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防万防,他还是被那小子给坑了!

第119章 第一一九章

《玩宋》/春溪笛晓

第一一九章

文彦博这人办事向来果决, 敢想敢办, 说得不好听点就是不讲究。他第一次被弹劾下来,是因为他给已故温成皇后, 也就是前些年官家最为宠爱的张贵妃送过点锦缎;这一次被弹劾下来,又是因为接受底下人的“上供”被人拿住把柄。

可以说是个浑身破绽的大佬。

这种威逼利诱兼恐吓的套子, 无论搁吴育身上还是搁韩琦身上都是行不通的,别人都晓得他不是那样的人。文彦博不一样,他有前科!

甭管台谏的弹劾是不是事实,官家把他撸下相位是实打实的, 没法造假!底下的人不知晓,可朝中知情人一想到他, 就会有这样的印象:这人啊, 爱走后门跑关系,还爱捞钱捞政绩。

所以说, 干出这种卑鄙无耻的事情不是很正常吗?好歹吧,他没敢让人白掏钱,看起来还能回本看,这闹又不能闹,钱又舍不得不赚,还是捏着鼻子认了算了!

这就是许多勋贵心中的想法, 只不过偶尔聚个会,还是忍不住痛骂起文彦博的无耻。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这边骂开了, 转头韩琦就晓得了。

韩琦隐隐觉得, 自己这同年可能被坑了,直接写信提醒了文彦博一句。

文彦博看完信,找王雱过来进行亲切友好的交流。文老狐狸看着模样乖巧的王小狐狸,有点肝疼,直接摆出韩琦的来信开门见山地问:“说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王雱一脸无辜地把信看完了,奇道:“对啊,这是怎么回事,他们吃酒就吃酒,做啥要骂您呢?”他义愤填膺地替文彦博抱不平,“太过分了!您在这边勤勤恳恳地当着人母官,为了洛阳百姓夙兴夜寐殚精竭虑地忙活,下官看着都心疼啊!”

文彦博冷笑:“装,你再装。”

他就说怎么这么顺利,那些富户也就算了,为了巴结讨好官府掏点钱对他们来说再稀松平常不过。可那些个勋贵和洛阳世家,能是那么好说动的吗?他早该想到其中有古怪!

王雱见文彦博真要发飙了,赶紧老老实实地把事情完完整整地给文彦博说了。他还给文彦博打包票:“放心吧,他们也只会相互之间抱怨抱怨,不敢说出去的。唉,您这样的君子啊,就是品行高尚!即便他们干了违法犯罪的事儿,您也不忍心让他们掏点钱出出血。”王雱十分苦口婆心地开解他的顶头上司,“您放心吧,这事长远来说对他们是有好处的,您真的不算坑了他们,您实在不必心怀愧疚。等他们想明白了,自然会念着您的好!”

文彦博被王雱气得一口气没喘上来,捂着胸口顺气。

王雱一看,紧张了,马上冲上去帮文彦博拍背,口里还关切地说:“怎么啦?是不是不舒服?我这就去帮您叫大夫过来!”

文彦博忍无可忍地怒道:“滚,你给我滚!滚远点,今天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王雱识趣地溜了,心中感慨大佬不愧是大佬,就算气疯了说话还是这么严谨,晓得在“别再出现在我面前”这话前头加个今天。这样的小细节,一般人就做不到了,说起气话来根本不考虑那么多,回头把自己的话吞回去脸多疼哟!

对于大佬们,王雱是真心实意地崇拜啊!当然,要是文彦博知道他这份“崇拜”,一准会破口大骂:“今天、明天、后天都给我滚!”

冬至这天,王雱收到了来自蜀中的信:苏轼喜获麟儿!

前两个月王雱估算着预产期差不多了,早陆陆续续备好“新生儿大礼包”送去蜀中那边,一旦苏轼那边有消息就囫囵着送去,免得他们这对年轻夫妻缺这少那的。

苏轼在信里说他让人送的“新生儿大礼包”很好用,那些与他媳妇儿交好的女眷们都羡慕得很。人乍然有了儿子,画风都会有点变化,苏轼就滔滔不绝地和王雱说起他儿子,说刚出生时挺丑,过了一段时间就好看了,只是瞧着非常脆弱,那指头小得啊,他都不敢用力捏,抱起来还轻飘飘的,他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托。

王雱看完了苏轼绘声绘色的一篇《苏大佬喜得新儿赋》,十分感动,决定把他拉入黑名单。有儿子了不起啊!这得瑟劲,简直和他爹和曾巩写信时当初一模一样!

王雱被文大佬给赶了出门,拉黑了苏大佬,颇有些寂寞,难得主动地跑去找范纯仁找事做。

范纯仁和王雱接触久了,或多或少也摸清了王雱的秉性,知道他根本是个闲不住的,爽快地把一部分巡视工作分到王雱手上。

王雱挑了匹马儿,带着巡视任务得儿得儿地下乡玩耍去。王雱对各处都熟,随便挑了个地儿溜达,不想走到一处田庄时居然见着个老熟人:刘高明。

刘高明今年特别倒霉,跟着李玮闹出事不说,还被王雱坑了两回。他家里觉得吧,自家儿子这智商有人帮忙磋磨磋磨挺好,索性借机敲打他一番,强迫他告别纨绔事业去跟进田庄那边的修路工程,不修好路不许回家,好好反省反省。

家里头派来盯着他的还是最得力的管事,他可以什么都不干什么都不管,反正在这破地方拘着不能走,不信你不觉得无聊!

这不,没过两天,刘高明就闲不住了,下帖子叫一好友过来这边游玩。虽说是个破田庄,但也有山有水,庄子里头还圈了个温泉呢。

今儿刘高明骑着马出来,就是接他那朋友的,不想迎面撞上了王雱。

王雱见了刘高明,那当然是两眼一亮,下了马热情地上去和刘高明问好。这刘高明,有钱,背景强,办事能力也不错,得打好关系啊!以后还得靠他当桥梁忽悠其他勋贵呢!

刘高明一见王雱这模样就想揍人,脸色臭得很:“你又想做什么?!”

王雱越是热情,他越感觉这小子别有所图!

王雱在心里叹了口气,文大佬的顾虑果然有道理,这人啊,骗个两次就不好骗了。不过,这回他是真冤枉来着,他只是想给下次友好合作铺垫铺垫,又没想着马上就把他怎么样!

正琢磨着该怎么忽悠刘高明,王雱听到了一阵马蹄声,转头看去,是个俊秀青年带着仆从骑马而来。

那青年约莫年近弱冠,带着点书生气质,但身姿挺拔如松,显见也是久习骑射的。见着王雱两人,青年便下了马,温和地笑道:“子耀,这位是?”

刘高明还是臭着脸,不想给来人介绍王雱。

王雱一点都不觉尴尬,从从容容地和青年互通了姓名。这青年叫曹评,乃是曹皇后的侄子,与刘高明一样是外戚子弟,所以平时往来比较多,关系很不错。知晓好友被发配到田庄上思过,曹评正巧得空,便过来找刘高明玩,免得他一个人闷坏了。

王雱听了曹评的话,忍不住摇着头感慨:“有这样好的朋友,怎么还跑去和那些个狐朋狗友胡混?”

刘高明见王雱还和曹评聊了起来,气得不行,这家伙当真不要脸!他的朋友来看他,这家伙不该识趣地走人吗?留下来是想做什么?!

王雱还真有留下来的理由:“我听这一带的人说这山上有棵柿子树特别甜,我还愁我一个人不好摘来尝尝呢,赶巧就遇上你们了,缘分啊!”他二话不说,拉着刘高明和曹评去准备家伙,借了田庄的竹竿子、借了曹评的披风,直奔他所说的那棵“特别特别甜”的柿子树而去。

曹评对这位少年状元郎有所耳闻,他脾性温和守礼,应了王雱的邀跟着王雱走。刘高明就没那么乐意了,一边走一边嘀咕:“凭什么啊?他凭什么啊?他就是看公正你脾气好!”

王雱当没听到,兴冲冲地到了柿子树下,叫曹评和刘高明一人一边拉好披风,自己拿着绑上杈托的竹竿子糟蹋树上的柿子。一开始他还不熟练,折腾半天弄不下来,曹评劝说:“不如我叫人帮忙摘?”

王雱才不,就要自己打下来,锲而不舍地在刘高明的酸言冷语中祸害那一个个红通通的甜柿子。

没过多久,树上的柿子开始乖乖巧巧地砸向了刘高明两人拉开的火红披风上。王雱顿时信心满满,找准又大又红的戳过去,坚决不放过任何一个看起来很甜的果子!

见王雱玩得兴起,刘高明气闷不已,忍不住刺了一句:“你这样随随便便摘人家柿子,人家同意了吗?”堂堂状元郎,居然偷人柿子!

王雱一脸惊讶地说:“不是同意了吗?这山头不是你家的吗?你都和我一起来摘了,杆子还是你们田庄上的!”

刘高明差点气得一个倒仰。

这小子太可恶,把他气到忘了这是他家的地方了!

王雱赖在刘高明庄子上尝完皮薄汁甜的甜柿子,愉快地挥别他们继续去其他地方溜达。

等王雱走远了,刘高明才勉强回血,气愤地和曹评说:“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啊?还状元郎,我看是无赖才是!”

曹评却笑道:“挺好的。”纵观朝廷上下,也没哪个人活得和这少年一样自在。

刘高明看不出王雱哪儿“挺好”,他指着曹评的披风道:“哪里好了,你看看,柿子砸上去多脏,你这披风都不能穿了!”

曹评还是好脾气地笑笑:“回去让人洗洗便是,哪里就不能穿了?你这里的柿子确实甜,能亲手摘来尝尝多好,你别不高兴了。”

曹评陪刘高明玩了一日,带着沾了些柿子汁的披风回到落脚处,正好碰上他父亲曹佾归来。曹评立即上前问好:“爹,你回来了?见着邵先生了?”

曹佾道:“见着了,受益匪浅。”

曹评与曹佾一起入内,顺道把碰上王雱的事给曹佾说了。

听儿子话中颇为喜欢王雱,曹佾告诫道:“你姑母是一国之母,你更要谨言慎行。”他们是皇后外家,盯着他们的人很多,少有差错就会被追着弹劾。他这儿子能文能武,一身骑射功夫比那些马背上长大的猛将也差不到哪儿去。但是,和狐朋狗友一起厮混可以,朝臣不能随意结交。

尤其是像王雱这种朝中新丁,根基不牢,人脉尚浅,偏又颇得圣心,一着不慎就会招致攻讦。他们这样的外戚去与人家前程大好的少年状元结交,回头台谏那边扣一个私交外戚、暗结后妃的罪名,那小孩就完了!

曹评神色一顿,点头应下曹佾的话,表示绝对不会去结交王雱。

第120章 第一二零章

《玩宋》/春溪笛晓

第一二零章

另一边, 王雱在外头巡视了一圈, 正巧转到邵雍门外,狗鼻子一嗅, 有好东西!他一点都没把自己当外人,当即推门溜达进去, 愉快地准备蹭吃蹭喝。

邵雍刚送走友人,准备把酒收了,结果就见王雱大摇大摆地溜进来,上前乖乖巧巧地见礼, 假模假样地问:“哎哟,这么巧, 邵先生这是在喝什么呢?”

邵雍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也不收拢桌上的酒了,叫他自己倒着喝。

王雱开心地把从刘高明那儿“吃不了兜着走”的甜柿子朝邵雍献宝:“这柿子老甜了, 我尝了两个就想起您,小心地护着给您捎来,一路上磕坏自己也舍不得磕坏它!”

甭管是不是真的,反正王雱说起话来连自己都能唬住!

邵雍没理他,坐在那儿闭着眼休息,显见是有些醉了。

王雱也不是真贪酒, 到了一小杯尝了尝,觉着一股子醇香在自己口里泛开, 口感绵厚, 属于不易上头的那种。

光尝着这酒就知道价钱不菲, 再加上桌上这套崭新的白如凝脂般的酒杯,王雱猜出邵雍这儿肯定刚来了贵客。王雱好奇地道:“谁给您送酒喝来了啊?”

邵雍睁眼睨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问那么多做什么,忙你的去。”

邵雍不说,王雱反而来劲了:“这么神秘!”他把手上的酒喝完了,没去倒新酒,而是把杯子来来回回地瞧了瞧,又翻过杯底来瞅了瞅,依稀推断出了来者的身份,“这人是皇亲国戚吧。”这套酒具显然只有和皇家连亲带故的人才能轻轻松松送出手。

邵雍又不理他。

自从上回跑官家面前踩了雷,王雱恶补了一通皇亲国戚相关资料,在众多嫌疑对象中猜了一圈,很快圈出疑似人选:“难道是曹国舅?”

众多皇亲国戚里头,国舅曹佾最喜欢道学,精通易经。回来拜访邵雍的很可能就是这位曹国舅!

按照传说故事,这位曹国舅是民间传说的八仙之一,据说他有个不争气的弟弟强抢民女还杀人灭口,气得他离家出走沉迷修仙。不过这不是故事,也不知曹国舅是不是真有那么个不成器的弟弟。

反正,这是个在传说里头成了仙的大佬!

邵雍见王雱一脸“怎么样?你不说我也能猜出来”的得瑟样,骂道:“就你能猜!”

王雱道:“我自然能猜。”他挪了挪椅子,让自己离邵雍更近一些,拉着邵雍磕叨起来,“这可真是巧了,我来找您前正巧见了曹国舅的儿子,叫曹评的那个,瞧着很不错!我跟你说,这柿子就是用他的披风接的,我跟他借披风,他二话不说就给了我,真是个慷慨大方的端方君子啊!”

明明是夸人的话,从王雱口里说出来总不太对味。邵雍道:“人家那是不好意思拒绝你。”

王雱还很赞同邵雍的话:“对啊,这人啊,脸皮薄容易吃亏。”他又和邵雍夸了刘高明一通,说他觉得这小孩有前途,被坑了两回就精明多了,下回也不知还能不能继续坑。

邵雍:“…”

下次他得去门口挂个牌子,写上“王小雱不得入内”。

入冬后洛阳没有沉寂下来,城外处处修路挖渠干得热火朝天,正是农闲时分,农户们为了过个丰盛的好年都积极地接活干。

动工之前,西京国子监的监生们下乡给他们讲解过修渠的好处,一开始讲得文绉绉大伙没听懂,臊得监生们回去筹备了两天,换成大白话给他们喊口号:“通了渠,粮满畦!修好路,能致富!”

这下大家都懂了,这是又能给自家修路挖渠,又能拿工钱的大好事!这样的大好事,谁不积极干呢?

范纯仁没亲眼看过青州那边的情况,见到这样的情景颇有些吃惊:以前这些活都是分摊下去让人服劳役的,效率低不说,还经常出现死人、逃工之类的事,怎么到了这里却这么积极?

范纯仁也学着王雱下去走动,走得多了,依稀明白是怎么回事。以前服劳役,那是为服役而服役,只觉得辛苦,心里没有半点盼头,很多人都“不知其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受这份苦难。眼下不一样,眼下这些人都知道自己要做的事什么,为什么要去做。

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这话讲的约莫就是这个道理,百姓愿意去做事,可以放手让他们去做;百姓不愿意去做事的时候,告知他们为什么要做这些事,让他们明白自己这样做的意义。这样一来,他们自然愿意去做!

范纯仁感慨了一番,回去找文彦博说话,结果正巧碰上王雱在缠着文彦博讨休假。

王雱这厮是个没脸没皮的,文彦博只说了一句不批假,他就坐在那里给文彦博诉苦说自己命多么多么苦,岳父多么多么难缠,要是今年还不能回去过年,登门好好给岳父献殷勤,他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娶到媳妇;他娶不到媳妇儿,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生孩子;瞧着苏轼那惊人的效率,指不定会三年抱两,也不知他得忍受多少年苏轼的炫耀而不能愉快地相互伤害。

这简直是人间惨剧!

文彦博就好整以暇地坐在喝茶,听王雱自个儿在那说个不停。

说,尽管说,反正不批!

我身上的锅还背着呢,能让你小子逍遥?

王雱使出浑身解数,没能让文彦博松口,眼梢子瞟见范纯仁来了,马上拉上范纯仁给他说情。范纯仁见王雱满含期盼地看着自己,没忍心让他失望,上前替王雱说了几句情。

范纯仁的面子,文彦博还是给的。他就是想多看看王雱憋屈的模样而已,也没真想拦着王雱不让他回去,大手一挥给王雱批了齐齐整整的一个月假期,不过也给了他任务,有些要跑开封的公务他得一一办妥了才回来。

王雱一口应下,美滋滋地跑了。他收拾收拾包裹,准备回开封去。由于冬天天气寒冷,水量也减少,十月之后汴河之类的运河会“闭口”,也就是封闭河道不再行舟,目的是防止黄河冰棱流入,破坏和阻塞河道。王雱要回开封,走水路不大方便了,只能在腊月骑着马儿回去,途中累了可以在驿站歇歇脚或者换乘马车。

张载、李元东他们都不打算回家,王雱留了周武在洛阳照应柳永和梅尧臣,自己带着周文骑马回京。临别时他没让人送,毕竟很快又会回来了,送别来送别去没意思。不想走到城外长亭处,王雱还撞上几个熟人,竟是曹评和来相送的刘高明几人。

曹评也一副要远行的打扮,瞧着应当也是要回京的。在王雱的认知里,见过一面那就是熟人了,他一点都不见外地上前打招呼,问曹评是要往哪儿去。

曹评仍是那斯文有礼的模样:“回京一趟。”自从他姑母成为皇后,他父亲为避嫌便没再入宫,他作为父亲的长子,临近年节理应回去走动走动。

王雱无视一旁朝自己怒目以对的刘高明等人,邀曹评路上同行。

曹评略有些迟疑,刘高明已先开了口:“公正和你很熟吗?为什么要和你一道走?!”

王雱道:“不熟有什么关系,多往来往来就熟了。你们不一起走吗?都在洛阳过年啊?”

刘高明两眼喷火,不答话,只怒瞪他。

曹评见刘高明要和王雱吵起来了,顾不得避嫌,应下了王雱的邀,转头劝刘高明他们回去,不必多送。

刘高明知晓曹评这人看着温温和和,实则很有主意,只能不再多说,目送王雱与曹评一道离开。

王雱是个自来熟,没了别人,便与曹评说起上回的巧合:他们前脚才见了,后脚他去邵雍那有赶巧遇上曹评爹刚走。王雱还夸:“你爹带给邵先生的酒可真好喝,后来我再去蹭酒喝,邵先生就不给了!忒小气!”

曹评道:“你若喜欢,回头我让人送你两坛。”

王雱瞧着曹评叹气:“你对谁都这么大方的吗?这也太败家了!”

曹评想到他爹说要谨言慎行,有些后悔太快把话说出口。可想要收回刚才的话,甚至要当初和王雱划清界限,曹评又做不到。一来太过失礼,二来他自己也不愿意。

只是一路同行而已,没什么大不了。

曹评放松下来,坦白地说:“我自然不是对谁都这样,不过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了,这大概就是你说的缘分。”他面上含笑,“本来就是自家店里酿的酒,只要你不怕台谏弹劾,莫说两坛,二十坛我都能送你。”

王雱道:“这怎么好意思?两坛就够了!”提到台谏弹劾,王雱又和曹评分享起自己的丰功伟绩来。弹劾好哇,老刺激了,他还能趁机写个折子给官家放松放松!

曹评对王雱风骚的操作也有所耳闻,听王雱说来却更觉有趣。不过若不是内心坦荡磊落、行事光风霁月,王雱又怎么会不惧台谏?

王雱永远能有让人放松的能耐,两人结伴归京,路上时而放缓脚步赏赏冬景,时而领着周文他们入山林猎些野味、捞些冬鱼打牙祭,时而又在驿站中围炉夜话,过得十分快活。

临到开封城外,曹评才惊觉时间过得这样快,眨眼间他们就走到开封了。他心中有些不舍,可又记着父亲的叮嘱,叹息着对王雱说:“我们就此分别吧!”

王雱没曹评那么多感慨,左右大家都得在京城逗留,曹评他爹又还在洛阳,见面的机会多得是。他爽快地挥别曹评,带着周文快快活活地回家去了。

第121章 第一二一章

《玩宋》/春溪笛晓

第一二一章

王雱到家后没闲着, 这里跑那里跑,把亲朋旧故跑遍之后呼呼大睡。第二日一早, 有仆从来敲门说是给王雱送酒的, 王雱便想起他的新朋友曹评来了。

这一大清早就给送酒来,王雱十分感动, 当场回了封信, 狠夸曹评一通。等蒙受召见见到了官家, 王雱也不知避嫌,和官家聊起了与曹评相识相知的过程,大言不惭地表示自己和曹评堪称一见如故。

官家听得王雱一番言语,倒没放在心上。虽说士大夫少与外戚结交, 可也不是不能往来, 路上碰上了、回京遇到了, 难道合该转头就走?官家道:“公正那孩子我也见过几回,确实聪颖出众。”

王雱嘴上是没上拴的,从来不知收敛, 又把给邵雍讲的一通感慨原封不动搬到官家面前:“好是好, 就是太实诚啦, 我夸一句他爹爹送邵先生的酒好,他就非要送我两坛子。那酒老香了,还不上头,冬天温了喝一小杯正好暖肚。这夸一句就往外送, 您说要是人人都跑他面前夸一句, 他家的酒岂不是得送光光?”

官家笑道:“哪里送得光。”他被王雱说得馋了, 叫史志聪去取些曹家进贡的酒温好送来。

换了旁人,与官家坐下同桌喝酒肯定诚惶诚恐,王雱偏不,他洋洋洒洒地和官家总结起酒的十种喝法:浅酌有浅酌的好,大醉有大醉的妙;故人相见有故人相见的喜,知己相逢有知己相逢的乐;文人墨客有文人墨客的情致,山野村夫有山野村夫的痛快等等。总之,这杯中之物可俗可雅,端看一起喝酒的是什么人。

王雱谈到兴起,不仅和官家喝了酒,还趁着酒兴讨琴给官家弹了一曲,那叫一个放纵肆意,听得官家也和着曲儿击节赞叹。

这又是喝酒又是弹琴的,动静老大,没过多久就传到了台谏耳朵了。王雱前脚刚走,台谏那边就把王雱干的事弄得清清楚楚,听到王雱还给官家写什么《饮酒十法》,像样吗?!

这是诱劝官家饮酒享乐!

还说什么召见王雱了解西京诸事,分明是两个人喝喝小酒听听曲儿,岂有此理!

台谏官员义愤填膺,纷纷撸起袖子开始写折子。要说以前官家单独召见某位未居高位的贤才,那也不是先例的,太宗年间就有位天才叫杨亿,七岁就能写文章,十一岁那年太宗听闻了杨亿的天才名声,特地叫人把他送入京,连续召见三天,大为赞许,直接给杨亿赐了官。

可这位状元郎都授官了,每回回来你都召见他做什么?召见就召见了,还一起聊“酒怎么喝才爽”,这是要带起不良风气的!

快过年了,不管是刚上任的还是干了一年的,都捋起袖子准备开喷。刘沆当宰相时定下过一个规定,言官两年一挪窝,不能赖着不走,短短两年内要是不喷出点花样来,怎么好意思说自己当过言官呢?

敢尸位素餐,一准要被别人倒回来喷你不干事!

于是王雱又被台谏官员给盯上了。当然,官家也没能幸免,两个人有难同当地在上朝时被喷了个狗血淋头。

台谏两头要喷人,功夫那是做得很足的,什么王雱在洛阳买园子啦,王雱重金聘请女伎排戏啦,王雱与外戚曹评同游啦,都给挖了出来。

这次还有个新上任的御史痛喷王雱贪图享乐,挥金如土,建议顺便彻查他爹王安石,看看他爹是不是在群牧判官这个肥差上面贪污了。

以前王雱被喷,王安石那都是爱莫能助,毕竟那是他儿子,他想帮腔也得避嫌。

今儿听到那新御史把事情自己身上扯,王安石当场就怒了,出列反喷回去,大意是这样的:我儿子用的是他的稿费!一看就知道你写不出畅销书,不知道畅销书有多赚钱!你只管让人去查吧,我要是贪污一毛钱,我自裁谢罪;你要是没查出个所以然来,换你自裁吧!

暴脾气不发作,你还真当人没脾气,随随便便就乱喷!

那新御史还是头一遭上阵,经验不足,一时间竟面红耳赤不出话来。

其他台谏官员见这愣头青撞到王安石这块铁板上,心中叹息:好好喷儿子就成了,带上人家老爹干嘛?虽则王安石还只是五品官,堪堪只能够得上穿绯袍的边儿,可人家群牧判官当得好好的,又没出什么篓子,没凭没据你怎么能泼人家脏水?

其他人只能集中火力喷官家和王雱,要官家答应以后不能再做这种事,要为天下人树榜样做表率!

王安石气冲冲地回到家,见着王雱在那教他妹画画,当即把人拎去书房骂了一通:面圣就面圣,你又喝酒又弹琴做什么?这下好了,台谏都喷你天天吃喝玩乐不干活,阿谀媚上!

王雱一开始还有点懵,等王安石骂完了他才晓得台谏的人又喷他啦,真被曹评不幸言中。

面对愤怒的老爹,王雱自然是乖乖认错。听到那位御史连他爹都给喷了,王雱顿时也怒从中来,灵感迸发要去写封长长的自辨折子。

王安石耳提面命让他不许再干印刷几百份打广告的破事。

王雱道:“我晓得的,干过一次的事情再来第二次就没意思了!”

王安石见王雱一脸跃跃欲试,无言片刻,索性不管他了。

只要吃亏的不是他儿子,由着他捣腾去吧!

王雱第二日去讨那堆弹劾自己的折子看了,回到家没急着动笔,先给曹评写了封信,夸曹评睿智过人、料事如神,太厉害了。

写完信后,王雱开始写自辨折子了。

首先当然是要猛夸他爹,他写他爹从他四岁开始就把他拴在裤带上下乡到处跑,每日风餐露宿,没得洗澡,可艰苦了,但是他爹不怕累,因为他爹觉得啊,百姓更累,吃不饱,穿不暖,终日劳作,收获甚微,连娶媳妇的钱都攒不出来。

看看唐时有人写的“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近年来蜀中张俞写的“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还有他梅先生写的“陶尽门前土,屋上无片瓦”,你们的心不会痛吗?我爹,就很有良心,每天废寝忘食,经常连澡都腾不出空来洗,想多为百姓做些实事。

王雱又把他爹在鄞县、在青州干的事汇总起来,整理成了《鄞县经验》和《青州经验》,把各项重大举措怎么计划、怎么安排、怎么落实的全套流程都写得清清楚楚,搁到后头单独成册。

这是避免干货太多影响阅读感受,让他没法回喷个爽。

撇清并夸完他爹,王雱又开始针对和官家喝酒聊出《饮酒十法》的事,表示自己只是喝到曹评送的酒有感而发,接着他花了几百字描写曹评家的酒有多好喝,还大夸曹评“古之君子者也”,磊落,大方,慷慨,谦谦君子当如是!

接着王雱笔锋一转,开始纵横古往今来的酒桌文化,洋洋洒洒写就一篇带着辛辣讽刺味道的《饮酒赋》,发挥他状元郎的文笔把酒桌上钱权碰撞的丑态写得生动又清楚。

搞酒桌文化这方面王雱还挺擅长,不过当他到达不用上酒桌也可以轻松达成目的的层次时,他就对这些事敬而远之了:一来伤身,二来费神。

既然算是半个内行人,王雱讽刺讽刺一些司空见惯官场文化完全没压力,有些部分简直能写得像是他当时在场一样!

王雱表示,自己只是天冷了和官家喝个小酒驱驱寒,什么都没干,也没见着什么好处;有的人到宰相家中喝个小酒,没几天就升官发财了呢!也不知哪个更容易败坏朝中风气!

王雱抱着厚厚一叠自辨折子到御史台的时候,御史台诸官就觉着情况不妙。等御史台一把手看完之后,顿时沉默下来,拿给其他人看。

其他人分着看完了,表情都凝滞不已。别的不说,《鄞县经验》和《青州经验》这两册肯定是要上送了,虽则范仲淹他们陆陆续续也有把地方经验汇总上报,但都没有这么详尽具体,简直可以说是地方官操作指南了!

而那篇朗朗上口的《饮酒赋》就更不用说了,一旦传出去,必然广为流传!《饮酒十法》是风雅之作,读来清新宜人;这《饮酒赋》可就是实打实的讽刺文学了,笔法辛辣,主旨直击人心!

一干文人最爱这种指点江山、针砭时弊的玩意,这连嘲带讽的佳作,怎么能不在士林中引起关注?

御史台诸官看完的感觉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今年秋天刚卸任的前辈们都说这家伙很邪乎,他们怎么就没听劝呢?

那新来的更绝,还把人家爹给喷了,这不,人家不仅狠狠地夸了他爹一通,还给他爹揽了一堆功劳——甭管鄞县和青州那些事是不是他爹干的,往后提起来就得夸他爹一句!

韩琦是台谏官员之外最先看到这封自辨折子的人,险些气得鼻子都歪了。

你自辨就自辨,提宰相做什么,不知道我正在当宰相吗?

这混账小子,逮着机会就坑人!

这么有能耐,怎么不直接进御史台算了?!

官家这几日因为被喷了情绪不佳,天气又冷,食欲都不太好了。为了广开言路,太宗期间就定下“士大夫不以言获罪”的规矩,因而即便被言官喷得再狠,他也不能发怒。

前些年他因为想要提拔张贵妃的家人,包拯就天天追着他喷,有次还喷了他一脸唾沫!他当时怒极了,下令说台谏那边要发起弹劾必须先经宰执批准,结果自然是捅了马蜂窝,被满朝文官喷得收回成命!

这回连召见合心意的状元郎喝喝小酒都被台谏诸官连篇累牍地教育,官家真有些憋闷了。

等韩琦捏着鼻子把王雱的自辨折子送上来,官家目光微亮,精神稍振,径自拿起来细读。

完完整整、仔仔细细地看完之后,官家心情大好,与韩琦等人商量着把《鄞县经验》和《青州经验》当做地方官培训教材安排下去,并在宰执们退下后让史志聪去叫人张罗些茶点来,摆满一整桌的那种,他饿了!

屏退伺候的人之后,官家止不住地笑了出声。

他这位状元郎简直是台谏克星!

御史台那些逮着点事就开喷的家伙也有今天!

很快地,这一期的《国风》也同时刊出了《饮酒十法》和《饮酒赋》这两篇风格能形成鲜明对比的文章。

第122章 第一二二章

《玩宋》/春溪笛晓

第一二二章

王雱此番回来, 主要攻略目标自然是他岳父司马光。被台谏绊住几天,王雱很是无奈, 忙活完自辨的事便屁颠屁颠跑他岳父家赖着不走,用意很明显:岳父您啥时候把阿琰妹妹嫁给我呢?您看我,马上要十六了,也考上状元了, 就缺个媳妇, 您松松口把阿琰妹妹嫁我可好?

司马光对王雱的明示暗示一概当没看见, 而是教训他应当谨言慎行,别再干那等阿谀媚上的破事。

司马光也是喷人好手, 当初当京官时就爱上书言事。这回自己未来女婿成了众矢之的,司马光这个准言官苗子很恼火, 要不是你立身不正,怎么会给人逮着机会攻讦?堂堂状元郎, 做起事来也有主意, 怎么就不能端着点?好好地当差,按部就班地升官儿,将来妥妥的宰辅之臣, 你才十几岁呢,急什么?

王雱一听就不乐意了:“我怎么就急了呢?我就随便和官家聊聊天,说着说着官家要和我喝酒, 我为什么不喝啊!”

他和官家他们好, 又不是为了升官!升官有什么用?即便当了宰执, 该被撸还是会被撸!

司马光觉着这女婿没法教了, 只能说:“明儿我要去朋友家与老友聚一聚,你也一起来。”

王雱对司马光的朋友有些发怵,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一个岳父已经恐怖如斯,再来几个得多可怕啊!

可惜岳父大人有命,王雱肯定不能反对,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走了。到入夜,王雱又想到一招,墙可以隔住人,隔不住声音!

王雱屁颠屁颠地把琴搬出来,在挨近司马光家那面院墙附近弹起琴来,什么《凤求凰》啦《喜欢你》啦《对面的女孩看过来》啦,想起什么来什么,嘈嘈切切弹个不停,兴致勃勃地和司马琰隔墙传音。

这年头隔音效果并不好,司马光在书房听到隔壁响了一首又换一首,出去一看,张氏和司马琰都停下针线在那儿听着呢。对妻女板起脸是不可能的,司马光气势汹汹地去了隔壁,叫王雱少玩这些花样。

王雱唉声叹气:“岳父您什么时候把阿琰妹妹嫁我呢?我这相思之情就像那滔滔江水,难以断绝!见面您不许,在自家院子里弹个琴您也不许,要是我相思成疾可怎么办才好哟!”

司马光不吃他这套:“少油嘴滑舌,收起你的琴和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

王雱听话地点点头,乖乖地将司马光送出门。司马光走出门外,才发现有不少人隔着半掩的院门在听墙角,一个两个见他出来了,眼睛瞬间瞟向别处假装自己不存在、表示“我什么都没听见”。

司马光转头瞪了王雱一眼。

王雱送走了司马光,还去和他爹感叹:“您说岳父现在是怎么了,对着我又是发飙又是瞪眼的,一点君子的样子都没有了!”

王安石觉着,对着王雱能君子上十天的人基本不存在。

瞧瞧韩琦和文彦博,一个八面玲珑,一个长袖善舞,碰上王雱后还不是一个两个都跑来和他告状,说什么“瞧瞧你儿子都干了什么”。

即便跟着骂了许多回,老王心里还是有那么点得意的,我儿子那是一般人能扛住的吗?

第二天王雱一早候着司马光一起去大相国寺,很快抵达司马光那位朋友家里。

这朋友名叫石扬休,路上司马光给王雱说了石扬休一些事,石扬休年轻时在外地任职,发现当地农户赋税和劳役十分繁重,仔细一追查,发现交重税的、服重役的都是些老实巴交、遵纪守法的农户!

原因在于一些人挂靠到各个衙门底下免税免劳役,日子过得美滋滋,原本属于他们的赋税任务、劳役任务就压到其他人身上了!石扬休就收集收集证据,一股脑儿把这事给捅开了。

石扬休前两年体检检查出严重的心血管问题,随时有可能突发心梗脑梗的那种,当即辞去身上职务,讨了个闲职在京郊休养。除了每个月去点个卯露个脸表示自己还活着之外基本不管什么事,下了衙便回家逗他的宠物们。

王雱一进门,就瞧见只猴子蹲在那打量着他们两个外来客,眼睛黑溜溜的,贼亮贼亮,像是在琢磨他们身上有没有能抢的东西。再一瞧,还有几只鹤在园子里信步闲行,长腿笔挺,羽毛蓬亮,好不悠然。

王雱咂舌,文化人养起宠物来就是不一般,打理得多好啊!

守门的老仆将他们往里引,很快领着他们来到一处临窗的暖炕前。石扬休正戴着护目宝镜在那看书,听到动静抬起头,推了推眼镜,仔仔细细地打量了王雱好一会儿,乐呵呵地招呼他:“小友快来坐。”

司马光有些无奈。他这老友平生一好读书,二好饮酒,昨儿读过最新一期《国风》后便叫人送帖子来说自己刚得了坛好酒,约他带上未来女婿过来一起喝,还说要是他未来女婿不来,他也不用来了,不招待。

自己交的朋友,能怎么办?司马光只能把王雱捎带过来一起尝尝老友珍藏的美酒了。

王雱跟着司马光坐下,石扬休叫人把酒送了上来,对王雱道:“这酒叫‘烧刀子’,我这也不多,只有一小坛,是托老熟人从党项人那边弄回来的。这酒在党项那边很受欢迎,他们官府还不许多卖,可以说是有价无市。我这是从私市弄回来的,你们可莫要往外说。若不是小友的文章着实对我胃口,我绝不会拿出来!”

对于爱喝酒的人来说,任何障碍都阻挡不了他们对酒的热爱。比方说石扬休这身体早就被酒拖垮了,要他戒酒他依然不乐意!

王雱听到“烧刀子”就依稀猜到是什么酒,高浓度的烈酒一入喉,像烧热的刀子一样火辣辣地灼人,可不就改叫烧刀子吗?这个名字,算起来还是他和蒸馏酒制法一起贡献给范仲淹和庞籍的!

看来官家以养老为由将范仲淹两人接回京城,并不仅仅是体恤他们年老体衰,而是让他们将秘密的“粮食战争”计划给实施下去。

所谓的粮食战争,原理很简单:民以食为天。

控制住粮食,就等于控制住了一国命脉。

古往今来这样干的人都不少。

比如高价收购某种经济作物,哄临近小国一股脑儿种这个,等对方大部分土地都被祸害成经济作物了,自然想用什么价收购就用什么价收购,想怎么提粮价就怎么提粮价。

再比如高价收购山羊毛制品,哄得某些地区大规模养殖山羊,山羊有个特点,饿起来连草根和树皮都能给你啃没了,一旦大规模养殖,整片草原都能给你毁了。

再比如后世的阿根廷,那是个曾经被称为“世界粮仓与肉库”的地方。后来老美在它那儿搞了个计划:首先卖它一波新型粮种,拥有一般粮种所没有的高产和抗药性,再配备专用的新型农药,害虫杂草通通拜拜!

阿根廷人一听,好东西啊!一窝蜂改种这新粮种、买新型农药,方便省事,还高产!

只是随着新型农药遍地撒起,其他杂草、本地作物全部死翘翘,新粮种成为了“我花开后百花杀”的独苗苗。

从此以后,阿根廷就只能从老美那里购入种子、购入农药,命运完完全全掌握在对方手里,让你经济危机就经济危机,让你破产就破产。

石扬休都能从走私犯手里弄到烧刀子了,说明针对西夏的计划初见成效,烈酒制法已经在那边流行开去!

有些东西越是禁止,利润越高,只要有人不死心想买,总有人不要命去弄,毕竟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道理古今皆通。

王雱愉快地和石扬休大聊古今酒文化,又浅尝了一小杯烈酒,趁着还没喝醉坑了石扬休首夸赞烧刀子的诗。

回到家后王雱精心给石扬休打造了酒痴人设,还给画了人设图,捎带上夸烧刀子的诗送去给范仲淹,给范仲淹他们提供点素材。

范仲淹也认得石扬休,这人是司马光同年,确实嗜酒。再经王雱这么一加工,感觉还真像个“酒痴”。再看看王雱提供的人设图,都是什么和猴子同醉,与仙鹤同眠,瞧着很有逍遥酒中仙的感觉!

范仲淹收下了王雱带来的东西,让王雱少管这些事,管好自己的言行好好办差。

王雱这段时间被教训得耳朵都起茧了,送完烧刀子代言人方案之后就赶紧跑路。

他这次回来,还有件大事要干。

年初他就和官家约好了明年要邀官家去参加牡丹花会,这都快过年了,这件事当然要落实下去。知晓王安石他们说不定也会反对,王雱谁都没告诉,暗搓搓地策划着让官家巡幸洛阳的计划。

这巡幸理由,王雱早就想好了。因着有东封西祀的先例在,搞祥瑞是不行的,会被喷得体无完肤;搞祭祀也是不行的,同样会被喷得体无完肤。

王雱好歹是时刻在干坏事边缘试探的搞事精,很知道怎么拿捏分寸。

这事儿必须寻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从根本上堵住台谏的嘴巴!

要是没从方方面面塞上台谏的嘴,本来一次快快乐乐的出行肯定得被某些人扫光兴致!

这事儿很有挑战性啊!

王雱自认是个诚实守信的人,既然早前就约定好了,那自然是要做到的。官家身为一国之君,一言一行都要垂范世人,连和他喝个小酒都会被喷,可见有多身不由己,这事只能由他来谋划啦!