根本不是以人家的名义下的,都由教坊的人负责调配。

人家好好儿地在各处巡查,尽忠职守得很,御史下去一问,洛阳百姓提起那王家小子来都是夸的。

这回不仅没把脏水泼到那王家小子身上,还白白帮人家扬了名!

那王家小子也不是省油的灯,都被人参了,还能玩出新花样来,愣是往他们手里塞了一本《洛阳旅游指南》。

同样是儿子,怎么人家十四岁就考了状元、当官做事干得如鱼得水风生水起,他们生出来的就是败家玩意?!

别看这几个勋贵冲动是冲动了点,但他们揍儿子揍得很及时,也很能豁出脸去。第二天上朝时他们第一时间纷纷哭着认错,表示是孩子坑爹,他们没有了解实情就替儿子上告,实在糊涂!

这就是台谏特别讨厌这群勋贵的原因了,这些靠着皇亲国戚身份位列朝班的家伙忒不要脸,说哭就哭,说耍赖就耍赖,毫无风骨可言,简直和不知礼义廉耻的暴发户无异。

与他们站在同一班次上朝就很让众人觉得耻辱,若是官家再对他们好一些,把他们提拔到前面去,很多人就要捋起袖子开喷了!

可对于这种无赖行径,台谏的人也无计可施,人家都认错认罚,并且亲自揍得儿子鼻青脸肿下不了床了,你还想怎么样?

台谏诸人对视一眼,只能集中火力炮轰驸马李玮去!

第112章 第一一二章

《玩宋》/春溪笛晓

第一一二章

王雱一通骚操作, 甩掉了身上的锅, 驸马李玮却倒了大霉。谁叫你是领头的, 还没个睿智点的家长提前给你一顿揍?

上回李玮与福康公主的破事已经闹得人尽皆知。原因很简单, 福康公主夜叩宫门, 宫里还给她开了门, 让她入宫寻人哭诉。台谏觉着这事不合规矩, 你就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怎么能连夜开宫门呢?万一有人借机伤害到官家怎么办?

反正当时台谏就是一通狂喷, 喷得当日守宫门的人全部挨了罚,又开始喷福康公主府中的人办事能力差没法替公主分忧又没拦下公主。

福康公主与驸马不和的事也闹得人尽皆知了。

这事儿搁在寻常勋贵家中,要么是叫人去把女婿打一顿,要么是把女儿接回娘家帮女儿和离。

可官家生性宽仁,爱好是和稀泥。

最典型的例子是,庆历年间大宋与西夏交战, 辽国想趁火打劫,要求大宋割地求和。

当时朝中无人敢当使臣出使辽国,宰执吕夷简和富弼不和,当众推荐富弼。富弼没有推拒, 也当场表示愿意去。

这一去就是两趟, 第一趟是谈条件, 第二趟是送正式国书,等同于正式签订双方协议。

富弼第二趟出使前, 要求在上面增加三个条件, 官家也同意了。结果走到半路富弼一看宰执那边准备的国书, 上头根本没加上他说的三点!

富弼气得倒回去问官家是怎么回事,到时国书与口述内容不一致,辽国那边生出疑心误了和谈谁负责?当时富弼的岳父晏殊也位居宰执,打圆场说吕夷简应该不会为了私怨耽误国事。富弼当场骂晏殊是“奸佞”,要求官家追究晏殊和吕夷简的责任。

官家却只是叫人重写一份国书,送富弼再次出发使辽,并没有追究晏殊两人。

搁在国事上官家爱这样和稀泥,搁在家事上也是这样。

官家生母早亡,他痛惜生母无法享福,待生母外家十分宽容,连长女都嫁给了年长她许多岁的李玮。一为这重关系,二为皇家脸面,上一次福康公主夜叩宫门之事闹开时他只申斥了李玮一番,而后劝说女儿好好和驸马过日子。

上次才闹开不久,这回竟又闹得朝野皆知!

泥人也有三分火性,官家听了将近一个时辰的台谏弹劾,把李玮这驸马的黑历史洋洋洒洒列了一长串,心里顿时憋了一股气。散朝后他思量再三,去寻了曹皇后。

曹皇后出身将门,性情飒爽。这些天她也听说了驸马闹出了什么荒唐事,见官家有所动摇,便劝官家将福康公主接回宫中暂住,免得再受什么委屈。

官家点头,认同了曹皇后的提议。

傍晚福康公主便入了宫,李玮也被发配去外地当知州,这场并不圆满的婚姻已经名存实亡,只差一纸和离书。

二月初,冰消雪融,春寒已尽,百花争妍。御史台诸官陷入了激烈的讨论之中:西京洛阳入春之后可能会有大动静,该不该派人去出差监察监察?若是要派人去,那么该派谁出差呢?

讨论重点主要放在后一个问题上。

一般来说,这年头出差舟车劳顿,并不舒服,许多人都不大乐意去。可这事不一样,洛阳又不远,几天路程就到了,开春走水路说不定还能更快。

所以,很多人都想去。

没办法,王雱洗脑功力一流,即便他们不想去,将那本《洛阳旅游指南》带回家之后也会被蠢蠢欲动的家里人央求着去看牡丹。这不,御史台里面就开始内部讨论:这次到底谁去监察适合呢?你媳妇儿想去,我儿子也想去啊,凭啥就你去呢?!

即便西京留守司那边也有个御史台,可那不算数,那是养老的地方,和朝廷这边派去搞监察工作的哪能一样?

御史台这边犹豫不决,最终决定抽签选人,一切看老天爷的意思!

越是临近三月,开封城里往外走的马车就越多,官道上碰到熟人一问,都是去洛阳的!听说不少达官贵人的家眷都要去哩,他们怎么能落后,他们也得去看看洛阳的牡丹花会!

此时,一艘客船也从东边徐徐往西驶,历时小半个月抵达开封之后停了一日,又复转道朝西出发,最终在二月底抵达洛阳。两个年轻人带着个年过七旬的老者下了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