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者身形清瘦,精神矍铄,正是在大明湖畔住了两三年的柳永。

王雱提前得了消息,早早在码头候着,见人到了,大步上前去向柳永问好:“您可算来了!”而后他又转向那两年轻人,笑道,“你俩是来参加今年春闱的吗?”

“我不是,我和柳先生一块过来的。”年轻人之一就是王雱在青州时的“同窗”冯茂,家中薄有资产,善于交游,就是念书不大行,“这家伙年后就到了京城,不好意思来寻你,我找他他才说想跟着来一趟。”

冯茂说的自然是学霸李元东,李格非他堂哥。李元东朝王雱感叹:“当初我就知道你厉害,没想到短短两三年你就成了三元及第的状元郎。”

“这有什么想不到的,我早想到了。”冯茂一脸自豪,“我还让我爹把招牌改了,把我们家酒楼改成‘状元楼’。当初你可是在那儿吃过饭的!”

对于自己交上这么个了不起的朋友,冯茂是非常得意的。

这次冯茂过来,是因为他爹终于对让他念书这事儿死心了,让他揣着钱过来洛阳投资。当初周文兄弟俩只是给王雱当跑腿了,周家嫂子就拿下了好几桩大生意,冯父看出王雱是个有主意且重情义的人,便分割出一大份资产让冯茂出来闯荡。

冯父与冯茂说了,若是亏了,便老老实实回家继承“状元楼”,早点生十个八个孩子,好让他开始培养孙子读书,不再指望他了!

冯茂把事情囫囵着给王雱说了,表示这次过来就是为了跟着王雱干,有什么值得投资的事千万别忘了他的份。

对于好友远道而来当投资商,王雱自然非常欢迎,扒拉出几个投资项目让冯茂和跟着一起过来的管事商量去。

李元东马上要春闱了,连路上都勤勉地看书,在洛阳留不了几日。王雱招待他们一行人用过晚饭,给李元东传授了不少春闱和殿试经验,让他千万不要慌,有疑问去方氏书坊找方洪,那边有帮考生跑程序的经验。

身为学霸,李元东自然也是不怕考试的,但还是非常感激王雱的指点,小住两日便独自回京赴考去了。

柳永这两日没与王雱呆在一起,他和女伎们开了个粉丝见面会,听说王雱让人创作了一出《牡丹亭》,当即讨了台本看完,马不停蹄地动笔修改了一些台词和创作了几首应景唱词。

王雱送完李元东才晓得柳永已经迅速进入状态,不得不佩服柳永旺盛的精力。要是自己活到七老八十身体和脑子都还这么好使,那可就太好了!

台本修改过,戏又得重新排一边,不过有原来的基础在并不算难,还赶得及。更何况知道修改台本的人是柳永后,所有参演女伎都甘之如饴,恨不得使出浑身解数把戏排好、把曲唱好!

若说王雱是女伎们心目中的新晋偶像,那柳永绝对是她们的白月光朱砂痣,永远都没人能撼动的精神坐标!

王雱看完改过的台本,不得不感叹专业的就是专业的,他们原本的台本只是剧情取胜,现在有了柳永操刀润色,文学性有了质的飞跃,其中一些感情细腻、撼人心魄的词句会大大提升《牡丹亭》的传播度!

王雱觉得有文学大佬在真的太好了,虽说他爹他们文学水平也不差,但是他们肯定不愿意给他写这些!

王雱很是感动,天天给柳永嘘寒问暖,陪着用饭陪着散步,烦得柳永没好气地赶他走。

王雱唉声叹气:“您在齐州的时候还写诗文说想念我,这见着了吧您又嫌我烦,真是反复无常!”

柳永根本不想理他。

三月初,游人们逐渐抵达洛阳。冯茂临时组建的旅游社也培训出了第一批导游,有男有女,负责带游客们游览各个旅游路线。这是冯茂主动挑的投资项目,别的实业他交给管事去琢磨。旅游社这个他由衷喜欢干,送往迎来是他的长处啊!

洛阳是得天独厚的旅游城市,很有旅游业的发展空间。冯茂当初在青州时就参与过青州旅游业的建设,对王雱那些手段理解得很快,没两天就进入状态。

冯茂这些天挑选一批愿意干这行的年轻夫妻和原来就兼职当“地陪”的当地居民,亲自开班培训,决意要在这个崭新的行业里闯出一番名堂!

好友要创业,王雱自然给他争取了一系列的优惠政策,什么酒楼农家乐的团购价啊官方活动的票价减免啊。就这样,大宋第一个旅游社正式成立,风风火火地准备干好第一票!

这年头出门旅游的主要有两种,一种是穷游,包括但不限于年轻士子、落魄文生、方士苦僧;一种则类似公费旅游,出差的、办事的、休假的、归乡或赴阙的,途经名胜古迹时都会停留一下,写首诗纪念纪念。

旅行社的主要客户是后面一群,这些人通常手里有闲钱,偶尔还拖家带口,大多乐意花钱买服务。王雱仍然负责迎来送往工作,给冯茂好生推广了一番,很快让冯茂有了第一桩生意。

有一就有二,随着游客增多,冯茂的旅行社渐渐变得红火起来。

三月中旬,洛阳的第一朵牡丹开了。牡丹花期约莫是十天,不算长也不算短,王雱找了批花匠搞项目,让他们记录这段时间的日照长短、温度、水分等等条件,准备回头搞个温室进行统一栽培、统一移植,等明年再开花会时搞个大的!

比如将花开日控制在官家过来游玩那段时间,来个“百花齐放迎官家”之类的,多好的马屁!

《牡丹亭》也正式在牡丹花会上开演。

女主角乃是前段时间的绯闻主角鸳鸳。

王雱选了她,一是因为她演技确实不错,有红的潜质;二是因为弥补她受到惊吓,让她借此机会多赚点养老钱。

当然,还有一点也很重要:只要宣传说主角是鸳鸳,哪怕是为了看看绯闻主角也会有不少人愿意掏钱买票!

王雱的宣传工作很到位,冯茂的旅游社那边又直接带了几个旅游团过来看新剧,因此《牡丹亭》第一天开演就十分火爆,观众席上坐得满满当当不说,外头还挤满了围观的百姓。有些人有钱却没买趁早买坐票的都后悔不已,甚至带动了冯茂的业务:报了这个路线的话可以直接入场,不用和人抢票!

知杂御史吕景初幸运地抽到了来洛阳公干的签,三月初出发,来到洛阳时正好赶上《牡丹亭》开演。

作为有公务在身的御史台成员,吕景初起初坚决拒绝这种娱乐活动的腐蚀,不过王雱说了,自己年轻,不懂事,不知道剧里有没有犯禁的东西,约吕景初一起去看看,好好儿审查审查。

吕景初一听,觉得是这个理,也就和王雱一道去了。这剧虽然讲的是爱情故事,不过背景设定很新颖,剧情也非常吸引人。

吕景初乃是御史台的人,可听着剧里的条条框框也觉得过分了点。女孩儿就不是人吗?自家女儿在家可是宝贝得很的,便是不许她出去,那也是怕遇上拍花子,断没有把人一直拘到出嫁那日的道理。

还有缠足,得益于王雱传授的精妙化妆术,再加上完美的舞台灯光效果,演出者缠畸形的脚给人留下了极深的印象,甚至可以说是巨大的心理阴影!

这样的脚还怎么走路?

若是所谓的端庄娴雅是建立在这上面的,那他宁愿自己的女儿没这份端庄娴雅!

看着剧中的女孩儿香消玉殒、郁郁而终,吕景初甚至替她松了口气,那样活着可不比死了还痛苦?作为一个专门用各种规矩喷人的御史,吕景初甚至没想着喷她梦见情郎,过着那样的生活,做个梦怎么了?

看着连上面派下来的御史都随着故事发展而流露或愤怒或悲伤的表情,王雱知道这一出《牡丹亭》算是成功了!

第113章 第一一三章

《玩宋》/春溪笛晓

第一一三章

看这出牡丹亭的人, 有冲着鸳鸳去的, 有冲着风花雪月去的, 有冲着王雱等人的面子去的。可在看完第一出戏之后, 没有人讨论鸳鸳的相貌, 没有人讨论戏里美好的爱情, 几乎每个人都红着眼离开。

好看是好看, 就是太令人伤心,也太令人恐惧。尤其是到场的女子, 她们或是在父兄陪伴下出来游玩、或是由夫君陪同下出来散心,本来只是好奇来看一看,看完一出后却不愿意走了,迫不及待想知道接下来的内容,更希望杜丽娘能够冲脱束缚,过上自己的生活。

对比之下, 她们过得多好!

原本出门前兄妹间、夫妻间闹了点小矛盾的,离开时都冰释前嫌了,父兄丈夫心疼自己女儿妹妹妻子,女儿妹妹妻子也感念父兄与丈夫的好。至于风花雪月本该被抨击的低俗与不堪, 那是任何人都没有提及半句的, 反而都在讨论“封建教条害死人”“这该死的封建社会”。

没错, 这剧开始时提了一嘴封建社会的概念,说故事发生的社会是令人痛心的:那是一个封闭的社会环境, 对外弱势、对内强横, 关起门来千方百计折腾自己人, 拒绝睁开眼睛看世界,拒绝接受新鲜事物、新改变,泥古不化、固步自封,试图将任何寻求进步的苗头都掐灭在摇篮里,以维护自身的利益。

对于目前的宋朝人来说,这样的社会是不可思议的,因为他们不缺开放与自由,他们积极接受与推广新事物。即便也讲究礼数,即便也有这样或那样的禁令,但都不是戏中那样的“封建社会”。

只要是有脑子的人,便能想象出这样的社会将来会变成什么模样。

世界是变化的,是不断发展的,别人都在往前走,你不走了,你就会变成落后的那个。

落后就要挨打!

西京国子监的监生们有减免票价优惠,要求他们趁着休沐日去看《牡丹亭》。梅尧臣本来是想帮王雱增加点人气,没想到开演当天火爆至极,西京国子监监生占了不少座位,反而还让王雱亏了票钱。

梅尧臣绷着脸想了一晚,又给监生们布置论文任务,题目是,假如封闭国门会发生什么?

梅尧臣当然不可能让监生们写《牡丹亭》这个爱情故事的读后感,那会让台谏官员把他往死里喷。但是他看完《牡丹亭》,发现“封建社会”这个概念很有探讨意义,闭关锁国、固步自封会有什么后果?

大宋是不禁止文人、学生们议论国事的,你有独特见解的话还可能被举荐上去获得一官半职!梅尧臣扔出这么个课题,一点都不怂,即便有人开喷,他也能说“我这是在说假如,你这么激动做什么,还不让人假设一下吗”。

梅尧臣布置完课题就让监生们外出去调查市面上哪些东西是舶来品,哪些外来的东西改变了大伙的生活,哪些创新的事物养活了千万百姓。

王雱忙活完了,想起许久没找他梅先生抬抬杠,寻了个傍晚溜达过去,才晓得梅尧臣不声不响又在帮自己大忙。

他只是小小地埋了个伏笔,梅尧臣居然给挖出来了,不仅挖出来了,还给放大许多倍,让监生们去深挖内涵、广泛讨论!

王雱暗搓搓假借封建社会这个概念提了个后世闭关锁国的事儿,就是想在刷一把对外开放的重要意义,跟怂恿沈括创作《黄金国》一个道理。《黄金国》热销时他还远离朝堂,不晓得朝堂上有没有人看过,更不晓得他们有没有讨论过开海运问题。

大宋虽然有海禁,但是官方带队出海没断绝过,走私商贾也屡禁不绝。朝廷上讨论开海运还是继续禁海运,主要矛盾在于官方的垄断利益不能丢,以及一些目前独占海利的人不愿意别人来掺一脚。

只有官方能带队出海的话,海上探索的工作就会进展缓慢、范围局限,往来的永远是固有航线和固有邦交国。

官方想要去探索更远的、更开阔的海域,可能先得在朝堂上讨论个十年八年,然后花个十年八年改进造船技术,花个十年八年讨论选哪些人去。若是这时换个人当皇帝或者换个人当宰相,又得重新开始讨论个十年八年,如此循环…或许有点夸张,但事实就是如此。

自古以来能给历史带来巨大飞跃的转折,往往是由利益与**驱使的,为了重利,为了荣耀,为了权势地位,许多人连命都不要!而许多改变世界的壮举,正需要那些不要命的人才能完成。

而单纯的责任与义务,往往最容易让人懈怠。

王雱本来只是想先埋下点线索,潜移默化地影响影响众人的观念,好让将来能寻求到更多助力。没想到梅尧臣居然这样敏感,戏中只是提了一嘴的暗桩居然一下子被他给发现了,还扩展成课题布置给监生们去完成!

王雱只差没握住梅尧臣的手感动地说“知己啊”。

他可清楚这样干会有什么后果了:梅尧臣会臭着脸把他轰出去!

王雱没说什么感谢的话,改为积极讨论还可以怎么折腾监生们,给他们多找点事做。

王雱骄傲地说:“这方面我最有经验。”他给梅尧臣介绍自己在鄞县时怎么给他楼先生出主意,在青州时怎么给屠先生他们出主意,在郓州时又怎么给他未来岳父出主意。总之,他走到哪祸害到哪,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梅尧臣一听,其中一些鬼主意特别耳熟,不就是地方经验上报到朝廷,朝廷又自上而下推广到各州官学的一些举措吗?当初他们刚到国子监时,还讨论过这些主意到底是谁出的,有用是有用,就是太折腾人了!

梅尧臣听着罪魁祸首十分得意地陈述着自己的丰功伟绩,一开始还有些吃惊,后来则一脸木然。

赶走积极拉他带着整个西京国子监一起搞事情的王雱之后,梅尧臣提笔刷刷刷地写起了稿子,将王雱刚才提到的“光辉往事”都给写了下来。

写完后梅尧臣检查了一遍,觉得内容详实,字句工整,满意地封好叫人送去开封,最好赶在二十号前给《国风》投稿。他是《国风》的创始人之一,投稿可以走特殊通道,应该赶得及上这个月的新刊!

梅尧臣很期待《国风》这篇文章刊出后王雱会是什么表情。

王雱可不知道梅尧臣写了篇堪称“王小雱坑人记”的文章,将他从小到大祸害各地官学的光辉事迹都给卖了,他为了进一步给洛阳这边打广告,写了篇稿子投去《国风》,吹一发“洛阳不仅春天美,夏天也很美”。

然后这厮还打了个广告,表示“我在洛阳修了个大讲堂,今年夏天开始会定时请洛阳退休老干部们开展专题讲座,有兴趣的都来旁听啊”,后头列了一个两个三个讲座课题,看着都贼吸引人。

《国风》编辑部有几个编辑调动到别处了,换了批新鲜血液,不过范仲淹还在那坐镇。

众编辑看了梅尧臣的稿子,都感觉质量上乘,还很有意义,能让人知道谁在背后提了这么多宝贵的建议。杨直讲还拿着稿子去和范仲淹核实,问那些建议是不是真的是王雱出的。

得到肯定答案之后,杨直讲算是明白王雱以前在国子监时为什么时不时会流露出一丝丝无奈表情,原来是因为挖坑坑到了自己!

梅尧臣的稿子被一致通过了。

王雱那篇稿子就有点争议了,《国风》编辑部的人都知晓王雱前段时间给朝中上下官员送自辨折子复刻本的“壮举”,一看这稿子就感觉这家伙在借《国风》打广告。

可是,这稿子质量确实很不错,要是不让它刊出,所有人都觉得可惜。可要是让它刊出吧,又感觉《国风》被这家伙给利用了!

众编辑争执了许久,最终决定递上去让范仲淹来决断。

范仲淹能怎么决断?那当然是内举不避亲,直接帮王雱登了这篇广告。

相信看《国风》的读书人,很多都会对这个消息感兴趣,早早腾出时间去洛阳游历顺便占座听专题讲座。

一如范仲淹所料,许多人看到王雱的洛阳旅游硬广之后都开始筹备起洛阳之行来。光是去游玩的话,对读书人来说吸引力不大,毕竟他们的当务之急是读书和科举。可是有名宿大儒讲学就不一样了,他们去听一听说不定可以茅塞大开,一举金榜题名!

别管这想法现不现实,反正他们就是这样想的。

梅尧臣那篇文章反响更大,不少人看完之后回忆一下自己这些年水深火热的生活(或者正在享受的水深火热的生活),顿时掩卷大骂:“天杀的王元泽,原来都是你出的主意!!!”

这时候他们忘记了拿到王元泽版《九经纲要》时的激动与感激,只想着找到这家伙,然后,群殴他一顿,让他知道给夫子们出主意坑害芸芸学子是要遭报应的!

王雱这会儿还在带着人统计这一季度洛阳的客流量会翻几番、估算一下客流量带动的税收能不能翻倍,感觉美滋滋啊美滋滋。等《牡丹亭》最后一出演完了,他才拿到开封那边送来的新一期《国风》。

看到广告刊出了,版面还挺靠前,王雱很是欣慰。他范爷爷现在还是主编呢,大篇幅广告说登就登,不花钱还有稿费,多爽!

等翻到下一版面,王雱的笑容就凝滞在脸上。

太过分了!

自己人互坑就互坑,为什么跑去《国风》上揭他老底?!

不知道《国风》的读者很多都是正在被坑害或者刚刚被坑害完的一代人吗?

第114章 第一一四章

《玩宋》/春溪笛晓

第一一四章

王雱最近的生活过得颇有些水深火热, 他给司马琰写信抱怨他梅先生干的好事。

自从《国风》刊出了他梅先生那篇“王小雱坑人记”, 他每日巡查时就成游学士子们的观光景点啦, 每天他顶着烈日艳阳在忙活, 那些家伙就自带一张小马扎, 坐在一旁对他指指点点, 看他辛苦跑腿。有一次可险了, 他经过一条幽暗的小巷子时差点被人套上麻袋,拖进去打一顿。

这些家伙, 真是无法无天啊!

更惨的是,苏轼他们也写信过来指责他。他们被坑又不是一次两次,多几次又有什么所谓呢?他们可是无话不谈的好友,怎么能为了这种小事生出嫌隙?

不应当啊!男儿大丈夫,要有心胸,要有肚量!

最过分的是沈括, 他在南边种菜,哦不,种油菜,改造榨油工具, 居然不忘叫人帮他买一本《国风》在田垄间读完!

他沈括好歹也是想转投科学怀抱的准理科生苗子, 怎么能对早就毕业远离了的文科院校念念不忘?应该迈开大步子往前走才是。

王雱给他阿琰妹妹写完信, 又读起底下的人新送来的信。这些信里还有吕希纯写的,吕希纯兄弟几人少时是从邵雍, 听说邵雍要开专题讲座, 决定请假过来支持邵雍, 反正签判之职也没有什么需要他忙活的,正适合带着兄弟过来洛阳玩玩。

同年要来,王雱这半个地主自然要好好接待的。看到吕希纯能请假来玩,王雱顿时受到了启发,麻利地让人给离得近的同年们发了帖子,统一邀请他们夏天过来玩耍。

能坑一个是一个,等回头人过来了,他可以顺便给他们张罗几场青年讲堂嘛。这一个两个长得可俊,又那么有才华,怎么能不展示展示?没选题也不要紧,人来以后他可以给他们启发启发,保证随随便便就可以讲上一整天!

王雱说干就干,马上找人去跑腿,务必在盛夏来临之前把帖子送到临近州县的同年们手里。

御史吕夏初看完《牡丹亭》的所有场次就回去了,这个月朝中风平浪静,没人弹劾王雱,很叫王雱失望。台谏的人也太精明了,只给他打了一次广告就不愿再义务帮忙!

好在冯茂这小胖子最近越干越有想法,还为他的旅游专线搞了新动作:他把牛车马车都粉刷一新,专为商贾之家设立的路线,画的是大朵大朵的洛阳牡丹图,一看就很有富贵意象,喜庆;专为文人设立的路线,那就是画些梅兰竹菊之类的,一看就雅致得很。还有低调的、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女眷车,便于一揽沿途风光的敞口车等等…总之,只要你有钱,没有你买不到的服务。

许多人乘船而来,下船后便能看见冯茂的旅游社招牌,买到详尽的《洛阳旅游指南》,什么都不用想,只管吃喝玩乐就是,玩得非常舒心。也因此,在口口相传之下,前来洛阳游玩的“回头客”越来越多了。

王雱在心里慨叹一番,继续在一干游学士子的盯梢下积极干活,时不时还把这些士子抓过来当壮丁,给西京文建工作充当志愿者,反正是免费的,不用白不用!

五月中旬,王雱被梅尧臣叫去了。西京国子监监生少,工作量也小,梅尧臣身体不太好,是被安排过来这边休养了,底下的事有张载去跑动,他反而清闲。

一闲下来,梅尧臣文人心性上来了,准备著书。

这段时间他没怎么挑王雱的刺,干的就是闭门整理文稿。自从科举频频失意,被拒在官场门外多年,他便终日研读古文、沉醉其中。

好友欧阳修喜爱韩愈,他则喜爱柳宗元,他晚年的诗也多学柳诗。这时代能尽得天下书而读之的人毕竟是少数,即便唐朝距今并不远,也并没有多少人能熟知柳宗元诗文。

就拿前两年开封那场“唐朝三大诗人”活动来说,梅尧臣后来去看了,柳宗元连前十都没进,压根没影!

这毕竟是梅尧臣的私人著作,要他公器私用直接在国子监印书所印,梅尧臣没那个脸皮。是以梅尧臣把文稿整理完了,便将王雱寻了过来,让王雱给送去方氏书坊那边去。

相处久了,梅尧臣早看出王雱与方氏书坊那千丝万缕的关系了,这才会把稿子给他。

梅尧臣同时给的,还有另一叠“优秀作文选集”。他上次布置下去的课题结题了,学生们调查出很多有趣的东西,充分展示了海路、陆路对外贸易的重要性。梅尧臣相信有了这些材料,王雱能玩出很多花样来。

王雱欢欢喜喜地抱着两份文稿跑了,回去读梅尧臣写的《柳宗元诗选》。一看又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书名,王雱挺想给改一个,想到梅尧臣的臭脸又忍住了。

读完稿子,王雱才知晓身为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柳宗元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他竟又是一个搞变法的,就是运气不太好,搞到一半皇帝没了,新皇对他们这些变法派很不信任,直接把他贬到边远的永州去,并且下旨表示再不会让他回朝。

为了让柳宗元的诗更容易让人接受,梅尧臣还用上了对比手法,把柳宗元和杜甫摆在一起对比,展示他们都是在遭遇坎坷之后文风嬗变,真正淬炼出成熟的、动人的独特风格。

这就是捆绑营销啊!

王雱脑内看稿子的过程中已经脑补出不少宣传标语!

也是读完梅尧臣的稿子,王雱才发现柳宗元也写了那么多后世耳熟能详的篇目,比如九年义务教育里的古文就有《黔之驴》《捕蛇者说》《小石潭记》,诗词也不少名句,比如“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若为化得身千亿,散上峰头望故乡”等等。

除了这些短小诗文之外,柳宗元正职是搞政治的,会写一些政治论文,比如他写了篇《封建论》,抨击分封制是“私天下”,秦之后的郡县制才是“公天下”。总之,就是明晃晃地写“封建,非圣人意也,势也”,封建大大地不好,反对开历史倒车,坚决拥护中央集权制度。

看到柳宗元参与永贞变革后下场那么惨,王雱心有戚戚,连夜帮梅尧臣把这两篇稿子整理排版搞封设,叫胡管事送去印坊打样给梅尧臣瞧瞧满不满意。

梅尧臣自然是满意的。

他只是想把书印出来让人了解了解柳宗元其人,推广柳宗元冲淡平和的诗风,至于这书的销量会不会火爆,他根本没去考虑过。

既然梅尧臣表现出“一切随你折腾”的意思,王雱就自由发挥地写了个营销方案让胡管事派人连着稿子带去给方洪了。

方洪和王雱合作已久,一看就晓得王雱是要大推这书,当即让底下的人腾出手来按照王雱给的方案开始执行。

这个时候吕希纯他们已经抵达洛阳,与王雱一道去见邵雍。

看着王雱熟门熟路地陪邵雍去菜畦里摘了新鲜蔬菜,又捋起袖子料理起从山民手里买来的山鸡,俨然一副主家待客的架势,吕希纯兄弟几人都有点懵:到底谁才是邵雍的学生啊?这家伙到哪都这么能来事的吗?

邵雍倒是习惯了王雱这架势,一脸的淡定。不淡定不行,王雱隔三差五就跑来他这边“度假”,说是城里车马太喧嚣,他需要来沉淀沉淀,尝尝山中野味,以免自己被污浊不堪的俗世给污染了。

邵雍觉着是王雱这小子去污染别人才对。

别看邵雍隐居山野,他可是开班授课的,门下弟子不乏吕希纯这样出身官宦之家的类型,也不乏洛阳名门大族子弟。他这里的消息并不比外面的人淤塞,外头有什么动静他都是知晓的。

邵雍善治《易》一经,早年沉迷道学,对卜算有些心得,只是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他这卜算之术遇到王雱便不灵验了,几乎算不到任何与王雱有关的事。

他那卜算之学,与其说是真的靠卜算,不如说是靠推断与观察。

与他往来之人或为名、或为利、或为权势地位、或为香车美人,总之,总有弱处,也总有欲求。

偏王雱不一样,他分明喜好享乐,对吃喝玩乐随便一道他都能说得头头是道。可这小子,叫人看不出他的软肋何在,更看不出他真正在意什么,只要他想,他什么人都能亲近、什么事都能做。

可以说,这世上鲜少像王雱这样让邵雍琢磨不透的人。

正因如此,邵雍才会忍着这烦人的家伙时不时登门骚扰。

王雱可不管邵雍对着他琢磨什么,邵雍在他眼里那就是牛逼的人才培养专家,只要多往邵雍这边跑,洛阳城里许多年轻人他都能尽情使唤了。瞧瞧,这回吕希纯不就自己送上门来了吗?

王雱陪着吕希纯兄弟几人见完邵雍,把他们师徒俩的专题讲座选题都给敲定了,心满意足地回去让人准备场地。

洛阳城部分地皮与建筑还在官府手中,王雱为了筹备讲学之事早早改建了一处大讲堂,这半年来一直在装修呢,五月开始,这地方就正式开放了。

讲堂可以容纳数千人,十分宽敞,为了让讲课的人可以轻松将声音传遍全场,整个讲堂是王雱专门设计的,借用了一些后世用到的扩音技巧。

张载过来试讲过一堂课,恨不得天天带着学生过来上课,感觉真是太棒了!

对于这位不矜持的教育学家,王雱当然是选择把讲堂钥匙交给张载,让张载负责安排讲堂日常使用事宜。王雱将邵雍师徒几人要讲的课题交给张载,让张载帮忙按照定下的日期把讲堂腾出来。

很快地,王雱热情邀请的同年们陆陆续续抵达洛阳,一场浩大的西京讲学活动也正式揭开序幕。

王雱的同年之中有一人叫程颢,他过来时还捎带上了他在开封讲学的弟弟程颐。王雱热情地送了他们《牡丹亭》的套票,并且送他们一本梅尧臣的新书,叹着气说:“梅先生难得写一本书,你们帮个忙看一看,回头瞧瞧能不能给写个推荐吧!梅先生身体不好,书卖不出去他会伤心的,唉,我这个当学生的只能帮他到这里啦。”

程颢和程颐如今都才二十出头,还是面皮略薄的年纪,听王雱这么说自然一口答应下来。不过他们心里都忍不住犯嘀咕:王雱这么直白地说他老师的书卖不出去,要他们帮忙推荐给别人,真的不会挨揍吗?

事实证明,程颢兄弟俩的猜测是很有道理的。

王雱逢人就说“我梅先生的书卖不出去,你们帮忙给推荐推荐”,一开始梅尧臣是不晓得的。直至吕希纯去看他委婉地给他说了这事儿,梅尧臣才知道王雱干了这种没脸没皮的事,怪不得最近许多人看他的目光怪怪的!

这可把梅尧臣气得腿脚都好起来了,抄起根棍子追得王雱满园子跑。

王雱觉得自己老冤枉啦!

怎么着?

就许你坑我,不许我坑你?

第115章 第一一五章

《玩宋》/春溪笛晓

第一一五章

程颢兄弟俩拿了《牡丹亭》套票, 入夜后也没什么事, 便与同伴结伴去看了。他们来得巧, 正好赶上新一轮开演, 若是多留几日可以完完整整地看完。

程颢与程颐看完《牡丹亭》的第一出, 离开时始终想着剧中提到的背景。

那背景着墨并不多, 许多人甚至直接略过了, 程颢兄弟俩却敏感地捕捉到剧中那个荒诞背景背后潜藏的东西:剧中看似偶然涉及的一些礼教问题,都隐隐在批判着什么。

程颢和弟弟都师从于周敦颐。他们的老师曾给他们讲过《礼记》里的话:礼者, 理也。

所谓的礼义,指的就是他们所追寻的、无所不在的“理”。

虽说他们兄弟俩很多想法都很一致,但差别还是有的。

程颢认为人应该学会控制住自己的欲/望,才有机会寻求到“天理”,也就是孟子所言的“不动心”:富贵不淫,贫贱不移, 威武不屈。

他希望用这样的原则约束自己,追寻心中向往的“理”,并不强求与他人。

他弟弟的看法是不一样,他弟弟认为“上下之分, 尊卑之义, 理之为也, 礼之本也”,世道之所以会乱, 就是因为纲常不正。只有万物按“理”运行, 才不会出现动乱。

因此他埋首读书, 穷究书中道理,入京只为秋闱;弟弟程颐虽与他一同入京,却并未参加科举,而是在开封开班讲学,广收门生。

程颢知道弟弟的打算。弟弟是希望将自己的感悟、自己的思想传播开去,影响更多的人。

简单来说,就是他只想用“理”约束自己,弟弟却想用“理”约束天下人。

可是看了这么一出《牡丹亭》,程颢忽然意识到,便是自己也不一定能做到“灭人欲”,但凡是人,免不了都有贪欲、私欲、淫/欲,想要追寻天理大道,必然得摒弃过多的欲/望。可是人非圣贤,孰能做到无情无欲?

若是当真有人把“天理”当做工具,压迫女子,打击士子,愚化百姓,世道会不会变得和剧中一样扭曲呢?这并不是程颢想看到的,他相信弟弟也一样。

等把《牡丹亭》的套票一张不漏地刷完了,程颢深吸一口气,对弟弟说:“正叔,我们得谈谈。”正叔乃是程颐的字。

程颐抬起头,对上了兄长认真的眼睛。

自从看了《牡丹亭》,再去参观了张载的“实验室”、亲自动手验证过四周虚空处都有“气”存在,程颐最近也多了许多纷乱的想法:如今的洛阳给他展现的是一种全新的风貌,处处新鲜、处处宜人、处处都让人喜爱,就连他曾经最瞧不起的女伎,演出时所展现出来的敬业与美丽也让他无法厌恶,甚至还让他对“杜丽娘”这个虚构的女子产生了难言的怜悯与怜惜。

这,怎么可能!

程颐有些失神地说:“好。”

虽则被王雱的强行推销闹腾得有点没脸,梅尧臣对《柳宗元选集》的销售量还是很满意的,还应王雱的邀请筹备了一次专题讲座,专门讲解柳宗元的诗以及教人如何写好诗赋。

这套路王雱非常熟悉,不就是开讲座卖书吗?王雱叫人把一溜广告打出去,要多浮夸有多浮夸,要多吸睛有多吸睛,还让人给做了个梅尧臣的等身立牌,说是给慕名而来的人指路用。

梅尧臣过来时见到讲堂外的布置,差点没昏厥过去,这都什么东西?

王雱还拿了个软绵绵小挂件给梅尧臣献宝:“先生您看啊,这是这次买书的赠品,在京城时很多人看见我们上回做的摆件都很羡慕,也想要得很。可惜那套摆件是典藏版,旁人想要也要不着,绝版了!这一回,我就让人做了一批可爱小挂件,买书即送,可以随身带着,想要回忆您的谆谆教诲时就拿出来看一看。”

梅尧臣看了眼那表情凶萌凶萌的软绵绵小挂件,额头青筋跳了跳,骂道:“滚,赶紧滚!”他觉得这小子就是老天派来折腾他的,自打他上次给《国风》投稿揭了他的底,这小子就没消停过!

王雱麻溜地滚了,免得梅尧臣真给他喷火。

一把年纪了,气坏了身体多不好!

王雱越想,越是觉得自己尊老爱幼、尊敬师长,又乖又听话,又聪明又贴心,妥妥的大宋好学生。

自从入夏之后,洛阳的讲学就没有停下来过,一开始只是洛阳的退休老干部们出来搞专题讲座;后来年轻一辈也出来各抒己见,展现自己的各种新鲜想法;入秋后,王雱还组织了辩论会,选定论题,双方激辨;若是还不尽兴,大可来个舌战群雄,一个人干翻全场。

不管是来开讲座的、来听讲座的还是来参加辩论会的,这段时间都斗志昂然,给自己的论题投入了百分之一百二十的精力——他们要么怕自己堕了往日威名,要么想要一鸣惊人,要么是单纯觉得“不管怎么样我必须要赢”。

一时之间洛阳学风大盛,走在茶坊酒楼之中,大多数人都是在讨论学术问题,偶尔还会因为双方论点不和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直接约几场场外辩论!

对此,王雱非常满意。

讨论得越激烈,书就卖得越好,书卖得好,就可以带动一系列出版业相关的业务,包括刻书的、印刷的、销售的、做周边的等等!

来的人越多,逗留越久,对饮食业、服务业、娱乐业的好处都是大大的有!

反正冯茂悄悄找王雱得瑟,他最近赚翻了,短短几个月就比他爹开的状元楼还赚钱!

王雱对此非常满意,忙碌大半年,为的就是让西京这边的府库充盈一些,好让他有闲钱干活。洛阳接连不断的“讲学活动”一直持续到临近秋收,王雱就和自己请假过来的同年郏亶一块实地考察河南府交错相通的水网。

河道跑久了,免不了会有点毛病,比如淤堵了,比如河堤缺了,比如有的地方缺水有的地方容易涝、得人工挖点去渠引流等等。

王雱准备出去溜达时想起了同年郏亶的兴趣爱好:兴修水利。

他一琢磨,干脆叫上郏亶一块去看看,好培养培养这个极好的同行苗子,将来真要搞什么大工程也能有个好助手!

王雱当即给郏亶修书一封。

郏亶听说王雱准备搞水利这块,二话不说请假过来,直接和王雱约在半途中见面,免得王雱在洛阳空等太久浪费时间。

见着了王雱,郏亶无比羡慕地说:“你就好了,感觉一天都没闲下来,我们想做点事还没人乐意让我们去做。”

王雱道:“是吴爷爷待我好。”

对于上官不给分下去的新科进士安排事做,王雱还是挺理解的。

他们这些新科进士就相当于实习生,哪怕接受过岗前培训也没什么实际经验,谁都不放心把重要的事情交给他们办。再说了,真要办事肯定得分权,这权原本是攥在上官手里的,人家和你又不熟,凭什么分你?

是以郏亶和吕希纯他们就很闲,请个十天半个月长假都没人会在意。

郏亶也知道遇到好的上官确实要靠运气,所以没抱怨什么,积极地陪着王雱一起去各处考察,希望学学王雱独特的测绘技术。

第116章 第一一六章

《玩宋》/春溪笛晓

第一一六章

古人以水之北、山之南为“阳”, 古洛阳因多在洛水之北而得名。洛阳盆地之中孕育过数朝古都, 夏商周汉魏都曾定都此处。

一般而言能成为都城的地方都不能缺水, 因此洛阳一带水系丰富, 主要河流有伊水、洛水、瀍水和涧水, 隋朝开了永济渠之后, 洛阳更是成了南来北往的水上交通枢纽, 堪称是“濒河仓廪”。

也因此,这一带古往今来都不缺水利工程, 需要王雱搞大动作的地方反而少。

两人也没带几个人,只领了几个精于算学的人在河道周围测绘,时走时停,一手实测数据,一手调阅各地县志。即便城中事务忙碌,王雱仍会定时下乡走动, 各县大小官吏都与王雱颇为熟悉。

无论见到的人身份如何、年纪如何,王雱一概不端着架子,唯一一点就是在吃上面不肯将就,总要寻最好的。时间久了, 众人也摸清了他们这位状元郎的性情, 见他来了便说自己最近得了什么新鲜吃食, 邀他去家中用饭。

郏亶一路与王雱同行,跟着王雱探寻了一些古都旧址和古时的工程遗址, 手上攒了不少与王雱一同画出来的测绘图, 感觉获益匪浅。

从前与同窗、同僚出行, 郏亶总觉得不得劲,要他临场吟诗作对更是痛苦不已,与王雱一同出行却不一样,没那么多虚头巴脑的讲究,捋起袖子就是干,特别爽快!

更重要的是,郏亶发现与人多交流交流,能发现很多容易被忽略的东西。

别人怎么样郏亶是不清楚,反正王雱走到哪里都像有人专门给他递消息一样。

郏亶离开时带走一份测绘图和相关资料,准备回去好好琢磨琢磨。

对于这种勤学肯干的好苗子,王雱自然欢喜,临别时又传授郏亶一些找事干的诀窍,一言以蔽之,搞事搞事搞事!没有人不想要政绩,只要找对了路子,永远不愁没事做!

郏亶很是受教,不舍地与王雱分别。

王雱揣着洛阳周遭需要动工的规划图在渡口乘船回洛阳。

秋天农忙时节过去后河道就得开始清淤,完成这项工作之后,其他事也得紧锣密鼓地跟上才行。

王雱带着种种考虑上了客船,不想竟碰上两个有些眼熟的熟人:好些年前那对被他忽悠着带走一本填字游戏的父子。

那小孩今年约莫十一二岁左右,两只眼睛乌溜溜的,很是精神。

见到王雱,小孩显然很惊喜,直接从他爹身边跑开,兴奋地蹦到王雱身边叫喊:“是你呀!”这明显是也认出了王雱,不知是怎么回事,这小孩见着他就格外亲近。

王雱对乖孩子挺有耐心,想着船上未免寂寞,便朝小孩的父亲行了个礼,坐下与小孩说起话来。

这回两人交换了姓名。

小孩叫赵仲针,这回是随他爹赵宗实来洛阳玩的,没什么戒心,不等王雱问什么就噼里啪啦地把自己的事情都交代了:包括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来干什么等等。

听到这两人姓赵,王雱在心里琢磨,这两人莫不是宗室子弟?

想要在朝廷混,王雱自然做过功课:太宗那一系目前按元允宗仲士排辈,“宗”应该是太宗曾孙一辈,而“仲”正巧是太宗玄孙一辈!

一听他们父子俩的名字,王雱就知道这两人是宗室没跑了。

王雱心中有了猜测,却也并未避如蛇蝎,仍是忽悠赵仲针玩点小游戏,哄得小屁孩对他又是喜欢又是崇拜。

到下船时,赵仲针屁颠屁颠地跟在王雱后面跑,想继续和王雱一块玩儿,结果被他爹一把拦下。

赵宗实朝王雱露出个满含歉意的笑,对王雱道:“我们还有别的事,不能和你一道走了。”

王雱知晓对方肯定也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没有多留,与小屁孩赵仲针道过别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