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仲针可舍不得王雱了,可又不敢违逆他爹的意思,只能巴巴地目送王雱离开,难过地转过头问他爹:“爹,为什么我不能跟元泽哥去玩?”

对上儿子黑溜溜的眼睛,赵宗实只能敷衍地说了几句王雱有正事要办、人家早早当了状元郎之类的话。

赵仲针一听,不委屈了,反而两眼放光,觉得他元泽哥真厉害,这么小就当状元郎啦!

另一边,王雱别了赵宗实父子两人,心里却很清楚赵宗实为何要约束儿子和他保持距离。

赵家宗室被限制得比较严格,虽然也能恩荫封官,但绝对不会有实权,只是领个俸禄而已。即便派去当个知州之类的,也会特地派个通判下去,一干事宜都由通判解决,宗室只管领俸禄便是。

不仅宗室如此,外戚也差不多,要当官可以,只能当武官,不能当文官;非要当文官,那就乖乖当白拿俸禄的关系户!

朝廷可是明令外戚不得入“两府”,也就是不给进中书省与枢密院,不能参与重要政务的决议,很大程度上降低了外戚与宗室作乱的可能性。

一般来说,文官体系的人也不爱和宗室、外戚往来过密,甚至还喜欢没事喷喷他们来减压,喷得越厉害,越能显示文人不畏强权的风骨。

在维/稳方面,赵家人干得非常不错,武官压住了,宗室外戚也压住了,更没给宦官多少扰乱朝局的机会,用他们自己的话来说就是“与士大夫共治天下”。

士大夫这阶层,甭管实际上要不要脸,明面上还是要把礼义廉耻立起来的,他们瞧不起武官,瞧不起外戚,瞧不起这瞧不起那,逮着机会就一顿狂喷;相互之间可能也看不顺眼,逮着机会又把对方一顿狂喷。所以,有他们在,朝局看起来非常平和,让人很有安全感。

不过,政治上是稳了,经济上难免出点血。宗室外戚发展至今,每代少说也有好几万人,每年要给他们发丰厚的俸禄,又怕他们得了实权坚决不给他们去办事,逢年过节搞祭祀摆祖宗时还得给他们发一大笔赏赐。

这等于白养着一大批啥事都不干的关系户。

这批关系户还不止不干活那么简单,他们有钱,有关系,所以可以买田买地雇人做买卖,各地许多土地如今怕是都落在他们手里了。

王雱这一趟出去,就知晓了不少田地是谁家的,里头又藏着多少隐田。

没办法,他一般只要扫上一眼就能大致估算出具体面积,以前他出去跟项目时很多人都说他的目测能力比扫描仪还厉害,扫描仪还得通电呢!

只不过即使知道了有人瞒报土地、偷税漏税,那也不是王雱能处理的事,你处理了一家,立刻会有千千万万家人会把你恨上,谁叫你让我担心得睡不着觉?

王雱琢磨着,既然这些人有钱有地,不如撺掇他们掏钱干点啥。

王雱这还没琢磨出来呢,冯茂就找来了,活像受了委屈的小孩终于见到了家长!

冯茂真是来告状的,因为有人仿着他的旅行社开店了,旅行路线直接照搬就算了,还派人过来挑事,比方说找些泼皮过来调/戏他们的女导游。

本来他们培训出来的导游小娘子就是顶着压力出来工作的,被这么一闹就都怕了,纷纷提出不想干了,有她们丈夫干就好。

导游这工种原本也不是没有,一些闲汉本就是干这个营生的,专给些外来人介绍洛阳风物。这部分人有一些已经被冯茂招进旅行社里头,有的却没被冯茂选上,平白丢了饭碗。

就是这部分人经人一撺掇,就跑来闹事。

冯茂苦恼得很:“虽则府衙那边让他们蹲大牢去了,可城中永远不缺泼皮闲汉,总这么闹也不是事儿。”

事实上最可恨的反倒不是直接闹的那几个,而是那些专门在坊间散播流言蜚语的人,说那些个出来抛头露面的女导游一看就不是好人家的女孩,要不怎么就跑出来干这种迎来送往的活儿呢?那得接触多少人?要是她们不守妇道的话,她们丈夫脑袋上得多绿啊?

王雱找来周武让他去查这事,周武道:“我早查过了,是刘家的人。”周武详细地把情况汇报给王雱。

这还真是瞌睡就有人送枕头,那学着冯茂做旅游业的店背后竟就是刘姓后族的子弟。

刘姓后族来头不小,乃是已故太后刘娥的外家。

官家登基时只有十一岁,不能处理政务,刘太后便成了大宋第一个垂帘听政的太后。

这位刘太后的经历很是传奇,她家道中落,被一个叫龚美的人收养;龚美夫人善妒,容不下刘太后,龚美便带着刘太后外出卖艺为生。后来刘太后意外与真宗皇帝有了段姻缘,最终成了皇后、太后,龚美也改姓刘,成了刘太后的义兄刘美。

刘太后掌权时出入规仪一度直追皇帝,官家虽因为生母与还政之事一度与刘太后生出嫌隙,但最终还是重归于好,对刘太后外家十分宽厚,刘家可谓荣显一时!

上回和李玮一起过来洛阳玩、被关大牢一晚还回去坑爹的人里头,就有一个是刘家人,叫刘高明。

刘高明乃是刘美的孙子,二十出头,生性冲动,要不然也不会不动脑子,自己干了坏事还跑回去告状。

刘高明从小横惯了,上回在洛阳栽了个跟头,心里很不服气,他爹娘一把他放出门,他又跑洛阳来找王雱麻烦了。

听说冯茂是外来的,与王雱往来甚密,特意从青州那边跟过来给王雱当“敛财代理人”。

刘高明以己度人,自觉自己看得很准,王雱与冯茂肯定是典型的官商勾连,没跑的!

刘高明顿时把矛头对准冯茂!

要说经商天赋,刘高明自然是没的,不过叫底下的管事依葫芦画瓢照搬冯茂那一套,再找些泼皮闲汉去冯茂那边闹事,刘高明办得很是熟练。

周武查到了这些,没急着反扑,而是耐心等待王雱从外头回来。以其人之身还治其人之道是很容易的,可周武总觉得王雱可能会另有打算,所以一直劝冯茂先稳住,等王雱回来再说。

王雱听了,露出愉快的笑容。他夸奖周武:“干得不错。”

冯茂总觉得王雱那笑瞧着蔫儿坏,他没周武与王雱之间的默契,急得抓耳挠腮:“你们到底准备怎么做?”

王雱道:“很简单,前头不是有几个难啃的投资项目还没人接手吗?现在有人送上门来了,不坑他们一把怎么对得起他们远道而来的辛苦呢?”

冯茂不太确定:“他们会上当?”

王雱道:“试试又不吃亏。”他让冯茂坐下,煮了杯茶,边喝边和冯茂说起全套计划,什么“抢来的东西最香”、什么“凡是不能少了托儿”、什么“到时你给我可着劲抬价”,听得冯茂眼睛越睁越大。

冯茂摇着头说:“幸亏你不来行商,要不然可就没我们什么事了!”

王雱淡淡一笑。

投资这事就跟赌博一样,随着投入越多,越不舍得抽身。他们既然想盯着冯茂跟风抢生意,那就让他们多跟跟,最好呼朋唤友来跟。众人拾柴火焰高啊!

王雱拍拍冯茂的肩膀:“他们那点小伎俩你别怕,有我呢。你好好琢磨,一定要引他们入坑。”

坑人这事儿,跟王雱混久了都能学到几招,冯茂当即志得意满地回去琢磨怎么坑刘高明他们。

冯茂算是下了血本,把旅行社接的单子缩减了大半,做出十分萧条的样子。他人也憔悴了许多,终日在外头喝酒买醉,看着就是商场失意的模样!

可没几天,他在拜访过王雱后又精神抖擞起来,每天偷着乐,好像捡了大便宜。刘高明一打听,听说府衙要办个特殊的招标宴,这招标宴上有许多能赚大钱的项目!

还有些人暗中传言,很多项目已经被王雱和冯茂内定了,别人只能竞标他们挑剩的那些!不少人都言之凿凿,说冯茂喝醉后得瑟地透露了这事儿。

刘高明脑子一热,揣着钱就去和参加府衙办的招标宴,瞅准冯茂投标的项目疯狂砸钱。

冯茂带着一群托儿你一次我一次地抬价,还不时地朝刘高明露出挑衅表情,气得快要放弃的刘高明又咬牙切齿地继续跟价。

不出王雱所料,刘高明掂量着光自己可能抢不赢冯茂这个王雱的“代理人”,还真拉了他那些狐朋狗友一起来抢项目。

冯茂见价钱抬得差不多了,美滋滋地撤退,并在招标宴结束后去找王雱吃酒。

入秋了,正是喝酒吃蟹的季节,王雱叫人温了一壶酒,蒸了好几只肥蟹,与好友一起享用。他边听冯茂说起投标宴的事,边慢条斯理地料理自己面前的秋蟹,感觉身心都得到了极大的满足,非常满意地感慨:“真喜欢这些实诚的孩子。”

有什么比带着钱、带着朋友过来投资的热心人士更让人喜爱的呢?

冯茂听得一阵无语。

按年纪算起来,王雱才是孩子好吗?像上回被台谏喷到外地去的驸马李玮都已经三十几岁了,刘高明这些人满打满算也有二十出头,很多都当孩子爹了!

王雱才不管这些。

坑了刘高明他们一把,招标钱有了,工作岗位有了,他们家族还自带技术人才,完美啊!

王雱这边愉快地和亲朋好友们享用肥美的秋蟹,刘高明他们则兴冲冲地回到家,和家里说自己抢了个极好的投资项目,来钱可快了!

各家一看,差点没给自家傻儿子气死,这都是些难啃的骨头,哪里赚钱哟!可是钱都投进去了,契约也签了,毁契也不值当!各家长辈瞧见傻乐的儿子就脑仁疼,罚他们跪了两天祠堂,派了管事跟着他们过去打理这营生。

行,你说赚钱是吧,让你忙活去,也省得整天胡作非为给家里招祸!

有些意识到自己儿子和人家儿子差距太大的,还特地派心腹管事登门拜访王雱,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差不多一点,要钱要人都好说,别把我儿子坑太惨了,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王雱自认是个非常善良的人,也和这些人表了态:放心吧,有钱大家赚,只要来洛阳投资一准不会亏!

临近中秋,王雱请假回家过节,顺便去催催上头给洛阳拨款修河道。虽说洛阳财政暂时不缺钱,但是该朝廷发的钱怎么能不讨呢?

王雱这一回去,又和官家叙了个旧。这一回京就能面圣的殊荣,在他的同辈里算是独一份了,王雱还是一点都不拘束,还和官家提了一嘴自己遇到赵宗实父子俩的事,好奇地问官家:“他们算不算您的侄子和您的侄孙啊?”

官家初一听王雱提的两个名字,还以为王雱要和朝中众人一样劝他早立储君,心中有些愠怒。可见王雱眼里只是好奇,没有别的意思,官家又把愠怒压了下去,与王雱禁庭中信步闲行,口中应道:“算是。”

王雱何等敏锐,一下子察觉官家情绪变了,当即不再提这个话题,而是说一些西京的趣事。

到回了家,王雱没等着他爹回来,便去隔壁寻司马光说话。司马光听王雱问起赵宗实,细问他是怎么回事。

知晓王雱在官家面前提了赵宗实父子二人,官家还有心情听他说别的事,司马光才发现官家是真心喜欢王雱。上回范镇追着官家提这事,差点被官家发配到外地去;范镇也是硬骨头,被官家斥骂之后更加紧咬不放,直接就指着官家鼻子骂他罔顾天下百姓,朝中怎可无储君!

王雱听了,真心实意地心疼起官家来。

这生不出儿子,也不能全怪官家啊!

何况官家也不是生不出,而是生下来没养活,现在官家都没到五十岁,若是搁现代赶上开放二胎还都还能生呢!

这逼着人认别人儿子当崽,还得把全部家产给这个别人的儿子继承,搁谁身上都不会乐意的,还不许人犹豫犹豫吗?

王雱正想着,司马光就把官家心情突变的原因告诉了他:这赵宗实当初就曾经被曹皇后接进宫里抚养,还将从小带在身边长大的外甥女高氏嫁给了他。

朝中诸人每每追着官家让他立储君,提的人选一般就是这一位,只不过大部分人都没想让王雱卷进这事,所以也没人和王雱提及。

王雱明白了,敢情这是他不小心踩了雷。也亏得官家生性宽厚,没当场发飙给他赶出去!

司马光见王雱一脸恍然,也没再多说,挥挥手赶王雱回去。

王雱很是舍不得:“就不能留我用个饭嘛!”

司马光横他一眼,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没门。

泰山大人这么强横,王雱也没辙,只能灰溜溜地走了。回到家中正好赶上王安石回来,父子俩坐下聊起了公务,王安石是想了解儿子如今干得怎么样,王雱则是想探听一下马蹄铁项目的进展。

到底是自己起的头,他想知道项目孵化情况啊!

王安石办事能力不差,王雱的结题论文里头又已经有详尽章程,马蹄铁的推广自然不会出篓子。

眼下朝廷已经培养出一批优秀的马蹄铁铁匠,都是扫上一眼就能给马蹄配备“铁鞋”的专业人才!

这些铁匠都是入了匠籍的,等闲人根本挖不走,便是有人学了这马蹄铁之法也得慢慢摸索着去打造,和朝廷这种统一配备的模式完全没法比。

王安石给王雱看了数据,过去一年内,用了马蹄铁的马匹损耗率大大降低,于国于民都是件大好事!

王雱安心了,与王安石说起西京那边的事儿。等聊完了正事,王雱腆着脸和王安石提起了私事:“爹,您看我今年十五了,过了年就是十六了啊!这都超过婚配年龄一年了,您是不是该帮我去和岳父提亲了啊?”

这事王雱在信里和司马琰商量过,早婚早育不好,可他们早婚又不等于要早育。人类和禽兽的区别不就是能够控制自己吗?

现在司马琰待字闺中,连出个门都不方便,王雱觉着还是早些把人娶过门为好。

到那时,他们就可以一起搞事情啦!

是以王雱就积极地找他爹商量这事了。

王安石瞪他一眼:“毛都没长齐就想着娶亲!你岳父那边想多留女儿两年,难道我还能帮你强抢回来不成?”

王安石其实也私下和司马光提过这事,不过司马光是不大乐意的,一来是舍不得女儿,二来是怕了王雱那些个天马行空的想法。

这还没成亲呢,王雱就怂恿人家去做什么实验,搞什么护肤套装,还直接帮她在外头弄了几桩生意。结合他在洛阳干的那些事——比如用个为母筹钱治病而出来当导游的孝女树典型说什么“女儿能顶半边天”之类的,司马光实在怕王雱会把他女儿带得不成样子!

司马光觉得,还是多留女儿两年再让他们成亲比较安全。

第117章 第一一七章

《玩宋》/春溪笛晓

第一一七章

王雱在家过中秋, 千辛万苦地在团圆的日子里见了他阿琰妹妹一面, 其艰难程度让他越发觉得自己是勇者, 他未来岳父是恶龙, 他阿琰妹妹被困在高塔之上等他拯救!

好在司马光和张氏都是真心疼爱司马琰, 除了非要她学一些相夫教子相关技能之外, 也没太拦着她做别的。为了让司马琰更习惯婚后生活, 张氏这两年还频频带她走动,让她熟悉熟悉待人接物的礼仪。

司马琰虽做不到面面周全, 但礼数周到还是可以做到的,再加上她相貌出挑、天资聪慧,遇事能提出自己的意见又不咄咄逼人,很容易赢得长辈的好感,如今俨然已成为了“别人家的孩子”。

王雱回洛阳后,还有人暗暗和司马琰八卦他的事, 一会说他是不是真救过花魁,一会说他劝说女子出去做事,话里话外很替司马琰有心。

司马琰对此只付之一笑。不管是她家还是王安石家都没有三心两意的传统,家中连个妾侍都见不着, 到外头也不会寻花问柳, 更别说王雱也不是那样的人, 他有着超前这个时代近千年的思想,绝不会为了这种事闹得家宅不宁。

王雱这“风流名声”完全就是造谣一张嘴, 辟谣跑断腿!

王雱中秋后回洛阳, 不是自个儿回去的, 一道过去还有前任宰相文彦博。

没错,宰相又换人当了,换成韩琦韩大佬。

起因在于有人巴结讨好文彦博,小尾巴没扫干净,被台谏拿住把柄来了一波凶猛弹劾。

眼见群情汹涌,官家扛不住压力把文彦博给撤了,并叫他推荐个接任人选。文彦博先推荐他同年王尧臣,被人否决了;又推荐他的同年韩琦,官家就把韩琦从枢相位置变成一把手了。

今年吴育任期满了,因着这三年干得不错,他身体也恢复得很好,吃好睡好,能跑能跳,而且还有十几年才到退休年龄,开封那边打算把他召回京继续发光发热。

文彦博这次去洛阳,就是吴育的位置,判河南府、兼任西京留守。

算起来,文彦博算是王雱的新上司了。中秋之后天气渐冷,文彦博决定走水路过去,免得路上又冷又颠簸。

王雱自然是要与新上司一道走的,他和文彦博不太熟,这位刚刚被人从宰相位置上撸下来的大佬又不太搭理他,王雱有些无从下手,只能乖乖巧巧地提溜着他娘给他准备的大包小包登船。

到客船要开时,王雱看到个有些眼熟的仆从边跑过来边吆喝:“等等!等等!”

船家停下了,那仆从便跑到王雱跟前与他见礼,而后把一封信给了王雱,说是韩相公让捎给他的。

王雱想起来了,这仆从是韩琦韩大佬家的!

王雱觉着宰相门前太热闹,于是一个假期到处跑动,忙碌地拜会各家长辈,压根没想着腾出空递帖子去见韩大佬,只给韩大佬修书一封,信里写的都是听说您现在可牛逼了既然当上一把手了要不给西京这边多批点财政经费之类的,十分没脸没皮,一点都没把自己当外人。

没想到今儿韩大佬正巧拆了信,得知他马上就要走了,当即写了封回信让人追上来给送他。

韩大佬在信里骂得他狗血淋头,喷他小小年纪不学好还想走后门,没门!

王雱遗憾得很,都当宰相了,提携提携后辈不好吗?虽然中间隔了许多年,但算起来他可真是他看着长大的啊!

文彦博也认得韩琦身边的忠仆,斜眼一看,王雱手中那信的字迹果然出自韩琦之手。

王安石这父子俩文彦博自然是知晓的,还是他和欧阳修举荐王安石回京任群牧判官之职,对这两个年轻人他都挺看好。

可是,临别前文彦博与韩琦一起吃过酒,当时聊起王雱这厮,韩琦就再三对他说这小子容易蹬鼻子上脸,千万别给他拿准了你,要不然就等着被他坑吧。

文彦博回想一下王雱考上状元后干的那些事,感觉也有点邪乎,别人被弹劾都是降薪降职的,偏他每次都被弹劾都走位风骚,不仅撇得干干净净,还在台谏那边留了名:没什么大事的话,还是别喷他了!

文彦博入朝这么多年,期间两度为相,还真是头一回见着这样的奇葩。再加上老友韩琦也那么提醒了,文彦博自然一直绷着脸,坚决不给王雱套近乎的机会。

只不过,这韩稚圭叫他别给这小子机会,自己倒写了信叫人追上来!

就这么个黄毛小子,能坑到他什么?

船已经离岸,文彦博有些无聊,心中又好奇韩琦到底给王雱写了什么,顿时把韩琦的劝言抛诸脑后,开口问正慢吞吞看信的王雱:“是韩相公给你写的信?”

王雱把信一藏,警惕地对文彦博说:“我不能给您看。”俨然一副“想窥探别人私人信件很不道德”的防备姿态。

文彦博被王雱逗乐了,笑道:“我没想看。”

王雱慢腾腾看韩琦的信,为的就是引起文彦博的注意。见文彦博不再是一开始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王雱哪会让他再清静着,顺着杆子就往上爬,积极地和未来新上司聊起天来。

到一行人抵达洛阳时,王雱已俨然一副“文大佬和我天下第一好”的架势,很是熟稔地和文彦博介绍如今的洛阳新貌。

有竞争就有发展,冯茂被刘高明那边一激,更是想方设法提高服务质量、开发独家新路线,旅行社再度干得火红火热,他甚至还邂逅了心仪的小娘子,就是王雱用来树典型的“半边天”陆三娘。

陆三娘出身贫寒,母亲又病重,没那么多穷讲究,就比如农户家的女子难道还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或者戴着帷帽去干活不成?有人骂她时,她便当场骂回去,说自己一不偷二不抢,也没干什么见不得光的勾当,凭什么不能堂堂正正地出来赚钱给她娘养病?

当时冯茂就觉得这小娘子他喜欢,就是他心仪的未来对象没跑了。

王雱要树典型、正风气,冯茂就屁颠屁颠地把陆三娘推了上去。陆三娘也争气,把整个导游团队管理得妥妥帖帖,每日开工之前还把所有成员集合起来洗洗脑,搬出王雱搞的一套媲美传/销的激情台词鼓舞士气;接着是摆出重金搞竞争,实行多劳多得的提成模式,只要肯干肯出主意,那就有钱拿!

于是文彦博抵达洛阳时,洛阳城中处处都是热火朝天的盛况,他还被在旅行社兼职发传单的小女娃塞了张旅行社广告。

这广告的大意是,秋天虽没牡丹可看了,可菊花又该开了啊!一片片菊花黄澄澄的,多好看不是?

你要是喜欢在城里,那就参加城里的菊花花会,都是和你一起的都是饱读诗书、家世出众、才学过人之辈,不管你是学易经的还是学礼记的都可以与许多同好交流。

你要是喜欢山野趣味,我们可以去看漫山遍野的野菊花,还能享用农家老酒、肥美鸡豚。

这洛阳农家的鸡啊,可都是天天锻炼,一天不走一万步不归笼,趁着它半大不小时宰了,可炖汤,可白切,可烤制!炖汤,汤味鲜美;白切,肉质鲜嫩;烤制,皮脆肉香;那些个爪子翅子,还可以用特殊卤料卤一卤,保准你吃了还想吃,爱得连骨头都不放过!

如果你心动了,就来找我们冯氏旅行社,我们提供一条龙服务,出行,住店,游玩吃饭,你们统统不用烦恼,只要与家人、友人尽情享受宴游之乐就好!

文彦博看完手上的宣传单,脸皮抽了抽,总感觉这玩意透出一种异常熟悉的不要脸气息。好好的纸墨,用来印这玩意也太浪费了,天底下多少寒门子弟舍不得用纸习字!

王雱一点都没不好意思,他觉着这事和他没关系,虽然吧,他提了点主意,又随便给写了点广告词,但,跟他有什么关系呢?旅行社又不是他开的,事情又不是他干的,钱也没给他分,和他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

王雱带着文彦博去找吴育。这两人不用他介绍,因为他们也是同年,还都是同年之中曾经位列宰执的,彼此间熟悉得很,王雱只要负责让他们见上面、给张罗个饭局就成了。

吴育任满要走,一同过来的林通判自然也要跟着走,调往别的地方锻炼。文彦博没带自己人过来,上头就给他安排了一个,不是别人,是范仲淹的二儿子范纯仁。

范纯仁皇祐年间中了进士,磨勘两轮,如今也该到通判之位了。考虑到范仲淹今年到了致仕年龄,打了报告要申请到洛阳养老,方便了解朝局、与老友往来,朝廷便将范纯仁调来当通判,好让他奉养老父。

王雱与范仲淹虽亲近,与范纯仁却没见过几面。一见着人,王雱就感觉这人像范仲淹,还像司马光,一股子君子之风,没他弟范纯礼那么好忽悠。

似乎,不太妙!

王雱忙夹起尾巴,跑前跑后帮他们搞交接。

文彦博和范纯仁看着交到自己手里的公务,很快发现端倪:但凡常规的事务,那都是从林通判手里交接过来的;而那些超出常规、异乎寻常的,全都出自王雱之手。这小子过来一年,洛阳就热闹了一年,一刻都没消停过!

文彦博两人对视一眼,一个明白了韩琦为什么说“别着了他的道”,一个明白了自己爹为什么说“你得看紧着他点”。

王雱毫无自觉,公事办完了,他就跑去找范纯仁增进感情。范仲淹要退休了,他给范仲淹修的园子也快清整完毕,清幽漂亮,翠木成荫,不管是想闭门写书,想接待宾客,那都是非常适合的!

王雱拉着范纯仁去他亲自监修的园子里溜达,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若没有,等范仲淹退休了就可以直接住进来了。

范纯仁看着却皱起眉,问王雱:“这么好的园子,怕是要费不少钱吧?”即便范仲淹曾官居参政,范家也不是多富裕的人家,要在洛阳这边修个园子并不轻松。

王雱道:“不费多少钱,买下来的价钱不贵,只是费些人工而已。”钱财乃是身外之物,王雱信奉钱赚来就该花,该花钱的时候从不眨眼。他还得天天过来蹭吃蹭喝呢,送个园子怎么啦?他让范纯仁不用考虑钱的问题,这是他这个学生送范仲淹的。

王雱觉得理所当然的事,在范纯仁看来却不行,范纯仁较真得很,问他一连串问题:到底花了多少钱?经过家里同意了吗?父母在儿女不置私产的道理你晓得吗?这么大个园子哪能说送人就送人?

范纯仁的态度很明确:不行,不可以,你不能干这样的事。

王雱:“…”

糟糕,又撞上了他最怕的一类人!

第118章 第一一八章

《玩宋》/春溪笛晓

第一一八章

王雱才受到范纯仁的教育没多久, 开封那边又来了两个人, 一个是闭关学习新画技的画师郭熙;一个是今年春闱考了二甲的李元东。

王雱看到这人员配置,觉得冥冥之中可能有只看不见的黑手想要破坏他的逍遥日子。

李元东, 学霸一个,爱好盘根问底, 永远不想错过任何学习机会;郭熙,画痴一个,醉心画技,讨论起画画来他能讨论三天三夜。

到底是谁把这两个人安排过来的?

王雱过了几天水深火热的日子, 开始在心里排查起嫌疑对象来:他爹是会干这种事的人,但他爹没权;他岳父是会干这种事的人, 但他岳父也没权;韩琦的话, 嫌疑最大,因为韩大佬刚回信骂过他, 又是朝廷的一把手,安排个人过来再容易不过了…王雱一琢磨,惊觉自己的生活本来就水深火热,竟有这么多人可以悄悄祸害他!

王雱自觉自己正直可靠,积极向上,浑身上下没半点坏毛病。结果呢, 谁都瞧不得他过得舒坦!

说实话,王雱并不是讨厌李元东他们, 相反的是他还挺佩服这样的人, 就是不太受得了他们的较真劲。

王雱长吁短叹地扛了几天, 写信给范仲淹抱怨起他儿子来,说自己干点什么范纯仁就盯着什么,好像生怕他会搞什么违法犯罪的勾当,他像是那样的人吗?

王雱的信送出去没几天,很快收到范仲淹的回信,中心意思很明确:“是我叫他盯着你的。”

一起送来的还有他爹的信。他爹说他收到了范纯仁的来信,句句都是“你看看你儿子做了什么”“你得管管你儿子”,还有韩琦也给他送了封信,信里的内容句句荒唐句句不要脸,写信的人是谁不言自明。

哪怕隔着老远,王雱还是能看出他爹写信时是喷着火的。

王雱心里只有“卧槽”一个想法,怎么这些家伙告状速度比他还快?!

王雱没法子,只能当个乖宝宝,安分老长一段时间。秋末冬初,眼看河道要清理好,王雱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图纸找文彦博商量施工的事。他本来是准备和吴育一起搞的,结果吴育调回去开封了,换了文彦博过来,王雱自然拿着舆图和文彦博商量。

这年头虽然也有舆图,但是画得比较含糊,也没有明确的比例尺,不像王雱的舆图这样清晰明了,外行人看了也一目了然。

王雱积极地给文彦博解说每部分需要投入的人力物力和时间,表示他琢磨了一些非常省钱省时的方案,大力鼓吹这些方案实施下去之后有什么好处。

这一年多他把整个洛阳走了一遭,对周围有什么物产、哪里需要水哪里容易涝都磨得清清楚楚,说起计划来头头是道,最好不仅修渠改渠,顺便能修个路就更好了;还有洛阳的码头啊,看着也老破旧了,可以好好修缮一下,顺便用上范纯礼近两年改造的码头运输工具!

文彦博起初也听得颇为心动,差点就一口应了!

到后面王雱图穷匕见说要修渠修路修码头,文彦博瞬间冷静下来:真要这么干得费多少钱?光是往上要钱就能拖你几年!

西京这地儿,要么是来养老的,要么是来缓冲的,做起事来反而有点尴尬,大小经费都是得让开封那边审批,麻烦得很。

王雱积极怂恿文彦博:“这事儿啊,不费钱的!”他稍微给文彦博解说一下具体的招商引资方案,简单来说就是逮着本地的和外来的勋贵富户,洗脑他们这地方有发展前景,让他们连路带渠一起包圆了。

文彦博瞅着他:“我听说你已经坑过人家一次了,第二次还管用吗?”

王雱道:“管用的,凡是有一就有二,第一次他都跳坑了,第二次怎么会不跳呢?”王雱顺嘴说完了,又觉得不对,立刻义正辞严地改了口,“这事怎么能说是坑,这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掏点小钱,功在千秋!您只要开个动员会,动动嘴皮子鼓动鼓动、把任务给分下去,成不成都好说,反正又不亏!”

文彦博想了想,道:“如果你能先说通一些人牵头,我便试试看。”他是要脸的,要是招标会开了,没人参与竞标,他的老脸往哪搁?

王雱听文彦博松了口,只提了一个要求,让文彦博在规划图上盖个官印。王雱理由很充分:“这样才能说服他们,让他们相信我们真的要搞大动作,他们只要小小地出点力就可以享受好处。”

这事若是能办成确实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文彦博点头答应了:“行,我给你盖个印。”

王雱看着规划图上多了个红戳,非常满足,又暗搓搓给文彦博提建议:“此事涉及钱财,需要方正又能服众的人去负责,我觉得我师兄就不错,他板着张脸立在那,我就感觉胡先生、范爷爷还有我岳父齐刷刷站在我眼前,什么乱子都不敢闹啦。”

王雱这一点还真没感觉错,当初范仲淹要搞太学改革,推举了生性严格的胡瑗去负责,而为了更能服众,范仲淹还把范纯仁扔了过去被胡瑗管教。这不,就教出个方正严明的范纯仁来了!

文彦博想到王雱见着范纯仁时的乖巧,一眼看出王雱这是要支开范纯仁。这小子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却是范纯仁他们那样的人,倒是有趣得很。

不过此事若是能成,确实是范纯仁最适合,毕竟钱到位、人到位之后,剩下的就是按照规划办事、监督钱款有没有用到实处。这方面,没什么比范纯仁去做更让人放心的了。

文彦博道:“你若把事情办成了,你师兄自然不会闲着。”

王雱一口应下,带着规划图溜了。

范纯仁正巧要来和文彦博汇报工作,远远见王雱欢快溜走,心里有种不妙的预感。他入内与文彦博说完公事,才问起王雱过来做什么。

范纯仁如今是自己的副手,文彦博也没瞒着,把王雱的规划给范纯仁说了。

范纯仁虽然也在基层干了几年,不过大部分时间都在搞文教工作,这种统筹规划的活他其实比王雱要生疏一点。

他犹豫着把自己的情况给文彦博讲了。

文彦博混迹官场多年,早混成了老狐狸,闻言笑道:“到时捎带上你这小师弟不就好了?主意是他出的,方案是他拟的,规划是他做的,不找他找谁?”

王雱想把事情扔给范纯仁好离范纯仁远远的,文彦博绝不会让他如意。这小子机灵,鬼主意多,有范纯仁盯着还能约束约束,没人盯着了肯定得反了天去!

文彦博可是把韩琦的劝告牢牢记在心里了,坚决不对王雱放松。

范纯仁不知道自家小师弟避自己如蛇蝎,听了文彦博的话觉得很有道理,点头把事情应了下来,又敬业地继续办事去了。

文彦博这边小坑王雱一把,王雱那边却在给文彦博挖大坑。王雱带着规划图,溜达去刘高明家拜访。

刘高明现在对王雱感觉很复杂。

首先,他还是很讨厌王雱的,毕竟他在王雱手上吃亏不止一次了;可另一方面,到手的白花花的银子又告诉他,王雱出的主意是能赚钱的,不管是旅行社还是别的营生,照着王雱的规划去做都能赚钱。

这段时间他没去花天酒地,憋着劲要让坑他的王雱和冯茂后悔,一头扎进自己拿下的几个投资项目里,结果不管是经营能力还是待人接物的能力都得到了极大的锻炼。

比如喷人这方面吧,换了从前有人来对他冷嘲热讽,他只会简单粗暴地喷“你奶奶个腿”之类的,现在他能回喷一百句不重样的,还不带脏字!

反正以前家族里许多人都瞧不起他,觉得他是个只晓得吃喝玩乐的废物纨绔,现在不一样了,他手里有钱,脑筋又灵活了很多,在家族里说话分量都大了。

所以吧,要说他还痛恨着王雱,那说不上;要说他一点都不痛恨这家伙了,那又不可能,他才没那一笑泯恩仇的心胸!

幸而王雱也不是来一笑泯恩仇。王雱叫刘高明屏退左右,摊开带来的规划图给刘高明看。

王雱给刘高明指了个方位,是他们刘家在洛阳置办的田庄,占地广阔,土壤肥沃,都是上等的好田。

他积极给刘高明吹起了修渠修路的好处:这路啊,是他专门设计的,能供载重牛车马车跑十几年不需要修;这渠啊,既可以储水防旱,又可以放水防涝,修了以后再也不愁水来不愁涝。

这花钱少,实惠多的事,你们刘家该出点力对不?很容易的,现在规划已经做好了,又是农闲时节,人力资源丰富,出点钱再雇点人,轻轻松松就干完啦!

刘高明像看傻子一样看王雱,冷笑说:“凭什么平白掏钱修路修渠?路不是我们一家走,渠不是我们一家用!”

既然刘高明翻脸了,王雱也跟着翻脸了,他手指挪到规划图上头的官印上,指头停在上面点了点,淡笑着开口:“知道这规划谁做的吗?”

王雱这人历来都是好言好语好脾气的,年纪又小,刘高明从来都没把他看在眼里过。

可这一瞬间,刘高明却感觉自己被王雱的目光烧灼了一下,明明王雱还在笑,明明王雱的眼神算不上凌厉,偏就透出一种极其迫人的气势。

刘高明看向那殷红的官印,一下子记起如今的西京留守是谁。那可是刚刚从宰相之位下来的文彦博!

虽说这位文相公罢相了,可他与如今的宰相韩琦交好,朝中的吴育、包拯、王尧臣都是他的同年,关系密切得很,罢相到西京来只不过是平息一下台谏的怒火而已,将来总还有起复之日。

王雱什么都没说,刘高明已经脑补完了:这位文相公想出大政绩,可是又不想府衙和他自己出钱!他们要是还想西京赚钱,那就先掏钱!

王雱观察着刘高明的表情,见差不多了,又补了个大炸/弹,用指头在他们刘家那片地上面画了个圈,给刘高明报了个数字,说道:“你家这块地,是这么多吧?”

刘高明起初还没反应过来,等对上王雱带笑的眼睛,他瞬间出了一身冷汗。对,他们家在这一带是有这么多地,只不过报上去的数不是这个,报上去的数至少隐了近半!

这会儿他看王雱,感觉就像在看魔鬼。隐田这事儿,谁家都会干,大家都是这么做的,即便知道这是违法犯罪心里也很有安全感。

可,王雱准确无误地报出实数来就有点吓人了,这是不积极配合就要清算的意思啊!

刘高明见王雱的手又挪回那红通通的官印上,免不了在心里咬牙切齿。王雱不过是个签判,说不好听点就是跑腿的,哪有清查他家隐田的能耐?

这事一准是文彦博授意的,文彦博这是恩威并施,要他们乖乖就范。

这些文官心真脏!

刘高明心里唾弃无比,却不得不对王雱说:“你再给我讲讲好处,我也好回去说服家里!”

王雱很满意,和刘高明如此这般如此这般地鼓吹一通,并让刘高明给他的小伙伴们也解说一番,让他们争当竞标好榜样,否则文相公丢了面子会很生气。

刘高明臭着脸赶他走。

王雱这个“传声筒”一点都不生气他的不礼貌,能屈能伸地走了。

相比找刘高明时的连威胁带哄骗,王雱对洛阳富户们可就友善多了,先让赚得盆满钵满的新富豪冯茂发表感言,大意是“洛阳好地方啊,人美,气候宜人,钱还好赚,我随随便便就赚得盆满钵满啦”。

说完之后,冯茂又灌起了鸡汤:这人啊,得有根,富不忘家乡,才能走得更远;若没了根,那就是水上浮萍,无依无靠地飘荡。给自己家乡出钱,那能算白掏钱吗?

而且你们知道这次做规划的人是谁吗?文相公!那可是当过两次宰相的人,没准过几年当第三次了呢?换了平时,你们想给文相公送钱还找不着门路呢!

冯茂又给众人介绍青州经验,信手拈来地举了一堆实例,都是为家乡搞开发谋发展大获成功,赚得盆满钵满的动人故事。

总之话里话外就表达一个意思:跟着规划走,发财不用愁!

而冯茂本人,恰巧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一场慷慨直白、鼓动人心的成功学演讲开下来,会场掌声如雷鸣,不少人当场签下投标意向,表示自己愿意为洛阳大开发项目贡献一份力量。

冯茂这边收尾后,刘高明也派人回来递消息说他们到时候会参加投标,显然已经和家里商量过了。

王雱一点都没有给文彦博扣了个锅的罪恶感,心满意足地去找文彦博表示搞定了,到时候绝对座无虚席,人人争着投钱。

文彦博半信半疑地接过王雱带来的投标意向书,发现还真不少人签字画押了。

虽然感觉这事儿顺利过头,可王雱显然不可能在这种事情上造假,文彦博也就点了点头说:“行,那就按你的计划开个投标会。”

这事在鄞县、在青州都实施过,王雱早驾轻就熟了。虽则洛阳这边富户的背景更复杂、勋贵与世家大族更多,但难搞的都搞定了,整个投标过程出奇地顺利,规划图上各部分工程都迅速被人认领了。

文彦博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可又琢磨不出具体哪儿有问题。

直至收到韩琦的来信。

韩琦在信里问文彦博怎么跑去招惹刘家那些外戚,还一招惹就一整串,现在很多勋贵都在骂他阴险狡诈,专拿人阴私做文章!

文彦博一看,哪还不明白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